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祝本就不是能静下来的性子,在宫中呆了几日没等到戚灼玉,就领着玄炎再次翻墙偷跑出去。而发现这一切的桉叶,在生气和窝囊之间,又选择了生窝囊气。
今儿运气也是蛮好,秦祝刚爬上墙头就看到戚灼玉坐在院中品茶。
他在墙头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左瞄右瞄,见她周围除却两个自小陪伴的丫鬟,就只有那个叫阿宬的戴面具少年,这才低声喊道:“灼玉姐!姐!我在这!”
率先反应过来是阿宬,他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声音来处,左手握着剑柄,已然拔出了一截青锋。
戚灼玉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伸手按住身旁少年的手,笑盈盈地抬头与秦祝对视,让两个丫鬟去放哨,再朝秦祝招手,温声道:“又翻墙,快下来。”
秦祝也不客气,带着玄炎翻下墙后,往戚灼玉身旁随意翘起二郎腿一坐:“谁叫你不来找我。”说罢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慢点吃,别噎着了。”戚灼玉递给他盏茶,略带歉意道:“不是我故意不去的,只是父亲禁足了我一个月。”
“啊。咳,咳咳。”闻言,秦祝又被茶水呛了口,缓了会才开口道:“戚大人这是明摆了不想让你参与此事。”
“是啊。”戚灼玉语气中满是无奈,“父亲他在这些事上也倔的厉害。”随后她把身旁一言不发的少年拉上前,“还没同你正式介绍过,这位是阿宬。阿宬,这位是秦祝。”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多谢前几天殿下的救命之恩。”说着阿宬欲跪下谢恩。
秦祝眼疾手快扶住阿宬,并捂住他的嘴:“嘘——当日之恩不足挂齿。你既是灼玉姐的朋友,那么便也是我的朋友,往后见面不必行大礼,也叫我林颂就好。”
秦祝外祖家姓林,他便以林颂这个名字在宫外行走。
“是,殿,林公子。”
戚灼玉继续介绍道:“阿宬是我一年前结识的一位志同道合的友人。现在我们一起在西区救济贫民。近来阿宬说手头紧,我就把他介绍来我府上当护卫。”
“这样啊——”秦祝故意拉长尾音,随后微微转过头,双手环抱于胸前,垂下眼帘,撅起嘴,像一个赌气的垂髫孩提般,语气软了几分,嘀咕道:“但这也不是你带他不带我的理由吧,灼玉姐。”话毕,秦祝偷偷瞟了眼戚灼玉,确定她是否听见了自己的抱怨。
身为相处十几年的朋友,戚灼玉见他这样,宠溺地笑了笑,伸手捏住他的两颊,故意用点劲扯了下,道:“哎呀,是姐姐的错。但姐姐也有我自己考量,最好的阿珞会理解我的对吗?”
秦祝闷“嗯”一声,抽出脸,揉了揉微微泛红的脸颊,但心情已然好了不少。想到此行的正事,他象征性地咳嗽两下,开口道:“你那日同我说你怀疑柳侍郎对吗?”
戚灼玉拿起桌上的茶盏,小抿一口道:“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家父前段时间得罪了黄门侍郎柳淄,而这柳淄偏偏还是骠骑大将军陆宇瓷的人,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很。”
“陆将军也曾当过我几个月的武夫子,瞧着是一个精明的人,应当不会为了这点事,就放任手下的人做出这等事容易漏出把柄的事。”
“但除了他,我现下也想不出第二个有作案动机的人,毕竟柳侍郎也因此被革职了三个月,而且听说他为了捞他儿子砸了不少钱进去,难免心有怨恨。”
革职了三个月吗......
先前秦祝也没注意过这事,可如今细细想来确实是判的重了些,革职的同时好像也停了俸禄,父皇难道是在警告柳家......
想到这,他握住戚灼玉的手,成日嘻嘻哈哈的俊脸上也难得严肃,道:“灼玉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彻查到底。”
“谢谢。”戚灼玉看着眼前越发成熟的少年,心中一怔,随后上扬的嘴角里是压不住的欣慰。
突然,秦祝将戚灼玉拉进,在她耳边低声道:“但既然他们能在西区杀得你们措手不及,定然早有埋伏。灼玉姐,你可要好好查查府里是否进了些心思不纯的人。”话语间,秦祝瞄了眼一直站在旁边的阿宬。
“嗯。我会留心的。”戚灼玉顺势把秦祝抱入怀中,伸手轻抚上他的背,柔声道:“放心,我能对付。”
这时,放风的丫鬟回来了一个,秦祝认得,她叫琴许。
琴许见到秦祝倒也没惊讶,欠身行礼:“女婢见过太子殿下。大小姐,老爷找你。”
戚灼玉起身对琴许回复声“好”,转身又抱歉的看向秦祝,道:“阿珞,我一定想办法早日解禁”
“没事。”秦祝起身欲走,但又想起什么,拉着戚灼玉的衣袖,道:“等等,灼玉姐。你这还有麻布衣吗?”
