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刁,夫君渣,和离后我杀疯了》 第一章 恭喜夫人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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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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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妾室冒充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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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身为奸夫要有奸夫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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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罚跪祠堂 赏花宴未结束,程愫便因突如其来的插曲提前回府。 回府后,她立即清点嫁妆,田地铺子未动,将首饰折换成银钱凑了五千两银票出来。 “兰芷,银票放在你那里收好,明日申时你去临江阁对岸,那里会有人等,你将银票交给他。” “小姐,您怎么突然给出这么多钱?是出了什么事吗?” “先照办吧,日后再慢慢与你说。” “是。” 兰芷将银票仔细收好后为程愫倒了杯茶水,程愫拿起茶盏水未沾到嘴唇便被毫无预兆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主君?”兰芷刚要福身行礼便被怒气冲冲的宋文远用力踹翻在地。 “你干什么!”程愫蹲下去将惊吓不轻的兰芷搂进怀里,担心地查看伤处:“还好吗?” 兰芷摇摇头:“奴婢没事,小姐不用担心。” “能站起来吗?” “嗯。” 把人从地上扶起来,程愫挡到前面忍着气质问道:“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打她?” “无缘无故?如果不是这贱婢在外人面前嚼舌根,雪儿怎么会动胎气!来人!把这贱婢给我绑起来!” “谁敢!”程愫将兰芷紧紧护在身后瞪着宋文远道:“兰芷是我的陪嫁丫鬟,要打要骂需得我做主,旁人没那个资格。” “你身为当家主母教出如此恶仆,品行有失,更该领罚!” 程愫看着梗着脖子朝自己大吼的男人,再次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她的少时日思夜念的远哥哥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也许...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你宠妾灭妻,带着妾室参加宴席,纵容妾室冒充宋夫人,丝毫不将我、将程家的脸面放在眼里,我可去京兆府告你。” “程愫,你真是疯了。”宋文远气急一把掐住程愫的脖子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用这种方式胁迫我在意你?可笑至极。” “姑爷!你快松手!你放开我家小姐!放手!” “滚开!”宋文远推开兰芷,将程愫甩倒在地,“一起去祠堂罚跪祈福,没我的命令不得离开,若雪儿和孩子有个万一,我饶不了你们。”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兰芷爬到程愫身边担心得哭了出来。 程愫坐在地上忍不住自嘲地冷笑出声:“既然你恨透了我,我也厌了累了,那就尽早写下和离书来,长此以往多生怨怼,不如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你我婚事是圣上御赐,岂能轻易和离,何况...即便要散也是休弃。” “我掌家三年任劳任怨,府中上下用度我补贴多少?你有什么理由休我!” “理由?随便找一个便是。”宋文远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看着自己道:“只要你不再惹事,你就还是宋家主母,真要离了我,你在上京城还抬得起头吗?自己好好想想清楚,来人!送夫人去祠堂。” “是。” “夫人,请。” 程愫在兰芷的搀扶下站起来,冷眼扫过宋文远低声道:“我自己会走。” 被关进祠堂锁上大门,程愫跪到蒲团上看着宋氏先祖的排位,心中的寒凉渐渐化为恨意。 她恨宋文远,恨那颗石头般捂不热的心,恨他的虚伪,恨他的凉薄,恨他的一切。 她必须和离。 “小姐,您身子这么弱,姑爷怎么能让您罚跪呢?公子不在皇城,小姐没有娘家依靠,就只能任他们欺负,都怪我,我不该去惹纪千雪的。” 兰芷既自责又心疼自家小姐,直哭成了个泪人,程愫无奈一笑轻轻帮兰芷擦去眼泪安慰道:“不怪你,是宋文远心肠烂,怪我没有早早看透,关祠堂也不打紧,顶多明日就能出去了,别哭了。” “小姐,公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等公子回来他们就不敢这么对您了。” “最近都是捷报,应当快了。”程愫叹口气,眼神却慢慢坚定,“哥哥不在,这姻缘又是御赐,想要和离难如登天,待离开祠堂,你去找吴胜,让他暗中查查宋文远,事无巨细,只要有问题都呈报于我。” “是,真希望小姐能快快和离离开这里。” “一定会的。” 祠堂待了一夜,跪了坐,坐了跪。 天亮时,程愫感觉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小腹也有些难受。 这几天事情一件跟着一件,她还没有找到好时机喝落胎药,至少落胎时她不能让宋家人看出不适由他们请大夫。 “小姐,您身子一直不好,这都出冷汗了,脸上也看不出血色,姑爷的心也太狠了。” “我没事,能坚持,忍这一时,和离之后总有机会能报复回去。” 兰芷心疼得直掉眼泪,眼看程愫坐都要坐不住,祠堂外终于传来开锁的声音。 祠堂大门打开,日光下宋文远一袭素净长袍头戴玉冠,俨然翩翩君子模样,可落在程愫眼中却宛如地狱无常。 “陛下新得名画,邀近臣及家眷即刻入宫同赏,我在受邀之列,你尽快梳洗准备随我入宫。” 程愫闻言慢慢攥紧袖子强忍不适抬头嗤笑一声道:“我跪了一夜,身子不适,夫君不如带纪千雪去吧。” “胡闹,宫宴岂能带妾室前去?” “呵,原来夫君知道她是妾室,我是正妻啊,若非宫中相邀,我怕不会被关死在这儿吧?” “程愫!你别给脸不要!速去梳洗更衣,若时辰晚了惹怒圣上,我不会放过你。” “知道了。”程愫没有心思在这种事情上与宋文远较劲,惹怒皇帝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担待得起的。 “知道就好。” 宋文远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守在廊下的丫鬟见此一路小跑回了潇湘院。 潇湘院内,纪千雪正在房中踱步等待,见丫鬟回来马上迎上前道:“怎么样?主君怎么说?” 丫鬟低下头苦着脸:“奴婢..奴婢没敢问。” “怎么不问呢!” “姨娘恕罪,奴婢听到主君说...说..说宫宴不可带妾室前去,所以..奴婢就没敢说您想去宫宴。” 纪千雪听完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打翻在地:“贱人!什么都要抢我的!若不是她,主君娶的就会是我!” “姨娘,您还怀着孩子,千万消消气呀。” “程愫这个贱人,之前中了依兰香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这次绝不能轻易放过她。” “是,只要姨娘好好筹谋定万无一失。” 第六章 她腹中孩子的生父 窗棂外,吴蓉捂着嘴瞪大了眼睛。 她刚得知自家小姐因纪千雪被罚跪祠堂一夜,本欲借着老脸厚皮来大骂一场,不曾想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此等骇俗之言。 门口驻足少顷,听里面没了动静,吴蓉左右看看快步往梧桐院回。 一进梧桐院卧房,吴蓉便划上了门,里面兰芷听到动静向外看一眼道:“吴妈妈?怎么慌慌张张的?” “姑娘,老奴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 吴蓉忙走进内室压着声音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程愫和兰芷,兰芷听后大惊失色。 程愫听完一切慢慢捏紧了拳头:“居然是她..” 那日府中下人告诉她宋文远在城南酒肆醉酒难行,又无银钱结款,她只好带着银子去寻,结果被人从背后捂鼻下药。 那香效用厉害得很,她尽力逃走才没在众人面前丢脸,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与陌生男子苟合,她原以为是酒肆中人员复杂有人心生歹意,没想到竟是纪千雪故意害她失节。 “姑娘?您该不会...”吴蓉看着程愫这副表情,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程愫没有回答,将手腕伸到吴蓉面前,吴蓉反应少时把上脉,而后惊呼一声扑通跪到了地上。 “姑娘,这,这这..” “我已..” “嘘,姑娘等等。”吴蓉爬起来四面窗户和门检查一遍确认外面没有人才放心回来,“姑娘莫怕,只要宋家人不知道,此事便有转圜余地。” 兰芷听着吴蓉的话,心中也大概知晓了发生何事,此刻既忧心又愤恨:“纪千雪这个毒妇,同为女子她怎能用这种下作手段害小姐。” “从前我觉得她只会用些小手段争宠,不屑同她计较,万没想到她心肠这般狠毒,竟用计毁我清白,此事我断不会善罢甘休。” 程愫没打算瞒着与自己最亲近的两人便一口气全说了:“昨日我碰巧与那日那人又见一面,其并非相貌丑陋之人,让我稍平恶心,但那人有守口条件要价五千两,其中厉害我已尽数告知,今日兰芷将银票交给他后便两清了,他应该不会再纠缠。” “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姑娘小心莫被奸人蒙骗,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胎落了。” “落胎药买了,宫宴结束我便服下。” 吴蓉点点头对兰芷说道:“主子进宫下人不能同行,我们刚好准备些补气血的药材、食物,落胎不是小事,也绝不能被宋家人察觉。” “嗯。” “时候不早,姑娘快些随姑爷入宫吧,其余的我同兰芷准备。” “好。” 跪了一夜,程愫走路飘飘忽忽,身子难受得紧,坐上马上与宋文远相看两厌更是头疼。 两个人一路一句话都没有,下了马车入宫也一前一后谁也不理谁。 进入宴席所设的宫殿,宋文远去与同僚寒暄,程愫便安静落座自己的席位。 “圣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朝臣及各自家眷立刻回到自己的席位齐齐跪地迎接。 “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坐。” “谢陛下!” 众臣起身落座,程愫咬紧牙关努力撑着地强忍住膝盖的疼爬起来,好不容易坐到座位上时已出了满额的冷汗。 她取出帕子慢慢将冷汗擦去,抬头看向阶梯上的高台主位,瞳孔一瞬间收缩到最紧,手中的帕子也因手指的颤抖掉落在地。 刚受过朝臣山呼万岁的人正是昨日被她威胁骂做奸夫的男人,同时也是她腹中孩子的生父。 他...居然是皇帝。 她...居然怀了皇帝的孩子。 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此刻正眼含戏谑地看着她,唇边也因她露出的震惊带上了些笑意。 程愫猛然低下头,双手捏紧在一起,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脑子里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楚。 “朕近日得了一幅画,堪称妙绝,独赏无趣,特邀众卿同赏。” 皇帝的声音落下,一旁的太监立即命人将画作呈上,在众臣及家眷面前展开。 “好画,笔触有力技艺不凡,定是大师之作。” “这画上的白玉海棠真是栩栩如生。” 白玉海棠?程愫抬眼朝大殿中央的画作看去,只一眼心中又是惧惊。 那画布上栩栩如生的白玉海棠,与她此时此刻所穿肚兜上亲手所绣的花样别无二致。 这是...照着她肚兜画的,这是皇帝..照着她肚兜画的。 程愫袖子下的双手回握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居然...招惹上了皇帝。 “你怎么回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初见圣颜,内心..惶恐。” “没出息。”宋文远取出自己的帕子扔给程愫道:“赶紧将额头的汗擦去,别丢了我宋家的脸。” 程愫看一眼身上的帕子,拿起来没有丝毫犹豫扔到了地上。 “你抽什么疯?” “跪了一夜,手上没力气。” 宋文远怒不可遏,偏偏在宫宴上无法发作,只能忍着:“我警告你,这是皇宫,别发疯惹陛下与太后不快。” 程愫懒得理会对方,捡起自己的帕子擦擦额头的冷汗没再回话,也没再抬头去看龙椅上的男人。 酒宴酣时,君臣同乐,大殿之内正是热闹。 宫宴上为朝臣家眷准备的是皆是果酒,味甜可口不易醉人,程愫小尝一口放下,身后宫女立马端着酒壶上前。 “奴婢为夫人添酒。” “不必。” 程愫的话刚说完,宫女便一个手抖将酒倒在了她身上。 “哎呀,夫人,对不住,奴婢不是故意的。”未等程愫有所反应,宫女便已跪地赔罪。 不是故意的?怕是故意得不能再故意了吧。 一旁宋文远蹙眉低声斥道:“你怎么做事的?不会小心一些?” “大人赎罪,奴婢手抖了。” 程愫用帕子擦拭裙子上的酒,眼睛没有抬起来看任何人,此情此景昨日她刚经历一遍,再熟悉不过。 “带我去更衣吧。” “是,是,夫人请随我来。” “嗯。” 程愫起身跟上宫女慢慢攥紧了双手,该来的躲不掉,只能随机应变了。 第七章 孩子是谁的? 空无一人的宫殿内,程愫换好衣物便恭恭敬敬站着等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她身体开始打晃,殿外才传来脚步声。 程愫闻声立即朝殿门的方向站好,听着脚步慢慢跨过门槛,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臣妇程愫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你知道朕会来?”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程愫跪直身体低头道:“臣妇不敢欺君,是斗胆猜测陛下将要召见。” “起来吧。” “谢陛下。” 程愫咬紧牙忍着膝盖的疼慢慢爬起来站好,面前的男人走到罗汉床坐下,随行太监就守在一旁。 宫殿内响起一声轻笑后,男人不急不缓地问道:“程娘子可将五千两银票带过来了?” 程愫闻言扑通再次跪地伏首拜道:“臣妇昨日有眼无珠不识圣颜,言语不逊顶撞了陛下,请陛下息怒恕罪。” “朕未曾动怒,何来息怒?起来,朕没让你跪。” “是,多谢陛下。”程愫勉强爬站起来,额头又出了一层冷汗。 “你很怕朕?” “陛下天威震四海,臣妇是敬。” 穆昭一只脚踩到罗汉床上,胳膊依靠凭几手撑住脑袋半躺着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程愫,良久玩味地笑道:“五千两银票程娘子还是要依诺送来的,毕竟...那是朕卖身的钱。” 程愫脊背发凉当即腿软又要跪下。 “朕没让你跪。” “..是。”程愫捏紧手,强忍住内心的惶恐一动未敢动。 “朕少时与程翊一同在军中历练,常听他提起家中小妹,还说待小妹及笄便将小妹许朕为妻。” “兄长胡言失礼,臣妇代他请罪,即便臣妇尚在闺中也不敢高攀陛下。”程愫背上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听着皇帝的语气,她隐约能猜到是在故意戏耍她,但她也只能受着。 穆昭勾唇轻笑,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微微上挑,他看着程愫愈发惶恐的模样心情格外舒畅,还没有人敢说他是奸夫。 “自古女子贞洁如同性命,程家满门忠烈,可为何程娘子没有先辈风骨?” 程愫脸色陡然生变,本不敢直视皇帝听完此言却抬头看向了对方的眼睛:“因为臣妇不愿将性命前程压在裙裾之下,清白忠烈在心不在身。” 穆昭眼神一怔,慢慢蹙起了眉。 “况且臣妇还未见过更广阔的天地、还未等到兄长得胜还朝,怎能因奸人之错了断自己?该死的是加害者而非受害之人。” 穆昭的眉头越蹙越紧,眼中全然没了戏弄之意:“是何人加害于你?可查出来了?” “臣妇自己之事不敢烦扰陛下。” 宫殿中安静少顷,穆昭微摆手指:“罢了,退下吧。” “谢陛下。” 得到可以离开的命令,程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但或许因脑袋一紧一松心情跌宕,后退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咕咚摔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太监见此吓了一跳:“哎呀!宋夫人?宋夫人?” “传太医。” “是。” 穆昭将凭几拨开,起身快步过去将程愫抱起来放到罗汉床上,程愫昏昏沉沉半晌眼前才恢复光亮。 她看清眼前人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哪里后心头更加惊惧:“陛下?臣妇失礼,我..” “少说几句,太医很快就到,程翊戍边有功,朕不想看到他唯一的妹妹出事。” “不必劳烦太医,臣妇已经没事了。” “闭嘴,安静等着。” 听皇帝语气不善,程愫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却已急得发慌,若太医把出喜脉该当何如? 不容她再多细想,太医便已匆忙赶到。 程愫盯着太医把脉的手,身体愈发冰凉,指尖紧张得连知觉都不见。 “禀陛下,宋夫人体弱亏损,又经情绪起伏,动了胎气,需小心静养。” 太医话音落下,程愫一颗心也沉入谷底。 “你说...动了什么?” “回陛下,宋夫人是动了胎气才会昏厥,臣开些安胎的药,静养半月可慢慢恢复元气。” “下去。” “是,微臣告退。” 太医退出殿门,穆昭阴着脸低头看向程愫沉声问道:“谁的?” 程愫慢慢攥紧衣服提起一口气,尽量稳住声音道:“自然是臣妇与夫君的。” “孙德禄。” 太监颔首应道:“奴才在。” “传朕的话,宋夫人受宫中野猫惊扰动了胎气,准宋文远携夫人先行离席归府。” “是。” “陛下!”程愫脑袋空白一霎,慌忙抓住转身要走的穆昭的袖子,双手冰冷发颤。 穆昭转回身扫过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目光审视地盯住程愫的眼睛道:“朕再问一遍,谁的?” “是...是..”程愫泄气地松开手,闭上眼睛落下了无力的泪,“是那夜与陛下....所怀。” 一旁站着的太监孙德禄闻言瞪大眼睛,没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吏部侍郎的夫人和皇上...怀了个孩子??? “刚刚不是说不敢欺君?” 程愫低下头有气无力道:“臣妇知罪,愿受责罚。” “若你今日没有晕厥被发现怀有身孕,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如实说。” “臣妇已...买好了落胎药。” “大胆!你敢戕害龙嗣!” 程愫身体一颤,忙爬起来跪在床上俯首:“臣妇有苦衷在身,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什么苦衷比龙嗣还要重要?” 程愫深吸一口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所谓了。 “我已为人妇,若被夫家知晓与外男苟合孕子势必要丢程家的脸面,而陛下贵为天子,若被知晓与臣妻有染亦会被天下人诟病,故臣妇不敢留下这个孩子。” “苟合?”穆昭冷笑一声,“朕是皇帝是天子,你称与朕睡为苟合?” 程愫蹙起眉头,此刻的重点哪里在用词上? “臣妇失言,求陛下宽恕。” “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今日起每隔十日入宫请脉,若龙嗣有失,朕绝不会轻饶你。” 程愫心头震诧还想说些什么,皇帝却先一步拂袖而去,她看着那道背影一颗心彻底坠入深渊。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第八章 是福是祸? “换身衣服至于去这么久?” 见程愫心不在焉的回来,宋文远一脸的烦怒。 “我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程愫回过神看向身旁的男人,胸口突然剧烈一疼未控制住掩唇咳出了一口血。 宋文远瞳孔微缩连忙扶住她道:“你怎么回事?” 程愫摇摇头,用帕子擦去了血迹。 宋文远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脸色惨白,血与唇脂混在一起,如红梅落于雪面,状胜西子,我见犹怜。 “我扶你出去,请太医瞧瞧。” “不用,老毛病,回去服了药就好了。”程愫忍住不适,有孕的事绝对不能被宋文远知晓。 阶梯主位旁站着的孙德禄看着远处宋家夫妇紧靠在一起的模样感叹地摇摇头,心道这宋侍郎真是可怜,都不知道自己被戴了一顶多大的绿帽子。 “什么老毛病,我怎么不知道?” “夫君整日待在纪姨娘那,自然不知我有什么病症。” 程愫语气故意说得难听,宋文远如她所料负起松开了手:“既然没事,就别装娇弱惹人厌烦。” 几句话的工夫,两个人又恢复了谁也不搭理谁的模样。 好不容易捱到宫宴结束,回到梧桐院,程愫靠到床上连坐直都已艰难。 “小姐,您的膝盖都淤血了。” 兰芷心疼地拿着药膏小心给程愫上药,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好几圈。 “哭什么,我没事,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 “奴婢向来体健,这点罚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苦了小姐您,您何时受过这种罪?上京城有哪家主母会被罚跪?姑爷就是欺负您在上京没有娘家人依靠。” “而今只能尽快与他和离。” “可是姑爷态度那么坚决,小姐要如何才能和离啊?” “会有办法的。”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吴蓉端着汤药进来关上门走到床边道:“姑娘,药好了,梧桐院的人也都清干净了,今夜之事不会有旁人知晓。” “倒了吧,这孩子得留下。” “啊?这怎么能行?这这..” 程愫眉头微蹙:“今夜我方得知自己腹中孩子的生父...是当今圣上。” “什么?!”吴蓉双手一抖,托盘和药碗哐当掉在地上,兰芷也震惊不已捂住了嘴巴。 “陛下命我保下龙胎,我岂敢不从。” “既已是错,陛下怎能错上加错,让尚为臣子之妻的您生下这胎啊?” 程愫垂下目光,盯着地上的碎碗汤药声音有着无力的怨怼:“现在的我于陛下来说只是繁育后嗣的工具,我有何难处苦衷自与陛下无关。” “可是姑娘,月份渐大显怀了怎么办? “必须在显怀之前和离回到程家。” “唉。” 兰芷猛跺一下脚气愤道:“全都是纪千雪害的!小姐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现在有孕在身,同为女子,我不愿用戕害无辜稚子或毁人清白的阴毒手段。”程愫背靠软枕缓口气交代道:“将对牌钥匙送去潇湘院,就说我近来身子不适,日后由纪千雪掌家。” “小姐?这怎么能行!满上京城哪有妾室管家的啊,这传出去岂不是会被人笑死。” “事到如今我还怕被人笑吗?听我的送去,此事我心中有数。” “可是..” “去吧,我累了,要休息。”说完程愫躺下盖上了被子。 兰芷叹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取出对牌钥匙送去潇湘院,吴蓉收拾好地上的药汤碎片便也退出去守夜了。 一连几日,程愫抱病不出,用膳也只在梧桐院单独开个灶,开始宋文远还派人来找,吃过几次闭门羹后便还了清净。 正午日头盛时,前厅内宋文远、纪千雪、宋老夫人和宋文远与纪千雪所生之子宋聪围坐在圆桌前,桌上三盘素菜,一碗汤。 啪!宋老夫人摔下筷子怒道:“天天都是这些东西,大人就算了,聪儿还在长身体,这是要饿死我的孙儿不成!” 纪千雪立刻换上委屈模样双眼含起泪来:“老妇人息怒,夫人管家三年留下的却是亏空烂账,我这些天忙于核算账目,才会分身无暇疏于府上饮食,再加上库房、账上没有银钱,我...实在没有法子。” “若不是纪家做那些烂事要文远收拾烂摊子费了那么多银钱,如今怎会亏空!” “主君..”纪千雪靠进宋文远怀里,边用帕子擦拭眼泪边委屈道:“都是雪儿的错,雪儿不该连累主君和老夫人。” “别这么说,我不怕你连累。”宋文远拍抚着怀里的人劝向宋母:“母亲,雪儿还怀着孩子,少说两句,等这个月俸禄发下来就好了。” “要不是看在她怀着宋家骨肉的份上,我怎么会同意你去帮纪家?还有你的俸禄才几个钱?堵得上窟窿吗?” 纪千雪擦着眼泪矫揉道:“若是夫人肯在此时补贴,府上定不会这般拮据,可偏偏在这种艰难的时候夫人撒手不管,还把自己的嫁妆全搬进了梧桐院。” 宋老夫人一拍桌子:“哼,她还是我宋家的媳妇呢,就打上分家的心思了?来人,去将少夫人叫来。” “是。” 没过多久,去通传的人回来道:“老夫人,夫人说身体不适,不来了。” “放肆!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不成!请都请不过来!”宋老夫人站起身怒目圆瞪,“好啊,她架子大,我亲自去请她!” “母亲莫动气伤了身体。” 宋文远急忙跟上自己母亲,纪千雪得逞一笑擦擦眼泪起身也跟了上去。 梧桐院,卧房内。 兰芷将地契银票等放到匣子里藏好,而后回到程愫身边道:“小姐,已经按您说的将嫁妆中的珠宝首饰换成田庄铺子、现银折成票据藏好了,就算有人想抢也没东西可抢。” “嗯。” “但是小姐,他们在您这儿拿不到钱,会不会欺负您啊?公子不在上京,我们想回程家都回不了。” 程愫倚到美人靠上轻轻一笑:“我现在怀着龙嗣,若有危险入宫求救,陛下会不管吗?” “说得也是..” 程愫抚住尚平坦的小腹慢慢收敛笑意,既然皇帝想要这个孩子,那她就有机会请皇帝帮她和离,只要利用得当,这孩子就可能是福不是祸。 第九章 卑贱 哐当! 房门突然被撞开,程愫和兰芷都吓了一跳。 外面宋文远、宋老夫人、纪千雪和几个家仆先后进来,几乎将美人靠围住。 见这阵势,程愫坐直身子朝宋老夫人和宋文远颔首道:“母亲、夫君勿怪,我身子不适,实在无法起身行礼。” “昨日咳血就叫你请太医瞧,你偏说没事,别以为整日做出这副病弱样子我就会多看你。” 程愫闻言心中觉得可笑,连最后一丝丝掩藏在心底的留恋都消失殆尽。 这三年来她忍受了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琴瑟和鸣,忍受了婆母的刁难,忍受了妾室的张扬炫耀。 宋府上下,宋文远虽官拜吏部侍郎却过于自恃清高无所经营,婆母三日一小请五日一大请,铺张浪费虚荣至极,纪千雪钱不当钱头面首饰数不胜数。 偌大的府邸表面光鲜内里空虚,皆由她补贴,如今纪家犯事,纪千雪不先典当首饰反要她动用嫁妆,她实在受够了。 她忍住扇宋文远一巴掌的冲动和顺道:“已经瞧过大夫了,说是气候变化染了些许风寒,再卧床休养几日便可大好。” 宋老夫人听完她的话冷哼一声:“纪千雪怀着孩子也没像你身子这么娇贵,身为主母不为着府上着想,竟还将嫁妆搬到自己院里,是在防贼吗?” “咳咳..”程愫掩唇咳嗽两声虚弱道:“母亲说是就是。” “你!”宋老夫人闻言怒瞪起眼睛指向她:“逆妇!你敢说我们是贼!” 程愫无辜地眨眨眼:“媳妇只是顺着您的意思去说而已,并无忤逆呀。” “还敢顶嘴!你与文远成婚三载,至今没有子嗣,我宋家可以七出之罪休了你!” 说到这里,程愫眼神一变懒得再多拉扯:“休我之前,婆母要不要问问他宋文远,这三年来他可有一日在我房中过夜?若我一个人生不出孩子也算是罪,你便去京兆府告我吧。” “你连讨自己丈夫欢心的本事都没有,还好意思说?” 程愫冷笑着扫了一眼纪千雪道:“我程家是正经人家,未教过青楼妓子的手段,婆母说的我自然不会。” 纪千雪看到程愫的眼神,立马靠进宋文远怀里委屈道:“关心夫君、顺着夫君的心意,为家里开枝散叶,本是女子之责,怎么到夫人口中如此难听?” “按晟国律法,妾是婢,你还没有资格唤他一声夫君。” 纪千雪闻言眼泪唰地下来:“主君~雪儿是因为太爱您了才会一时口误..” “好了,不哭,我就是你的夫君,我也认你是我的妻,不要伤心,小心惊动胎儿。” “你是她的夫君,她是你的妻,那我是谁?圣上赐婚你明媒正娶的我是谁?” “你何必在雪儿怀着孩子时争论这些?若不是你非要程翊用军功求圣上赐婚,我怎会娶你!” “所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程愫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对方,眼睛渐渐含起了泪。 “少时冬日我怕你夜里读书冷,冒着雪为你送汤婆子,夏日怕你热我不顾旁人目光为你扇凉,宋文远,我以为只要我事事做好事事顺你的心意,就能捂热你的心哪怕一分,可如今看来我真的错了。” 主动不计回报的爱,是为卑贱,她再也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卑贱。 她扶着兰芷站起身盯着宋文远道:“你扪心自问,这三年我可有一次妨碍过你与纪千雪的日子?满上京城有哪一家主母做到我这地步?” “你出身寒门,少时只身入京寄宿学堂,寒窗苦读一朝中第得先皇称赞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官拜吏部侍郎自是风光无两,可你有了今日便忘却了来时路。” “你自恃清高,实则惭凫企鹤,与我结亲时,你害怕被旁人说攀附我程家百年世族,我盘下绸缎铺子赚钱补贴府上亏空时,你害怕旁人说你入商贾之流重利忘义。” “我以为你就是形于表面的虚伪之人,直到纪家出事,你放下身段厚着脸皮上下打点,我才知道,你只是不爱我,才处处看不惯我。” 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下来,程愫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人影声音无力道:“三年夫妻我已仁至义尽,若你惦念一丁点少时情谊,便写一纸和离书来,我们好聚好散。” 宋文远本来有一肚子指责的话,还想要程愫出钱补贴府上并为纪家打点,现下却因程愫含泪伤情的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夫人,你不能因为不想在困难时补贴家用,就这样指责主君呀,主君为家为国都有大功劳,绝非你所说的那般人,我们身居内宅更应体贴、理解主君,怎能如此怨怼?” 程愫不着痕迹地白纪千雪一眼,真真伶俐的一张嘴,比老太太和宋文远不知道强多少。 既然这么想争,那她倒要看看没有钱能当多久的家,能怎么去救纪家上下。 “妹妹这话说的,你有母家在旁,主君宠爱,自然事事可只顾自己,我不愿动嫁妆,一是怕兄长责怪,二是怕夫君身为朝廷要员动用夫人嫁妆落人话柄。” “若此事传开,夫君怕是要被人说是趁我兄长为国御敌之时欺辱于我,上京城中人言可畏,一不小心再落入圣上耳中,好说不好听,有无碍官运也未可知。” 话音落下,纪千雪未有什么反应,倒是宋老夫人按捺不住脾气指着程愫骂道:“你是在威胁我们!” “婆母恕罪,媳妇怎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这个狂悖忤逆的贱妇!我看非得动家法不成!” “好了!”宋文远厉声呵斥住宋老夫人又劝道:“母亲回去歇息吧,银子的事我自有办法解决,我们宋家还没落魄到要用女人的嫁妆充门面。” 宋老夫人压着火,哼一声拂袖离开,宋文远蹙眉看程愫一眼扶着纪千雪也走了。 房门关上,屋内也安静下来。 “小姐,他们还会来要嫁妆吗?” 程愫擦去眼泪,那一番话意真情虚,若能让宋文远有一点点愧疚,也不算浪费她的眼泪。 “宋文远最在乎名声,他害怕取妻子嫁妆的事传到陛下耳中,应该不会再让我动嫁妆救纪家人。” 兰芷点点头:“那就好,小姐的钱可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想救心肝宝贝的家人,想弥补府上空虚,还要维持体面,他只能兵行险招,吏部侍郎想要银子不知多少人会抢着来送,而他收下的那些,就是我们可要挟他的证据。” “小姐是指卖官?那可是大罪,姑爷敢那么做吗?” “卖官只是其中之一,他若是什么都没做,我倒会高看他一眼,这些时日依旧抱病不出防着些狗急跳墙。” 兰芷福身道:“是。” 第十章 程娘子孕吐了 是日,入夜。 梧桐院内静谧无声,兰芷席地而坐背靠矮塌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地点头。 程愫拿着书依靠凭几时不时看向门口,脸上不乏愁容。 今日便是与皇帝所约入宫请脉的日子,已经这个时辰,却没有任何消息,难道是要她自请入宫? 可自请入宫也没有什么由头,她并不认识哪位后妃,与太后、太妃也没什么交情。 正心焦之时,窗户突然松动,一个黑衣人影闪身而入,程愫惊吓得掉了手中的书,半睡半醒的兰芷因此睁开眼睛,待看到人时完全没了困意。 “你是谁!来人啊唔唔!” 黑衣人一个箭步上前钳制住兰芷捂住兰芷的嘴巴,程愫看到黑衣人的正脸认出是临江阁跟随皇帝的人连忙道:“你放开她,她是我的心腹,知晓内情。” 兰芷得到松懈急忙跑到程愫身边,拦在了程愫身前。 “程娘子,在下姓狄名青,乃宫中暗卫,此番是陛下相邀程娘子赴十日之约,多有得罪望程娘子勿怪。” 兰芷看看狄青又看看程愫,程愫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起身下榻道:“你是要我现在入宫?” 狄青揖手:“马车已在角门候着,沿路奴仆已中迷药,程娘子可随我入宫面圣。” 该来的躲不掉,程愫理理裙子交代兰芷几句便跟狄青离开。 如狄青所说,从梧桐院到后门所有能遇上的人都倒地不起,很顺畅地便乘上马车。 马车驶入宫门,程愫穿上车中备好的斗篷戴好兜帽跟着狄青一路走到了皇帝寝殿外。 她远远看着寝殿外有一排白,走近了才发现是盖着尸体的白布,白布上还晕着血迹。 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寝殿外,程愫捂住口鼻,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第一次闻到这么重的血气,胃里翻江倒海恶心至极。 “狄大人,这些人是?” 狄青目不斜视一脸从容道:“是罪奴,陛下赐了千刀万剐之刑。” 千刀万剐?程愫脊背瞬间激起冷汗,周围几个太监开始搬运尸体,样子像是习以为常。 哐当! 两个太监力气没使到一起,一具尸体骨碌碌摔下了台阶。 程愫看着尸体,瞳孔猛然锁紧,那尸体赤裸全身如浸泡血浆,身上没有一处好肉,有些位置甚至被削干净见了骨头,原本眼睛的位置也只剩下血窟窿。 “呕咳咳咳咳咳咳!”程愫收回视线捂住胸口干呕,眼泪当即沁出眼眶。 “程娘子?你没事吧?” 程愫想说没事,却难受得说不出话,双腿也在打颤,狄青见状只好扶着她走进寝殿。 寝殿内,穆昭正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见狄青扶着程愫进来停笔问道:“怎么回事” “回陛下,程娘子孕吐了。” 程愫闻言不敢相信地看向狄青,皇帝身边的人脑子都有病吗?她看起来像是孕吐吗? 站在穆昭身旁的总管太监孙德禄见此情形道:“陛下,下面人手脚慢未及时清理干净,程娘子看到了难免心中惊惧。” 程愫在心里点点头,这还算是句人话。 穆昭盯着她看一会,在她心中发毛前开口:“赐座,传卢院判。” “是。” 不多时,太医院院判卢正明便受诏入殿。 程愫脱去斗篷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安静听着皇帝与太医说话。 “劳宋夫人稍挽衣袖,下官为您诊脉。”卢正明不知道吏部侍郎的夫人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入宫由他诊脉,也不敢多问。 诊过脉后,卢正明朝穆昭揖手道:“陛下,宋夫人胎相平稳,只是母体有些虚弱,不易劳身劳神。” “嗯,这是朕第一个孩子,便全权托付给你了。” “是,微臣定当..”卢正明语塞惊诧地抬起头,磕巴许久才强行敛下震颤的心神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好程娘子。” “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太医离开,程愫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皇帝是要把和她的事传得满宫皆知才罢休吗?怎么能这么坦然的说出这么不光彩的事? “程娘子。” “在。”程愫连忙抬头看向穆昭,毕恭毕敬完全不像在心里诽议过的样子。 穆昭注视着她缓缓说道:“你可知朕为何要留下这个孩子?” “臣妇不敢揣度圣心。” “朕不会卑劣到强迫臣妻,那日朕当真不知你是何人,而今朕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若此时有了子嗣,即便朕身有碍也可保大权不会旁落。” 程愫捏紧双手,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穆昭登基后铁血手腕群臣莫敢不服,哪里来的根基不稳一说? “臣妇明白。” “你当真明白?” “当真明白。”皇帝的话她敢不明白吗?程愫暗自琢磨觉得此刻是个好时机便起身朝穆昭行礼一拜。 “陛下,如今情形虽非臣妇所愿,但臣妇万万不敢用龙嗣安危冒险。” 穆昭微蹙眉头:“什么意思?” “不敢欺瞒陛下,吏部侍郎宋文远宠妾灭妻,常因妾室争宠责骂于臣妇,臣妇本不欲因家宅私事污陛下耳朵,但臣妇实在担忧伤及龙嗣,才不得不说。” “竟有此事?” 穆昭冷笑着靠到椅背上,阴凉的气氛令殿内程愫、孙德禄、狄青三人齐刷刷低下了头。 “好个宋文远,程翊还在边关血战,他竟敢随意责骂功臣胞妹,看来是朕这婚是赐错了。” 程愫见此跪地道:“陛下圣德绝无错处,这姻缘是臣妇自己求来的,路是好是坏都是臣妇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只是如今关乎龙嗣,臣妇不敢隐瞒处境,故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说说看。” “臣妇想求陛下当众赐一信物,可使宋府上下无人再敢责罚臣妇。” 穆昭手肘拄在扶手上,手半握拳头撑脑袋注视地上跪着的程愫,美人未施粉黛便已芙蓉难及,脑海深处朦胧的画像在烛火下开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若程翊在此,会不会后悔当初食言?” 低语之声太轻,程愫并未听清又不敢问到底说了什么,只能追问刚刚所求:“陛下是否允准?” “朕以为你会求和离或将妾室逐出宅邸。” “臣妇不敢挟私逾越。” 穆昭盯着对方轻笑一声道:“明日等着接圣旨吧。” “多谢陛下!” 第十一章 见之如朕亲临 顺利回到府邸住所,程愫从忐忑中松了口气。 了解完前后经过后兰芷着急问道:“小姐为何不直接求圣上下旨让您和离呀?” “建朝至今从未有赐婚后和离的先例,若没有名正言顺惩治宋文远的理由便求圣上下和离诏书,等于让圣上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怎么办?” “此事想成既要让群臣看清宋文远贬之斥之,又要让圣上因不连累功臣之妹而毁旨下和离诏书巩仁君之名方可。” 兰芷皱起眉头一脸苦相道:“那岂不是很难啊。” “是很难,所以急不得,需一步一筹谋。”程愫轻抚住小腹,“而今...才刚刚开始。” 梧桐院内烛火渐熄,长夜悄然逝去。 翌日一早,宋文远刚刚下朝回府圣旨便紧随而来。 程愫赶到前院时,宋家上下都已跪好准备听旨。 “怎么这么磨蹭?”宋文远明显不悦。 程愫没理会这话,整理衣袍跪到了对方身侧。 负责传旨内监总管的孙德禄见程愫跪好后清清嗓子道:“程愫听旨!” 宋家几人一齐看向程愫,宋文远原本以为这旨意是给自己的,此刻听了孙德禄的话直有些懵,不懂程愫有什么可值得皇帝下旨的。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镇国大将军程翊屡战屡胜大败敌军,朕心甚慰,赐锦缎百匹、农田千顷、白银万两!念其远在边关久思亲眷,特赐程家小妹程愫琅华玉佩,见之如朕亲临,钦此!” 宋文远震惊地看着程愫,久久未缓过神。 孙德禄笑着收起圣旨双手捧到程愫面前道:“程娘子,快领旨吧。” “程愫代兄长叩谢圣上深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娘子,快请起,这玉佩可得收好喽。” “多谢孙公公。”程愫起身朝兰芷递个眼色,兰芷立刻摘下钱袋子过去塞进孙德禄手中。 “程娘子这这..” “辛苦公公赶来传旨,小小心意万望笑纳。” 孙德禄笑得更加恭敬收起钱袋子连声道谢,兰芷一路随行将人送出了府门外。 宋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看着满院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乐得合不拢嘴:“陛下赏了这么多钱,这下子咱们三年五载都不用发愁了!” “吴妈妈。” 吴蓉走到程愫身边:“老奴在。” “着人将这些赏赐抬去程府存入库房,仔细清点。” “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办。” 宋老夫人闻言脸色登时变化指着程愫大声呵斥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陛下赏给我兄长的,是程家的财产,与宋家无关。” “你嫁给了文远,程宋两家就是一家!来人!把赏赐搬进库房!” “谁敢!”程愫举起玉佩,“圣旨刚言,见此玉佩如陛下亲临,陛下说这些东西是赏赐给兄长的,婆母应该不想忤逆犯上吧?” 宋府众人因玉佩再次下跪,纪千雪娇着声音抱不平道:“夫人是得了重赏,但对怀着身孕的我作威作福便罢了,毕竟我只是妾室,但老夫人年纪大了,跪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呀?” “吴妈妈,掌嘴。” “是!”吴蓉撸起袖子走到纪千雪面前,抡起胳膊狠狠来了一巴掌,打完之后掌心麻了一半,心里却别提有多舒爽。 纪千雪被打得趴在地上,捂着脸眼泪唰地流出来,刚开口说话,吴蓉又朝她另一边脸抡了一巴掌。 “贱蹄子!夫人让你开口了吗!” “主君!我..” 啪!又一巴掌打下去,纪千雪两边脸颊红痕立显。 “夫人没让你开口之前,你说一句,我打你一巴掌。” 纪千雪咬着嘴唇狠狠瞪一眼吴蓉,但因火辣辣的疼真没敢再开口,而是转而可怜巴巴盯着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了宋文远。 宋文远既心疼又怕伤到孩子,起身怒冲向吴蓉抬脚便要踹,幸而程愫反应及时把吴蓉拉到身后,将玉佩怼到了宋文远脸上。 “夫君当真好魄力,都敢藐视皇权呢。” 宋文远看着玉佩狠咬紧牙不情愿地跪下道:“程愫!你到底想怎么样!” “妾室敢与主母顶嘴,我教训教训不过分吧?” “我只是实话实话,何事与夫人你顶嘴了?” “吴妈妈。” 吴蓉拎起纪千雪啪啪又来俩巴掌,打得纪千雪眼冒金星。 程愫示意吴蓉退后,自己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纪千雪道:“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妾室,日后便要恪守本分,在主母面前只能为奴为婢,主母没让你开口,你就把嘴闭严,再有下次就不是这点巴掌了。” 纪千雪攥紧拳头,恨得牙根痒却也只能忍着点头。 程愫收起玉佩含着清浅的笑环视一周道:“婆母、夫君,快请起身吧,我这么做也是怕我们宋家惹圣上不快。” 宋文远扶起宋老夫人,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指着程愫斥道:“你是宋家妇,不为宋家着想,还拿起仗势欺人的做派来了!” “若是这样是仗势欺人,那把手伸到别人家强抢算作什么?是仗势还是仗脸皮呀?” “你!”宋文远一个箭步过去抬手便要朝程愫挥巴掌。 “打吧!”程愫仰起头凑过去,“殴打发妻按我朝律例杖二十,你最好多打几巴掌打个半死,免得吃亏。” 宋文远慢慢握掌成拳,咬着牙从齿缝里发狠道:“刁妇,简直是刁妇。” “好了!”宋老夫人虽生气但心里更想着钱,再加上现在程愫得了皇帝的玉佩与从前不同便和缓语气道:“愫儿啊,程宋两家是姻亲,宋府有难,程家旁观,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婆母说得是,但这赏赐是陛下给兄长的,我没资格越俎代庖,不如我即刻书信一封问问兄长,若得兄长首肯自可取用,但在兄长未回信前,这赏赐还是该送入程家,不然...圣上怕是会以为我们宋家想私吞兄长的赏呢。” 宋老夫人脸色微微僵硬:“那你便好好问问程将军,程将军深明大义自然知道轻重缓急,我想他不会拒绝。” “婆母说得是,那我就先回去给兄长写信了。” 看着程愫离开的背影,宋文远气得咬狠了牙。 第十二章 尽快与她圆房 砰! 厅堂内,宋文远一脚踹翻椅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过是要打她一巴掌以示惩戒,她居然扯什么殴打发妻,一巴掌到哪能告成殴打发妻?” 宋老夫人将屋内奴仆遣退,走到宋文远身边劝道:“和她置什么气,凭她如何嚣张不都是咱们宋家的人,程家死的就剩他们兄妹两个,程翊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从前能拿捏她,往后她也逃不掉。” “话是这么说,可她现在有御赐玉佩,谁还能招惹她?” “听娘的,女人啊破了身子有了孩子,心才能稳下来,你得尽快与她圆房,等生了孩子她这辈子就困在咱宋家了,到时候看她还敢不敢耀武扬威把和离挂在嘴边。” 宋文远思索着点点头道:“母亲说得是,今晚我便去梧桐院。” ······ 正午时分,梧桐院。 兰芷气喘吁吁地跨过门槛边跑边喊:“小姐不好了!姑爷说今晚要宿在您房里!” 程愫执筷子的手一顿,而后慢慢放下筷子看向兰芷:“是听谁说的?” “管事嬷嬷,怎么办呀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吧!” “别急,将这件事传给纪千雪,她自会替我们想办法。” 兰芷一拍手道:“对呀,她肯定会想办法争宠,我现在就去!” 说完兰芷又急三火四地跑了出去。 程愫无奈摇摇头倒杯水正想喝,门房小厮忽而叩门走进了厅内。 “夫人,平宁侯府二小姐递来拜帖,现下正等着见您。” “快请进来。” 不多时,小厮便引着薛冉走进梧桐院,程愫笑着走出门迎接道:“薛二小姐来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薛冉佩一身金饰叮叮当当地走过来挽住程愫的胳膊,明明是第二次见面动作却自然得像是认识许久一般。 “我能有什么要事,只是单纯想结识宋夫人你呀~” 程愫尴尬地点点头,并不大适应这种热情:“我们进去聊吧。” “好啊!” 两人刚走到门口,程愫就被突然跑过来的小孩撞了个踉跄。 薛冉忙扶住程愫:“没事吧?这哪跑来的小孩啊?” 程愫回身看去,面前的小孩穿着身上好的丝绸料子,胸前还绣着只小老虎。 “聪儿?”程愫把被撞倒在地的小男孩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土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呀聪儿? 小男孩一站起来就挥起小手用力拍打程愫的腿和手,甚至还上嘴咬了程愫一口。 “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 “哪来的小兔崽子!”薛冉将程愫护到身后,想将小孩推开却被程愫拦住。 “他是宋家孩子,名唤宋聪。” “宋文远?”薛冉看看小孩再看看程愫道:“你儿子?” 程愫摇摇头:“是宋文远与妾室所生。” “那你的孩子呢?” “我没有。” “什么?!”薛冉震惊地指着小孩,“妾室越过主母生下庶子?!她怎么敢!宋家人怎么能允许啊!” 程愫浅笑致歉道:“家丑,让薛二小姐见笑了。” “家什么丑啊,他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你不会一直受欺负吧?” 程愫摇摇头心里觉得可笑,一面之缘者听闻冰山一角之事便觉她受欺负,她真不知这三年来她是如何忍下来的。 “坏女人!我要打死你!是你害娘亲受伤!你个恶毒的贱人!你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毒妇!” “嘿你个小兔崽子!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吗!” “她才不是我母亲!她是坏女人!要被打死!打死她打死她!” “放肆!”薛冉气得将小孩拎起来甩出去指着骂道:“在我平宁侯府这等贱妾所生庶子都上不得主桌吃饭,在这儿居然敢跑到主母院中撒泼,合该打死清净!” 小孩摔个屁蹲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边是哭声一边是骂声,程愫头疼得厉害拦住薛冉劝道:“算了,稚子何辜?大人教什么腌臜话他便学什么,总不能挨了骂去责怪鹦鹉。”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小兔崽子也太气人了,你脾气可真好。” 程愫笑而不语,她不是脾气好,她是知道这气该向谁讨回来。 “哎呦小少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潇湘院的嬷嬷跑进来忙将小孩抱起来哄,“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哭成这样?” “坏女人打我!” 嬷嬷抱着孩子没好气地看向程愫说道:“夫人,小少爷不过是个孩子,就算那句话惹您不快,您也不能动手不是,这要是让主君知道不得心疼死。” 程愫浅笑一声走上前扬手便给了嬷嬷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奴婢是..” 又一巴掌挥过去,嬷嬷被打了个踉跄。 “你的主子是我的奴婢,奴婢的奴婢没有同我讲话的资格,抱着孩子滚,再让我见到你进梧桐院,就等着被乱棍打死。” “是,是。”嬷嬷见此不敢再反驳,抱着孩子忙不迭跑出了梧桐院。 薛冉跟着程愫走进屋内坐下,脸上满是惊奇:“没想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动手就动手啊。” “见笑了。”程愫坐到椅子上,屋内侍候的婢女为两人各添了一盏茶水。 薛冉喝口茶道:“你这茶不错,我走时要拿点。” 程愫笑着应声,观察坐在身旁的人,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起码现在看来是个可交的,况且平宁侯府…日后也许能帮上她的忙。 “我打听过了,我长你一岁,以后啊你就叫我姐姐。” 程愫颔首道:“薛姐姐。” “对嘛,这样显得亲近,今天找你是想问太后寿宴你要去吗?” 程愫思索少顷,自嫁给宋文远她就没怎么出过府门,遑论宫宴,如今既要和离,她便不该再拘着自己。 “自然要去。” “那可太好了。”薛冉明显高兴起来,“这样宫宴上就有陪我说话的人了,太后寿宴全上京城文武百官都会来,定然热闹。” “圣上以仁孝治天下,与太后虽非亲生母子却感情深厚,听说这次特地从太后家乡请来名厨为太后做家乡菜以解乡愁呢。” 程愫点点头喝了口茶水,没想到皇帝与养母的感情这么好。 “太后寿宴…得备份贺礼才行。” 第十三章 不宜房事 与薛冉从正午聊到日落方将人送走,程愫费了半日口舌疲惫得不行,偏巧兰芷又来传消息道宋文远正往梧桐院来。 “怎么办呀小姐?” “你不是已经将消息传给纪千雪那边了吗?” “是啊,我特地说给潇湘院的丫鬟听了,按理纪千雪肯定知道,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有动作呢?” “别急,再等等。” 梧桐院外。 宋文远理好衣冠半只脚刚踏进院门,便被身后急匆匆跑来的嬷嬷拉住。 “不好了主君!小少爷突发高烧了!” “什么!” “您快去瞧瞧吧,这会儿都不认识人了!” 宋文远看看梧桐院的大门,狠叹一口气拂袖转身快步走去了潇湘院的方向。 梧桐院,卧房内。 吴蓉松口气把门关上道:“姑娘安心歇息吧,人被潇湘院叫走了。” 闻言程愫心里也暗暗呼了口气,但紧蹙的眉头并没有放松:“纪千雪只能牵制他一时,还是得想个万全的办法。” 咚咚。 房门自外叩响,小厮通禀道:“夫人,圣上体恤主君,特命太医院卢院判为阖府上下请脉,已经去过老夫人处了,现下正往梧桐院来。” “知道了,退下吧。” “是。” “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程愫含笑抬抬手道:“扶我起来,更衣。” “是。” 等候不多时,太医院判卢正龄便背着诊箱被请进厅堂。 清退闲杂人等后,卢正龄方开始为程愫诊脉。 “胎儿未足三月正是不稳的时候,程娘子要仔细身子,安胎药依旧每日一副。” 程愫收回手颔首道:“我记下了,多谢卢院判,您一会可是要去为我夫君诊脉?” “正是。” 卢正龄在心里叹口气,若不是陛下将保下龙嗣重任交给他,他也不至于想出为宋家阖府上下诊脉的办法来。 “时辰不早,我便先过去了,择日会再来为程娘子诊脉。” “等等。”程愫起身叫住卢正龄,恭敬行了一礼道:“我有一事想请卢院判帮忙。” “程娘子但说无妨,只要能做到的,我必竭尽全力。”陛下重视且怀着龙嗣的女人请他帮忙,他敢不帮敢不竭尽全力吗? 程愫走近低声对卢正龄说了几句话,卢正龄点点头后退一步揖手道:“程娘子放心,此事一定办好。” “多谢。” “告辞,勿送。” 长夜渐深,更声又响一次,梧桐院内灯一盏一盏熄灭,愈发静谧。 另一头,潇湘院卧房还燃着星点微弱的烛火。 几层薄透的纱帘内,宋文远赤裸上身搂着纪千雪,两人身上都印着不同程度的汗渍。 隔着纱帐能听到些许尚未平静的喘息,渐渐地喘息声平复,男人不悦的声音响起。 “太医竟说她身子极致虚弱,不宜房事,若强行房事恐有性命之忧,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夫君~你不是有我了嘛,太医都说我胎象稳定,有我服侍夫君,定不叫夫君孤枕难眠。” 宋文远轻抚摸纪千雪的肩膀,声音稍微温和了些:“还是雪儿懂事,不像那个毒妇,竟敢对聪儿动手,此事绝不能轻饶她。” “夫君莫气,夫人是看不惯我才会把火撒在聪儿身上,日后我不惹夫人生气就是了,只是可怜聪儿受我这个姨娘的连累,总抬不起头来。” “聪儿是我的儿子,谁敢说他不是?” “夫君在时自然没人敢,可毕竟是庶出,到哪都要矮人一头,若是能将聪儿记到嫡母名下就好了..唉..” 宋文远微蹙眉头恍然道:“这倒是个办法,若记到程愫名下,聪儿就是嫡出子了。” “只怕夫人不愿,我...也有些舍不得聪儿。” “我才是家主,由得她愿不愿?此事就这么定了,太后寿宴后便操办,将聪儿记在程愫名下,还由你来抚养。” “夫君真好~”纪千雪激动地蹭一下宋文远的脖子钻进他怀里,“圣上让卢院判来为我们阖府上下请脉,可见圣上有多重视夫君你。” “郭尚书即将告老,下一任吏部尚书便是我,圣上自然重视,待我继任吏部尚书便抬你做平妻,断不再让你受这等委屈。” “雪儿不委屈,只要能与夫君长厢厮守,雪儿受什么苦都心甘情愿。” 宋文远搂紧怀里的人亲了一口:“好雪儿,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纪千雪故作羞怯笑着轻靠对方,心底却一点一点变得阴冷,一个连男人都伺候不了的东西也配和她争?程愫,你给我等着,未来的尚书夫人只会是我一个人。 风平浪静度过几日,便至太后寿宴。 此次寿宴于修建了一整年的重华台举办,上京城文武百官及家眷都会参加,可谓难得一见的盛会,未至正午,出城的路便被浩浩荡荡的马车堵塞。 程愫推开马车窗子向外看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得堵到什么时候。” “我带了点心,小姐先吃点充充饥,您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呢。” “我不饿,你吃吧。” 兰芷见此只好收起点心也向外看去:“往年太后寿宴都是在宫内举办,今年圣上怕太后觉得年年如此无趣,特地修建了重华台办宴,大街小巷都在称赞圣上是位孝子呢。” “圣上仁孝,是百姓之福。”程愫感叹后靠着椅背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兰芷适时关上了窗子。 连成排的马车赶到重华台时,已是日头将落。 为保皇帝太后安全,外仆不得入重华台,程愫便告别兰芷与宋文远一起走进去。 重华台四周环水,入席面要通过一道平桥,桥上铺满了可吸收月光的石头,入目即见荧光之色,美轮美奂。 文武百官及家眷按照品阶入席,各自被宫人引至座位不久,管事太监便朗声喊道陛下、太后驾到。 群臣山呼行礼后平身入座。 程愫犹豫许久慢慢抬起头望向高台之上端坐于龙椅的男人,心脏顿时一紧,因为那人也正看着她。 她连忙低下头,没敢再抬头看一眼,只怕不知哪一眼又会对视。 第十四章 宋卿,好福气 酒兴酣时,坐在皇帝右下位的男人站起身朝上位揖礼,舞乐渐渐停下来,众人的目光皆关注到了男人身上。 “那位便是晋王殿下,别没见识错认给我丢人。” 程愫斜一眼宋文远懒得理会对方,视线回到了锦衣华服的男人身上,晋王穆坚,太后的亲生儿子,与皇帝穆昭同养在太后膝下,二人情谊深厚。 穆昭登基不久便赐穆坚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在上京城没有任何臣子、任何皇亲国戚有此等待遇,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满上京城横着走也不为过。 高位下,穆坚揖手朗声道:“今逢母后寿诞,儿臣特献南海红珊瑚一对,愿母后福禄双全、松鹤长春!” 话音一落几名宫人便小心翼翼将红珊瑚抬了进来,珊瑚红艳如火,与房檐下的灯笼一般大,极尽光华璀璨。 “听闻红珊瑚二十年方长一寸,这么大的红珊瑚可称绝世瑞宝,还是一对,晋王殿下真是位孝子呀。” “是啊,此等宝物不知寻了多久。” 阶梯上,太后听着这些话笑逐言开,眼中不乏赞赏:“我儿有心了。” “能博母后一笑,也不枉此宝来世上一遭。” “哈哈哈,你呀,惯会油嘴滑舌讨哀家欢心。” “母后这就冤枉我了,儿臣字字句句都是对母后的拳拳孝心。” 穆坚说笑几句回到座位坐下,而后看向龙椅所在道:“不知皇兄今日准备了什么寿礼?让臣弟涨涨见识。” 端坐于龙椅上身着黑金龙袍的男人闻言含起浅淡的笑意,微微侧头朝身旁的孙德禄递个眼神,孙德禄立马命人抬上寿礼。 大殿上,群臣屏息以待,目不转睛看着被宫人抬上的寿礼,一个个的眼睛都在不自觉中睁大了。 那是用一丈长一丈宽的木板一笔一画雕刻出的百寿图,并精心镶了边,有些寿字旁还画了红色福字,只是那福字不是正常的朱砂色,红中透着些暗。 “这福字的颜色真怪,像是掺血了一般。”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像。” “不会是兑了血画的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穆昭从容起身朝太后揖手一拜道:“儿子技艺不精,刻字时划伤手留了些血迹,只好用朱砂画福字掩盖,望母后见谅。” 太后惊诧地站起来走到穆昭身边,握住穆昭的手,上面的确有不少已经结痂的刀痕:“这么大的百寿图是你自己刻的 ?” “为母后贺寿,怎能假手他人,这幅百寿图是儿子一边默念经文一边亲手刻下的,定能佑母后福寿齐天。” “皇帝啊你怎么这么傻,你如此不顾及自身安危,哀家心里何安呐!” “只要能为母后祈福,哪怕要儿子命,儿子也心甘情愿。” “好,好孩子。” 高台下一人起身朗声道:“陛下仁德难比,明明上天,照临下土,万民之福矣!” 群臣闻言齐齐起身拜道:“陛下圣德!千秋万岁!” 见此,穆坚自顾自倒了满杯酒倍感无趣地喝了。 皇帝与晋王都已献礼,群臣便趁此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献礼。 轮到宋家时,程愫抢在宋文远之前起身离席,行至大殿中央。 “她怎么上去了?”宋老夫人低声问宋文远,“怎么这么想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露脸?” 宋文远哼一声:“她那是想在我面前露脸,好让我多关注她。” “那也轮不到她去献礼吧。” “都是宋家人,谁去都一样。” 宋老夫人不甚高兴地冷哼一声:“倒也是,便饶她一回。” “镇国将军府程愫,代兄长程翊献赤雪狼裘袍一件,特以此袍贺太后娘娘寿辰,愿太后娘娘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宋文远猛地捏住扶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正朝皇帝、太后拜礼的女子,竟然以程家人的身份贺寿,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听闻赤雪狼百年难遇,竟被程将军所猎,真是有缘有心。”太后微一挥手笑道:“镇国将军府程愫献礼有功,赏!” “臣妇叩谢太后娘娘!” “这便是程将军的妹妹啊?早就听说程家小妹是上京第一美人,如今得见真是天仙般的人儿。” “冰肌玉骨,绝世独立,见之忘俗啊。” “宋侍郎当真是好福气啊。” 控制过声音的议论仍不多不少钻进了有心之人的耳朵。 龙椅上,男人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浅淡的笑意将赤黑两颗泪痣衬得更加妖异。 “宋夫人。” 程愫刚要退回座位,闻声浑身一僵:“臣妇在。” “春风十里扬州路,珠帘翠幕,佳人无数,却不及...宋夫人一笑。” 程愫瞬间捏紧手指,不懂对方在这种场合说这种不妥的话是什么意思。 穆昭见她紧张的模样轻声一笑,将目光移到了宋文远身上:“宋卿,好福气。” 宋文远连忙起身拜道:“臣代内子谢陛下赞言。” “平身吧,今日太后寿宴,诸卿同乐,不必拘礼。” “臣等谢陛下。” 献礼继续,程愫回到座位不久,宋文远也代宋家献礼归位。 刚坐下,宋文远便小声斥责她道:“你身为宋家主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竟然代表程家献礼,是故意要丢我的脸不成?” “知道还问?” “程愫。”宋文远一把攥住程愫的手腕,将她扯到身边咬牙压低声音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刚刚在陛下面前都敢如此招摇?” 他盯着自己身边的女人,虽不是他喜欢的,但不得不承认程愫是天生的美人,连被他攥在掌心的手腕都肤白光滑、柔若无骨。 “放手,你放手,宋文远,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了,到时候一起丢人现眼,看你在朝中怎么抬起头。” 宋文远从美貌中回神,瞬间憋起一肚子火却不得已松开了手:“我警告你,你越耍这些手段,就会让我越厌恶你,要想继续做宋家主母,就给我老实点。” 程愫翻个白眼起身道:“这边太热,出去吹吹风。” “你..”宋文远还想再说什么,程愫已然转身离开,气得他一口干了一杯酒。 第十五章 别有风情 远离席面,程愫屏退宫女一个人提着灯走到安静无人的湖边,深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去。 不知是不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只喝一杯酒便觉有些晕眩。 她站到湖边,感受从湖面吹来的冷风,头脑渐渐清醒不少,身子也舒服些不再犯恶心。 “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程愫一跳,身子一个不稳眼看便脚滑要掉进湖里。 “啊!”程愫闭上眼睛,以为一定会掉下去时,有力的手臂迅速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来,她整个人撞进那人怀里,背也贴上了坚实的胸膛。 是个男人,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都让她肯定这一点,而她身为人妇绝不能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 “放开!你放开!” 她用力挣扎,可对方并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只用一条手臂便将她拦腰抱起来,直到远离湖边才松开手。 得了松懈,程愫急忙后退慌张得指尖冰凉,黑暗中,男人走到湖边捡起掉在地上的灯慢慢走回来,不断靠近的光亮中,程愫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陛..陛下?”她心脏猛地一紧,膝盖比脑子反应还快扑通跪了下去,“臣妇跪谢陛下救命之恩,刚刚不知是陛下,无理之处求陛下宽宥。” 穆昭微微挑眉好笑道:“程娘子不愧为柔弱美人,膝盖都如此软。” “臣妇是敬陛下天威。” “起来吧,下次不必跪得这么痛快。” “谢陛下。”程愫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低着头努力保持仪态。 宫灯从两人之间慢慢向她靠近,在将要贴到脸颊时,程愫抬起头慌张地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陛下?” “你很怕朕?” “臣妇是..” “如实回答,否则便是欺君。” 程愫闻言尽量平复呼吸道:“臣妇久居内宅,难见天颜,自然...是怕的。” “朕与你兄长有袍泽之谊是莫逆之交,若无...那日意外,也是将你当作妹妹看待,故你不必怕朕。” “是。” 穆昭微微低头,夜风送来属于女儿家的清淡香气中还掺着些酒气:“你饮酒了?朕记得太医说孕期不得饮酒。” “我夫君非要我喝,我不得已才...” “你怀着朕的孩子,何必听旁人的话?” “是..陛下恕罪。”程愫双手捏在一起,她怕引宋文远怀疑才会饮酒,却忘了如今龙嗣才是重中之重,她可不能得罪皇帝。 “罢了,也算无心之过。” 穆昭看着仍面露紧张的人,忽而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抬手放到了程愫肚子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将程愫吓得不轻,猛地后退差点撞到假山上,幸而穆昭反应快将她揽回来,可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距离却更近了。 程愫挣开揽着自己的手臂,心脏因为紧张砰砰乱跳:“陛下,臣妇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穆昭没说话,只是执拗地将手掌重新抚摸到程愫小腹上,刚刚触碰还不至一息,程愫便后退躲开了这样的接触。 “陛下,这于理不合。” “什么?” “我..我们这样,于理不合。” 穆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心中有些许尴尬:“朕只是好奇你看起来这般纤瘦是如何装下一个孩子。” 程愫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保存沉默。 安静中气氛更显尴尬,穆昭轻咳一声道:“现下你腹中怀着朕的孩子,朕..有权检查皇儿。” 说完,穆昭撑住身为皇帝的威严,强硬地将手再次放到程愫小腹上:“不许躲。” 皇帝下了令,程愫自然不敢再躲,由着对方轻轻在自己肚子上摸了一通。 夜幕下,宫灯照不见通红的两对耳朵,只隐隐约约可听到交织的、加快的呼吸和心跳。 “应当..健康。” “谁在那!” 不远处宫人的声音惊得程愫心脏骤停,她脑子还没来得及思索,就下意识拉着身前的男人以最快速度钻进了假山石洞里。 宫灯掉落在洞外,两个人脚步错乱地走向深处,程愫听着草地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头脑发麻,一把捂住了男人的嘴。 穆昭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不知怎的只到自己胸口高的身影在黑暗中愈发清晰,清晰到让他看得清小小耳垂上挂着的白玉海棠。 “谁把灯掉在这儿了?” “哪个没长脑子的吧,赶紧捡上,活还没干完,别让贵人们等着。” “嗯,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石洞内程愫刚松下一口气便被攥住了手腕。 “程娘子是觉得朕这奸夫见不得人?” 程愫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刚刚只想着躲,竟忘了和自己一起躲的人是谁,她想收回手却根本挣不过男子力气,只好硬着头皮保持被对方圈在怀里的姿势。 “臣妇是怕损毁陛下清誉,一时慌忙,望陛下恕罪。” “你喜欢海棠?” “啊?”程愫一愣,“呃..是。” “为何?” “海棠无香、艳无俗姿,虽不似牡丹雍容、寒梅孤绝,却自有嶙峋傲骨,不会随波逐流。” 穆昭闻言含起笑盯着那只白玉海棠耳坠轻声道:“花中仙子,的确别有风情。” 程愫抵住对方的胸膛侧头避开交织的呼吸道:“陛下,我出来太久,再不回去夫君定会来寻我。” 沉默少顷,穆昭松开手先行走出石洞,声音恢复了天子威严:“天黑路滑,程娘子要小心。” “是,谢陛下关心。” 外面脚步声渐远,程愫深呼吸几次走出石洞,借着月光回到石板路上,快要靠近灯光如昼之地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去了!” 程愫脸色一冷,本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宋文远真回来寻她,八成是抽风了。 “饮了酒头有些晕,透透气而已。” 她挣开宋文远的手自顾自往宴席走,宋文远跟上来与她并肩道:“今日是太后寿宴,你若是乱走惹出笑话丢我丢脸,回府后断不能饶你。 “程家百年氏族,我虽未参加过宫宴,却也学过规矩,这点小事便不劳你操心了。”程愫觉得与这人多说一句都烦心,加快脚步走进了大殿。 第十六章 烟花 回到席面,程愫看一眼高位,皇帝并没有回来,太后也离了席估计是去更衣休息。 “愫儿妹妹!” 程愫朝声音处看去,薛冉正小跑着朝她挥手,走近后直接挽住了她的手臂。 “一会有烟花表演,我们先去占个位置吧~” 程愫点点头,白一眼跟上来的宋文远,没给对方与自己说话的机会便跟着薛冉一起走了。 两人走出大殿到外面的廊桥,上面已有不少人在等,而最佳的观赏位置大家自动为皇帝与太后让了出来。 “愫儿,我刚刚就想叫你,可是没找到,你去哪了啊?” “饮多了酒有些头晕,便出去透了透气。” “奥。”薛冉笑嘻嘻地挽着程愫的胳膊指向远处道:“你看,我爹娘和姐姐姐夫在那边呢。” “要过去吗?” 薛冉猛猛摇头:“得了吧,一过去又要念念念,还是跟你在一块好,赏心悦目还自在。” 程愫笑笑,目光注视着薛冉所指的一家,心情稍有些落寞,父母逝世至今她都快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与哥哥也三年未见,盛会佳节独留她一人在京空余思念。 她在心里叹口气,朝周围看看,视线在注意到一名年轻女子时蓦地定住:“清清?” 薛冉闻声顺着程愫的视线看过去道:“你认识?” “嗯,她是淮州司马的女儿,名唤柳清清,少时兄长奉旨出使淮州,我随兄长在淮州住过半年,与她家比邻,相交甚好,后来回京断了联系,没想到有缘在上京再次遇见。” 薛冉看着那边犹豫问道:“你...当真不知道?” “什么?”这话问得程愫有些糊涂,“知道什么?” “前段时间昌远伯续弦之事你可知道?” 程愫点点头:“有所耳闻。”她虽不常出门,但上京城中的风言风语还是听到过的。 “她就是昌远伯续弦的新夫人。” “什么?”程愫怔了下一把捏住薛冉的手,“昌远伯五十有三,姬妾成群,如何能嫁他做续弦!” 薛冉吓一跳忙捂住程愫的嘴:“嘘,姑奶奶你小点声。” 程愫挣脱开:“昌远伯年纪再长些都能做她祖父了。” “你先冷静,听说她是姨娘所生,八成是那个柳司马为了笼络昌远伯才把庶女嫁去续弦的。” “无耻之尤。”程愫越想越震惊越想越气愤,憋着一口怒气快步往柳清清那边走,薛冉见状紧忙跟了上去。 栏杆旁,年轻女子正凭栏低望水中月影,程愫平复心绪走过去轻轻点了下女子的肩道:“清清?” 女子身体一颤像是吓到了,回头看向程愫两人时眼中有些许慌张,待看清程愫时眼中的慌张才渐渐褪去:“程姐姐?” “是我。”程愫扬起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柳清清微微垂眸:“怎么会不记得呢?该是我没想到姐姐回京后也未忘了我这小地方的人。” “抱歉,我那时....” 程愫顿住心中多少惭愧,那时她正忙着每日对宋文远嘘寒问暖,根本没空写信,后来想写时,却因没有收到过柳清清的信,怕人家忘了她,不敢写了。 而其中最让她没有料到是...正是她离开这半年,宋文远结识了纪千雪。 “未能写信给你,是我的错,对不住。” 柳清清摇摇头:“姐姐这等身份的人能记得我,就已是我莫大的幸事了。” “别这么说,我心里记着与你的情谊,如今再见正是缘分,若你明日无事,可去宋府寻我。” “打我进京便听闻姐姐嫁给了吏部侍郎,宋侍郎年轻有为日后定前途无量。”柳清清叹口气哀情道:“不似我,此生已无盼头。” 程愫蹙紧眉头,打心底心疼气愤:“你嫁人的事...我刚刚听说,你有什么难处苦楚尽可与我言明,我会竭尽所能帮你。” 柳清清听着程愫的话,转瞬间含起眼泪来:“我不想留在伯府,求姐姐救我。” 说着她挽起袖子,手臂上赫然是触目惊心的鞭伤,程愫和薛冉见此眼中皆是震惊。 “他居然打你?” 柳清清放下袖子边哭边小声道:“嫁进伯府半年,我这身上新伤添旧伤,从未好过,今日见到姐姐本不想说这些,可我在上京城无依无靠,只能求姐姐救我。” 程愫心中愤愤不平下定决心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昌远伯与晋王交好有些权势,再加上柳家有攀附之心,想要让柳清清与之和离怕比她自己和离更难,但若是陛下能够介入,应当会简单很多。 只是...她要如何去求陛下呢? “谢谢姐姐,我这条命全都指望姐姐了。” 程愫来不及再细想,急忙扶起想要跪下的柳清清:“你别怕,我会想办法。” “嗯。” 话刚说完,一位宫女忽然走过来行礼道:“伯夫人,昌远伯正在寻您。” 柳清清眼泪未干,慌忙擦擦朝程愫和薛冉颔首道:“二位姐姐,我先告辞了。” “好。” 看着走远的身影,程愫心中不是个滋味,正难受着人群突然安静,太监拉长的声音喊着陛下、太后娘娘、晋王驾到。 程愫和薛冉连忙与众人一同行礼,礼毕后她看向穿着黑金龙袍的男人,暗暗咬咬牙,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 嘣! 一声巨响将程愫引回神,她抬头朝空中望去,耀目的银光在湖面上绽放刹那芳华,丝丝缕缕的星火,坠落盛着圆月的水面,恍如白昼,美不胜收。 廊桥外通的唯一一处平台上,身着龙袍的男人慢慢移动视线,将目光停到热闹外正因烟花绽放的笑容上。 一簇簇斑斓之光飞入天际,复又落下,漫天绚烂之中竟有比银花白月更加夺目的风景。 朱砂色的泪痣随着眼角眉梢的笑意微微上移,穆昭收回视线同样抬头望向天空,同一簇花火便在两双不同瞳孔中一齐绽放开来。 皎皎银辉将眼眸镀上一层光华,程愫视线寻至人群中央,将欣赏烟火的男人包裹进光华之中,慢慢镇定下了心绪。 明日回城需入宫一趟,成与不成都要试试。 第十七章 单独面见皇帝 寿宴结束翌日,程愫通过卢院判递话给孙德禄,等孙德禄禀报才得了入宫觐见的机会。 若非意外怀上龙嗣,她这后宅妇人怕是根本没机会单独面见皇帝。 “程娘子,这边请。” “多谢公公引路。” “您客气了。”孙德禄满脸堆笑伸手做着请的动作,迎程愫进门。 程愫前脚迈进门槛,余光瞥见孙德禄的手定睛看去,微微睁大了些眼睛,孙德禄注意到她的视线连忙将手收回来揣进了袖子里。 “程娘子,莫让陛下久等。” “嗯。”程愫颔首走进去,一入内殿便看到皇帝正坐在椅子上伏案批阅奏折。 “臣妇参见陛下。” 穆昭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仍提着笔认真书写。 程愫原地安静地站一会,慢慢做好心理建设紧张开口道:“陛下若不介意,我可为陛下研磨。” 依旧没有回音。 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捏紧,犹豫少顷后,程愫抬腿一步一步走到书案边挽起袖子拿起了墨锭。 墨锭在沾水的砚台上慢慢打圈,程愫屏住呼吸垂眸看向穆昭正握着笔的手,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有不少结痂的划痕,但仔细去看却有些规律。 “看够了吗?” 程愫心中一惊忙放下墨锭快步走到书案前低头行礼。 穆昭放下笔,斜靠到椅子上撑住下巴看向她,良久语气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陛下天人之姿,臣妇一时晃神,请陛下恕罪。” 穆昭含起笑微微眯起眼睛:“说说见朕所为何事?” “臣妇想用一策换陛下一个恩典。” “哦?”穆昭坐直身子,似来了些兴致,“不知程娘子为何事献策?” “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穆昭看一眼孙德禄,孙德禄立马将伺候的宫人遣出大殿,自己未得明示便依旧伴驾身侧。 程愫捏住发颤的手慢慢平复心绪,兄长尚在边关,她身怀皇嗣,即便惹得龙颜大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若此事冒险赌对,不仅可襄助柳清清,还代表程家站到皇帝一边,让皇帝知道她有些许用处,并非生育工具。 思索少顷,她抬头看向穆昭道:“臣妇进门、研磨时分别注意到孙公公和陛下您的手,陛下手伤仔细去看稍有刻意,孙公公手伤则明显深浅不一非人力可控,臣妇斗胆一猜,百寿图是孙公公亲手所雕而非陛下,陛下您...伪造了伤痕。” 话音一落,孙德禄惊吓得指着程愫呵道:“程娘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猜疑陛下!” 程愫扑通跪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一横继续道:“寿礼做假可见亲子、养子未能一视同仁,陛下表面恭孝,实则早与太后离心。” “程娘子!你快住嘴吧!” “让她说。” 皇帝这么说了,孙德禄便只能胆战心惊听着不敢再多言语。 “陛下装出恭孝、放权予晋王、纵容晋王与其党羽,或当晋王为共叔段。” 书案后,穆昭背靠椅子注视着程愫,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你说朕姑息养奸?” “臣妇不敢,只是斗胆推测,想为陛下献策解忧。” “没有人敢揣度朕的心思,也没有人敢妄议朕,你,是第一个。” 程愫将额头抵到地上,不远处一下一下响起指尖敲打案面的声音,清脆规律的敲击声中男人的声音又变得喜怒难辨。 “朕该拿你怎么办好?赏?罚?还是...杀?” 程愫闻言瞬间沁出一背冷汗,却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直言道出皇帝心思,若她是朝臣此刻应已在去往牢狱的路上,可她不是,故而只要不死就是赢家。 “请陛下开恩,给臣妇一个为陛下分忧的机会。” 大殿内经过良久的沉默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说来听听。” 程愫打心底松一口气,跪直身子道:“上京城中无人不晓昌远伯处处留情,后宅美妾无数,可多年来其只与发妻育有一女,老来得女宠爱非常,发妻亡故后更甚,致其女娇惯跋扈常有欺压低门女儿之事。” “你几乎不在京中各宴席露面,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虽久居后宅,却不敢闭目塞听。” 穆昭轻声一笑示意她继续说。 程愫颔首道:“臣妇听闻昌远伯吴化之女吴宣娇爱慕晋王,一心想嫁入晋王府,而晋王侧妃之位空悬,陛下不如顺水推舟为昌远伯府加些体面促成此姻缘。” “何解?” “昌远伯吴化常凭随先帝出征所立战功横行上京,其本就与晋王交好,若再能与晋王结为姻亲则势上加势更会横行霸道,不免做出违律之事,其女吴宣娇跋扈非常,晋王妃与之相处必不安生。” “晋王妃身为相府千金亦娇生惯养,她若忍受不了吴家女,其父势必为难吴家、晋王,届时家宅难宁定无心旁顾,再者治家无方,治国无望,必失民心。” “其上两点一来姻亲连责,二来攻其后宅,第三则是借吴家离间晋王与王妃,离间二人便是离间晋王与陈相,如若能得陈相助力,陛下清剿异己便会事半功倍,事后晋王妃也不会因晋王受到任何牵连。” 听着一番言论看着眼前之人,穆昭的唇角慢慢勾起了笑意:“你这法子倒有些意思。” 程愫伏首拜道:“朝堂之事臣妇不懂,但若陛下信任,后宅之中臣妇愿尽力斡旋。” “起来说话。” “谢陛下。”程愫跪地许久膝盖喊疼,踉跄了下才站稳。 “你说要用此策换朕一个恩典,是什么?” “臣妇想求陛下允昌远伯吴化与其夫人柳清清和离。” 穆昭微挑眉毛:“冒着砍头的风险,竟不是为自己所求?” “是。” “为何?” “记挂少时情谊,不忍见其深陷泥沼。” 穆昭注视她许久后含笑道:“朕允了。” “臣妇多谢陛下。” “程娘子可知貌美之人并非空有美貌便会有趣许多?” 程愫眉心微蹙又瞬间恢复,恭敬得体地行礼道:“谢陛下夸赞,臣妇已得所求,不敢再叨扰陛下,若无旁事臣妇便告退了。” 第十八章 她是不是喜欢朕? 孙德禄将程愫送出殿门,回来便看到他们的皇帝正翻找画筒中的画,一卷一卷已铺开了不少。 “陛下您在找什么呢?奴才帮您找吧。” 穆昭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地翻找,名家书画就这么被随意扔在地上,孙德禄只好在后面跟着捡。 “找到了!” 孙德禄抱着一堆缠好的画放进画筒,好奇地走到书案旁,案上泛黄的画卷被平铺开来,上面画着一位看起来十三四岁年纪的姑娘,穿着一袭水蓝色的纱裙,美艳不可方物。 “陛下?这是...程娘子?” 穆昭盯着画中人坐到椅子上,尘封的记忆慢慢回拢,几年前的画像如今已不及真人之万一。 “这画是程翊送给朕的。” “程将军?” “当初朕还是太子时,程翊拿着画像为朕牵线,许诺待妹妹及笄便嫁给朕做太子妃,后来朕登基为帝,及笄礼刚过,他便以军功相求将妹妹另嫁他人。” 孙德禄听了这段渊源不敢出声,没想到程娘子原与陛下有婚约,却嫁给了宋侍郎,本来事情过去了,结果程娘子又怀上了陛下的孩子,乱,太乱了,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监能听的。 “三载已过,不曾想朕与她忽然有了这样的牵连,不知程翊这个背信弃义之徒会怎么想。” 穆昭抬手轻轻触碰到画中的人的眼睛,初登大宝政务繁多,让他忘了曾对画像一见钟情、曾有约定好要娶的女子,可那人却嫁给了他人为妻。 “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朕?” “啊?这..”孙德禄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 穆昭回想刚才勾唇道:“她刚刚看朕都看呆了,那日虽是意外,但她选到朕定是因为朕容貌过人,她才移不开眼睛、走不动路。” 孙德禄猛点头:“陛下龙章凤姿、面若冠玉、才貌双全,哪有女子见到陛下会不心动的呢,程娘子如此大胆,估计是想在您面前露脸,也想帮您让您多多关注。” “既是这样...朕不好薄待她,挑一些像样的头面首饰以端太妃的名义赏给她,就说程翊御敌有功,端太妃赞赏有加。” “是。” “还有,昌远伯府与晋王的婚事不能由朕主动出面,让她想个法子,想好了来见朕,当面说。” “是。” 穆昭点点头,指尖从画中人的眼睛慢慢下滑到脖子愉悦道:“让人将这幅画重新装裱。” “是,奴才这就去办。” “嗯。” 孙德禄见穆昭的模样,心想陛下八成要开窍,偷笑着退出了大殿。 另一边。 程愫乘马车回到宋府,一入梧桐院兰芷便着急地说宋文远在找她。 “找我做什么?他人现在在哪?” “祠堂。” “祠堂?这时辰他去祠堂干什么?”程愫蹙起眉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说着,门外丫鬟刚好来叩门说主君有请,程愫便带着兰芷一起去了祠堂。 祠堂内宋老夫人、宋文远、纪千雪及其子宋聪都在,但令程愫意外的是宋家族人耆老竟也来了。 “各位叔伯婶婶远道而来,我未能提前相迎,向各位赔礼了。” 座位上,一个留着胡子的老人略显不满道:“文远媳妇,你这是去哪了?现在才回来,我们都等大半天了。” 一旁宋文远应和道:“出门也不说一声,害我遣人四处找你。” “卢院判特地来为阖府上下诊脉,若我们无所表示岂不是显得不知礼数小家子气。” “所以你去给卢院判送礼了?” “不然呢?我折腾一大早是去吃喝享乐不成?”程愫谎话说出去不眨眼睛,理不直气也壮。 宋文远看着她,心道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层,确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只是态度过分了些。 “下次这种事要提前说,免得找你时都寻不见人。”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宋老夫人听这态度脸一下就冷了,觉得自家儿媳不服管教下她的面子,声音也没好气起来:“今天阖族齐聚叫你来,是要商讨将聪儿过继到你名下的事,你若没什么意见就开始吧。” 将宋文远和纪千雪的儿子过继到她名下,让庶子变嫡子?程愫冷笑一声,还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事由不得你不同意,聪儿是我们家唯一的子嗣,必须为他谋个好出身,赚个好前程。” “没错,文远媳妇,你做人不能太自私自利,得为文远和聪儿多想想。” “自己生不出来没让她挪窝就不错了,还摆上正头娘子的谱了。” “在老家,生不出娃的婆娘是要被赶出去的,出去了也没人再要,不想被唾沫淹死就得出家做姑子。” “还是将军府的小姐呢,就这副病怏怏的身子骨。” 听着左一句右一句的讽刺之言,程愫环顾一周眼神愈渐冷漠,真真是好一群得志忘本的中山狼,当初程家扶持宋家的时候不见这副嘴脸。 她平复心绪慢慢扬起得体的笑道:“各位叔伯婶婶、婆母,这等好事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 “你同意?” 宋老夫人、宋文远和纪千雪都有些惊讶。 “为什么不同意?我膝下无子,而今有聪儿做我的儿子陪在身边,日子都不孤单了,况且我程家与几位大儒、良将相熟定能好好教导聪儿,辅其成文武全材。” 宋文远闻言眼睛微微亮起来:“这样好,那今日起聪儿就过到你名下,由你教导。” “主君!”纪千雪起身焦急地抓住宋文远的胳膊,用眼神疯狂暗示,宋文远想起说好之事咳嗽两声转瞬变了态度。 “是要先过到你名下,但聪儿年纪还小,离不开亲娘,暂时仍要养在潇湘院。” 程愫早有预料故意耐心道:“夫君这话说得不对,正因年纪小才要尽早适应,大了便难以教养,何况过继到我名下,我即是聪儿的亲娘,有我疼他,便用不上旁人了。” “聪儿现在离不开千雪,等过几年大了懂事了再..” 程愫立马打断道:“嫡子养在庶母身边,传出去岂不更令人议论谈笑?现在聪儿还小,早一日养到我身边便少一日身世议论,越拖下去,即便顶着嫡子的名,别人见了也会知道是庶出,你说对吗夫君?” 