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到了皇家春季围猎之时。
天蒙蒙亮，文武百官便跟随皇驾出城前往皇家猎场。
春蒐与夏苗、秋狝、冬狩齐称四时田猎，顺天时彰权威，主含治兵之意。
长长的马车队伍行走在还算宽阔的山路上，春日里，两侧林木茂盛，时有虫鸣鸟鸣。
忽然，一声鹰唳响彻山野。
程愫朝窗外看去，天空上玉爪纯白的猎鹰穿梭过云层向下俯冲，而后停到马车队伍上方，几番盘旋后迅速飞入云层不见踪影。
“是只海东青..”
“你居然认识海东青？”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宋文远有些惊喜地看着她，“那是陛下的海东青，听说十里开外都可追踪到猎物。”
程愫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驾！”
两骑快马从马车旁飞速跑过，负责拉车的马受到些惊吓，马车朝山坡处猛一倾斜，程愫抓住窗框胳膊重重撞了下马车壁。
“吁！”车夫及时控制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跟在马车外步行的兰芷着急地跑上前喊道：“小姐！您怎么样了！”
程愫揉揉胳膊朝窗外摇摇头：“只撞了下，没事。”
“撞了？！疼不疼啊？”
“还好，没什么事。”
一旁宋文远突然握住程愫手臂要检查，程愫下意识以最快速度缩了回来。
宋文远微微蹙眉：“我看看你严不严重。”
“我没事，不用看。”程愫能躲多远便躲多远，推开马车门问车夫道：“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车夫回答，程愫便看到了刚刚飞驰而过的马，和马背上男生女相的异族人。
那人身穿劲装，袖口为数只银环所束，脖子上戴着各式珠宝制成的叠戴项链，衣服能看出是上等材质，可脚上却穿着草鞋，左右脚腕各戴着黄金环。
嘴唇中间纹着一条上唇为黑下唇为白的线，头发并不像汉人男子束起，而是披散着且有均匀的卷，整体看来最奇特的不是打扮、不是异族面孔，而是那双墨绿色的眸子。
程愫这会儿想起还有点用处的宋文远问道：“那是谁？”
有点用处的宋文远本人回答道：“夏氐首领，恝罗摩诃，三日前刚刚入京，圣上允准他参加围猎。”
夏氐在太祖时期便已经向晟国献降，太祖皇帝予每任夏氐首领王位，每年夏氐都会向晟国朝贡，百年未变，不知这次夏氐首领突然来京所谓何事。
“夏氐王族已有数年未曾入晟国，你知不知他们突然来访是为着什么事？”
“恝罗摩诃是新任夏氐王，这次来上京是为了联姻之事。”
“联姻？先皇公主不是都已婚配？”
宋文远不屑一笑：“夏氐小国怎么配迎娶我朝公主，是在世家贵女中择选一位嫁入夏氐为王妃。”
程愫点点头，这些与她没什么关系，她关上马车门道：“走吧，后面的马车还在等着呢。”
“是。”
“救命！求夫人救救我！救命！”
马车刚要继续赶路，外面便传来呼喊救命的声音，程愫再次推开门朝外看去，这才注意到策马前行的恝罗摩诃身后跟着一个随从。
那随从手中攥着一个绳子，绳子尽头竟拴着一个人，看身型像是个小姑娘。
她曾听说过夏氐有豢养奴隶的习俗，也并不想多管闲事，但那小姑娘操着一口汉话一声比一声凄厉地向她求救，任她是铁石心肠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程愫咬咬牙犹豫再三还是走下马车快步追上去，拉住了恝罗摩诃的马。
马车内，宋文远见此也不得不下去跟上前。
突然被拉住马的恝罗摩诃侧头看向程愫，墨绿色的眼眸微微漾起涟漪，纹着黑白线的嘴唇微微勾起笑，对身后的随从用异族语言说了句什么。
程愫蹙眉等候，那随从以流利的汉话问她道：“摩诃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拦他？”
程愫回头看一眼宋文远回道：“那位是吏部侍郎宋文远，我是他的夫人。”
她想想直截了当地指向被拴住脖子、满身脏污的小姑娘道：“我想要她。”
随从看一眼手里栓着的女人，未曾对恝罗摩诃翻译程愫的话，自己问她道：“这是我新得的奴隶，花了很大的价钱，不能给你。”
“若是被陛下知道，你们把我们晟国的一个小姑娘当作你们夏氐的奴隶，怕是不好交代吧？”
听到这话被拴住的小姑娘立马跪下道：“我是被卖过来的，求夫人救救我！”
随从用力扯一下绳子把人扯倒道：“她不是汉人，也不是小姑娘，只是会汉话、长得年轻，而且她是自愿来做奴隶的。”
“我不是！求夫人救我！求您了！”
宋文远走近低声对程愫说道：“一个贱籍奴隶，你要她做什么？赶快回马车上，别和夏氐人起冲突。”
程愫看着身覆尘土，不断哭求的女孩，恻隐之心难平只能继续打商量：“劳烦阁下帮我与夏氐王说说，晟国严禁私贩人口，若他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作为奴隶去猎场，定会惹陛下不快，还不如当送吏部侍郎一个人情让给我，可好？”
听得一头雾水的恝罗摩诃看着自己的随从说了句什么，两人一来一回说几句话，随从点点头下马将手中的绳子交到了程愫手上。
“这奴隶是我的，但摩诃觉得你好看，让我把她送给你，钱，就不用了，摩诃会给我。”
程愫听得不大明白，因后面的马车还堵着，便赶快道声谢，把绳子解开将人带上马车，命车夫加快速度去追前面的队伍。
她看着窗外，恝罗摩诃和随从慢慢策马没走一会又疾驰离开。
程愫关上马车窗，用帕子帮救下的小姑娘擦擦脸，心想着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还没说什么，恝罗摩诃就同意把人给她了。
“谢谢夫人救我，日后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夫人。”小姑娘说着就要跪地磕头。
程愫把人扶起来，看着眼前人瘦弱矮小的模样叹口气：“放你走恐怕是害你，围猎后你便随我回府吧，到我院中做个丫鬟。”
小姑娘激动地扬起笑：“谢谢夫人肯收留我，我一定尽心侍奉夫人！”
程愫笑笑：“待到了猎场，我让兰芷带你去帐子里洗洗。”
“谢谢夫人，夫人真是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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