此刻的老赵,被七八个穿着杂役弟子服饰、明显是围观群众代表的壮实小伙团团围住。
他满头花白的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脸上又是汗又是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他嘴巴张合着,似乎在努力辩解着什么,但在七八个人此起彼伏的厉声质问下,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我……我也不知道啊……卷轴……它就那样……可能……可能……”
“可能你个老东西!人在哪?交出来!”
“什么狗屁卷轴!我看就是你把人藏起来了!”
“大伙别跟他废话!把他押到刑堂去!”
群情激愤。
显然,成蕾刚才活生生在众人面前“消失”的一幕,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也彻底点燃了大家对赵德柱过往“劣迹”的记忆和怒火。
没人信他的支支吾吾。
池玉那小丫头也挤在人堆边缘,急得眼泪汪汪,伸长脖子到处看,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就在这时,池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后方的角落。
“啊——!!!”
一声尖锐到几乎刺破房顶的尖叫从她嘴里爆发出来!把激烈争吵的众人吓得集体一哆嗦!
“成…成蕾师姐!!!!”
池玉指着人群后方,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鼻涕一起流,“在!在那边!在那边站着呢!!”
这一嗓子,像按下了暂停键。
刷!
所有脑袋,齐刷刷地顺着池玉手指的方向,一百八十度扭转!
当几十道目光聚焦在角落里那个完好无损、一脸懵逼的青衫身影上时,整个沸腾如滚油的藏经阁一楼,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刚才消失的人……自己又冒出来了?站在那?毫发无损?甚至连衣服都干干净净?!
这什么情况?大变活人?还是赵老头真会妖法?!
赵德柱也懵了。
他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鸭蛋,瞪圆的老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震惊。
他看看被围住的自己,又看看突然出现的成蕾,脑子彻底短路了。
人回来了?怎么回来的?那卷轴呢?
短暂的寂静后。
哗——!!!
更大的声浪爆发了!这次是七嘴八舌的混乱!
“成蕾?!”
“天啊!真是她!”
“她怎么回来的?”
“赵老头,这到底怎么回事?!”
“…………”
在无数的疑问和几十双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作为风暴中心的成蕾,终于彻底回过神了。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眼前是熟悉的藏经阁,是围观的师兄弟,是被揪住衣领子质问的老赵,还有哭得稀里哗啦的池玉小师妹。
但这一切,都远不如她此刻身体里奔涌的、货真价实的练气三层灵力来得真实!
不如那缸中突破的狂喜来得深刻!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卷轴!那副本!不是陷阱!是实打实的天大机缘!
赵师叔(称呼都自动升级了)没有骗她!是她自己开始心态太差!
赵师叔守口如瓶(被围住了还在支吾不敢说),默默地为她承受着所有人的质疑和愤怒!这是什么精神?!
巨大的愧疚和更为强烈的冲动瞬间淹没了她!
离开!离开这个灵气稀薄的鬼地方!
回到那个缸里去!那里有无尽的精纯灵气!
有锤炼道心的环境!她要回去!立刻!马上!巩固境界!冲击更高层!
什么解释!什么围观!都见鬼去吧!现在!立刻!马上!回去!!!
“赵师叔!!!”
成蕾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弟子,
像一道离弦的青灰色箭矢,以远超普通练气三层的速度,“嗖”地一下冲到了人群中心!
噗通!
在赵德柱茫然又惊恐的眼神中,
在七八个围堵弟子惊愕的注视下,
在池玉挂着泪珠的小脸写满“师姐你疯了吗?”的错愕里,
在几十个围观众人下巴快要掉在地上的呆滞表情前——
成蕾双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砸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根本没管膝盖疼不疼!
双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死死攥住了赵德柱那件破旧藏经阁执事袍的前襟!
力道之大,差点把刚劫后余生、脑子还没转过来的赵老头当场勒闭气!
紧接着,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无比激动、无比渴望甚至带了一丝哭腔的嘶吼,响彻了寂静下来的藏经阁:
“师叔!求你了!让我再进去!让我再进去挖一次吧!!《掘地飞升》!我还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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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长老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踱进了外院最大的那片练武场。
他今天心情不错,特意换上了那件压箱底、浆洗得笔挺、只在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深青色执法长老袍。
袍子下摆随着他的步子微微晃动,努力彰显着威严。
他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准备接受弟子们敬畏的目光和热火朝天的修炼场面。
这是他枯燥执法生涯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然而,预想中此起彼伏的“嘿哈”声、拳脚破风声、法术爆鸣声……统统没有。
练武场空得吓人。
清晨的阳光(血炼宗的阳光总带着点洗不干净的铁锈色)洒在空旷的灰石地面上,投下几道孤零零的影子。
风卷起几片枯叶,在角落里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反而衬得整个场地更加寂静。
人呢?
乔长老脸上的那点惬意瞬间僵住了。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像两条打架的蜈蚣蚣。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这个时候,这片场子还挤得像下饺子,汗味和呼喝声能把屋顶掀了。
今天这是……集体睡过头了?
还是被执法堂昨天抓赌抓狠了,都躲起来了?
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练武场。
终于,在靠近兵器架最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三个身影。
一个瘦高个,正有气无力地对着一个木头人桩戳戳点点,动作软绵绵的,眼神涣散,嘴里还念念有词,仔细听是:
“……左边……挂住……不对,角度歪了……”
另一个矮胖子,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着一本破旧的《基础引气诀》,
但他根本没看,而是对着空气比比划划,
一会儿双手虚握往前捅,
一会儿又像抓着什么东西往上抡,表情时而专注时而懊恼。
最后一个稍微正常点,是个黑脸少年,正对着一个石锁较劲。
他咬着牙,脸憋得通红,吭哧吭哧地把石锁提离地面一点点,又“咚”地一声重重砸回地上,显然力气不够。
他抹了把汗,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烦躁和不甘。
就这仨?!
乔长老心里的火气“噌”一下就冒起来了。
堂堂血炼宗外院练武场,大清早的,就剩仨歪瓜裂枣在这磨洋工?
其他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