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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骡子翻车了

作者:小草远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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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现在那些专家是一点儿都不……”大哥完全不知道我为何发笑,有点激动地以为我与他某些观点相悖,已做好了辨论的架式。


    “不,不,不,你说的很对,我只是觉得你的骡子很可爱。”我赶紧解释,平日里周围那些动不动就要指点江山的人可太多了,如果想要清清净净的耳根子,那就千万不要持不同观点,这个明哲保身之道我是懂的。


    “哦,它们啊,都是些命苦的畜牲啊。”这人的情绪真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慷慨激昂,突然就变得低沉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我觉他不仅仅在说骡马。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接着说道:“你看看它们,现在躺在这里是挺安逸的。干活的时候,就这么个身体,要驼着几百斤的重物走最危险的崎岖小路,一不小心摔倒,有时候连命都没了。即使健康的骡马,哪一个身上不带几个伤疤?磨的,摔的,划的。”


    “那它们这么辛苦危险,你带着它们,不也一样辛苦危险?”这次确属好奇心大发。


    “苦啊,怎么会不苦呢?”他看着他的骡马回答道。声音里带了一点心疼,又转头朝我无奈地笑了笑。


    我敏感地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我,很想听听他的故事。


    “外面能赚钱的工作那么多,为什么非得赶骡马呢?天天在这杳无人迹的深山里转悠,不寂寞吗?”我继续追问。


    “寂寞?不寂寞。这满山遍野的花花草草,这叽叽喳喳的鸟,这山里钻进钻出的小动物,多热闹啊。再说,大多数地方手机都有信号,我还可以看看电视看看小视频,这不比出去跟一大群人在一起,按时打卡上下班自由有趣得多?”


    不得不说,我很赞同他说法。


    “可这毕竟还是太辛苦,日日只能与这几头骡子相处。我感觉大哥你挺健谈,应该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啊,怎么就选择了这个行业呢?”我不死心地继续说。


    “骡子可比人好相处得多咯。”他走到了一头骡子跟前,弯腰摸了摸它的头,说道。随后,大哥又稍加用力地拍了一下它:“懒驴,起来走吧,干活咯。”


    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五头骡子都陆续站起来了,随即跟在大哥后面,排成一列,不紧不慢地沿着崎岖的山路逶迤前行。


    我也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最后一头骡子的后面,它长长的尾巴左一下右一下的轻晃着。


    我漫无目地跟着,静静地听着骡子脖颈下的铃铛发出的这寂静山间唯一的声响。


    “小伙子,跟着我干啥呢?”走了没一会儿,他终究耐不住寂寞又开始出声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就跟你走吧。”我如实回答。


    “你也是个有趣的人,你都不认得我,干啥跟我走?”大哥头也不回,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


    “你也不认得我,刚才分给我饼干,还拉着我聊了那么久?”我无赖地回道。


    “呵……”他明显被噎住了,鼻子里不服气地啍呵了两下,然后转身看着我,“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的人,你就跟着我走吧。我姓舒,大你一些,你叫我舒哥吧,你叫啥?”


    “舒哥,我姓谢,名为桐飞。”我赶紧回答,有种被收留的激动。


    “谢桐飞?名字取得好听。”舒哥一边回答一边站路边侧身让过骡子,等我到了近前便与我一前一后缓步行走着。


    “舒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前面探探路,昨天老板交待要去前面的沟里面把砍倒的木材拉出来。所以我今天带着它们一起过来看看。要是开始干活了就没有今天这么安逸咯。”


    “干几年?”


    “好多年了,四五年了吧。看看,白净小伙都成黑皮大叔了。”舒哥伸出他那不甚黑的胳膊给我看。


    “也还好吧?不黑。”


    “那你是没见过我当年有多白啊,还帅……嘿嘿嘿……”舒哥笑得一脸得意。


    “哗啦啦……”一阵嘈杂的声育传来,紧接着响起了“呃啊……”一声大叫,舒哥脸色一凝:“遭了,骡子摔了。”拔腿就往前冲。


    就在他跟我这聊天的功夫,骡子们已经自顾自地顺路向前方走去,我俩悠悠地跟在后面,落下了不少的距离。舒哥拔腿一跑,我也就快步跟了过去。


    在刚转过一个山包的路边,四只骡子齐刷刷地跟定住一般朝着山下看着。舒哥一脸紧张:“老天爷,走路都不看路的吗?千万莫给我摔坏了!”