第十九章 母亲会一直对你好 宋文远看向纪千雪心底有些犹豫,程愫说的没错,在上京城这个地方除非你在公侯伯府,否则庶出就是抬不起头。 “主君..”纪千雪看出宋文远的犹豫用力扯着宋文远的袖子道:“我不能没有聪儿啊。” “我知道,容我想想。” 程愫心中冷笑,想连吃带拿没那么容易,她抬手向周围行礼恳切道:“婆母、叔伯婶婶,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们总该以聪儿的前程为重。” “文远,你媳妇这话说得对,不管怎么说都要为孩子着想。” “对,小孩子懂什么,换个娘哭闹两天就好了,若真让妾室养大长孙,日后不得让人看我们宋家笑话。” “就是。” 纪千雪看众人态度倾斜渐渐傻了眼,拉住宋文远的胳膊死死不放:“主君,聪儿离不开我,你答应让我继续抚养聪儿的。” “纪妹妹,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你不能因一己之私耽误聪儿的前程呀。”程愫看着纪千雪,颇显语重心长,“况且你现在怀有身孕,难免会对聪儿疏于照料。” 宋老夫人在一旁听着心中计算半天开口道:“既然文远媳妇同意过继,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今天办过仪式,聪儿日后就是嫡子,养在主母身边。” “不行!”纪千雪回到座位猛地将宋聪抱进怀里,“聪儿还小,离不开娘。” “宋聪是我们宋家的子孙,你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左右?” “纪妹妹,过继礼后我就是聪儿的亲娘,日后他跟在我身边定然不会受半分亏待。” “我才是聪儿的亲娘!”纪千雪抱着宋聪小声道:“聪儿,主母要把你从娘身边抢走,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娘了。” “我要娘!我不要跟坏女人走!我要娘!我要娘!” 孩子哇哇哭起来,纪千雪抱着哄,母子俩皆是眼泪横流一副可怜模样。 程愫见此故作惋惜道:“既然聪儿这般舍不得纪妹妹,那过继之事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宋老夫人当即不乐意,指使宋文远道:“你赶紧把聪儿抱过来送梧桐院去,明日文书一签也不用再走什么繁琐的规矩。” “不行,主君,主君你答应我的!” “这..” 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己母亲,宋文远左右为难半晌,终还是在宋老夫人的一声声催促下从纪千雪手中将孩子抢了过来。 “聪儿!” “好了!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又不是见不到了,今日族中叔伯都在,再闹就滚回潇湘院别出来!” 被这么呵斥后,纪千雪含着泪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眼睁睁看着宋文远将宋聪交到兰芷手上。 “我要我娘!你放开我!坏女人!我要娘!” 兰芷紧紧抓着哭闹的宋聪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程愫,程愫走近在宋聪耳边轻声说道:“再哭我就杀了你娘。” 小孩哭闹的声音很快停下,程愫微笑着朝宋老夫人和族亲颔首道:“事情既已商讨好,我便带着聪儿回去了。” 说完,程愫退出祠堂,兰芷抱着宋聪紧跟在后,一路回到了梧桐院。 梧桐院,厅堂内。 程愫坐到椅子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泪未干的小孩,慢慢露出了温柔的笑。 “聪儿,母亲刚刚说那话是吓你的,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姨娘,你从前不能吃的、不能玩的,在母亲这里都可以吃、可以玩,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对我少些敌视。” “你才不是我母亲!我不信你的话!你这个坏女人!” 兰芷不乐意道:“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嫡母说话!” “无妨。”程愫毫不在意地朝兰芷递个眼神,“去将藕丝糖取来。” “是。” 兰芷取来藕丝糖,程愫拿起一块蹲到宋聪面前喂到嘴边道:“这是藕丝糖,最是香酥脆甜,听说你平日被拘着不能多吃糖,到母亲这里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快尝尝吧。” 宋聪哭噎着看着面前的糖,想了半天还是没抵住诱惑张了嘴。 “好吃吗?” 宋聪点点头。 程愫笑着朝兰芷招一下手:“把剩下的都拿来给聪儿,还有我早上让你买的梅花酥也拿来。” “是。” 兰芷把吃食都取来,程愫起身将宋聪抱到椅子上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道:“这些都是你的,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跟母亲说,母亲都送到你面前,母亲会一直对你好。” 有了好吃的,小孩子不哭了也不闹了,一心都在手上的糕点和糖上,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开心了。 “兰芷,让人去买些蟹黄饆饠,那个也好吃,给聪儿尝尝。” 兰芷心不情愿却还是应声吩咐了下面的人。 “小姐,他可是纪千雪的儿子,您干嘛对他这么好啊?”兰芷小声问着,面上十分不快。 “聪儿,你在这儿吃着,母亲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椅子上,宋聪点点头,忙得不知道先吃左手的好还是先吃右手的好。 程愫笑笑示意兰芷跟自己出去,两个人走出门程愫才回答刚刚的问题。 “纪千雪想要我做冤大头给他们的儿子铺路,那我就让她彻底失去这个儿子,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谁对他好就和谁亲近,等他忘了纪千雪是亲娘时,他就成了我的刀。” 她看向兰芷笑道:“今日起宋聪交由吴妈妈带,吩咐下去,不允许潇湘院的人踏进梧桐院一步,更不允许纪千雪见我的儿子一面。” ‘我的儿子’被加重语气,兰芷会意后点点头:“小姐放心,有我和吴妈妈在,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到小少爷面前。” “嗯。” 两人正说着,一个丫鬟走进院子走到程愫面前行礼道:“夫人,宫里来人要见您,现下正在花厅。” 程愫眼眸一转道:“我现在便过去。” 一路快步行至花厅,里面是不认识的老太监和几个捧着盒子的宫人。 程愫走进去礼貌笑道:“不知公公是受哪位贵人的令前来,未能及时相迎,还望见谅。” “你便是宋夫人?” “正是。” 听到确认的话老太监严肃脸瞬间转为笑脸道:“宋夫人客气了,奴才是奉端太妃之命前来为宋夫人送赏赐的。” 第二十章 美呆了 端太妃?程愫仔细回想,无论是她、兄长抑或是程家都与端太妃没有任何交情,怎么会突然找上她? 难不成...是陛下? “这些都是当下京中最时行的头面首饰,这件粉霞珍珠流仙裙更是独一无二的上上品,正适合如宋夫人一般的美人。” “多谢公公,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程愫看一眼兰芷,兰芷立马将银锭子送到老太监手中。 “哎呀宋夫人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还要劳烦公公多多帮我谢谢太妃娘娘。” “您放心,老奴一定美言。”老太监手下钱,从袖子里取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递给程愫道:“宋夫人,这信是太妃给您的,说要您给一封回信。” 程愫接过信打开封口展开,一看到信上的内容就完全确认了这些东西和这封信都是皇帝所送。 “公公稍等,我这便去为太妃娘娘回信。” “哎是,不着急。” 没等多少时间,程愫便带着写完封好的信回来交给了老太监。 “劳公公将信带入宫去。” “放心,奴才必定送到,使命已达便不多叨扰了。” “兰芷,送送。” “是。” 送走一群宫人后,兰芷吩咐人将赏赐全部搬进了梧桐院。 “小姐,这对步摇可真漂亮,裙子也好看,明儿个我就送去改成您的尺寸。” 程愫若有所思地拿起一根玉钗,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了起来。 陛下为什么突然赏她这么多东西?是因为她献策有功?可为何不赏金银赏头面衣裙? 她摇摇头,算了不想了,起码得到了陛下赏识,处境不会再如往日艰难。 “你现在便将裙子送去改尺寸,三日后我要穿。” “怎么这样急呀?” “过几日也许端太妃会邀我参加宴席,穿赏赐之衣显得重视。” 兰芷挠挠头,虽摸不着头脑但自己主子的话肯定没错,便加急去办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端太妃帖子就送到了府上。 “小姐你真的神了!端太妃真的送了请帖!邀您五日后去皇家鞠场看马球赛!” “小声些,再吵扰全天下都知道了。” 兰芷拍拍嘴巴:“哦,知道了。” “裙子催一催。” “是,肯定让您穿上!” 到了马球赛这日,裙子送准时被回来,程愫穿上赏赐的裙子戴上赏赐的钗环早早便出发前往鞠场。 马车上,兰芷再次深深地看一眼自己主子感叹道:“小姐,您也太美了,像仙女下凡一样。” “少贫嘴。” “真的特别好看嘛,保管陛下见了移不开眼睛。” 程愫闻言脸色陡然一变:“这种话再也不许说,我于陛下而言只是皇嗣载体没有其他情谊,此事之后连同孩子都与我再不相干。” “是,奴婢再也不说了。” “嗯。” 两辆马车先后到达场地,宋文远走下马凳将与他同乘的纪千雪扶下来,两人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 程愫下马车看到这一幕已由最初的难过到后来的恶心,变成了现在的无动于衷。 前面的马车旁,宋文远理理袍子回头视线扫到程愫,双目立时定住,嘴巴也微微半张开来。 眼前的女子头戴一对海棠珠花步摇,罗裙飘飘裙上还镶嵌着粉色珍珠,长发如丝, 肌肤胜雪,眼若秋水,一点红唇入艳三分,一颦一笑远胜四时百花之绝色。 “主君,主君?主君?主君!” “啊?”宋文远猛然回神看向身旁的人,心中暗感失落,纪千雪比之程愫实在逊色太多。 纪千雪此刻因宋文远看程愫看呆了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却还得装出乖巧柔弱的模样:“主君~我们的孩子又在腹中调皮了,你摸摸让他乖些吧~” 宋文远瞥一眼程愫,心不在焉地摸摸纪千雪的肚子,若程愫也如纪千雪一般知情解意该多好,冷冰冰的实在乏味。 这么想着他的眼睛又不自觉地飘到了程愫身上,不知道正和兰芷说着什么忽然笑了,宋文远心跳一顿呼吸微微加快,他想解不解风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主君!” “啊?”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们快入座吧。” 宋文远的注意力终于回到纪千雪身上:“怎么不舒服了?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估计就是路上累着了,我坐着休息休息就好。” “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让你跟来,若是伤到孩子可怎么好?” “没事的,大夫说胎象已稳,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唉,走吧。” 两人刚要走,一个小太监突然跑到程愫身边,宋文远和纪千雪同时好奇地看了过去。 “宋夫人,端太妃请您同坐。” 程愫笑着颔首道:“劳公公带路。” “这边请。” 程愫跟着小太监从宋文远、纪千雪身前离开,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们。 “她什么时候结识的端太妃啊?”纪千雪又气又嫉妒,默默攥紧了拳头。 宋文远想想摇摇头:“程家毕竟百年世家,也许早与端太妃相识,那日太妃赏赐她珍品无数,应是很赏识她,看来将聪儿过继为嫡子是对的。” 纪千雪闻听此言更加嫉妒怨恨,强撑住笑脸挽着宋文远的胳膊一同走去了场地。 这边小太监领着程愫走到高台上最中心的位置,单独的隔间内,侧位上端太妃已经入座,程愫看一眼空着的主位,皇帝果然要来。 “臣妇请太妃娘娘安,谢太妃娘娘赏。” 穿着雍容的妇人笑意盈盈地从头到脚打量程愫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从前不在席面上露脸着实埋没了,坐吧。” “多谢太妃娘娘。”程愫行礼后坐到端太妃的下位,与皇亲国戚同席足以让她坐立难安战战兢兢。 “陛下驾到!” 椅子还没捂热,程愫就又站起来行礼,在众人的山呼声中男人的靴子进入到了她的视线。 “臣妇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程愫抬起头看一眼身前的男人,又连忙低下头。 而刚想开口让人入座的穆昭则因她这一眼愣在了原地。 第二十一章 马球赛开始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越来越快响个不停,穆昭盯着面前微微低着头的人,眼睛不知多久没有眨动过一下。 端太妃看看程愫再看看穆昭会心一笑:“陛下,莫让人家站着了。” 穆昭反应过来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坐吧。” “谢陛下。” 两人双双落座,穆昭目不斜视没再看程愫一眼,耳朵却红欲滴血透着尴尬之色。 “程娘子一会可要下去打几场? 未等程愫回答,穆昭便先来了句不行。 端太妃疑惑地看向穆昭,穆昭看向孙德禄,孙德禄吓得站直求助地看向了程愫。 程愫心中无奈,总感觉今天的皇帝有些奇怪。 “臣妇近来身子不适,无法下场,恐扰了太妃娘娘的兴致。” “哪有什么扰不扰的,不能下场去玩就安心坐在这儿看,陪本宫说说话。” “好。” 端太妃笑笑对身旁的宫女说道:“传旨下去,本宫今日高兴,为马球赛加个彩头,拿下魁首的队伍本宫可满足其一个心愿,无论何事。” “是。” “程娘子觉得今日谁会夺魁?”端太妃含笑看向程愫,眼中不乏欣赏。 “京中女子当属昌远伯独女吴宣娇马球打得最好,男子则看陆尚书的三公子陆宁。” 程愫说着视线移至场地,刚好与正在试杆的陆宁对视,对方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若二人组成一队,必能夺魁。” 这便是她想的办法,马球赛夺魁让吴宣娇自己求入晋王府,陆家三郎陆宁与她兄长交好,前日她已经与陆宁通好信,由陆宁邀请吴宣娇组队,再挑两名实力不差的人一起,不出意外必能拿下魁首。 即便有差池未成,之后她也还有其他办法不叫陛下主动出面赐婚。 “与陆三郎站在一起的就是昌远伯之女吧?看来已经强强联合了呀。” 程愫浅浅笑道:“太妃娘娘的彩头不容错过,大家自然要择优组队。” “晋王殿下到!” 程愫闻声起身行礼,很快男人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 “见过皇兄、太妃,听说太妃在办马球赛,臣弟恰巧技痒便主动过来了。” “朕也是来凑个热闹,若你要下场可要注意莫伤了自己。”穆昭语气温和含笑看着对方,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兄友弟恭的好情谊。 “多谢皇兄关心。” 说话间宫人加了一把椅子上来,穆坚放松地坐上去看向同样刚坐下的程愫道:“这位不是宋夫人吗?” “这孩子本宫颇为喜爱,故特地叫她来陪本宫说话。” 穆坚点点头视线在程愫脸上停留少顷,想想道:“宋夫人可会打马球?要不要组个队来一场?” “妾身技艺不精恐王爷笑话,况且近日身子不适,实在难以上场,若王爷不弃,可叫我夫君陪您打上一局。” “吏部侍郎宋文远?” “正是。” 穆坚翘起二郎腿笑道:“也不是不行,把他叫过来。” 身旁侍从应声离开,不多时便将宋文远带了过来。 “微臣参见陛下、太妃娘娘、晋王殿下。” “宋侍郎,你夫人推荐你来陪本王打马球,你觉得如何?” 宋文远愣了下,没想到程愫得太妃赏识后还不忘在晋王面前推荐他,果然平时冷漠的样子都是在欲擒故纵,骨子里爱他爱的要死。 他心里笑一下连忙揖手道:“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走,陪本王跑一圈马松松筋骨。” “是。”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程愫眉眼慢慢带上了笑,就宋文远那个连球影子都追不上的鬼样子不知要拖晋王多少后腿,即便晋王球技高超,一人也斗不过群狼拿不到魁首。 主位上,穆昭注意到程愫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打马球又死不了人,程娘子至于如此担心?” “夫君一介书生,许久不曾参加过马球赛,臣妇是怕他拖晋王殿下的后腿。” 穆昭冷眼看着场上正与穆坚说笑的男人,心中莫名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烦躁得厉害。 三声鼓响,第一场开始,众人视线皆聚到马球场上,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铜锣便铛一声响,赢得满场喝彩。 端太妃盯着挥舞马球杆的几人道:“晋王技艺不凡,看来要进到下一场了。” “未必。”程愫视线随着马球移动慢慢露出笑意,如果这就会赢那他们就太小巧宋文远拖后腿的本事了。 未必二字刚刚说完,场上宋文远就误将马球传到敌方手中,白白让了一分。 程愫强忍住没嘲笑出声,捏紧手控制着继续观赛。 穆昭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已经紧紧捏着帕子的手,见她紧张到全神贯注穆昭心中又是一股无名火,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一旁的孙德禄注意到皇帝情绪不对,是真发自内心紧张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转观场上。 宋文远挥球杆打到晋王坐骑的腿,程愫蹙眉咬紧嘴唇努力憋笑。 宋文远把球打进了对方的球门里,程愫用力掐自己一把。 宋文远策马撞到了晋王的马上,程愫仰天做了三次深呼吸。 宋文远被输掉比赛暴怒的晋王一脚踹下了马.....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愫实在忍不住到底笑出了声,她捂住肚子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了半天发现周围越来越安静她才想起来自己坐在哪里,连忙站起身朝皇帝和端太妃行礼。 “臣妇一时失礼,愿受责罚,请陛下、太妃娘娘息怒。” 端太妃从惊讶中回神笑道:“无妨,本宫喜欢你这样的真性情。” “谢太妃娘娘。” 主位上,穆昭注视着道谢的程愫,第一次见她笑成这样,心中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第一场马球赛结束不久,宋文远灰溜溜跟着穆坚回到了看台。 两人刚一回来穆坚便满脸怒气地干了一碗茶,砰一声将茶碗放到托盘里指着宋文远斥道:“你不会打马球不早说!害本王第一场便出局!你成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下官第一次与殿下组队,实在太过紧张才会发挥失常,还殿下息怒。” 第二十二章 这么怕被他看到? “你害本王颜面尽失,还好意思让本王息怒!” 宋文远扑通跪地:“都是下官的错,下官愿受责罚,殿下莫气坏身子。” “好了。”端太妃张口调和道:“不过是一场马球赛,何至于此,晋王若心中不痛快,改日本宫再办一场就是了。” 听端太妃这么说,穆坚不好再发难,只能坐到座位上命令侍从给自己扇扇子,但仍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 “太妃见谅,三弟自幼便好打马球,输了自然烦心。”穆昭耐心解释后看向穆坚,完全是哥哥宠爱弟弟,拿弟弟没办法的样子。 “三弟莫恼了,宋卿不专于马球也并非他之过,这样吧,上月西域进贡了十名美人,朕一人一半赏给你二人,便算小事化了。” “微臣叩谢陛下赏赐。”宋文远伏首跪谢,头磕得相当响亮。 穆坚则仍享受着扇子扇来的凉风,翘着二郎腿屁股没抬一下道:“多谢皇兄。” 如此没规矩连孙德禄都蹙了眉,可穆昭非但不恼还笑着回了嗯。 “陛下、太妃娘娘、晋王殿下。”程愫一一行礼道:“臣妇想去更衣,稍后便回。” 端太妃点点头:“去吧。” 程愫颔首离开,宋文远也告退跟了上来。 离开看台区去往厢房,宋文远拦住程愫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对方眼下有未干的泪痕。 “你哭了?” 程愫一怔,忙用帕子将笑出来的眼泪擦去道:“看夫君输掉比试,我一时担忧。” 宋文远闻言心中大受触动,没想到程愫爱他爱到输掉一场马球赛都会担忧到哭,看来日后真的该对她缓和些态度。 “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有陛下出面晋王不会找我麻烦。” “那就好,一会儿回去我也会在端太妃面前多为夫君美言。” 宋文远眼神温柔下来握住程愫的手,程愫一阵反胃强忍着才没挥手招呼他一巴掌。 “愫儿,从前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如此关心我,日后我定好好待你。” 程愫皮笑肉不笑地抽回手道:“我先去更衣了。” “我等你。” 程愫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走进厢房砰地关上门,用帕子反复擦几遍手,扔了帕子恶心的感觉方才下去。 为女眷提供的厢房内,有供更衣的屏风、架子,还有备好的铜镜、胭脂水粉以供补化妆容。 程愫坐到铜镜前,拿起螺子黛轻轻描了描眉毛。 皇家马球场不允许各家仆从进入,若不用宫人便只能自行补妆、更衣。 描完眉毛她便开始补粉,正仔细补被眼泪晕开的部分时,房门突然从外打开。 程愫没控制住翻个白眼道:“我尚未结束,夫君还是去外面等吧。” 话说完,人不仅没出去,反而将门关紧上了闩。 程愫更加心烦起身刚要说话却直接愣住:“陛..陛下?怎么是您?” “发现不是想见的人,失落了?” “臣妇在补妆,陛下在此于礼不合。”程愫下意识蹙眉向外看,穆昭会意说道:“宋文远没在外面,不用担心。” 程愫刚宽心,就被朝她越走越近的穆昭再次打乱心绪。 穆昭近一步,她退一步,直到背撞到窗框无路可退,眼看对方要贴上来,她脑子一乱急忙用双手抵住穆昭的胸口:“陛下!” “怎么了?” 程愫侧开头,此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楚感受到扑在耳朵上的呼吸,她用力抵住对方慌张道:“这样于礼不合,请,请陛下退开。” “若是朕不退呢?” “您..” “愫儿!你好了吗!” 窗外传来的声音吓得程愫呼吸一滞,面前的男人头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近,而窗外她的夫君因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第二次唤了她的名字。 程愫躲无可躲,尽量平复声音道:“还没好,再等等!” “不急,我就在门外等你!” “陛下,我夫君还在外面,请您放开我。”程愫压低声音想要挣脱,却被男人一把搂住腰,身体贴得更近不说,男人的声音也凑近到了她耳边。 “你明知道钗环和裙子是朕送的,为何只谢太妃不谢朕?” “东西是以太妃的名义赏赐的,我不好在明面去谢陛下。” “那你口口声声说宋文远苛待你,却仍对他关心备至,是否有欺君之嫌?” “我并没有关心他,即便有也只是做做表面样子。” “是吗?” “我可以发誓。”程愫抓住穆昭的衣服已尽力去躲,她能感受到身前的男人带着怒意,可她搞不清楚这怒意何来,更不知如何才能消去这怒意。 “别忘了,你现在怀着朕的孩子,朕不喜欢他人染指朕的人。” 程愫思索一刹,难不成是怕她和宋文远有感情行房中事伤了龙嗣? “陛下放心,我已经借卢院判之口绝了后患,断不会与宋文远有夫妻之实伤了龙嗣。” 身前男人的怒意明显因为这句话消了一半,程愫稍稍松一口气,想挣扎离开结果头撞到窗户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门外,宋文远听到声音忙走到门口叩门道:“愫儿?怎么了?” “没事!只是不小心踢到了桌子!” “哦,好,你小心,好了一起回去。” “好!” 门内,程愫心惊胆战,若是被发现她与陛下之事,那她程家的名声就毁了。 “你这么怕被他看到我们这副模样?” “我是怕有碍陛下声誉。”程愫咬咬牙转头面对穆昭,两道呼吸相撞,两个人的脸都有些发红。 “陛下,我与兄长皆一心一意忠于陛下,我绝不会做任何有害龙嗣之事,请陛下放心。” 对视许久后,穆昭终于松开手分开了一些距离,若此时有人来看会发现皇帝的耳朵比程愫的耳朵要红上一倍。 程愫整理好衣裙调整呼吸朝穆昭行礼道:“陛下,我夫君在外面等我,我就先走了,还请陛下待我们走远后再离开。” 说完程愫便快步逃离房间从外关上门,拉着宋文远很快走远。 屋内,穆昭回想刚刚慢慢扬起了笑。 “一心一意,她对朕...一心一意。” 第二十三章 事成,赐婚 一路加快速度走回马球场,程愫的心仍狂跳不止。 宋文远疑惑地看着她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呃..那房中不透风有些憋闷。” 宋文远点点头并未起疑,两人一起回到看台,恰巧被纪千雪看到,纪千雪当即怒上心头走过去一把挽住了宋文远的胳膊。 “主君,你怎么才回来呀?” “打马球出一身汗,与愫儿一同去更衣了。” 纪千雪理解的‘一同’是两个人进一间屋子你帮我脱我帮你穿,顿时气得牙根痒痒,却还装模作样地撒娇道:“一场下来肯定热,回去我为主君扇凉。” “好。”宋文远看着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个贴心懂情趣,一个漂亮上得台面,心里满意的不得了。 程愫本就懒得与二人纠缠,说去陪太妃说话便赶紧走了。 “程姐姐!” 刚走不远,程愫便被叫住,一回头柳清清小跑追了上来。 “几日不见姐姐愈发好看了,刚刚与姐姐同行的便是宋侍郎吧?” “嗯。” “宋侍郎不仅年轻有为还一表人才,与姐姐当真相配。” 程愫不想多说家中之事便礼貌笑了笑。 “姐姐不仅嫁了好夫婿,还深得端太妃赏识,定前途无量。”柳清清说着叹口气染上愁容道:“我就没有姐姐那么好命。” “不要妄自菲薄,答应你的事,我很快就能办到。” “姐姐是说我能离开昌远伯府了?” “嗯。”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的。” “太好了!谢谢姐姐!” 见对方高兴,程愫也跟着笑起来耐心嘱咐道:“此事莫要声张,我先回去了,若有事寻我就派人给我的丫鬟兰芷传信。” 柳清清兴奋地点点头:“嗯,姐姐快去吧。” 与柳清清分开,程愫回到座位,没过多长时间穆昭也返了回来。 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看谁,各自心中都有些说不出的难为情。 程愫将注意力放回到马球场上,穆坚输下场后,陆宁、吴宣娇一队四人势如破竹可称无人可挡。 铛! 木球高高飞进球门敲响铜锣,决战结束了。 “陆三公子队胜!” 程愫微微露扬起笑,事成了。 在众人瞩目下,陆宁、吴宣娇四人走到最中央的看台下行了跪拜礼。 “臣陆宁拜见陛下、端太妃娘娘、晋王殿下!” “臣女吴宣娇拜见陛下、端太妃娘娘、晋王殿下!” “平身吧。” “谢陛下!” 端太妃和蔼笑道:“赛前本宫有旨允诺夺魁之队每人一个心愿,现在正是兑现之时,说说都想要什么赏?” 几人犹豫不语,端太妃复补充道:“陛下在此,大胆说来便是,错过今日可再无此良机了。” 这么一听,陆宁率先揖手道:“臣斗胆求太妃赏臣大宛国所进贡的银白汗血宝马。” “准了。” “谢太妃娘娘!” 有陆宁打头,其他两人也先后求了赏赐,只剩下吴宣娇尚未开口。 “他们三人皆已求赏,你还没想好要什么吗?” “臣女...” 程愫看着吴宣娇,面上不显,心却被迟迟未说出口的话高悬起来。 “臣女想..”吴宣娇偷偷瞄一眼晋王,鼓足勇气心一横道:“臣女想嫁入晋王府为晋王侧妃。” 程愫打心底松一口气,彻底安了心。 “嫁给晋王?”不等穆坚说话,穆昭便先做出了震惊的反应,而后不悦道:“便是侧妃也算高攀了。” 端太妃立马接话,完全不给穆坚开口的机会:“本宫瞧着这孩子就不错,人聪慧,马球打得漂亮,当年昌远伯随先帝出征立下赫赫战功,如果生女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真真虎父无犬女。” 端太妃夸完笑着劝穆昭道:“既然她对晋王有意,陛下不如全了这份相思之情,缔结一段佳话,人家所求只是侧妃之位,抬抬身份便不算薄待晋王。” “臣女是真心爱慕晋王殿下,此生非晋王殿下不嫁,求陛下成全!” 程愫在心里大叫一声好,吴宣娇真是可塑之才,话说得太是时候了。 端太妃仍一点气口不给穆坚留:“姑娘家说了这话,若不嫁过去,日后在上京城可该怎么活?本宫食言丢了脸面事小,人命才是天大之事,陛下向来仁德,定不会忍心让女儿家闺阁独泣吧?” 