“有,怎么了嘛?”
“我想去事发现场附近在看看,说不定有线索。”
“要不要阿宬带你们去?他对那一块很熟。”
“不麻烦了,说不定我和玄炎误打误撞能有什么额外发现。”
“那行,麻布衣我都藏在阿宬那里了。阿宬你带他俩偷偷去。”
“是,小姐。”
阿宬带着秦祝和玄炎走一条偏僻的小道去下房。
待确定四下再不会遇到旁人,秦祝打起来套阿宬话的主意。
“阿宬兄弟,有件事很早我就想问了。”
“林公子尽管问。”
“你姓阿吗?”
闻言,阿宬身形一震,讪讪笑道:“林公子真会说笑。我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阿宬”这名字还是戚小姐赐我的。”
“没名字吗?”秦祝眼中闪过几分怀疑,“那以前其他人如何称呼你?”
“我原先有。”阿宬才开口,就被秦祝出声打断。
“等等。”秦祝垂眸一霎,随后看向他,惊讶道,“这样看来你岂不是黑户?”
阿宬震惊于眼前少年清奇的脑回路:“嗯?”
不给他多说的机会,秦祝加快语速自言自语道:“这可不行,京城查得严。放心,我肯定想办法帮你上个户。你老家哪的?地方官员居然人口普查如此散漫。我定要想父皇参上一本。”
终于等到秦祝把话说完,阿宬这才说得上话:“多谢许公子好意,在下云诏人,原名李章,感激小姐的救助,所以便以阿宬对外称呼。云诏的地方官们很称职的,小人在云诏原是有户籍的,但小人现在成了戚家的侍卫,自然没有独立的户籍了。”
“啊,哦。”秦祝的目光移向别处,战术性地咳几声,挠了挠发顶,呵呵道:“你看我这蠢的。”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身为宋曲的储君怎么会蠢。”
秦祝不语,只是讪讪尬笑,心想总觉得他是在反讽我。
但他很快找到新的话题,迈开步子,从阿宬身后走到他身前,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神澄澈:“你脸上带的面具很神奇耶,为什么我们摘不下来?难不成是什么稀世灵物?”
“小人运气好,年幼时误入深林,意外帮助了个道人,这个面具就是道人给我的。”
“哇,你还真是爱助人为乐的好人呢”秦祝听后两眼冒光,撇了撇嘴,“那这道人也是奇怪,居然送一个不容易被取下来的面具。”
“殿下,我们到了。”阿宬为他推开门。
秦祝走进去,看了眼室内单一的摆设,打趣道:“哟,单人间,看来灼玉姐很喜欢你呢。”
“嗯。多谢戚小姐关照。”阿宬挠了挠头,语调听起来有些腼腆,从衣柜取出麻布衣给秦祝,“殿下,这件是新的。”
“谢啦。”秦祝接过衣服。
“林公子可要先换衣服,你身上这件衣服可以先放我这。”
秦祝摆了摆手:“不用了,这不午饭时间要到了,我打算先去锦珍阁吃饭。”
“殿下慢走。”
随便找了处矮墙,秦祝带着玄炎翻了出去。
走在街上,秦祝一张嘴也没停歇,与身旁的玄炎叽里呱啦讲了大半路。
“这阿宬绝对有问题。”
“我肯定把他的狐狸尾巴揪出来,虽然我现在空口无凭。”
“但我今炸出他是云诏人,而且有户籍,这就好查了。”
玄炎则一一“旺旺”叫道以示回应。
秦祝边说边得意地翘起嘴角,结果嘴唇上传来撕裂的疼。
“嘶”,他倒吸口气,摸摸了干燥翘起的嘴皮,这才不甘心地闭住了嘴,但心中还是喜滋滋,哼着欢快的歌,一蹦一跳向前去。
在锦珍阁吃了个酒足饭饱后,秦祝招呼小二买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送上来。
对上小二探究好奇的目光,秦祝只好扔了块银锭给他当封口费。
绝对不能让人传出林公子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全是靠化妆造假的谣言。
石黛粉、石膏粉、叫不出名的胭脂......
秦祝在这些胭脂水粉中找了又找,始终没找到一个适合上脸的颜色。最后想到了一招——挑了其中几样混合在一起,加水搅和出了琥珀色。
他把这新调好的东西均匀地涂抹脸上及四肢,再把麻布衣穿上,拿起桌上捆酒坛绳子随意把头发绑好。完事之后,他瞧着铜镜中土黄的自己,甚是满意,心想这回应该万无一失了。
“玄炎,你瞧我现在这幅模样怎样?”
“旺!”玄炎有被他这副模样震惊到,嘴里的肘子直接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