    舒哥在其中的一头骡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让开,挤在这里干啥。”骡子们终于解冻,没头没尾地随便挪了下。


    我也挤到骡子们空出来的地方,才看见小路边沿垮掉了一块,骡子应该是没注意导致一脚踏空,摔了下去。山坡下的落叶一片凌乱,矮小的灌木七零八落,所幸这是一片缓坡,掉下去的骡子被几棵树挡住。一边顶着山坡,一边被树拦着,骡被夹在中间,摆出了一个四脚朝天的姿势,马鞍也歪歪扭扭地挂在肚子一旁。


    舒哥连滚带爬地冲到骡子旁边,粗略地看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望着我说:“没事,没摔坏。”然后开始解骡子身上摔得乱七八糟的绳子跟马鞍。


    我也跟过去,一起帮着舒哥解绳子,合力把骡子身上的负担都清理下来后,才发现把它扶起来有些困难。


    山坡本来是缓坡,可恰好它卡住的地方是个陡一点的地方,外边是几棵小腿粗的树木,它就死死地卡在了中间。我们试着把它拉往一头,不但纹丝不动,还痛得它“啊啊”大叫,四蹄乱踹。


    我建议舒哥把树锯掉,下边也是缓坡,它也不会掉下去的,舒哥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舒哥说能不砍树就不要砍。然后他从那抓出饼干的袋子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工兵铲,一声不吭地挖骡子旁的土坡。


    我没有工具也帮不上忙,只好坐在土坡上看着他挖土。土一铲一铲地被掀到旁边,四脚朝天的骡子就跟僵住一般一动不动。我突然想起来那句“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思绪刚起,就不由得朝它的眼睛看了过去。即使那个眼珠不轮,也可以看出这是个活物。这头被困在这里的骡,有着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眼珠精光闪现,十分有神。也许因为它知道主人已经在开始救援行动,所以它做出了一副生死有命的样子。


    想到那个翻白眼的骡子,加上这个生死看淡的骡子,还有那小路边还在看热闹的那一群,我不由感慨到:“舒哥,你到底养了一群什么东西啊?你不觉得它们很特别吗?”


    舒哥撅着屁股卖力扡掀了一铲士,回答到:“这些家伙,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它们跟人相比就差了开囗说话而已。”


    “确实如此,曾经我养了一只小狗,也很有灵性,可惜它没有陪伴我多久就走了。”


    “小狗还好呢,我这些伙计跟着我可受了不少罪。高山深谷,指哪打哪,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一年年这么干着。”舒哥一边说着挖得更卖力了。


    跟舒哥一路聊着,我始终觉得他不像一个纯粹的体力劳动者。印象里,干体力的汉子们都有一个健硕的体格,风吹雨淋造就的古铜肤色,要么沉默寡言要么言语粗犷,左手烟右手酒是他们歇息间隙的标配。而眼前这个男人,些微晒黑的皮肤包裹着不甚壮实躯干,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不落俗套的见识,头发整齐衣裤干净,也没有被香烟熏黑的手指与牙齿。也许,他也跟我一样,为求避世而来吗?


    “舒哥,干这个前你是做什么的?”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啥都干过。深圳,你去过吗?”他头也不抬的回答。


    “你以前在深圳工作过?”


    “嗯。十几岁跟着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去深圳打工,一呆就是十几年,什么活儿都干过。那时候深圳就是个大工地。刚去的时候我年纪小,就在工地上做做小工,后来又进过工厂,送过快递,总之干过不少的活儿。打工嘛,做什么不是做。”


    “十几岁就去打工,没有读书了吗?”我感觉这个问题是有点冒昧了,但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没读了,家里穷,没钱。”果然,舒哥做了简短的回答后,气氛陷入一片沉寂中。


    山里有风轻轻吹过,刚长出的嫩叶们互相拍打着,引起一片扑簌簌的声响。


    山里的风真轻柔啊!就像爱人的手。我兀自沉醉在这拂面的温柔中。


    “谢老弟,过来搭把手。”舒哥已经在骡子与山坡之间挖开了大约二三十公分的间隙,可那个骡伙计除了活动了一下大概躺麻了的身体,就又动不动地瘫着了。


    舒哥一边让我跟他一起推动骡子身体,一边气急地招呼了它几巴掌:“仙人,你也动一下嘛!”


    骡子在它主人的武力逼迫下,终于开始挣扎着。经过我们三个几番努力,这家伙终于可以四脚着地了。


    舒哥吆喝着把它往上面的小路赶去,一边对我说:“那年我上初中,父亲为了家里生计,独自一个人去了上海,然后就失去了联系。九几年,山里没有电话,交通也不方便……家中只有母亲带着我跟弟弟,实在没办法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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