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是整个京城最穷的地方。
近一年来大旱酷暑,不少河流干涸,在这种极度缺水状况下,庄家也长不成,家畜饿的饿死,渴的渴死。无奈,走投无路的农民沦落为难民,逃往京城,在西区安家。还有些财力的原居民也因此大量搬走,如今这块地方已然成了收容所。
此地四处弥漫着发酵的腐烂腥臭味,蝇在空中乱飞,骨瘦如柴的难民靠在路边,偶尔有几个有力气的在互相抢食。
即使心里早有准备,但糟糕的气味直入鼻腔,胃海难免不在翻涌,几次涌至咽喉,秦祝按住腕掌横纹中点向上三横指处,努力抑制想呕的冲动。
几条街下来,没几间屋子看起来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忽然,秦祝余光瞄见一老者依靠在残垣上,他面前摊着的布上有些草药之类的玩意。
奇怪,这里怎么还会有人摆卖?莫不是在干什么违法的交易?秦祝越想越不对劲,让玄炎埋伏在一旁,自己先前看看。
“老人家,你在卖什么呢?”
秦祝刚说完,那老人嘴里就囔囔着“别打我”整个人往后猛地一下,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顾不得疼痛,枯瘦的手臂紧紧抱着头,反应很激烈。
秦祝给吓了一跳,着急想安抚他,但又怕再次吓到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只得先说道;“老人家,您先冷静一下,我不是坏人。”
老人家身躯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看了秦祝一眼。
秦祝见他似乎稍微稳定,继续道:“我是住在西区附近的,今天不小心在西区迷路了,您知道怎么出去吗?”
老人抬起手,指向一条小路。
“谢了。这个给您。”说罢,秦祝从怀里摸出一张大饼出来递给老人。
“谢,谢。”老人从他手中接过饼。
秦祝起身带着玄炎朝老人指着的那条小路走去,果然没走一会就出了西区。
此时的天空已然染上绯色,西坠红日的宣告着一天的结束。
“啊啊啊,玄炎咱俩完了,都这个点了,桉叶会骂人的。”秦祝突然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俩大眼对小眼一刹,迈开步子就是往皇宫跑。
但历史的结局总是惊人的相似,秦祝和玄炎刚翻下墙就又撞见了桉叶那张怨气十足的脸。
完了,完了,今日可没买葡萄酥山。
“殿下——”
“桉叶!”秦祝一个熊抱扑了上去,不给桉叶开口的机会:“好桉叶,你看我一身脏兮兮,先让我洗个热水澡在受审吧。好桉叶,你最好了。”边说着,秦祝边往他身上蹭。
桉叶想把他从身上扯下来,但这么做的结果只是换得某人越扒越紧,最终,桉叶妥协了:“好好,我这就招呼人去给烧热水,快下来吧祖宗。”
“嘿嘿。”秦祝松手,一蹦一条哼着小曲往卧室去了。
桉叶叹了口气,低头和玄炎大眼看小眼,“玄炎啊,你就不会制止一下殿下吗?”
“汪~”
眼前半人高的黑狗,歪着头,平日里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此时水灵灵,颇为清澈。
桉叶蹲下身与玄炎平视,在桉叶装傻之际猛地捏住它的脸,“别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
“嗷呜。”
玄炎似乎吃痛突然泣沥地叫了起来,吓得桉叶松开手跳了起来。
而就在桉叶正懵于自己的手劲时,玄炎趁机跑了,徒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亏是秦祝带出来的狗,一样狡诈。
桉叶按住胸口,半晌才憋出口气,找人给玄炎烧水去了。
看着眼前热气直冒的澡盆,秦祝吞了口唾沫,伸出去的脚反复在水面试探,他严重怀疑桉叶是故意的。
站在一旁的桉叶似是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把那一人一狗同时按入水中,“别着凉了,这水不烫。”
“咳咳,桉叶你谋杀主子。”
“汪,汪!”
秦祝和玄炎十分默契的在水中扑腾几下,同时趴在木盆边缘,委屈巴巴地瞪了桉叶一眼。
“热水有助于放松筋骨,缓解疲惫。再说,用不了多久,您又会嫌水凉。”嘴上虽这么说着,桉叶手上却拿起木瓢舀了好几勺凉水倒入一人一狗的两澡盆里。
“就知道桉叶心疼我。”秦祝嘻嘻笑道。
见秦祝已经适应了水温,桉叶拿起丝瓜络给他使劲地搓澡,“您又去泥潭里打滚了,一身味。”
这次没摸泥巴,秦祝心里嘀咕道,但他自知心虚,没敢吱声,默默享受着桉叶的按摩,舒服的眯起了眼。
桉叶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顾自道,“殿下,下次出门前与我说一声吧,让我知个底,要是您真出事了,皇上、皇后和裴辰令能把我削了。”
“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么。”秦祝弱弱道。
“是,您一身臭味,衣衫褴褛的安全回来了。”桉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我带玄炎去西区调查灼玉姐上次被追杀的事了......”