一言一语、话里话外,说得让穆昭下不来台,穆昭紧蹙眉头脸色冷得可怕,深深看一眼憋了一肚子话的穆坚沉声道:“话已至此,朕是想不全这份深情都不行了。” “孙德禄。” “奴才在。” “去把吴化给朕叫来。” “是。” 不多时,昌远伯吴化和柳清清便一起赶来,圣旨也书写完毕。 穆坚虽和吴化交情尚可,但并不想和这样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搭上姻亲,眼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尽力阻止:“皇兄,臣弟暂时没有纳侧妃的想法。” 穆昭叹口气低声道:“她说了非你不嫁,朕若驳了,上京城人言可畏,真闹出什么事有碍皇家颜面,况且一个女人而已,不喜欢就远远养着,朕还能缺你银子,让你因多一张嘴发愁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唉!罢了。”穆坚烦躁地命侍从加快扇扇子的速度,事已至此只能接受。 那边孙德禄清清喉咙朗声道:“昌远伯府听旨!昌远伯吴化随先帝征战有功,其女吴宣娇,已过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特册封为衡阳郡主,赐封地衡阳,食邑千户,并择吉日嫁为晋王侧妃,钦此!” “老臣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吴化接过圣旨高兴得合不拢嘴,高台上,穆昭眼神却愈发凌厉:“爱卿身旁的女子可是新续弦的夫人?” “回陛下,正是。” “荒唐!” 一声呵斥,吴化、吴宣娇、柳清清吓得伏身叩首一动不敢动。 “让还没有晋王年长的女人做朕爱弟的岳母,实属荒唐!朕限你们三日内和离,不得延误!” 柳清清闻言按耐不住激动之情,心想若早知道陛下会下和离旨意,她就不用去找程愫了,没帮上她的忙不说还要让她白白记一个恩情。 跪在一旁的吴化却傻了眼,但皇帝之意不能违抗只得应声道:“臣遵旨。” “退下吧。” “是。” 第二十四章 亲儿子不认娘 马球赛结束,各人归各家。 昌远伯府的马车内,柳清清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吴化则闭目靠坐着。 “伯爷,夫人,到了。” 马车停下,两人一前一后下车,一路回到卧房。 房门刚刚关上,柳清清便被一巴掌扇翻摔倒在地。 “贱人!听说可以和离你是不是心都飞了!” “妾身不敢,不敢..”柳清清爬跪起来头抵到地上,“妾身对伯爷忠心可鉴,绝无二心。” 吴化骂一声揪住柳清清的头发拖行进内室把人扯起来:“要不老子在和离前打死你吧?” “不!不要!我也不知道陛下会下旨和离,我对伯爷是真的忠心不二。”柳清清吓得哭出来恳求道:“求伯爷开恩,求伯爷饶了我吧!” “我告诉你,就算和离了,你也是我的,老子让你往东你就得往东,让你往西你就得往西。” “是,我一定时时刻刻听伯爷的话,绝不背叛伯爷。” “你是混女人圈的,知不知道坐在端太妃身边的美人是谁?” 柳清清急忙点头道:“是吏部侍郎宋文远的夫人,伯爷前日才回京未能参加太后寿宴所以不曾见过。” 吴化回忆刚刚在马球场,虽然只看到一眼,但足以比过这么多年花舫酒肆见过的任何一个美人,若能采撷一回此生再无憾事。 柳清清看着吴化的表情大概猜到对方心中所想,语气变得谄媚道:“伯爷若喜欢,我可以为伯爷牵线。” 话音落下,吴化的眼睛果然亮了。 “如何牵线?” 柳清清笑着推开吴化的手,起身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吴化慢慢露出淫笑道:“事情如果成了,我在京中置一套宅子给你。” “多谢侯爷,妾身能帮上伯爷的忙就已经很知足了。” “你现在也能帮上我的忙,把衣服脱了跪下。” 柳清清身体一僵,用力攥紧拳头道:“是。” ······ 上京城的另一边。 宋家一行也回到了宋府。 程愫面上挂笑走进梧桐院道:“今日高兴,去备些果饮来庆祝一下。” 兰芷笑着应声:“是。” 解决了柳清清的事,也顺利让昌远伯与晋王结为姻亲,一举两得,程愫回到屋内痛快地纾了口气。 “母亲!先生又让我背书!” 程愫看着气呼呼跑进门的小男孩,露出温柔的笑起身迎上去摸摸他的头道:“怎么气成这样,不想背就不背,有母亲在,日后想做什么官做不成。” “还是母亲好,从前娘只会责骂我。” “是姨娘,聪儿日后可别再叫错了,平白让母亲伤心。” 宋聪点点头:“嗯!” 程愫笑笑,自从交出掌家权后,府上的开销便异常拮据,不知道宋聪多久没吃过点心、果子和肉,才放开吃喝几天时间就已经母亲长母亲短的叫上了。 “夫人!夫人!”院中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道:“纪姨娘又来闹了,见我们不妨她进来,她就去找主君了!” “去就去吧,日后这种事不必如此慌张。” “奴婢是一时情急。” “不怪你,去告诉院里的人,等会儿主君来了不许拦着。” “是。” 小丫鬟离开后,程愫蹲到宋聪面前轻轻摸摸宋聪的脸蛋道:“聪儿想不想姨娘。” “想。” “可是聪儿若是跟姨娘回去,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肉饼、鸡腿和糕点果子了,而且还要被先生每日追着背书。” “我要吃好吃的,我不要背书!” 程愫满意一笑:“那聪儿愿不愿意和母亲一起做出戏,好让聪儿留在母亲身边,日日吃上京城各家的好点心。” “愿意!” “聪儿真乖。” 时间过去不久,纪千雪便带着宋文远气势汹汹地赶来梧桐院。 “主君在这儿,你们谁还敢拦!” 院中的丫鬟一一行礼退开,纪千雪哼一声挽着宋文远的手臂走了进去。 屋内,程愫正抱着宋聪在讲古今趣事,见两人进来故意做出惊讶之色来:“夫君、纪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程愫!你凭什么不让我见聪儿!聪儿是我亲生的!是我的儿子!” 程愫轻笑一声并未起身:“纪妹妹,聪儿既已过到我名下,便是我的儿子,你这么说让外人听见岂不是要对聪儿的出身指指点点?” “好了,以后在外人面前别说聪儿是你亲生的。”宋文远斥过纪千雪后对程愫说道:“但话说回来,府上人都知道聪儿是千雪生的,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拦着她不让她见聪儿。” “夫君这话可是误会我了,并非我强行拦着不让纪妹妹见聪儿,而是聪儿自己不想见纪妹妹。” “你胡说!聪儿怎么可能不想见我!”纪千雪气喊完转而温柔看向宋聪张开手道:“聪儿,来,到娘这来。” 宋聪摇摇头抱紧程愫道:“我不去,我要和娘亲在一起。” “聪儿,我就是你娘亲啊,快到娘这儿来,娘都好些天没抱你了。” “我娘亲在这,你才不是我娘,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纪千雪呆愣住:“你..你说什么?”她失智地冲过去抓住宋聪往回抢道:“我才是你娘!你怎么能认她呢!” “纪千雪!”程愫推开纪千雪把吓哭的宋聪抱紧,“你这是做什么?你吓到孩子了。” 宋聪靠在程愫身上哇哇哭,边哭边喊道:“我不要她!坏女人!坏女人!我要和母亲在一起,母亲快让她走!” “聪儿!我才是你娘啊!程愫!你给我儿子灌什么迷魂汤了!我杀了你!” 说着纪千雪就要去掐程愫,但手还没碰到程愫便被宋文远拦了下来。 “够了!别闹了!” “主君!”纪千雪大喊大叫扯着宋文远的衣服指程愫道:“一定是她!是她教唆的聪儿不认我!你快帮我把聪儿抢回来啊!” 啪! 宋文远忍无可忍给了纪千雪一巴掌,打得纪千雪整个人状态发懵。 “孩子都吓哭了,还在这儿闹,没有半点稳重气质。”宋文远白她一眼,懒得继续管烦躁地走出了门。 程愫看着愣在原地的纪千雪无声冷笑,给她下药,想让她失身受辱时,怕是没想过自己会有亲子不认的一天吧。 第二十五章 蛇鼠一窝 “程愫!你跟我儿子说了什么!” 面对指着鼻子的质问,程愫没什么大反应,她低声哄哄怀里的宋聪而后将其交给兰芷,示意兰芷将孩子带出去。 “站住!你要带我儿子去哪!” 兰芷拨开纪千雪伸出阻拦的手道:“青天白日的纪姨娘是说什么梦话呢?小少爷是我家夫人的儿子,宗祠族谱上明白写着,若是不认便去寻老夫人和主君,别在这儿胡闹现眼。” “你一个贱婢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程愫抬眼看向纪千雪,“妾与婢有何分别?你与其在这里撒泼,不如想想为何当初宋文远不敢娶你为平妻?在他心里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你少挑拨!程愫,你给我等着,今日之仇,我一定会千百倍还给你!” “好,我等着。”程愫淡然地看着对方慢慢露出笑,她等着,等着蛇鼠一窝的宋家大厦倾倒那天。 纪千雪怒瞪她一眼愤然离开,兰芷把宋聪交给吴蓉后回来道:“小姐,我们不会要一直好吃好喝供着那孩子吧?” “为什么不?” “他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光这几天都花了不少银子了。” “不差这点银子,告诉吴妈妈,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不想读书也可休息,只要高兴就成。” 兰芷想不明白:“小姐这是为什么啊?” “玉琢方成器,娇子如杀子。”程愫笑一下道:“姑息养奸,跟陛下学的。” “奥~大概明白了。” “嗯。”程愫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虽稚子无辜,但她也并非往圣先贤有容人之量,她没办法对薄情寡义的夫君与屡次害她的妾室之子有一点仁爱。 “他们不仁,我才不义,这三年我对宋家每一个人都已仁至义尽,早该让这群中山狼加倍偿还。” “夫人。”门外小丫鬟捧着盒子走进来道:“主君将对牌钥匙送回来了,说这个家还是得要夫人来管。” 程愫眼都没抬道:“送回去。” 小丫鬟愣了下:“可是夫人,您不掌家岂不是会被纪姨娘压一头?” “我有圣上所赐如朕亲临的玉佩,谁能压到我头上?送回去吧,就说我身子不适,动一动都乏累得很,实在有心无力,若非要我管家,怕是会要我的命。” “是,奴婢这就送回去。” 府上另一边,宋老夫人和宋文远正在一处。 看着被送回来的对牌钥匙,宋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她是诚心的吧!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她不补贴也就算了,还置身事外!” “明明马球赛已经向我示好了,不知道这会又在闹什么?该不会是我和雪儿去找她,她吃醋不高兴了吧?” “纪千雪就是个不中用的,什么也指望不上她。”宋老夫人想想试探道:“儿啊,要不...我们也做些生意补贴家用?” 宋文远脸色立马难看起来:“您这是什么话?从商逐利令人不齿,折损我们文人风骨。” “可现在入不敷出,该..” “母亲只管放宽心,眼下不过是一时困难,等我官拜尚书,便不会再为这些琐事发愁。” 宋老夫人叹口气,转念一想确也是这么回事:“我儿大好前途,现在他们不巴结,日后只能等着后悔,不过...儿啊,咱们得先渡过眼下的难关,你再去找找程愫。” “我拉下脸面去找她?” “哎呀,女人呐都得哄,她现在就是因为纪千雪才和你较劲,你买个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去服个软,说说好话,还怕她不听你的吗?” 宋文远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母亲说得有理,我这便去准备。” “好,快去吧。” 宋文远离开后,宋老夫人看着对牌钥匙无奈之下只能遣人送回潇湘院。 东西被拿走后人家不要又送回来,纪千雪更是一肚子气,当晚便腹中不舒服,请大夫来瞧了直到快天亮才算消停。 第二天早朝结束,皇宫恢复寂静。 乾明殿内,书案上,朱笔戳在展开的奏折上已有近半盏茶的时间。 孙德禄看着被墨润湿一片的奏折思索良久擦擦汗道:“陛下?陛下?陛下?” 穆昭回神放下笔,看看奏折蹙起了眉:“说。” “回陛下,上巳节将至,陛下忙于朝政劳心劳神,理应放松放松休息休息,不如...约上程娘子一起去城外踏青?” “踏青?” “是啊。” 穆昭眉头舒展目光微转道:“她又不是于国有功的心腹重臣,朕为何要约她去踏青?” 孙德禄谄媚笑笑:“程娘子身怀有孕,常在宅中定然憋闷,若是伤了小皇子就不好了,陛下仁德心中定然不忍,故可约程娘子踏青,母亲心情舒畅,必有益胎儿。” “若为了朕的孩子,倒是可以一约。”穆昭靠到椅背上想想露出笑意:“朕记得去年所得贡品中有一支火珊瑚的簪子,找出来让狄青送去,告诉她踏青之事。” “是,程娘子知道定高兴极了。” “有那么高兴?” “陛下相邀,怎会不高兴呢?” 穆昭微微扬起笑:“让狄青再带些宫中新做的糕点。” “是。” ······ 宋府,梧桐院。 程愫懒懒睡起,洗漱用过早膳,身子困乏本想再睡一会,结果被宋文远吵了清净。 “他来干什么?” 兰芷摇摇头:“不知道。” 话音刚落,宋文远便大跨步走进了内室,手里拿着盒子刚想开口说话眼睛却不自觉愣住了。 床榻上,程愫穿着寝衣斜靠凭几,长发垂在肩前,未施粉黛却似出水之芙蓉,柔弱宛如西子。 “夫君怎么来了?” 宋文远吞一下口水清清嗓子道:“你是我娘子,我来看你理所应当,怎么这时辰还没起来?” “身子不爽利,便想再睡会儿。” “用不用叫大夫来瞧瞧?” “不必,老毛病了。”程愫言语礼貌疏离,多说一句都心中不快。 宋文远浑然不觉这种厌恶,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床边把盒子举过来道:“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程愫微蹙眉头,心想这铺床褥该换新了。 第二十六章 三人行 “夫人?想什么呢?快打开看看。” 程愫皮笑肉不笑地勉强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檀木簪。 “这簪子素雅,正衬你,喜欢吗?” “嗯。” “我帮你挽发戴上?” “不必,我这儿困乏,夫君若无其他事,我便要休息了。” 宋文远扣上盒子交给兰芷保管,而后温声道:“夫人,后日是上巳节,我们出城外踏青吧,就你我二人。” “我这几日身子不适,实在不想外出,夫君还是另寻他人的好。” “身子不适我叫人去请大夫,看看大夫叫如何休养,我邀你踏青也是因我夫妻二人已有许久未曾同出游玩,再者见青山绿水对身体是好处的。”宋文远说着便要起身去叫人找大夫。 程愫一把扯住宋文远的袖子道:“不必寻大夫,只是身子懒罢了,既然有好处,我便与夫君同去。” 宋文远笑起来道:“好,一切由我来安排。” “嗯。”程愫微笑点点头,“有劳夫君。” “那你先休息吧,我去准备。” “嗯。” 送走宋文远,兰芷关上门跑回来道:“小姐真要和他去踏青?” “总不能真让他请大夫来给我瞧病吧?把这事传给纪千雪,指望她能从中作梗把事情搅黄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 兰芷叹口气把凭几收起来让程愫躺下,这边刚盖好被子,那边窗户一响一道黑影嗖地钻了进来。 “谁!”兰芷拿着凭几冲过去看清人后愣了愣:“狄大人?” “程娘子在吗?” “我家小姐在休息呢。”兰芷急忙挡在内室的通道前,“你不能进去。” 狄青尴尬地把餐盒和首饰盒交给兰芷道:“这些是陛下送给程娘子的,陛下邀程娘子后日上巳节去莲山池踏青。” “什么?!” 狄青吓一跳:“你小点声。” 内室,程愫穿上外袍走出来道:“何事惊慌?” “小姐。”兰芷跑到程愫身边:“陛下邀您上巳节去莲山池踏青。” 程愫微微一怔看向狄青道:“狄大人,辛苦问一句,能不去吗?” “这...怕是不能,陛下相邀,不去是抗旨。” “好,我知道了,劳您回禀陛下,我会自行前往。” “一定转达,在下告辞。” 窗户吱呀一声关合,人转瞬就没了影子。 兰芷把两个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眼睛顿时亮起来:“小姐你看,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程愫走过去看一眼首饰盒里的簪子道:“是火珊瑚做的花鸟簪。” “火珊瑚?” “火珊瑚稀少、有毒,采集不易,有市无价,一般只会出现在番邦贡品之中。” “这么稀有的东西陛下都送给小姐您了,陛下是不是喜欢您呀?” “不可妄言。”程愫蹙起眉若有所思道:“眼下该想的是如何赴两个约。” 兰芷一听这个脸上半点笑都没了:“陛下相邀不得不去,但小姐也答应宋文远了,要是不去但出门了,肯定会惹人怀疑。” “你去告诉宋文远,我想去莲山池。” “啊?那岂不是要和陛下撞在一起了?” “就这么告诉他吧,我心中有数,顺便知会纪千雪。” “好吧..” ······ 转眼两日过去,至上巳节。 城中河道彩舟巡游,岸上百姓踏歌热闹非常。 程愫早早去街上买了东西,而后与宋文远一同乘马车去到了莲山池。 莲山池本属皇家,先帝即位后将其开放与民同乐,每逢春至便有百姓踏青游玩,王公贵族也会来此或举办曲水流觞诗会,或投壶、射箭取乐。 程愫想着不得不说皇帝选的地方很不错,赋诗、投壶、射箭的人不算少,完好地避免了和宋文远单独相处。 “主君、夫人,我们到了。” 车夫把马凳放下来,宋文远先行下车本想扶程愫,但程愫自己下来压根没理会他。 宋文远略显尴尬地收回手:“夫人,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我远房姑母昨日传信说表弟来了上京城,我怕他不懂规矩叨扰府上,便叫他在客栈住下,今日与我们一同游玩,这会儿应该到了,不知在哪,我去寻寻,很快回来。” “表弟?” “嗯。” 宋文远小声嘟囔道:“好不容易二人游玩,怎么还多个表弟。” “夫君?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不用,那孩子读书读傻了,脑子不好还认生,我需嘱咐他几句。” “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程愫点点头带上兰芷一起离开,走远了确定宋文远没跟上来才往和穆昭约好的位置走。 到约定的湖边,远远便看到身穿墨色嵌金线锦袍的男人,男人长身玉立背对他们,身边跟着同样便装出行的孙德禄和狄青。 孙德禄视线瞥到两人连忙道:“公子,程娘子来了。” 穆昭转身看过去慢慢勾起了唇角。 程愫走近看着对方,男人今日的装扮与往日大不相同,一半头发用鹿皮绳半束,余下扎着几缕细辫子,辫子与银链扎在一起,尾部还悬着没有铃芯的银质铃铛,额边散着刘海,刚好盖住入鬓的眉尾。 “见过陛下。” 孙德禄小声嘱咐:“陛下微服出来,称公子即可。” 程愫颔首道:“公子。” 穆昭目光注视着程愫从衣裙到脸颊,再到头上所戴的火珊瑚花鸟簪,许久回神微微红了耳廓,却故作镇定地一展折扇道:“你想先去哪边?” “我有一物想赠予公子。” “礼物?”穆昭扬起好看的笑道:“拿出来看看。” 程愫颔首,从兰芷手中接过小包裹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奉到了穆昭面前。 “全脸面具?有何含义?” “想请公子扮演我的表弟。” “什么意思?” 程愫仔仔细细把事情解释一遍后,五个人皆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穆昭捏紧扇子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真把朕当奸夫了?” “不敢。”程愫行礼解释道:“如此既不算欺君,也不会惹我夫君怀疑,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你看朕像欢喜吗?” 第二十七章 姐夫不会介意吧 “公子容貌出众,丰神俊朗,不知多少年轻女儿家会追着来送香囊,这也是为了给公子解忧。” 一旁孙德禄听完凑到穆昭身边小声道:“陛下,程娘子是觉得您太好看了,不想让其他女子看。” 穆昭疑惑侧头:“当真?” “真真的,女儿家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暗示。” 穆昭思索少顷微扬唇角,接过程愫手中的全脸面具道:“既如此,便听你的吧。” “多谢公子体谅。”程愫松一口气,“公子单独随我走吧。” 穆昭点一下头命孙德禄留在原地,狄青则暗中跟随。 “你的计策很受用。” 程愫礼貌一笑:“能为公子分忧就好。” “听闻昌远伯夫人已经和离出府,她可有去向你道谢?” “我知她心中欢喜、身无困苦就已足够,无需耳听谢语。” 穆昭侧头低垂视线看着身边的人,少顷笑道:“你倒是个通透人。” 程愫想着什么忽而停下脚步,面对面注视穆昭的眼睛道:“我有一问,斗胆想听公子真言。” “胆子也不小。” “若公子怪罪,我便不问了。” “问吧。” “多谢公子。”程愫慢慢捏紧藏于袖中的手道:“我想问,公子为何邀我今日踏青?又为何送我钗环首饰?” 穆昭一愣,移开视线道:“自然是因为我与程翊相熟,想替他多照顾你,再有我担心你..腹中孩子。” “原来如此。”程愫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露出笑容道:“从前在开始,公子要改口称我为表姐了。” “我年长于你,为何不是表兄?” “当然是因为公子风度翩翩,不似年长之人。”程愫心里悄悄想,当然是因为说自己表兄脑子不灵光不仅失礼,而且信服力不高。 面具下,穆昭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道:“表..姐。” “嗯,表弟,我们走吧~” 回到与宋文远分别之处,宋文远仍在原地等待,程愫加快脚步走上前道:“夫君,这位便是我远房表弟,他刚刚在湖边玩水,所以耽搁了。” 宋文远等了半天心焦气躁,抬眼看向程愫身后的男人,男人比他还高半头,衣服佩饰皆属上乘,虽说程家富裕,穿戴好些正常,但这样远胜寻常男子的身形气质,完全看不出脑子不好。 “他...是你表弟?怎么戴着面具?” 程愫走近到宋文远身边附耳道:“他幼时顽皮,跑出家被野狗啃了脸,所以...外出不得已要戴面具,这是他的伤心事,望夫君少提。” 宋文远看着面具中那双突然变得想要吃人的眼神,心里嘀咕道的确是伤心事,提一句都不行。 那边穆昭盯着两人心中愈渐烦躁,说个话至于靠那么近吗? 程愫回去把穆昭拉过来介绍道:“这位是你姐夫。” 穆昭瞥开眼睛冷声道:“姐夫。” 宋文远疑惑一霎,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夫君,阿昭,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阿昭?穆昭怔愣一下看向程愫,心跳不知是何缘故忽然一下一下地加快。 而程愫心中则是忐忑不安,直到没在穆昭眼中发现任何因被直呼名讳的怒意才渐渐安心。 一旁宋文远听到昭字后想起了这声音像谁,可他所想的人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昭是哪个昭?”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宋文远还是问了。 程愫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朝朝暮暮的朝。” 穆昭闻言心跳又是一阵加速,为何说是朝朝暮暮?难不成...想与他朝朝暮暮? “程朝,倒是个好名字,那我便随你表姐一起唤你阿朝了。” 穆昭的眼睛瞬间冷下来:“我与姐夫并不相熟,不必唤得那么亲近。” 宋文远脸色一僵,程愫笑着打圆场道:“他这人人生,熟悉熟悉就好了,夫君应当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宋文远默默白穆昭一眼,心想打扮得像只开屏的孔雀,脾气又这么臭,更不可能是宫里那位,“既出来踏青游玩,就别在这站着了,走吧。” 穆昭不情愿地被程愫拉着跟上了宋文远,三人行至世家云集之处,一群人正在举办曲水流觞宴会。 “宋兄,嫂夫人也来了,不如一同加入?”说话的是宋文远的好友苏志才,苏志才说着看向程愫身侧道:“这位是?” 程愫朝说话之人见礼道:“是我的远房表弟。” “嚯,戴着面具还挺神秘,既来了就一起玩吧,今日同乐。” 宋文远点一下头:“那我夫妻二人便不客气了。” 苏志才哈哈笑两声:“宋兄,今日不必即兴赋诗,你可未必能独占鳌头啊。” “不是诗会?那是什么?” “今天的玩法可有趣了,依旧曲水流觞,却分两渠、两队,谓甲、乙,两方水渠同时放入酒盏,中了哪两人,便抽签盲选投壶或射箭,比试输者饮酒。” 苏志才换口气道:“眼下刚好人数不均,宋兄与嫂夫人坐甲队,表弟便坐乙队吧。” “不行。” 三人同时看向开口说话的穆昭,穆昭堂而皇之地双手挽住程愫的胳膊道:“我初来上京城,没玩过这种游戏,必须和姐姐在一起。” 程愫双目震颤地看着身旁身高八尺的故作娇弱的皇帝陛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尴尬地笑笑道:“那就...让他跟我一起吧。” “你这么大的男人还离不开你表姐?” “我在上京城举目无亲,只识得表姐,自然要依靠她,姐夫话里话外觉得我不如你有男子气概,那想来应当会让着我吧?” 宋文远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次就是想借踏青缓和夫妻关系让程愫重新掌家,若是分为两队对立,还怎么在程愫面前表现自己? “我与愫儿一队,就这么定下了,你独自去就当锻炼胆子吧。” “我远来是客,姐夫却非要与我争,可见并不重视程家。”穆昭低头靠近,面具内唇角染着些许笑意,“姐姐,他如此对程家人,想必你平日没少受欺负吧?” “你胡说什么!愫儿嫁进宋家就没受过一天苦,你想跟着愫儿便跟着,别在这嚼舌根挑拨。” “那...多谢姐夫了。“ 第二十八章 为什么叫他哥哥 分座入席后,程愫完全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要和她一队,又不可能坐在一起。 “愫儿,愫儿,这儿!” 程愫朝声音处看过去,薛冉正兴高采烈地朝她挥手,她被对方的模样可爱到笑出来,学着对方也挥了挥手。 这一幕刚好被穆昭看在眼里,面具下俊俏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 “鼓声响便要开始了!” 苏志才与另一人一起负责评判公道,一人组织一人击鼓,众人皆入席坐好后,小鼓便被敲响。 缓慢的咚咚声徘徊在耳边,两处水渠同时被放入装着酒盏的托盘,顺着水流从一个人面前飘到另一人面前。 忽而,鼓声停止,两个酒盏分别停到了薛冉和吴宣娇的面前。 因为酒盏所停位置的缘故,程愫才发现吴宣娇也在莲山池。 “平宁侯府二小姐对准晋王侧妃,还同样出身将门,这可有好戏看了。” 吴宣娇率先起身,眼中明显不屑,薛冉见状哼一声站起来不甘示弱。 那边苏志才组织着询问道:“二位谁来抽签?” “我来。”吴宣娇走过去抽出签,眼中更显得意,“是射箭,薛妹妹,我四岁就摸过弓,与你比恐怕胜之不武,不如...换成投壶吧?” 薛冉翻个白眼小声嘀咕:“有什么可得意的。”而后大声道:“就比射箭。” “好吧,若是输了,薛妹妹别哭鼻子就好。” “呵,我哭?你当我是吓大的啊。” 薛冉冷笑着走离席位,路过程愫身旁时,程愫低声道:“冉冉,游戏而已,别和她计较。” “放心,我一定教训她。” “哎等等..”程愫话没说完,薛冉就气势汹汹地走上去拿起了弓箭。 看着站在画线之处同时举弓的两人,程愫心里默默期望薛冉会输。 吴宣娇虽不通琴棋书画,但马球骑射却数一流,男子也未必比得过,因而输给她并不丢人。 关键在于吴宣娇此人跋扈非常、睚眦必报,若输了定不会轻易罢休,故因此等小事树敌实在不值当。 咻! 两箭同时射出,皆命中靶心。 “好箭法!” “这平局该当如何啊?” 负责组织的苏志才想想道:“不如从现在改为三箭定胜负,你们一人再射两支箭,。” “可以。”吴宣娇说着拿起第二支箭。 薛冉哼一声也拿起箭:“谁怕你似的。” 咻,咻,咻,咻。 吴宣娇正对的靶子上,三支箭皆稳稳扎在靶心上,她得意一笑看向薛冉那边,靶子上只有一支箭。 “薛妹妹,承让了。” “薛二小姐也太厉害了!二三箭皆射在前一箭的筈上!神了!” “是啊!不愧是将门虎女!” 吴宣娇脸色一变看向薛冉靶子的地上,两支箭都呈被从中间劈开。 薛冉放下弓得意洋洋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吴宣娇笑道:“吴侧妃,承让啦,可千万不要哭鼻子哦。” “哼!”吴宣娇用力扔下弓,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输了就跑,酒还没喝呢,真玩不起。”薛冉拍拍手,在众人的喝彩中回到了座位。 程愫微微蹙起眉头,三日后吴宣娇便要嫁入晋王府,如果今日的事被记恨上的话.....她必须帮薛冉提防些。 “第一轮结束,第二轮开始!” 清脆的鼓声再次响起,酒盏缓缓移动,在飘到程愫面前时,鼓声停了。 “居然是宋夫人对陆三郎。” 程愫站起身走到苏志才身边抽出签,上面写了射箭二字。 “居然还是射箭,三郎君,你这才是胜之不武吧?” 程愫笑笑朝陆宁颔首道:“三哥哥不必相让。” “好。” 席面上,穆昭看着面带浅笑的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三哥哥?工部尚书的三公子?与程愫很熟悉吗? 那边,两人分别拿起弓箭,同时放箭皆中靶心。 “没想到宋夫人看着柔弱竟有如此箭术啊!” 第二箭,陆宁中靶心,程愫故意射偏。 第三箭,程愫射中靶心边缘,陆宁再次射中靶心。 “陆三公子胜!” “真可惜,差点就平局。” “宋夫人也是尽力了,你看她拉弓都费不少力气。” 程愫放下弓向陆宁行礼道:“数年未见,三哥哥箭术依旧精湛。” “愫儿妹妹也长进不少。” 