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霖的重逢让林铃今晚思绪万千,莫名其妙的会议邀请也让林铃摸不着头脑。
当初是她决绝地提出了分手还拿了他妈妈的分手费,他应该恨她才对。对,他确实恨她,所以才在分手不久就迅速结婚了。
但为什么?或许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会原谅她。
他曾抱着满身伤痕的林娣娣,告诉她,“我会带你离开的。”虽然那时的他并没有能力做到,但对林娣娣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他那么好,那样的天之骄子,如果我是他妈妈,也不会同意和我这种人在一起的。林铃像是说服了自己似的,熟练地从床头柜取出只剩一半的安眠药,吃下两粒,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起床啦!林耀祖!”厨房里正在准备早餐的林娣娣探出头来,吼了两声。
被窝里突出的一团蠕动着,嘴里反呛道,“啰嗦死了,你又不是我妈!”
此时,一个精瘦的中年女人——林娣娣的母亲。从卧室里走出来帮腔,“吵什么吵!让你弟弟多睡下会死啊!”,手里还拿着衣架作势要打她。
要是9岁刚到这个家的时候,林娣娣会委屈、会难过,但是这样的场景多了,人心是会麻木的。
至少,比起连看她一眼都嫌脏的亲生父亲,妈妈和继父还愿意让她在这个家里继续待着,哪怕是给林耀祖做保姆也好。
要是奶奶还在就好了,她实在恨透了那个吞掉了奶奶的池塘。
今天是9月8日,周日,全市中小学的报道日。
林耀祖,人如其名,是林娣娣同母异父的弟弟,是妈妈在这个重组家庭里彻底站稳脚跟的支柱,也是妈妈在赶她出门的前婆婆面前扬眉吐气的象征,因此从小被宠的飞扬跋扈,六亲不认,除了林娣娣没人能治得了他。
餐桌前,刚刚收拾完的林娣娣低头搅着自己起大早做的白粥,余光瞥见弟弟正把蛋黄挑出来——那是她最爱吃的部分。继父立刻把蛋黄拨到弟弟碗里:“挑食长不高!”这个动作太过熟悉,也理所应当。她只是默默把碗里的蛋黄也夹给弟弟:“我不爱吃。”
“还是姐姐懂事。”妈妈满意地点头,开始絮叨,“等会你自己去学校,我们俩陪耀祖去实验小学报道。。。。”
此时,继父不知道何时站到娣娣的身后,手指摩挲她的肩膀,试图往下探,咧着嘴,露出一口满是烟渍的大牙,猥琐地说道,“娣娣长大啦。。。。”
“知道啦!”胡八三两口扒完饭,逃也似地冲进卫生间,用手拼命拍打刚刚被继父摸过的地方,想让被触摸的感觉消失,拉起袖子查看快掉痂的一长条的伤口——那是几个月前,继父趁母亲不在把她压在身下,她随手抓起一把尺子乱刺被反制时划到的,划到的地方还有继父的隐蔽处,因此那次才没能成功。
娣娣那天被打得额外惨,惨到连平时不管她被继父打的母亲,刚回家看到都赶忙劝阻,“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继父这才收回理智住手,在地上的娣娣几乎晕厥,继父咒骂她的声音想从水下传来。第一次,她真的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也是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多么地不想死。恍惚间,好像看到死去的奶奶说,“你比我强,会读书,要一直读下去!”
“我要活下去!”
眼泪不自觉地流满整张脸,林娣娣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终于能逃走了!”
新北国际中学是要求文化生强制住宿的,花钱挖他们就是为了每年的高考时出成绩的,为学校的教学质量打广告的。——也正好能帮助林娣娣逃离这个畸形的家庭。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慈善,不过都是符合预期的等价交换罢了。
“砰砰砰——”继父敲着厕所门,“干什么呢!这么久!”
林娣娣的身体如触电般,赶忙擦干眼泪,冲出厕所门,拿起门口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就跑。
“这个白眼狼!”继父扬起手又想打她,她第一次勇敢地躲掉、逃也似地跑走了。
“婊子!”继父被母亲拦住,“等会还要送耀祖呢!”继父这才没追出去,恶狠狠地朝林娣娣跑的方向咒骂,“吃老子喝老子的,现在翅膀硬了!”
妈妈和耀祖全程不再敢多说一句话,周围的邻居也早也习以为常。
林娣娣的行李不算多,跑到快脱力,才敢回头看一眼。
准备拿出在王姨那打工赚来的钱坐车时,才发现一个母亲自己做的小包,里面有一叠钱。母亲不会写字,除了钱什么字条也没留下。林娣娣没想到平时只会偏心的母亲一直惦记着她,这刻反思起平时对母亲不够好,哭了好久好久。
收拾好心情,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到新北国际中学的门口,刚下公交车,林娣娣就被直通教学楼高大且长长的阶梯震撼到了!
“娣娣!”小惠像只花蝴蝶般扑过来,引得周围人的侧目,香奈儿连衣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一把挽住娣娣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猜猜我在分班表上看到谁了?傅!霖!”
这个名字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在林娣娣心里晕染开来。这是她两年来魂牵梦绕的名字,压力大的时候,一笔一划地写满草稿纸。
“他在13班,和你一起!”小惠兴奋地晃着她,“宋周在14班,正好!”
林娣娣的耳尖悄悄红了,心里暗暗想,如此幸运。
这也是新北国际中学独树一帜的分班制度,文化生和国际生高一的时候不分班上课,接受国内文化课的培训往往能让他们在国际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公告栏前,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林娣娣抬头,看见傅霖就站在三步之外。恰到好处的阳光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正在和同学说话,唇角扬起时露出那对熟悉的梨涡。两年的时间足够让少年褪去稚气,五官更加立体,下颌线更加分明,只是镜片后的眼睛却依然清澈。
“要不要去打招呼?”小惠推她。
林娣娣的脚像生了根——初见时她还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精致的五官,清冷的气质,在初中也是校花级别的存在;而现在,却顶着几个月前自己剪的乱七八糟的短发,像个假小子。
就在这时,傅霖突然转头,目光穿过嘈杂人群,直直落在她脸上。林娣娣呼吸一滞,手中的入学通知书“啪”地掉在地上。
少年弯腰捡起,递到她面前:“同学,你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娣娣看见他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认出了什么。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直到小惠狠狠掐了下她的腰。
“谢、谢谢。”胡八接过通知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顺着血管窜上心脏。
傅霖忽然笑了:“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阳光太烈了,林娣娣想。不然为什么脸颊烫得厉害,为什么耳边嗡嗡作响,为什么——
“物理竞赛。”她听见自己说,“两年前,你给五中代表鼓掌。”
傅霖眼睛一亮:“是你!那个躲在最后排的女生!”
原来他也记得。这个认知让林娣娣胸口发胀。小惠在旁边倒吸一口气,指甲都快陷进她胳膊里。
“我在13班。”傅霖指了指公告栏,“你呢?”
林娣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小惠替她回答:“她也是!我叫于惠,在14班!”
“那以后就是同学了。”傅霖笑着点头,“一会教室见。”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娣娣终于找回了呼吸。小惠激动地摇晃她:“他记得你!天啊他居然记得你!”
林娣娣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心想这一定是八月的阳光太毒辣了。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的,是因为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像发现了遗失已久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