秦祝没打算瞒他,把事情一五一十从头道来,但讲道一半,秦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感觉水凉了,可实在不好意是喊桉叶加热水,于是起身穿衣继续道,“......事情的起因结果就是这样。”
“还好没受伤。”桉叶拿起毛巾仔细擦拭他的头发,“西区乱的很,下次带上两三个潜卫吧。”
“是啊。”秦祝猛地拍了下手,恍然大悟道,“我还有潜卫可以使唤。”
潜卫是秦祝十三岁时皇帝送他的礼物,共计百余人,每人都有着以一当十的能力,但秦祝并未把他们当做下属对待,一直以兄弟相称,都忘了他们的本职工作了。
“桉叶,召集潜卫卫长们,有事相商。”
“是。”
潜卫们一直被秦祝散养在宫中,因此就算现在临时召集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在等待期间,秦祝执笔做了副画。
很可惜的是秦祝的画技堪忧,待三位潜卫长来齐后,他才画了一个鞋拔子脸、一双不对称的眉眼、一坨鼻子和一条线的嘴巴。
“殿下在画什么呢?”潜卫长一号竹沥上前询问。
“哈哈,没啥,我等着无聊,瞎画着玩玩。”秦祝尴尬地咳了几声,把画纸揉成一团向玄炎丢去。
玄炎嗷一声,歪头疑惑,看清秦祝眼底的窘迫,他反应过来了,但还是晚了一步,潜卫二号川谷先抢到了手。
啊!不要!秦祝表面上依旧淡定,内心已经慌得一批。
桉叶和竹沥好奇地把头探过去,三人异口同声惊呼,“这是个人?”
秦祝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嗯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您的画技果真一流。”竹沥捧腹大笑。
“殿下,我真的很好奇,裴辰令给您的绘画课业评优时心里在想什么。”桉叶开始怀疑裴辰令的审美。
川谷秉着有福同享的原则,把画拿给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潜卫三号侧柏看,“来瞧瞧。”
侧柏看见画时,眉头霎时间拧成川字,“殿下是在练习以神写形?”
呜呜,还是侧柏人好,秦祝正欲热泪盈眶地抱了上去就被桉叶揪住了后领,他咳了咳,“殿下,先把要事讲了吧。”
“嗯嗯。”秦祝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坐回书案前一把从川谷手中抽回画作,再次揉成一团,不过这次他直接丢到了渣斗里。
秦祝故作老成的把双手递交在下巴下面,“此次召集大家来是为了查一个人。”
竹沥提问道:“可是方才画上的?”
秦祝:“正是。所以你们谁的画技好?”
桉叶、竹沥、川谷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侧柏站了出来,“我会。”
“侧柏,你就是我的大福星。”秦祝把纸笔递给了他,描述起了阿宬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在众人的目视下,侧柏不负期待的画出了七八分像,秦祝内心欣慰的留下热泪,他这个月一定要给侧柏加月钱。
川谷拿起画像仔细打量一番,“看出有什么奇特的。”
“所以才让你们帮我去查。”秦祝把近来发生的事又讲了一遍,拿回画交给竹沥,“明天你就带一队人去诏云查查,最好是把他从出生到离乡的大小事都查仔细。不用担心经费的事,一切以咱们的人舒适为主。”
“任凭殿下差遣,那我就先回去做准备了。”竹沥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将画小心翼翼卷好,塞入袖子中。
“殿下,殿下,我呢?”川谷满脸期待的看向秦祝,他已经很久没活动过筋骨了。
秦祝:“川谷,你带一队人去守着戚家,要是有空闲就去西区转转,要是发现可疑人等,就地捉拿,动静小点。”
“是!”
“侧柏,你则带一队人盯着柳侍郎的一举一动,一有不对立刻上报。”
侧柏点头嗯了声。
分配到事情的潜卫长三人都先回去做准备,现下屋内又只剩秦祝、桉叶和玄炎两人一狗。
桉叶心里也痒痒,他问秦祝,“可有我能帮得上的事?”
“有。”秦祝眼前一亮,伸出只手拍了拍桉叶的肩膀,一脸郑重道,“有一件事有且只有你能做成。”
“什么事?”桉叶语气激动。
“我和玄炎还没吃晚膳,快饿死了。”
“额.......”桉叶无语,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要吃酒烧香螺、炙羊肉、牛乳糕、炖猪肚,甜点还要牛乳糕,对了在拿坛酒来,要不然对不起这些硬菜。”
秦祝将菜品麻溜的报完,看向桉叶的眼睛里好似点缀了光彩夺目的宝石,闪着桉叶眼疼。
“好桉叶,你主子我真的真的要饿死了。”
桉叶叹了口气,拿出小本子一一记下,“其他都行,再加一道醋熘白菜,您不能只吃肉,还有酒也不成,裴辰令走之前严令过,千万不能给您酒喝。”
“啊。”秦祝遗憾的抿了抿嘴,心里嘀咕道,管的真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