程愫笑而不语颔首往座位回,路过穆昭身边突然被攥住手腕向下一拉,程愫一个不稳跌进了穆昭怀里。 她瞪大眼睛吓得忙推开对方从对方身上起来,却未挣开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你放开。”程愫左右看看,又惊又怕只能低声道:“大家都在看着,我夫君还在,你先放开。” “为什么故意输给他?” “不想出风头。”程愫蹙起眉,被穆昭看出来故意射偏她不惊讶,但她搞不懂问这个做什么。 “为什么唤他哥哥?” 这又是什么问题?程愫一边挣扎一边着急地回答道:“他是我兄长的好友,当然要尊称哥哥,你先放开我吧,快点,求你了。” 穆昭冷着脸松开手,程愫慌张站好,周围已有不少人脸上露出惊讶,更别提宋文远的脸色。 不到几息的功夫,程愫便出了一身冷汗,有夫之妇与外男拉拉扯扯,还被这么多人看到,她呆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一切。 “姐姐为什么不给我买冰酪?” “什么?”程愫紧攥着手,没听清穆昭的话,但心却因此加快速度。 “这边太热了,我现在就要吃冰酪,不能边玩边吃吗?” “我娘说到上京城后,我的开销都由姐姐供应,我现在想吃冰酪,姐姐给我买。” 周围的人听着这些话,翻白眼的翻白眼,无语的无语,还有的因为没了热闹感到惋惜。 程愫渐渐冷静下来深呼吸几次,故作无奈配合道:“你先安静,别打扰大家的兴致,晚一点我就给你买冰酪,不然你今天明天都别想吃了。” 走近凑热闹的苏志才见此无语道:“合着程娘子你这表弟是个傻的啊。” 众人一听是表弟,还是傻的,更没再把刚刚的事放到心上。 第二十九章 用不用我帮姐姐? “你才是傻的。” 苏志才一副哄傻子玩的模样道:“啊好好好,我是傻的。” 穆昭眼神玩味地看向程愫,懒得再回怼,担下了傻子之名。 见他没再说话,程愫一颗心方回到肚子里,可她刚放下心要服输饮酒,酒盏就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穆昭夺走。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微微抬起面具,露出精致的下颚线将盏中酒饮尽,而后默不作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弟弟代姐姐喝倒也行,咱们继续吧,第三轮准备开始!” 苏志才朗声宣布完开始,那边刚准备敲鼓,便被唤着宋文远的声音打断。 宋文远朝旁边一看:“雪儿?你怎么来了?” “听说主君与夫人在此踏青游玩,我一人闲着也是无聊,便跟来了。” 苏志才看着这边走近道:“宋兄,这位是?” “是...”宋文远注意到周围好奇的眼神,尴尬得低声道:“我..府上妾室。” 程愫微微一笑,果然来了。 “妾室怎么跟到这儿了?太没规矩了。” “就是说。” “亏宋侍郎自诩清流,门风也不过如此。” 周围议论声渐渐增多,宋文远蹙紧眉头越来越尴尬难以自处:“谁让你来的?还不快回去。” 纪千雪来了就没打算走,上前恭敬解释道:“平日在府上皆是我侍奉主君与夫人,今日主君与夫人外出,我怕下人伺候不周,便想着自己来侍奉左右。” “原来是来侍奉的啊。” “大着肚子还来侍奉,倒是个懂事的。” 听到这些话,宋文远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些,苏志才见状打圆场道:“宋兄有妻妾如此,真是福气不浅,令人艳羡呀。” 宋文远笑笑道:“苏兄莫要打趣我了。” “好好,不说笑了,咱们继续玩。” 鼓声再次规律地响起,纪千雪坐到宋文远身侧用扇子轻轻为宋文远扇起了凉。 咚。 鼓点重击一次后停下,苏志才两边看看笑道:“宋兄和小表弟啊,哈哈哈哈,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主君,你小心呀。” “我还赢不了一个傻子吗?”宋文远起身走到前面率先抽签,苏志才接过来道:“奇了,竟然还是射箭。” “程朝,快点过来。” 听到宋文远的话,纪千雪朝穆昭看过去脸上略带疑惑,程朝?小表弟?难道是程愫的表弟?纪千雪冷哼一声:“还戴面具,装什么神秘。” 席位上,穆昭缓缓站起身走到程愫面前,伸手到程愫身后微勾唇角扯下了系在头上装饰的发带。 被突然靠近解走发带,程愫怔怔地看着面具内的眼睛,全然忘记了要躲。 “姐姐,借发带一用。” 说完,穆昭握着发带走到前面,将发带蒙住眼睛系紧,拿起三支箭,搭箭拉弓一气呵成,三箭齐发正中靶心。 在场众人眼睛全都愣住,穆昭解开发带放下弓看向宋文远道:“姐夫,该你了。” 宋文远握着弓,手上力气渐渐加重,骨节发出了清脆的嘎哒声。 “姐夫?你怎么不动了?” 宋文远咬紧牙强忍住怒意扯出笑道:“我输了。”说完,他放下弓回到座位将捞上来的酒盏拿起来一饮而尽。 “小表弟可以啊,来,咱们继续。” “愫儿。”宋文远走到程愫身边,握住程愫的手腕将人拉起来道:“你不是说他脑子不好吗?” 程愫嘴角一僵转而理直气壮道:“是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宋文远一肚子气,听完更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走。” “哎宋兄?你们不玩了?” “我夫人想去游船,便先行告辞。” “行吧,那我们继续。” 众人继续游戏,程愫扯扯穆昭的衣服跟着宋文远离开水渠。 穆昭盯着宋文远握着程愫手腕的手,刚要上前把二人分开,纪千雪便抢在他前面挽住宋文远,将程愫撞开撞进了他怀里。 四目相对,程愫慌忙退开与穆昭分开些距离。 走在前面的宋文远烦躁地拨开纪千雪的手道:“今日我与夫人同游,你跟过来干什么?” “雪儿实在思念主君。” “大着肚子就好好在府上休养,刚刚席上都是世家贵人,平白让人家看了笑话。” “雪儿知错了,下次一定乖乖在家里等主君回来。”纪千雪说着捏住帕子擦起眼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宋文远见状火气消一大半,搂住纪千雪哄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也是为了哄她继续掌家补贴府上,你懂事些。” “嗯,雪儿都听主君的。” 后面,穆昭看着前面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微挑眉毛道:“姐姐不吃不喝又哭又闹求来的,就是这样的姻缘?” 程愫看向穆昭,哥哥怎么连这种事都和陛下说了?她冷漠扫一眼前面的两人没有回答这话。 “还给姐姐。” 叠好的发带被送到眼前,程愫伸手要拿,放着发带的手忽然先她一步回握,她怔了下抬头看向对方,面具中的眼睛看不出是何情绪。 “用不用我帮姐姐系回去?” “不劳烦了。”程愫从穆昭手中将发带抢回来,加快脚步拉开了与穆昭的距离。 四人走到湖边,宋文远包下乌篷船将程愫和纪千雪先后扶上去,穆昭则自顾自上船自然地坐到了程愫身旁。 “你怎么坐那了?”宋文远语气不满。 “这船一共四个座位,两个男人坐着挤,我不与姐姐坐在一起,难道要同姐夫的美妾坐在一起?”穆昭说着作势起身,“倒也不是不行。” “行了!就坐那吧。” “谢谢姐夫请我们坐最小的船。” “你!” 程愫拨开宋文远指向穆昭的手道:“童言无忌,夫君何必较真。” “什么童言无忌,他都多大个人了!” “夫君怎的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今日游玩本是高兴的。” “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宋文远强忍怒意坐到纪千雪身边,让船家开船游湖。 春日风景如画,两岸绿柳飘扬,程愫看着船外景色吹着凉风,再想到宋文远吃瘪的样子,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正扬着笑看景时,背后腰上忽然被温热手掌覆盖,惊得她瞳孔一缩。 第三十章 你很不一样 “陛下?你做什么?”程愫压低声音说着,怕被对面两人发现,根本不敢移动。 穆昭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是表弟,安心些姐姐,他们看不到。” “愫儿。” “啊?”程愫心脏猛然一惊看向宋文远。 “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我有些热。” 宋文远疑惑地感受一下湖面的风道:“这风这么凉爽,怎么会热呢?” “许是...身体不适的缘故,易热。”程愫将手背到身后去拨穆昭的手,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推拒分毫。 穆昭一手抚着程愫的腰,一手搭在船边的木栏杆上看风景,看似惬意,实则耳朵也有些发红。 程愫捏住穆昭的手指声音压得很小但焦急无比:“你先放手,若被我夫君看到就完了。” “你把朕当奸夫,让朕扮演傻子表弟,朕当然要尽职尽责地做好奸夫。” “是我错了,你放开吧,我夫君还在,真的不能被他看到,求你了。” 穆昭目光一冷松开手,给了宋文远一记眼刀。 程愫担心对方再摸上来,紧张得心脏狂跳,许久才慢慢冷静。 对面,纪千雪靠着宋文远眼睛盯着穆昭和程愫,心中总感觉不对劲:“表弟是初次到上京城吗?从哪里来呀?” 穆昭不语。 “表弟?” “谁是你表弟?” 纪千雪笑容一僵:“程公子是夫人的表弟?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过夫人有这门亲戚?” “程家的家事,为何要告诉你这个外人?” 纪千雪长吸一口气努力扯起笑道:“程公子以面具遮掩真面目,我们总要查清来历才是呀。” “那就去查,何必问我。” “程公子该不会是心虚了吧?你和程愫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等穆昭回答,程愫起身便给了纪千雪一巴掌:“谁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船上三人皆是一愣,穆昭看着身旁女子轻笑出声,他倒是第一次见程愫打人的模样。 “你凭什么打我!”纪千雪哭啼着靠进宋文远怀里,“主君!夫人怎么能平白无故打人啊?” “程愫,你干什么对雪儿动手?” “想打便打,还要什么理由。” “夫人该不会是心虚了吧?这个人根本不是你的表弟,而是你的奸夫,不然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啪!又一巴掌招呼在纪千雪脸上,程愫面色不改冷声道:“名籍、族谱皆可查验,你若再污我姐弟清白,我便叫人将你发卖出去。” “你敢!” “你可以试试。”程愫冷眼看向宋文远,“若届时你包庇她,我便将你告去京兆府,看看你的官该怎么当。” 一番话下来,宋文远和纪千雪皆噤声不再言语。 乌篷船一靠岸,程愫便拉着穆昭下船,走到马车旁让穆昭先上马车,转头对宋文远说道:“我弟弟人傻性子直,听不懂你们的腌臜话,再管不好你的宝贝疙瘩,别怪我不顾三年夫妻情份。” “你这什么意思?威胁我?别忘了你是我娘子,你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 “我出嫁时,从金银首饰到入殡棺椁都在嫁妆之列,满城皆是人证,我程愫从生至死不会用你们宋家一分一毫,宋文远,若你尚有良知、顾念夫妻情份,就不该放任旁人如此辱我。” 说完,程愫转身走上马车砰一声关上了马车门。 看着从面前离开的马车,宋文远蹙起眉甩开挽着自己手臂的纪千雪道:“你刚刚太过了,回去禁足三日好好反省。” “主君?我..” “再多言就禁足一月。” 纪千雪捏紧帕子不甘愿地跟着宋文远上了第二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城中返。 头前马车内,穆昭摘下面具看着对面的人意味不明地开口道:“今天玩得高兴吗?” “陛下高兴吗?” “尚可。”穆昭勾起笑,眉眼染上了一抹妖色,“只是朕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表弟、傻子,还是...奸夫。” “今日害陛下担上傻子之名,是臣妇之过,愿受责罚。” “愿受责罚?程娘子想要朕怎么罚你?” 程愫低着头思索道:“臣妇愿在宫门前跪足三个时辰以赎己罪。” “那不行,万一跪坏了朕的孩子怎么办?”穆昭挪到程愫身边坐下拦住她退开的路,靠近她耳边轻声道:“不如...” 程愫呼吸微微停滞,被以压迫性的姿势圈在怀里,心跳逐渐加快。 她侧目看向马车后壁,透过因颠簸轻微开合的后窗,甚至可以看清跟在后面的马车,而那辆马车中坐着她的夫君。 “陛下,这于礼不合。”她抬起双手抵住穆昭的胸膛,却被攥住了双腕,“请陛下莫要再捉弄我了,若被我夫君看到有碍陛下圣名。” 穆昭轻笑一声将人松开:“不如先留着,等朕想到要如何罚你时再说。” “全凭陛下做主。”程愫松一口气,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你在人前夸下名籍、族谱随便查的海口,还要朕去善后,这事...算欠朕一个人情吧?” 程愫低下头:“陛下说是便是。” “这人情朕也该好好想想,等你来还。” “是。” 穆昭注视着程愫低垂的长睫,恢复正色道:“你在宋家过得的确不好,可这婚是朕赐的,若没有无法拒绝的理由朕便下旨命你们和离,会被晋王一党抓住机会攻讦,故而朕无法明面帮你,你可怨朕?” “臣妇不敢,此等小事亦不敢劳烦陛下,待兄长归京,臣妇自会给陛下一个名正言顺下旨的理由。” 穆昭慢慢露出笑:“程愫,你很不一样。” “家事腌臜,让陛下见笑了。” “朕等你递上理由的那天。” “多谢陛下。” 穆昭眉眼含笑戴上面具,好听的声音飘进程愫耳畔:“改日见,姐姐。” 程愫眼睛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离开马车空余关合晃荡的车门。 后面马车内,宋文远从窗子看着穆昭走进路过的客栈,而后低声对跟在马车旁的侍从说道:“去查查他。” “是。” 第三十一章 掌嘴二十 哐当! 潇湘院内,纪千雪一进屋就将花瓶拿起来用力摔碎。 “该死的贱人!” 纪千雪的贴身丫鬟春桃连忙倒茶道:“姨娘喝杯茶消消火吧。” “主君呢?是不是去她那儿了?” 春桃犹豫地回答道:“没..没有,主君他,他...去三姨娘院里了。” “什么三姨娘?” “就是前阵子陛下赏的美人,五个美人如今各自分了院子。” “什么!”纪千雪甩手摔碎茶杯,“如今阿猫阿狗都要爬到我头上了!一群狐媚子!” “姨娘息怒,当心腹中的孩子啊,如今府上只有您有子嗣傍身,那些狐狸精怎么能比得上您呢?” 纪千雪托住腰坐下,缓几口气冷静下来道:“他们两个绝对有问题,那个程朝看程愫的眼神根本不像弟弟看姐姐。” “那...是假的表弟?” “应该不会,若是假的,程愫不敢带到主君面前,我猜姐弟是真,亲情是假。” 春桃想想讶然道:“您是说他们姐弟二人...暗中苟且?”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段时间给我盯死梧桐院,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勾当。” “是。” 入夜,廊灯一盏盏点亮。 回廊尽头的凉亭中,宋文远独坐饮酒。 一道人影快速移动到他身边揖手道:“回禀主君,人查过了,并无不妥。” “说说。” “程家远房中的确有一个名唤程朝的小辈,少时毁了脸,但凡出门定要遮面,客栈的名册我也查了,登记无误,文书不会作假。” 宋文远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是。” “看来是真的委屈了愫儿。” 一声叹息慢慢飘散在烛台下,一阵风来只留下一缕青烟。 长夜在寂静中悄然逝去,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梧桐院内,程愫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小姐,您今日又起晚了。” “不掌家一身轻松,多睡会儿怎么了?” 兰芷笑着用无奈的语气道:“好吧好吧,小姐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坏丫头,来扶我一把。” “来啦。” 程愫轻轻笑笑,刚站起来胃里忽泛起一阵恶心,捂住嘴干呕起来。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咳咳咳咳咳..”程愫扶住胸口慢慢顺气道:“可能昨天吃坏了什么,没事。” “那我去倒杯水。” “嗯。” 喝过温水,程愫感觉好多了,便洗漱更衣用早膳,只不过见到吃食又有些犯恶心,没夹几筷子就下了桌。 “夫人,有位姓柳的姑娘递了请帖来。” “柳?应该是清清,拿过来。” 小厮将请帖递过去后离开,程愫打开请帖署名的确是柳清清,内容是邀她前往新宅参加乔迁宴。 程愫放下请帖笑道:“看来清清已经彻底脱离苦海了,你帮我传个信去平宁侯府,叫上冉冉陪我一起去道贺。” “是。” 兰芷应声离开,没一会儿院中的小丫鬟跑进来了。 “何事如此慌张?” “禀夫人,纪姨娘把三姨娘打了,现在两个人正在前厅闹,主君不在,老太太气得犯了头疼病,让您赶紧过去管管。” “呵,倒是个难得的热闹,那便去瞧瞧吧。” 出梧桐院行至前厅,远远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 程愫走进去道:“这是吵什么呢?” “夫人!您可算来了,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呀,纪千雪她指使下人打我!”脸上有着异域风情的女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拉住了程愫的袖子。 程愫看看女子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巴掌印蹙起眉:“好好的一张脸,怎么打成这样?” 她说着看向纪千雪:“纪妹妹这手可够黑的,同为妾室,她还是圣上送来的,怎么说都轮不到你罚吧?” “如今我掌家,想罚谁打谁夫人应该管不着吧?” “理是这么个理,可老夫人非要我来主持个公道,我想不管都不行,纪妹妹若是不服,便找老夫人说去。” 纪千雪翻个白眼没说话。 “既然老太太发话了,我身为主母只能来评个公道,你说纪妹妹打了你?” 三姨娘怨憎地点头道:“对!她让下人拉着我,扇了我二十个巴掌。” “纪妹妹,你认吗?” “就是我打的怎么了?” 程愫点点头笑道:“既如此,为示公平,你就在这儿把二十个巴掌打回来。” “什么?”纪千雪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她打我?!她算什么东西!” “她是圣上赏给主君的妾室,与你平起平坐,你打得她,她便也打得你。” “你敢!” “纪妹妹,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了。” “我怀着身孕!” “掌嘴而已,又不是没挨过,要不了命。”程愫招招手道:“来人,按住她。” “程愫!你若是打我,主君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堵上嘴。” “是。” “程..唔唔唔!” 程愫坐到椅子上朝三姨娘一扬下巴道:“开始吧。” 三姨娘摩拳擦掌铆足力气毫不客气地照着纪千雪的左脸来了一巴掌。 而后右脸、左脸、右脸..... 二十个巴掌打完,纪千雪两边脸颊又红又肿比三姨娘的更甚。 看完热闹,程愫忍着笑站起身道:“既已完成老太太的交代,我就先回了。” “程..愫。”纪千雪捂着脸颊,恨得牙根痒痒。 “呕咳咳咳!”程愫刚走到门口突然一阵恶心干呕起来,眼睛也瞬间沁满泪。 “夫人!您没事吧?” 程愫摆摆手,缓口气道:“没事。” 屋内,注视着远去背影的纪千雪眼睛滴溜溜一转,对三姨娘放下狠话忙叫上丫鬟回了潇湘院。 一回屋,脸颊的疼都顾不上就着急问丫鬟春桃道:“你有没有发现程愫最近胖了?” “胖了?” “这几年她三天两头的病,身子纤瘦得腰封常有富余,可最近我瞧着她小腹好像见了些肉。” “这...看不出来啊,可能是腰封改小了呢?” 纪千雪白春桃一眼:“问你也白问,你瞧瞧去查查程愫平时都用什么膳食?喝什么药?小心些,千万别打草惊蛇。” “是。” 第三十二章 纵欲过度 宋府,康寿堂。 宋老夫人撑着头听下人叙述前厅的处理结果,听到纪千雪被扇了二十个巴掌当时便拍了桌子。 “纪千雪怀着我们宋家的骨肉,程愫怎么敢按着她打!这个毒妇!是巴不得我们宋家断子绝孙吧!” “老太太,您消消气,身子重要啊。” “她不是跟我孙儿过不去吗,来人!”宋老夫人气得眼睛瞪得老大,“给我把那个毒妇绑上关起来!” “老太太,您前儿个还让主君哄她,今天就要把她锁起来,这样她岂不是更不愿意管家了?” 宋老夫人想想渐渐冷静下来:“让这个贱人搅和的我这头更疼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被她气死,需得想个法子挫挫她的锐气,免得她日日嚣张。” “您说得是,只是该想个什么法子呢?” 宋老夫人揉揉太阳穴紧蹙眉头,老态的眼珠子一转道:“你去弄些催情的药来,给她送去,今天必须让她和文远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就算她想和离,也没人肯要她一个二手货。” “还是老夫人您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 日落时分,梧桐院内晚膳刚刚传上来。 程愫看着桌上的饭菜,一阵一阵的恶心。 “我实在吃不下,撤了吧。” “小姐,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 “我看到这些荤腥就恶心,胃里难受得很。” 兰芷担忧道:“我换些清淡的饭菜来,若是还不行,我们就请大夫瞧瞧吧。” “没事的,一天不吃饿不死,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您身子本来就弱,现在还...”兰芷左右看看小声道:“还怀着身孕,怎么都不能不吃东西啊。” “行行行,我吃点可以了吧。” “那就可以啦。” “夫人。”门口丫鬟走进来行礼道:“老夫人院中的张妈妈来了。” 话刚说完,张妈妈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扣着盖子的瓷碗。 “少夫人,老太太说今日您处理家事辛苦,特地让我给您送碗燕窝,刚用冰糖煮好的,最是滋阴润肺。” 张妈妈一边说一边把燕窝碗放到程愫面前,谄媚笑道:“正温热呢,您尝尝。” “妈妈辛苦了,替我谢谢婆母。”程愫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放进了口中。 张妈妈看她喝了脸上笑容更深:“那夫人慢慢喝着,老奴这就回了。” 程愫点点头,张妈妈转身眼中露出得逞的神色快步走了。 人一走远,程愫就拿出帕子将口中含着的糖水吐出来,又用茶水漱了漱口。 “小姐?您这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把瓷碗的盖子扣上,想到什么忽而一笑,“将这碗燕窝给宋文远送去,就说老太太给我的,我舍不得喝,送给他补身体。” “是。” 兰芷擦擦勺子放好,端起托盘送去了宋文远处。 送到时,宋文远正在书房忙公务,听说是程愫舍不得喝转送给自己后,打开盖子勺都没用,拿起碗仰头就全喝了。 “看来愫儿是不怪我那天的事了,我就知道她心里舍不得一直冷我。” 兰芷听着这话心里呕了下,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主君既已喝完,奴婢就回去复命了。” “去吧,告诉夫人,今晚我宿在她那。” 兰芷心里一个咯噔:“是。” 从书房出来,兰芷一路小跑回到梧桐院,一进屋就忙把门关严。 “小姐,不好了,宋文远说今晚要宿在您房里。” “无妨,让府上那几位妾室去找他闹一闹、争一争,闹得他头疼了就想不起来我了。” “是。” 兰芷连忙又去除了纪千雪之外的五位姨娘那转达程愫的意思,奔走一通又观察半天才回来。 回来后,程愫还是吃不下东西,早早就睡了。 梧桐院内安静如常,一夜慢慢过去。 翌日天没亮,程愫就在睡梦中被吵醒。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兰芷见程愫醒了,忙过来小声说道:“宋文远那边出事了,连夜请的大夫,我见您睡得熟就没告诉您。” “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兰芷垂下眼睛脸颊渐渐红起来,“是..是昨日和五位姨娘一起...一起行那档子事,纵欲过度了..” 程愫愣了下没忍住扑哧乐出声:“我大概猜到昨天燕窝里加的是什么了。” “夫人!夫人!老夫人让您去前厅!” “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程愫起身下床道:“告诉那边我稍后就去。” “是。” 洗漱更衣后程愫便与兰芷一起赶往前厅,里面宋老夫人满脸愤怒地坐在椅子上,额头还戴着防邪风的抹额。 “给婆母请安,不知婆母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跪下!” 程愫站着没动不解道:“婆母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这毒妇给文远吃了什么!害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我?我什么都没给...奥,我想起来了。”程愫面不改色地解释:“昨日婆母给我送来燕窝,我瞧着珍贵,没舍得吃,想着夫君政事操劳便给叫人给夫君送去了。” “你怎么能把那碗燕窝给文远吃!你害死他了!” 程愫故作惊疑道:“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不能给夫君吃燕窝?难不成那燕窝坏了?” 不等对方说话,她又摇摇头道:“瞧我这张嘴,婆母送的东西怎么会是坏的呢。” “你..”宋老夫人颤抖地伸手指着程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程愫接着装出着急的模样看向宋老夫人身旁的奴婢道:“张妈妈,夫君到底怎么了?” “主君..主君他..” “你闭嘴吧!”宋老夫人打断张妈妈的话,指着程愫道:“你给我滚!滚出去!” 面对一阵无能狂怒,程愫险些忍不住笑,继续装着茫然无知的模样行礼退了出去。 走远后她才笑出声,兰芷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小姐,看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痛快。” “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儿子,宋文远这一病,我们能安生好一阵。” “是啊,想想都忍不笑。” “好了,今日还要去给清清贺乔迁之喜呢,我们带上贺礼先去接冉冉。” “是。” 第三十三章 恐惧,绝望 马车轱轱辘辘从宋府驶向平宁侯府接上薛冉,最后停到了柳清清的新宅门口。 来贺喜的人并不多,算上程愫和薛冉也就只有六人,都是柳清清的闺中好友。 “薛姐姐竟也来了。”柳清清走到门口笑着迎接,“我怕薛姐姐瞧不上我这小门小户,未敢发请帖,没想到姐姐肯主动赏脸。” 薛冉奉上礼物道:“别这么客气,你是愫儿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下次有这种事也送份帖子到我府上,不然我以为你不愿请我呢。” “怎么会?二位姐姐肯来是瞧得上我,我心里欢喜得很呢,快里面请吧。” 程愫让兰芷将贺礼交给收礼物的丫鬟,便与薛冉一起跟着柳清清进花厅入座。 “多谢各位姐姐赏光前来,我备了茶水点心,姐姐们随意就好,今日还请了福楼的大厨为我们备膳。” “福楼的酒菜贵得离谱,我一年去不了一次,没想到柳妹妹能请动福楼的大厨。” “今天可有口福了。” 柳清清掩唇笑笑:“本是有钱也请不动的,但我一说吏部侍郎的夫人今日要来我府上,福楼很快就同意了。” “吏部侍郎的夫人?” 另四人相互看看,柳清清起身走到程愫身边介绍道:“这位便是吏部侍郎宋文远的夫人。”说完她接着介绍薛冉:“这位是平宁侯府的二小姐。” “平宁侯府啊,想不到柳妹妹竟与这等贵人相识。” “人家清清之前是伯夫人,认识勋贵不是很正常吗。” “宋夫人,薛二小姐,我名何书翠,父亲任屯田司员外郎。” “我叫岳茹,家中从商,做织造生意,若二位妹妹看得上,明日我便让人送些上等料子到府上。” “还有我,我是....” ... 四个人争抢着介绍完,程愫和薛冉相视一眼,面上都有些懵。 柳清清小心翼翼眼露惶恐地问道:“姐姐,我用你的名头请来福楼的厨子,你会不会不高兴?” “当然不会,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我姐妹亲近,不必为这点小事紧张。” “嗯,谢谢姐姐。” “柳妹妹和宋夫人关系真好。” “是呀。”说话的人小声问另一人道:“宋夫人就是程将军的胞妹吧?” 那人点点头:“正是。” “看来日后少不了要请柳妹妹关照呢。” “各位姐姐都坐下喝茶吧,今日请大家来就是想姐妹间说说闲话。” 几人各自回到座位坐下说起话,程愫端起自己身边的茶水喝上几口笑着听大家闲聊。 花厅内,嬉笑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不知聊了多久,程愫渐渐感觉头晕目眩,身子也开始发热。 坐在她旁边的薛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 兰芷见此担忧道:“小姐您还好吗?” “还好,就是身子乏力,头有些晕。” “姐姐?”柳清清听到两人说话也关心起来,走近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头忽然有些晕,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柳清清担忧地蹙起眉:“那我送姐姐去厢房休息一会儿吧。” “也好。” “姐姐小心些。”柳清清将程愫扶起来,对薛冉说道:“薛姐姐就别跟着折腾了,我把程姐姐安顿好就回来,不必担心。” 薛冉点点头:“行,你们慢点。” “放心吧。” 柳清清和兰芷一起扶着程愫去到后院厢房,将人扶到床上躺好盖上被子。 程愫躺下后眩晕倒是转好,但身子愈发使不上力气。 “姐姐,你先休息,我安排好前厅客人就马上回来。” “没事,我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我让兰芷和家里丫鬟守在门外,姐姐有事就叫人。” “嗯。”程愫拉住柳清清的手面含歉意道:“抱歉清清,今日是你脱离苦海的第一件喜事,本该高兴庆祝,没想到给你添了麻烦。” 柳清清握住她的手满眼真诚:“于我而言只有姐姐来才算喜事,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姐姐就在此安心休息,若是晚了就住在这儿,你我姐妹二人夜里说说体己话。” “好,你去照顾客人吧,我睡会儿就好。” 柳清清点头离开,出去关上门的瞬间原本温婉单纯的脸上闪过一抹奸意,她递给守门丫鬟一个眼神,丫鬟会意颔首,没多久便将兰芷引开。 门外寂静无声。 屋内,程愫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朦胧,呼吸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加快。 “好热..” 周围像是放了一圈炉子热得不行,她掀开被子胡乱扯开些衣服,反倒愈发难受神志也有些模糊。 五识都晕乎乎转圈时,她隐约听到了推门关门的声音。 “兰芷?兰芷..我要..喝水,兰芷...” 身体如烈火焚烧,喉咙也干渴难耐,程愫强撑着意识坐起来想给自己倒点水喝,却模模糊糊看到了并非属于女子的身影。 “谁?”她瞬间警觉起来用力掐自己一把,看清了正朝她走过来的男人,“昌远伯?你怎么会在这儿?” “当然是来找你的呀,小美人儿。”吴化淫笑着搓搓手一步一步向床边走近。 程愫心脏猛然一缩:“你想干什么?我是有夫之妇,姻缘御赐,你若敢做什么我定会豁出命告你,到时闹到陛下面前,你爵位、性命都保不住!” “你当老子是吓大的?我现在是晋王岳丈,你能奈我何?小美人儿,乖乖听话,我还能怜惜怜惜你。” “我有圣上钦赐的玉佩,见之如圣上亲临,你要违抗圣上吗!” “拿一块假玉佩就想骗我?可笑。”吴化一眼都没往玉佩上看,专注地忙着解腰带,“马球场上一见,你可让我好想。” “你别过来!滚开!你敢碰我我一定杀了你!兰芷!兰芷!来人啊!兰芷!救命!救命唔唔唔!!” 吴化一把抓住她,扯下她的衣服上的布料团起来塞进她嘴里,无视她死命的挣扎用腰带把她的双手捆到身后,将她拎起来翻个面压在了床上。 “给老子老实点!” 程愫用尽浑身力气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恐惧、绝望很快将她整个人侵吞。 “小美儿,爷这就疼你。” 第三十四章 姑奶奶驾到 哐当! 吴化刚想扯程愫的衣服,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愫儿!你怎么了!” “谁坏老子好事!” 薛冉焦急地跑进去,看到吴化将程愫按在身下眼睛瞬间震惊瞪大,脑子反应过来后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在吴化脸上挠了五道血痕。 “你个老不死的狗畜生!给我滚下来!” “贱人!你竟敢打老子!” “打的就是你!”薛冉抄起桌上的花瓶哐一声砸到吴化脑袋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老畜生!” 吴化捂住一头的血惊道:“臭娘们!你要杀人吗!” “你敢欺负我姐妹,我就打死你!”说着薛冉又拿起放茶壶的托盘,“今天必须让你知道知道姑奶奶是谁!” 吴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跑走,边跑边指着薛冉道:“你给老子等着!” “等着就等着!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宁侯府薛冉!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人提着裤子跑远,薛冉扔开托盘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把程愫口中的布拿出来,手上也解了绑。 “愫儿,你没事吧?” 程愫摇摇头,抱住薛冉控制不住地大哭出声。 “没事了,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我打跑了,以后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 程愫哭了好半天才慢慢止住泪哽咽道:“你怎么会来找我?” “你说头晕难受,我实在放心不下,想着来看看,刚进院子就听到你喊救命,这个老淫贼竟敢做这种龌龊事!幸好我来的及时没让这狗东西得逞!” 程愫抽泣着擦擦眼泪,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算无遗策保全己身,可没想到周围净是虎狼让她防不胜防。 “愫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吴化那个老淫贼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程愫摇摇头:“我应该是中药,被算计了。” “谁能在这里给你下药?难不成是...柳清清?” 柳清清?程愫蹙起眉,柳清清的确最有嫌疑,可她们少年相识情谊深厚,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怀疑。 两人正说着时,兰芷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我煮了甜汤,喝点再睡吧。” 兰芷本笑着端着托盘,看到程愫头发凌乱地抱着薛冉掉眼泪顿时慌神,以最快速度放下托盘跑了过去。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不小心被昌远伯算计了,幸好冉冉来的及时。”程愫这会儿冷静下来,身上又难受起来,她看着薛冉勉强露出笑道:“没想到你打人这么厉害。” “那当然,我小就跟着老爹练体魄,壮实得很,揍一个老东西不费吹灰之力。” 兰芷站在一旁半点笑不出来:“小姐您还好吗?对不起,都怪我,刚刚那个丫鬟是故意支走我的,我竟然没怀疑。” “这跟你没关系,别自责。”程愫轻声安慰着,身体愈发难受神智也趋于模糊,“给我倒杯水吧,不知道他给我下的什么药,身上热得厉害。” 薛冉被提醒起药的事忙道:“我来倒水,兰芷,你快去找大夫。” “嗯!” “等等!”程愫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兰芷的衣服,把穆昭给的玉佩递给兰芷,“去找卢正龄,千万不能是别人。” 兰芷收好玉佩道:“小姐放心,我一定把卢院判请来。”说完兰芷便急着跑了出去。 薛冉喂程愫喝完水,便坐到床边一遍遍给程愫擦汗。 药效愈来愈烈,程愫咬破指尖给自己放血也于事无补,人很快就神志不清只知道扯着自己衣服低声喊热。 “愫儿,你坚持住啊,太医马上就来了。”薛冉急得火上房,一边给程愫擦汗一边给程愫扇凉。 等了快半个时辰,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兰芷拉着卢正龄着急地跑进屋:“卢院判,您快看看我家小姐。” 薛冉看太医来了赶紧让开位置,刚起身后退却看到兰芷和太医身后还跟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你是...程表弟?你怎么来了?” 兰芷看一眼穆昭紧张道:“是我请表少爷来的,我..我家小姐就这么一个亲人,这么大的事得陪在身边。” “也对,太医,您快瞧瞧她,人都说胡话了。” 卢正龄放下药箱:“我要为程娘子施针,你们都出去吧。”说着他看一眼穆昭补充道:“亲人可以留下。” 薛冉和兰芷都一脸担忧,闻言不敢再多留,连忙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穆昭摘下面具走到床边坐下将程愫小心扶起来靠到自己怀里。 “她身上怎么这么热?” 卢正龄搭上程愫的脉蹙眉道:“程娘子这是服了烈性催情药。” “什么!” “程娘子身怀有孕,又中了这么下作的药,情况有些不大好。” 穆昭一把揪住卢正龄的衣领:“程家满门忠烈,程翊为国征战三年,只剩她一个亲人在京,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保下她!孩子无所谓。” “是,是,微臣一定尽全力。” “热..” 怀里的人渐渐不安分,穆昭松开卢正龄蹙眉道:“程愫?” “好难受..”程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模糊的人影抬手摸上去,掌心感受到的一抹清凉使她整个人躁动起来,不管不顾地全身心扑向了清凉。 穆昭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任由程愫抱着他又摸又蹭又亲,整个人如同一块烧红了的石头。 卢正龄也震惊地愣在旁边。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想办法!” 一声呵斥让卢正龄回了神:“是,臣这便施针,烦请陛下帮臣扶住程娘子。” 穆昭控制住程愫的双手注意到她腕上的勒痕,眼神瞬间冷下来。 “陛下一定要按住程娘子。” “嗯,施针吧。” “是。” 卢正龄挽起袖子眉头紧蹙,几针下去,程愫慢慢停止挣扎昏睡了过去。 又过半个时辰,卢正龄将银针一一取下,在药箱中翻找出药瓶倒出药丸喂进程愫口子,而后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了,今晚应当会发热,若能挺过去,大人和孩子就都会没事。” 穆昭戴上面具,解下披风包到程愫身上将人抱起来道:“回宫。” “是。” 第三十五章 擦泪,哄睡 穆昭抱着程愫刚走出房门,柳清清就得知消息跑进了院子。 “姐姐怎么了?”柳清清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一脸担忧,看着戴面具的穆昭厉声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快把程姐姐放下!” 兰芷见状大声解释道:“这是我们家表少爷,正要送我家小姐去医馆。” “姐姐到底怎么了?” 薛冉拦住要上前查看的柳清清道:“我来和她说,你们先送愫儿回去休息。” “多谢薛二小姐。”兰芷朝薛冉倒过谢,便为穆昭和卢正龄引路离开了柳宅。 回到皇宫寝殿,穆昭直接将程愫放到了龙榻上。 孙德禄遣退所有宫人,只留下兰芷、卢正龄和自己守在殿外,等候随时传唤。 殿内,穆昭轻轻给程愫盖上被子,小心擦去程愫额头的汗,犹豫少顷后将手覆到了程愫额上。 “怎么这么烫,来人!打水!” “是!”孙德禄急忙带着兰芷一起打盆水回来。 卢正龄进来检查后道:“发热是正常的,一定关紧窗户不要让程娘子吹风。” 穆昭看着程愫难受的模样蹙眉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尽快退热?” “回陛下,发热是在散催情药的作用,只要挺过去就会没事。” “她若有三长两短,你也不必再留在上京城。” 卢正龄扑通跪地:“微臣已尽全力,程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 “下去吧。” “是。”卢正龄起身出去忐忑地守在殿外,不敢有丝毫松懈。 穆昭紧皱眉头,从兰芷手中接过帕子道:“你们也退下吧,朕在这守着。” “陛下万金之屈,怎敢劳烦,还是奴婢留在这伺候吧。” “朕的寝宫,朕留不得?” “奴婢不敢。”兰芷担忧地看看床上的人,不敢不从皇命,只得与孙德禄一起退出去。 寝殿内安静下来,穆昭将帕子浸湿坐到床边,手在程愫身前僵硬许久才慢慢落下,用湿帕子轻轻擦去程愫额头、脖颈的汗。 床榻上,程愫蹙眉微微动一下,嘴里不知念叨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穆昭俯身靠近,“程愫?哪里不舒服?” “哥..哥哥..” 穆昭一怔,抬眼间刚好看到晶透的泪珠离开微微颤抖的长睫从眼角滑落。 “哥哥..”程愫抓紧被子意识混乱地轻声唤着,眼泪不断落到枕头上,浸出一片湿润。 穆昭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的泪,藏于指腹轻轻摩搓,眼前的人清醒时每一刻都不卑不亢地亮着利爪,而今意识不清,倒露出了真正柔弱的一面,会哭着唤哥哥。 程家兄妹父母早亡,少年程翊当爹又当娘独自将幼妹抚养成人,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故而程翊离京三年,程愫虽面上不显,心里应该思念至极。 穆昭深深看程愫一眼,起身想再去浸湿帕子为其擦汗,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哥哥,哥哥..别走,你回来..回来...别留我一个人..”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我怕..” 穆昭看着那断线般的泪沉默良久,坐回到床上将程愫抱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腿,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轻轻抚摸她的头道:“哥哥在,睡吧。” “哥..” “别怕,哥哥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安心睡吧..愫儿。” 在一声声安慰中,怀里的人渐渐安静,呼吸也逐渐平稳。 漫漫长夜在烛芯的轻爆声中过去。 青烟萦绕在熄灭的烛台上,光线透过窗棂照到了未遮帷幔的床榻上。 程愫微微蹙眉几番挣扎后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一会光线她才开始注意眼前环境。 这里并不是梧桐院,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想抬手揉揉脑袋,却惊诧地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比她大两圈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 男人的手? 脑中闪过的关于吴化的记忆,令她心头一震,猛地坐了起来。 “嘶!”穆昭因她这一动立时醒过来,脸上的表情难看的很。 程愫防备地退开老远,看清与自己同在一床的男人后更加惊讶:“陛下?” 穆昭捏紧褥子没有说话。 “陛下?您...您怎么在这儿?” “先别说话。”穆昭烦躁又尴尬道:“腿..麻了。” 程愫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衣衫还算整洁后大大松了口气。 “陛下..您还好吗?腿怎么会麻呢?” “还不是因为你枕了朕一晚上。” 她枕了穆昭的腿一晚上?程愫看着对方不大敢相信地问道:“您该不会...在这里陪了我一晚上?” “不然呢?”穆昭挪动渐渐好转的腿看向程愫,“你可是又欠朕一个大人情。” 程愫看看周围,心里有了个更不敢相信的猜测:“这里是哪?” 穆昭微微勾唇:“怎么猜出来了还要问?” 程愫心情有些乱,她果然在皇帝寝宫:“我不是在柳清清家吗?怎么会到这儿呢?” “你被人下了催情药,朕与卢正龄一起将你带回了宫。”说到此处,穆昭眼神变得冷厉起来,“是谁对你下药?” “昌远伯吴化,不过他没有得逞,平宁侯府薛二小姐救了我。” “吴化。”穆昭的眼神愈发可怖,“敢动朕的人,他是活够了。” 程愫从昨日的恐惧中脱离出来,恢复理智道:“明日吴宣娇才会入晋王府,陛下还不能动吴化,况且他现在就敢借晋王的势强辱官妇,日后必定会做出比昨日更甚之事,届时不仅可以除掉吴化,还可打压晋王。” “刚经历那样的事,你就不恨?不想立刻杀了他?” “恨、恶心、恐惧、杀心都比不上大局,刚布的小棋子尚未发挥最大作用,若先弃之,未免可惜。” 穆昭盯着面前冷静过头的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是这副表面柔弱实则穿了一身利甲的模样。 明明已经怕成那样,要哭着喊哥哥保护自己,醒来后却还要强装镇定分析利弊得失。 “程愫,你知不知道害怕是可以说出来的。” “知道,但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昨日是我自己松懈,明知虎狼环伺却未防备,日后不会了。” 程愫说着起身下床,跪到穆昭面前道:“昨日多谢陛下相救。” 穆昭看着她强装没事人的模样愈发心烦气躁:“朕不是救你,程翊征战在外,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有三长两短,朕没法向他交待,何况你还怀着朕的孩子,为了孩子朕无法弃你不顾。” “那也要多谢陛下。” 穆昭烦躁地起身把程愫从地上扯起来道:“孙德禄!把卢正龄叫进来!” 第三十六章 萧贵妃 殿外,守了一夜的卢正龄急急忙忙跑进来:“陛下,臣在这儿呢,没走。” “看看她怎么样了。” 卢正龄擦擦手心的汗搭脉查看后道:“已无大碍,微臣再开些安神保胎的药,早晚一副,服用三日即可。” “多谢卢院判。” “应该的,程娘子客气了。” “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卢正龄离开后,程愫自觉不可久留便向穆昭行礼道:“臣妇一夜未归,府上定有变故,还要早些回去处理,便先告退。” “需不需要朕这个表弟帮忙?” “一点小事,不敢劳烦陛下。” 穆昭见着这客套疏离的态度心情又莫名烦躁:“孙德禄,送她出宫。” “是,程娘子请。” “有劳公公。”程愫颔首一笑跟上了孙德禄的脚步。 与此同时,锦云宫中。 “你说什么!陛下昨晚带了个女人回来?还抱进了寝宫?” 说话的是贵妃萧氏,太傅萧怀仁之女,萧玉珍,同时也是太后的亲侄女,晋王的亲表妹。 一旁的宫女丹秀闻言道:“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 “陛下向来不近女色,本宫入宫三年未能承一次恩宠,想见他一面都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是什么样的狐媚子竟然能让陛下抱进寝宫?” “天色太暗,奴婢又不敢靠近,故未看真切。” “没看真切还不再去探!本宫必须知道是哪个贱人勾引了陛下!” “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打探。” 萧玉珍挥手打碎茶盏:“快去!” “是!” 丹秀急忙跑出锦云宫,去往皇帝寝宫的路上刚巧碰到孙德禄带着程愫和兰芷往宫门的方向走。 “孙公公!” 孙德禄回身一看头顿时大了一圈:“是丹秀姑娘啊,怎么走这儿来了。” 丹秀看看孙德禄身后的程愫,心想果然生了一张狐媚子的脸:“贵妃娘娘听说陛下昨日带了位美人回宫,让我来请人去锦云宫坐坐,教教她如何侍奉陛下。” 程愫闻言故作疑惑地指指自己:“姑娘一直盯着我看,该不会...是在说我?” “不然呢?” 程愫笑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来陪太妃娘娘说话下棋的,昨晚留宿太妃娘娘宫中,上下皆可证明,今早太妃娘娘命我将她新得的白玉棋子送去陛下那,陛下见了大悦,特让孙公公亲自送我离宫。” 孙德禄腹议道这程娘子是真敢给陛下安排活。 “不是你?那是谁?” “这...”程愫为难又无奈道:“姑娘这话问的,我算什么东西敢进陛下寝宫去瞧陛下的美人。” 孙德禄配合程愫道:“这位是太妃娘娘亲自邀请进宫的吏部侍郎的夫人,你几个胆子在这儿阻拦质问,侮了陛下与宋夫人的清誉你担待得起吗?” 三言两语下来丹秀真以为自己误会了,忙行礼致歉道:“奴婢错认,望夫人勿怪,莫与太妃娘娘提及。” “一点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既然误会解开,便劳孙公公继续带路吧。” “宋夫人请。” “嗯。” 离开皇宫,坐上马车,程愫的神情渐渐严肃。 “先去平宁侯府,邀冉冉陪我一起回府。” “是。” 马车启程,兰芷看看程愫道:“小姐,刚刚那人是萧贵妃的婢女吧,听说萧贵妃宠冠六宫,位同皇后,就是承宠三年也未能怀上龙嗣。” 程愫听着兰芷的话,心想皇帝这么重视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因为如今后宫只有萧家两姐妹,而他不可能让出身太后、晋王母族的萧氏女生下皇子。 “不过就算得宠也比不上小姐。”兰芷说着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小姐不知道,昨天陛下亲自照顾了小姐一夜,都不让我们插手,我看陛下是喜欢上小姐了。” “不可胡言,我于陛下只是生育下这个孩子的工具,孩子降生后我与陛下便再无瓜葛。” “可是昨天陛下关心小姐的样子根本不像小姐说的这样。” “那是为了兄长和孩子。” “可是...” 程愫打断道:“就算有不同,我也不能与陛下产生其他交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今日他对我有一时新鲜,明日他就会对其他女人有一时新鲜,三宫六院佳人无数,同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 “宫门一入深似海,门第显贵如萧氏女,也会因此生出妒忌之心,我曾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连平民出身的宋文远都无法做到,一朝得势便忘旧情,遑论天潢贵胄?” “我虽一时哄骗了萧贵妃的婢女,但难保她们不会反应过来与我为敌,今日便是警钟,日后更该对陛下敬而远之。” 兰芷听着这些话点点头道:“小姐说的是,这三年小姐过得够苦了,若是进宫不知道还有什么苦日子等着,而且到时候就不是想和离就能和离的了,以后我再也不这么说了。” 程愫轻轻掐掐兰芷的脸蛋道:“兰芷越来越乖了。” “哎呀,小姐,我要去请薛二小姐了。” 马车停到平宁侯府门前,兰芷下车没多久便带着薛冉回来,将人请上了马车。 薛冉看到程愫没事安心不少:“还好你没事,我都担心死了。” “冉冉,昨日多谢你,若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谢什么谢,姐妹之间不说这个。”薛冉握起拳头,“没揍死那个老不死的,算他命大,你若是去京兆府告他,我给你作证。” 程愫摇摇头:“人言可畏,我若告他,即便他未得逞,众人议论中也会让此事变味。” “说得对倒是对,但这样就拿他没办法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不会便宜他的,吴化那个人三天两头花楼醉酒,到时我雇几个人夜黑风高蒙上头揍他一顿,醒了他也没处找人去。” “这个好!不用你雇人,我找我爹借几个人,保管揍得他求爷爷告奶奶。” 程愫轻声笑笑:“今天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程愫凑到薛冉耳边说几句话,薛冉一脸轻松道:“这点小事啊,包在我身上。” 马车回到宋府,程愫与薛冉先后下车,门房见程愫回来立刻跑进去禀告。 两人未来得及回一趟梧桐院,就被叫到了前厅。 第三十七章 乱棍打死 前厅内,宋老夫人已在等候,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 程愫走进去行礼道:“给婆母请安。” “你身为人妇一夜未归,是去哪厮混了?”宋老夫人拍完桌子看到跟在程愫身后的薛冉道:“你把薛二小姐请来干什么?来听家丑吗!” 薛冉心里翻个白眼开口道:“我是自己来的,宋老夫人难道不欢迎我?” “怎么会,只是家丑羞于在客人面前提及,还不快给薛二小姐看茶。” 薛冉陪着程愫没有坐下:“昨天愫儿和我一起去给友人贺乔迁之喜,后来被太妃娘娘叫进宫里下棋,我就是怕你们误会才特地来此作证。” “婆母,的确如此,太妃娘娘可为我作证,今晨我替太妃娘娘给陛下送白玉棋子,还是陛下身边的孙公公送我出宫的。” 宋老夫人原本也相信程愫不会去哪厮混,只是想找机会教训程愫一番,发现找不到机会后心里一口气堵得更厉害:“入宫不知道派个人回府说一声,让阖府上下找你到差点报官,简直胡闹!” “太妃娘娘传得匆忙,故而没来得及回府禀告,不过昨日下棋太妃娘娘提及了夫君,说夫君日后必有大作为。” “太妃竟提到了文远?” “是啊,太妃娘娘对夫君赞赏有加呢。” 宋老夫人一下子傲气起来,连看薛冉的眼神都有些不屑一顾:“我就说,太妃娘娘怎么会对你青眼相待,原来是沾了文远的光。” 薛冉听着这话装不下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程愫嘴上挂着笑没说什么。 “你说你,自己夫君还病着,你不在塌前伺候就算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出府晃荡,没有半分身为人妇的自觉,这要是在我们老家不知道要挨多少板子。” 薛冉实在受不了反驳道:“宋老夫人,这里是上京城,不是什么穷乡僻壤,平白无故打发妻板子,是要下大狱的。” “出嫁从夫懂不懂?平宁侯府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 “老太婆你..” “冉冉,算了。”程愫拉住薛冉摇摇头,转而对宋老夫人说道:“既已解释清楚,我便带薛二小姐去梧桐院休息了,免得平宁侯觉得我们宋家招待不周。” 宋老夫人斜她一眼道:“这是以为自己结交了太妃娘娘、平宁侯府就能耀武扬威了?我告诉你,你在我们宋家一天,就得守一天宋家的规矩,送走薛家小姐你就立马给我去文远房里伺候。” 程愫脸色冷下来,懒得再对付拉着薛冉快步离开前厅。 “程愫!我让你走了吗!你竟敢忤逆婆母!” “给我滚回来!” 身后骂声不断,程愫只当没听到,带着薛冉一路回了梧桐院。 走进屋里,薛冉自己倒杯水喝完哐当放下杯子道:“这个刁老太婆,欺人太甚!你怎么受得了的啊?” “她也就嘴上厉害,不把她当回事就好了。” “那是你脾气好,要换了我,早骂得那老太婆坟头草三尺高。” 程愫轻声笑笑:“谁能比得上薛二小姐的厉害呀。” “哼,那是。” 说笑的功夫,院里的小丫鬟叩门进来递上帖子道:“夫人,柳姑娘送来请帖,说想让您去一趟,给您赔罪。” 薛冉把帖子从程愫手里抢过来:“有毛病吧,赔罪竟然不亲自登门,还让你去,昨天的事难保没她的参与。” 程愫盯着帖子思索片刻道:“备车,我去一趟。” “那我和你一起去。” “嗯。” 薛冉跟着程愫一起离开宋府,乘马车抵达柳宅,柳清清一早便在门口等候。 两人先后走下马车,柳清清迎上去扑通跪到了程愫面前:“我对不起姐姐。”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程愫蹙眉将柳清清扶起来,“我来不是要看你下跪的。” 柳清清眼泪打转哽咽道:“谢谢姐姐还愿意来我这里,昨日的事我已查清,本该我登门致歉,可我怕脏了姐姐的地,只好将姐姐请来。” “有什么话进去说吧,别让外人见了笑话。” “是,二位姐姐请。” 柳清清将两人引至花厅便命小厮把一个丫鬟压了上来。 兰芷见到那丫鬟一下就认出来:“小姐,昨天就是她将我支走的。” “都怪我识人不清,险些害了姐姐。”柳清清上前给跪在地上的丫鬟一个巴掌道:“就是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收了吴化的好处,做出这种腌臜事。” 丫鬟挨了一巴掌哭着哀求起来:“主子,我错了,我一时财迷心窍,求主子原谅我这回吧,求主子饶了我吧!” “你差点害了姐姐,我如何饶你!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 “主子!主子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花厅正门外,两个小厮把挣扎的丫鬟套进麻袋系紧,接着又来两名小厮拿着四根棍子,四人一人一根棍子铆足力气一下一下击打麻袋,惨叫声瞬间充斥庭院。 花厅内,程愫听着惨叫声看着门外景象身体僵硬住,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等到血腥气飘进来当即忍不住干呕起来。 “姐姐你没事吧?” “愫儿?”薛冉担忧地起身握着程愫的手,发现她的手不仅冰冷还在颤抖,“你这是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不会是昨天的后遗症吧?” 程愫摇摇头,兰芷忙挡到她身前道:“柳小姐快叫他们把人拖走吧,我家小姐从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从前在程家死只鸟,公子都是要避着小姐的。” 柳清清一听连忙命人将刚打死的尸体拖下去,并清洗血迹。 薛冉拿出帕子被程愫擦擦额头的汗道:“你兄长对你也太好了吧,我们侯府上下没人没见过血腥,平日别说打死个奴婢了,就是打死姨娘也是有的。” 程愫捂住胸口慢慢缓口气道:“我什么没事,不用围着我了。”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想为你出气,我真的不知道你害怕。” “不怪你。”程愫看着满脸愧疚的柳清清温柔道:“无论是昨日之事还是今日之事都不怪你。” “谢谢姐姐愿意信我。” “你我姐妹一场,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我日后一定好好报答姐姐。” “嗯。” 第三十八章 发现怀孕 从柳宅离开,送走薛冉,程愫与兰芷一起乘马车回到了宋府。 进到梧桐院,兰芷给程愫倒杯茶递过去道:“小姐哪见过那种瘆人的场面,定吓坏了吧。” “还好。” “小姐,您觉得柳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程愫摇摇头:“我不知昨日之事她到底有没有参与,但她绝非表面那样简单。” “您刚帮了她呢,如果她参与了不就是恩将仇报吗,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 “日久见人心,她若非我眼见之人,便总会露出马脚。” “小姐说的是。” 兰芷帮程愫换上寝衣将人扶到床上,而后出去把吴蓉送来的药端了进来。 “吴妈妈把药熬好了,小姐喝过药睡一会吧。” 程愫喝完药把碗放下,轻轻抚住肚子慢慢蹙起眉头:“这肚子会一天比一天大,往后更不好瞒,得想个办法住回程家。” “小姐您先别想那么多了,太医说您需要多休息。” “知道啦知道啦。” “那您睡吧,我就守在外面。” “嗯。” 正午过后,日头渐渐温和。 四下昏困时,一道身影从梧桐园外一路小跑回了潇湘院。 “怎么样?” “梧桐院守得严,这是奴婢想尽办法让人混进去捡的药渣。” 纪千雪把油纸包的药渣接过来,翻来翻去地看后眼睛渐渐睁大:“这几味药材与我平日喝的安胎药一样啊。” “难不成夫人真的怀孕了?” “三年来,主君没有一日在她房中过夜,她肚子里怀的定然是个野种,没准儿就是与程家那个表少爷的。” “那我们怎么办?” 纪千雪想想道:“不能让她有所准备,你现在就去请大夫,我去找老太太和主君。” “是。”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便气势汹汹奔梧桐院去。 到卧房门口,尚未痊愈的宋文远气得身体好了大半,哐当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程愫和守在里面昏昏欲睡的兰芷都被吓得瞬间清醒。 “发生什么事了?”兰芷满脸茫然,“主君?老夫人?你们怎么来了?哎!我家小姐在休息,你们不能进去!” 宋文远一把拨开兰芷:“滚开!” 宋老夫人快步冲进内室,还没等程愫反应过来就掀开被子将人从床上扯到地上,啪地一声给了一巴掌:“你这淫妇还有脸睡觉!” 刚睡醒就遭遇这个,程愫完全被打懵了,兰芷着急地跑进来扶起她道:“小姐您没事吧?” 程愫摇摇头,看看屋内几人,注意到纪千雪的表情和后面背着药箱的人猜测出大概,心跳瞬间加速。 她努力平复呼吸和心跳,稳住心神快速思索对策,同时表面装出了茫然的模样:“发生何事了?竟让婆母动了如此大的火气。” “你还有脸问!你肚子里是和哪个野男人私通怀的野种!” “野种?私通?”程愫冷笑一声看向宋文远,“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纪千雪扶着腰幸灾乐祸地走上前道:“夫人也用不着不承认,大夫就在这儿,怀没怀孕把一下脉就知道了。” “不用把脉,我是怀孕了。” “好啊,小贱人,你承认了!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沉塘!” “谁敢!”程愫冷眼瞪着冲进来两个小厮,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下头没敢动。 “愣着干什么!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怎么还有脸在我宋家待下去!” “婆母怕不是忘了,我程家于国有功,我兄长尚在边关御敌,即便是陛下来了也不会治我死罪,况且我有陛下所赐玉佩,动我之前应先仔细项上人头。” “程愫,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我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程愫斜一眼气得直发抖的老太太,走到宋文远面前仰头与之对视道:“宋文远,我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 “我没和你同房过,哪来的孩子!你到底是在哪怀的野种!” 啪! 程愫抬手用力给了宋文远一巴掌:“那日你在福楼请客醉酒,是我去结的酒钱,把你扶到客房休息,你强拉着我不放,才有如今这个孩子,你怎么能全都忘了不认账!” “什么?”宋文远挨一巴掌本想发作,听了这话忽有些糊涂。 “你当真忘了?”程愫又扇一巴掌双手揪住宋文远的衣服晃扯,声泪俱下地崩溃道:“宋文远!我知道你不重视我!但你怎么能连这种事都忘记!你还是人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啊!我怎会嫁给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 “你干什么!放开我儿子!放开!” 母子俩一起把程愫推开,程愫红着眼睛看起来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宋文远,既然你也说这孩子是野种,那不如就打掉,免得留着这个祸害彼此折磨!” 屋内几人都因为程愫的反应愣住,宋文远困惑地在脑子里仔细回忆,他的确有在福楼喝醉酒宿了一晚,第二日和程愫一起回府,难道那晚他们..... “这孩子真的是我的?” “我现在宁愿他是野种。” 纪千雪见局势转变忙挽住宋文远的胳膊:“主君,这孩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呢?一定是她和程朝私通所怀!” 宋文远甩开纪千雪的手,把大夫拉过来道:“你看看她怀多久了。” “是。” 程愫隐忍地落着泪配合大夫把脉,少顷后大夫起身回道:“禀大人,夫人已有两月身孕。” “两月?那不就是那天...”宋文远蹙起眉小声对宋老夫人说道:“娘,这孩子好像真是我的。” 宋老夫人又惊又疑:“你确定?” “确定。” 宋老夫人心里想想低声道:“你这么一说...好歹是世家大小姐,即便有怨气,应该也做不出与外男通奸的事来。” 宋文远自觉误会,但仍不肯示弱地质问道:“若是如此,你为何明知有孕却不说?” “我将同你和离,为什么要说?你既不认,便尽快写下和离书来,这孩子我们程家养得起。” 宋老夫人在旁边一听当即不愿意了:“胡闹!我们宋家的子孙凭什么拿到程家去养!” 第三十九章 替别人养孩子 “刚刚不还说是野种,怎么现在又成了宋家子孙了?宋文远,你既不认这个孩子,那无论我是打掉还是生下来都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宋文远一把攥住程愫的手腕,“这个孩子姓宋不姓程,你无权决定他的去留,从现在开始给我安心养胎,想和离门都没有。” “主君!她肚子里的孩子明明是野种啊!就是和程朝苟且怀的!你怎么能认下别人的野种呢!” “闭嘴!”宋文远厉声道:“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还不知道?我查过程朝,他前几日才刚进京,怎么可能与程愫有牵扯。” 何况程愫爱他爱得要死,根本不可能看上程朝那个烂了脸的蠢货。 纪千雪不甘道:“就算孩子不是程朝的,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有奸情!主君,你相信我,我不会看错的,我真的不会看错。” 宋文远反手给纪千雪一个嘴巴道:“够了!程愫是主母,你身为妾室攀诬主母诋毁她的清誉,是要丢尽我宋家的脸吗!还不滚下去!” 纪千雪捂着脸怨恨不甘地瞪一眼程愫,扭身走了出去。 大夫也告退离开后,宋文远态度渐渐温和下来:“你这一胎是我宋家的嫡子,务必好生安养,不能有半点闪失。” “那安胎的药钱、补品钱谁来出?” 宋文远愣住,宋老夫人嗓子一下子尖锐起来:“你是我宋家的媳妇,你的就是文远的,有必要算得那么清吗!” “当然了,我的钱是程家出的嫁妆,连贩夫走卒都知道动妻子嫁妆是极尽羞耻之事,而你们养自家孩子却要我出钱,若传出去怕不是要沦为满上京城的笑柄。” “更何况,我说了要带孩子回程家,我们程家养得起,是你们说这孩子是宋家子嗣,我无权决定去留,怎么现在留下来却养不起呢?” 宋文远捏紧拳头咬牙道:“我给你加两倍月例银子,不够再管我要。” “文远?你这..” “好了,就这么定了,孩子重要。” 程愫微微一笑:“多谢夫君,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宋文远嗯一声跟宋老夫人一起离开了梧桐院。 两人并肩走着,宋老夫人憋一肚子气冷哼道:“哪个女人不怀孕生子,就数她矫情,还要补品,我怀你的时候还做工呢。” “娘!说了多少次,以前那些在人家做工的事别提,要是让同僚知道不知得怎么笑话我。” “好好好,娘不提,娘就是一时忘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宋文远蹙着眉没好气道:“之前太医说过程愫身子弱,不管怎么说都得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那毕竟是我们宋家嫡子。”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真应该好好教训教训她,每日高高在上的不知道给谁看。”宋老夫人说着面露担忧,“不过文远,你给她涨两倍月银,钱从哪来啊?” “我想想办法吧。” “都怪这小贱人,这府里上上下下哪里不用钱?光靠你的俸禄哪里够?之前出钱出得好好的,如今耍起大小姐脾气竟不肯再出钱,还一口一口和离,真当自己是公主不成?离了咱们宋家谁还肯要她?” “这话母亲日后也不能挂在嘴边,要是让外人知道我用妻子嫁妆,定要被唾沫星子淹死,我好不容易才入朝为官,不能被戳了脊梁骨,钱的事我再想办法。” 宋老夫人叹口气:“那个纪千雪也是个没用的,要不是我有心无力,怎么会把这个家交给她管?” “唉。”宋文远满脸疲惫,心里更累,“也不知道程愫要耍脾气耍到什么时候,估计是因为千雪和陛下送的美人吃味了,过一阵我再哄哄她吧。” “苦了我儿了,不过咱宋家添丁也是件喜事,等孩子生下来得大办一场。” “嗯。” 母子两人边聊边走渐渐远离了梧桐院。 梧桐院内,卧房中,兰芷捂着肚子笑得脸颊通红,偏还不敢出声。 程愫无奈摇摇头:“别笑了。” “小姐,你也太神了,他们居然真的相信了,你看他们一口一个宋家子嗣,都不知道要替别人养孩子了。” “你小声些。” 兰芷立马捂住嘴巴,跑到门口朝外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才放下心:“对不起小姐,我一时大意了,我以后嘴一定严严的,再也不乱说。” 程愫掩唇一笑:“行,你要是再乱说我就打你板子。” “我保证一定不乱说。”兰芷举手发完誓嘿嘿地走到程愫身边,“不过嘛..小姐肯定舍不得打我板子。” 程愫作势去打兰芷的头,但碰到时却是轻轻的:“下次真打你板子。” “姑娘,姑娘?” 门口,吴蓉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上道:“姑娘,这是陆家三公子着人送的请帖。” 程愫接过来打开看一遍心里有些惊奇:“陆三哥竟然邀我明日陪他去为陆大人挑选门生?” “去明德监吗?” 程愫摇摇头:“没说。” “春闱将至,各地考生早已齐聚上京城,听说城中的客栈全都住满了。”兰芷说着眼中露出疑惑,“不过小姐,陆大人挑选门生,为何要让你与陆三公子同去呀?” “不知,但陆三哥既已相邀,必然是要去的。” “好~那小姐今日要早些休息。” “嗯。” 一场风波结束,程愫喝了第二遍安胎药,胃里难受没用晚膳便早早睡了。 第二日一早,程愫按约定乘马车到了请帖所说的客栈,她戴好帷帽一下马车便见陆宁等候在客栈门口。 “陆三哥哥。” 长身鹤立玉冠白袍的男子转身看向她颔首一笑:“愫儿妹妹,几日不见可还安好?” “好得很,只是有些疑惑三哥哥为何邀我来此?” 陆宁抬手比向客栈门口:“先请。” 程愫微微点头先行跨过门槛进入了客栈,客栈不大,一楼摆满了桌椅,椅子上坐满了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书。 没抢到桌边椅子的人一部分站着,一部分坐在楼梯上,一部分直接席地而坐,还有一部分坐在了客栈外面。 程愫第一次觉得读书声有时也是吵闹的。 第四十章 偶遇 “春闱将至,满城客栈都是这番景象。” 听着陆宁的话,程愫点点头道:“倒是难得的大场面,不过三哥哥,我们为何偏偏要来这里呢?” 陆宁朝楼梯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看到坐在第五阶楼梯上穿着蓝衫的书生了吗?” 程愫顺着陆宁的目光看过去,衣衫朴素的年轻男子正认真翻看手上的书。 “此人名叫孟良,出身寒门,不仅乡试中了解元,还精通营造技艺,他家乡地势低洼常有水患,当地府衙几次修筑堤坝都不能彻底解决,是他发现问题所在建言献策才阻止又一次水患。” “我今日便是为他而来,工部正缺这种人才,可不能被旁人抢先。”陆宁说着看回程愫浅笑道:“愫儿妹妹自幼善识人心,我请妹妹前来是想让妹妹帮我看看此人是否值得结交。” 程愫闻言心里有一瞬想笑,她若真的能分辨人心就不会执意嫁给宋文远了。 “愫儿妹妹?” “既然三哥哥信任,那我便陪三哥哥同去,不过看不准的话,三哥哥可不能怪我。” “那是自然。” 程愫笑一下露出看透的眼神道:“三哥哥还不准备说实话吗?今日邀我前来当真只是为了去见人才?”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愫儿妹妹。” “三哥哥说我善识人心,我自然不敢辜负这句赞言。” 陆宁稍微犹豫后直言道:“平宁侯有意让我与其长女联姻,但我与薛大小姐并不相熟,也无此意,上次在莲山池我见愫儿妹妹与薛二小姐相熟,故...想要愫儿妹妹为我牵一次线,将事情说清楚。” “三哥哥既然不想联姻,为何不直接拒绝呢?” “若是直接拒绝恐伤及侯府与薛大小姐的颜面,所以我想当面与薛大小姐讲清楚,由她出面拒绝,我被拒婚顶多被议论几日,却能保住两家的和气。” “这样确实稳妥许多,还是三哥哥想的周全。” 陆宁有些不好意思道:“让愫儿妹妹见笑了。” “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现在便让兰芷去平宁侯府知会冉冉,但这地点嘛...” “福楼,水云间。”陆宁揖手道:“先谢过愫儿妹妹,事成后定送上谢礼。” “三哥哥不必跟我客气。”程愫笑笑吩咐兰芷去平宁侯府寻薛冉。 “愫儿妹妹来都来了,不如先与我见见孟良,再同去福楼。” “好。” 陆宁示意身旁随从,随从颔首走到楼梯口找到名唤孟良的年轻男子,指着这边说了什么,孟良有些惊喜地点点头起身跟着随从走了过来。 “学生孟良,见过陆大人。” “你认得我?” 孟良头更低了些:“去礼部登记时有幸见过大人一面。” “那你可知道我今日来寻你所为何事?” “知道,承蒙陆大人赏识,但学生不敢厚颜攀附,若春闱过后学生榜上有名,定登门拜访。” 程愫闻言多看了孟良一眼,回想起宋文远参试前问她要钱上下打点,挤破脑袋都想要被哪位大人收做门生,再看眼前的孟良,倒是有几分骨气的。 一旁陆宁对此人也另眼相看点头道:“好,我便等着孟公子金榜题名。” “借大人吉言。” 陆宁满意地笑笑:“愫儿妹妹,我们走吧。” “嗯。” 程愫隔着帷帽朝孟良颔首致意,孟良回之一礼站在门口等他们离开才回去继续读书。 “三哥哥,我们现在去福楼?” “嗯。” “也好,估计冉冉也快带着薛大小姐出门了。” “多谢愫儿妹妹帮忙。”陆宁略微歉意道:“不过..我今日是走路前来,为避嫌,你我不好同乘一车,只好辛苦妹妹同我步行前往福楼。” “走走也好,三哥哥不必如此客气。” “好。” 两人步行前往福楼,而与此同时对街客栈二楼露台上,戴着面具的男人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两人。 “狄青。” “在。” “你觉得陆宁身边的女子像是谁?” “像谁?”狄青朝楼下看看,“这...戴着帷帽,看不太出来。” “朕怎么觉得像程愫呢。” “程娘子?”狄青仔细看看楼下女子的身形道:“陛下这么一说好像身形是与程娘子相似,不过程娘子和陆三公子在一块干什么?他们很熟吗?难道...” 狄青话还没说完,穆昭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哎陛..公子!” 狄青追着穆昭走下来,前面的人越走越快,没一会就追上了陆宁和程愫。 这边程愫正边走边和陆宁说着话,身后突然来只手用力攥住她的胳膊将她向后一扯,她重心不稳背部撞上坚实的胸膛被一把揽进了怀里。 程愫心下一惊转身挣扎开,刚想说话看到面具和守在不远处的狄青瞬间愣住。 “陛...表弟?你..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都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陆宁看看两人礼貌道:“愫儿妹妹,这位便是在莲山池同妹妹一起的公子吧?尚未听愫儿妹妹介绍过。” “愫儿?妹妹?”穆昭冷眼看向陆宁轻嘲道:“我怎么不记得程家有你这号亲戚,能与她兄妹相称。” “我这..” 程愫蹙起眉,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又发哪门子疯,她抓住穆昭的手腕镇定介绍道:“他是我远房表弟,程朝,从小性子就这样,三哥哥勿怪。” 陆宁浅笑摇摇头:“无妨,不过...我之前为何没听程翊提起过程家还有远房亲戚?” “啊,那是因为..因为兄长不喜欢走亲戚,而且很多年没来往了,他肯定不愿意提。” “原来如此。”陆宁看向穆昭道:“程表弟,我们正要去福楼,若你没有其他事不如一起用个便饭?” “他不用了吧,他..” “却之不恭。”穆昭反握住程愫的手腕,低头注视程愫道:“陆公子都盛情相邀,姐姐不会不欢迎我去吧。” 程愫挣开穆昭的手深吸一口气,宋文远没发现,陆宁应该也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有的解释,最重要的是不能惹恼皇帝。 “怎么会呢,那就一起去吧。” 第四十一章 质问 三个人到达福楼,一同进到二楼水云间。 “你们先坐,我去与掌柜的说几句话。” 程愫点点头:“嗯。” 陆宁前脚刚出门,后脚穆昭就坐到程愫身边搂住她的腰将人拉到了身前。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你..你先放开我。” “别动。”穆昭攥住程愫的双腕控制住她质问道:“你和陆宁是什么关系?” 又是这个问题,程愫心里迷惑道:“我之前已经回答过陛下一次,陆三哥与我兄长是好友,我少时便与他以兄妹相称。” “兄妹?我看你们亲近得很。” 程愫微微反应过来解释道:“陛下误会了,我与陆三哥之间清清白白,只有兄妹情谊,他今日找我是想要我牵线见薛家大小姐一面。”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愫瞬间紧张起来:“是陆三哥回来了,若我们这样被看到没法解释,你先放开我,陛下,你放手..” 门外,脚步停住,房门被微微推动,程愫转头盯着门呼吸停滞住,在门打开两根手指宽的缝隙时穆昭终于松开了她。 程愫松一口气,陆宁走进来,身后跟着福楼的伙计,伙计拿着钥匙走到雅间窗户旁上锁的门前,将门打开推开,外面是一个大露台,露台的围栏有一部分残缺尚未修好。 打开门后伙计便拱拳行礼退了出去。 陆宁坐到椅子上解释道:“福楼只有水云间有露台,但正在修缮,我同掌柜商量一下让他将露台打开了。” “为何?” “愫儿妹妹已嫁作人妇,薛家二位千金尚未出阁,而我与程表弟皆是外男,共处封闭一室实在不妥,开着露台可证坦荡。” 程愫打心底赞叹道:“陆三哥不愧是磊落君子。” 穆昭闻言看向程愫,见对方笑容真切心里更觉得烦躁:“若是真君子就不会邀姑娘前来了。” 陆宁和程愫的笑都因为这话微微僵住,少顷陆宁恢复礼貌笑意道:“程表弟说得是,今日事出有因,往后我会注意。” “我与陆三公子没那么相熟,不必称表弟。” 陆宁面露尴尬:“抱歉,冒犯程公子了。” 穆昭冷冷移开视线没有理会。 屋内气氛愈发尴尬,三个人各自坐着没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相对无言许久后,一阵叩门声打破了僵局。 兰芷推开门道:“小姐,薛二小姐到了。” 程愫和陆宁立时起身迎接,薛冉苦着张脸走进来,程愫朝后面看看疑惑道:“冉冉,薛大小姐呢?” “别提了,那个矫情鬼不相信我说的话,直接把我赶出去了,真的是,活该她老大不小嫁不出去。” “所以...她没来?” “对啊。”薛冉坐下看看程愫又看看陆宁,“你们别站着了,坐吧,跟谁吃饭不是吃啊,招牌的都上一份。” 陆宁示意门口的伙计走菜,关上门坐回座位道:“薛二小姐,在下陆宁,是..” “我知道你,在莲山池见过,和愫儿比射箭时你一点没让。” 陆宁脸上的笑更加尴尬。 程愫见此解释道:“比试就是要公平,若三哥哥让了反而是对我的轻视。” “愫儿你怎么输了还替人家解释啊。”薛冉看着陆宁上下打量一番眯起眼睛:“话说你找矫情鬼什么事?” “薛二小姐可代为转达?” “转达是能转达,她信不信就不一定了。” 陆宁无奈一笑将事情原委仔细说了一遍,薛冉听后砰一声拍响桌子,把陆宁和程愫都吓了一跳。 “薛二小姐?你这是?” “苍天有眼!老爹终于要把她嫁出去了!哈哈哈哈!” 屋内除薛冉外的几人皆陷入沉默,薛冉兴奋完反应过来陆宁是要拒婚又不高兴道:“你为什么拒婚?虽然矫情鬼人不怎么样,但好歹是我们平宁侯府的嫡长女,哪里配不上你?” “薛二小姐误会了,我只是不想与从未见过之人结亲,与那人是谁、品貌如何无关。” “哦。”薛冉点点头,“要是让我嫁给不认识的人我也不会愿意,这话我会帮你转达给长姐,但是我与她关系不好,她未必会听我的。” “如此已经麻烦了薛二小姐,不敢奢求再多帮忙,之后的事我会自己再想办法。” 说话间,伙计已上了几盘菜,皆是福楼的招牌,薛冉拿起筷子大方笑道:“我早晨就没吃东西,既然是请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必客气,不够可以再点。” “喔陆三公子,你真是个大方的好人,我收回对你的偏见。” 陆宁看着对方笑笑:“薛二小姐也是率直之人。” “我爹说这叫缺心眼。” “哈哈哈..” 程愫看看陆宁,心想还是第一次听到陆宁笑出声,真是奇了。 “姐姐看什么呢?” “嗯?”程愫回神看向身侧的穆昭,“我..” “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穆昭便强硬地拉着程愫走出雅间,程愫跟在后面腿捯得像两个马车轱辘才勉强跟上穆昭的速度。 被留在屋内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两个人就走远了。 一路走出福楼,程愫实在莫名其妙但不敢对着皇帝发脾气,只能换种方式反抗道:“我跟不上,要摔倒了。” 闻言,穆昭慢下脚步与她并肩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陛下,我手腕被捏疼了。” 穆昭烦闷地松开手道:“你怎么愈发矫情了?” “陛下为何突然带我离开?” “你不过是牵个线,既然薛家已经有人已经去了,你留在那也没用处,不如陪朕看看今年的考生。” 程愫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走:“陛下今日微服出巡是想看春闱考生?” “这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举办会试,科举选拔人才是国之重事,朕自然要切切关注。”穆昭停下脚步看着程愫道:“这事难道不比陆宁的婚事重要?” “当然比陆三哥重要,但臣妇在陛下身边帮不上任何忙,也不能久留,不如...” “朕一人无趣。” “狄大人呢?” “没了。” “啊?” 跟在远处的狄青默默打了个喷嚏。 第四十二章 同看考生 程愫看着身旁的男人微微叹了口气,她所招惹的是并非能轻易全身而退的人物,只希望这一切反常举动无关男女之情。 “陛下亲自来看考生近况,若是为人所知必赞陛下是明德之君。” 穆昭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但会自然地放慢脚步等待程愫。 这一条街两侧都是小客栈,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一路都是席地而坐专注读书的考生。 阴凉之地被抢光后,剩下的人只能用布罩在头上遮阳看书。 穆昭看着这场景微微蹙眉朝身后招招手指,狄青很快追上来揖手:“公子有何吩咐?” “让礼部在街道上设置些凉棚。” “是。” 程愫闻言心想怪不得先帝坚持将皇位传给穆昭,若是穆昭一直有爱民如子之心,当是百姓之福。 “陛..”程愫顿住随着狄青改口道:“公子,我今日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好再多留,便先行回府了。” “程娘子有时间陪陆三公子吃饭,没时间陪我走走?” 程愫有些无语,有女眷的饭桌和单独与表兄弟出行能一样吗?但皇帝的话她没法反驳,只能继续跟着走。 行至一个巷子口,穆昭突然停下脚步,程愫奇怪地跟着他朝巷子内看,里面竟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沿墙边铺着草席,草席上放着薄被。 “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问问。”狄青听出穆昭语气中的怒意,连忙走进去询问,没多久便快步走了出来。 “禀公子,是城中客栈溢价,他们住不起,只好在巷子里地铺。” “每年会试由州县下发盘银和官马,入京后礼部会补贴住宿费,他们没去领吗?” “呃..”狄青微微犹豫道:“去了,负责发放费用的人说要排期,逐个发放,还没排到他们。” 穆昭一听这话火气顿时上涌,冷笑道:“还真是一群吃白饭的蛀虫,派人到户部、礼部走一趟,传旨今日之内务必发放完毕,现在就去。” “是!”狄青领旨转身离开。 程愫犹豫少顷轻轻扯住穆昭的袖子道:“公子可否陪我去个地方?” 穆昭低头看向捏着自己袖口如葱白般的手指,心中怒意莫名消了大半:“带路。” “这边。”程愫带着穆昭走进一家门口人比较少的客栈找到了掌柜的。 在穆昭疑惑的目光中,程愫笑着开口道:“掌柜的,请问这里最便宜的房多少钱呀?”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程愫加重语气,她想过客栈价格会涨,却没想到会涨得这么离谱。 平日这样一家小客栈,即便住最好的房间也超不过二百文,而一两银子足有一千五百文,小客栈如此,大客栈只会更甚,怪不得那些考生住不起客栈。 “掌柜的,一两银子未免太贵了些吧?” 掌柜的上下打量一番两人道:“看你们穿得挺贵气的,怎么一两银子都住不起?” “我们赶路盘缠花得差不多了,便宜些吧。” “便宜不了,你们不住有的是人住,住不起就出去,别在这儿占地方。” 穆昭强忍怒意道:“你可知客栈涨价后有考生因付不起银钱只能在外面打地铺?”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是客栈又不是救济堂。” 程愫拉住怒极的穆昭,平心静气地笑着说道:“掌柜设此高价,若是一不小心拒了状元郎,岂非得不偿失?” “什么意思?” “掌柜的不妨算笔账,来京参试的考生皆有功名在身,且未来有一部分人会在京为官,你怎知今日高价所拒之人非他日王侯将相?恢复平价左右不会赔钱,却能卖日后的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掌柜的微皱眉头思索良久道:“姑娘说在理啊,若是在我这儿住的出了个大官或状元,那日后房价不知能翻多少倍啊。” 穆昭侧目看一眼程愫,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附和掌柜的话道:“反之若有朝一日曾因昂贵价格望而却步之人得势,这小小客栈被关门了也说不定。” “那可不行!”掌柜的想明白后连忙招呼伙计道:“赶紧把价格改回来,哦不,原价降价一半,就说小店为家贫考生尽绵薄之力,预祝各位考生金榜题名。” “好嘞。” 交代完伙计,掌柜的朝程愫拱手道:“多谢姑娘提点,您这房费我给您免了。” 程愫浅浅一笑,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掌柜亏钱也要行仁义之事,小女钦佩,这钱便用来弥补亏损,当作我也为莘莘学子尽了一份力。” 说完程愫拉着穆昭离开,柜台后的掌柜拿起银锭想想瞪大眼睛忙又叫来伙计。 “给我到街上喊一圈我们降价了,实在没钱也可赊账住宿安心备考,会试结束后在店里劳力几日抵账,还有,把多收的银钱退回去。” “退回去??掌柜的,这收都收了...” “你废什么话,刚才走那两人肯定是大人物,人家肯来提点我不照办,以后在上京城还能待下去吗,再说也没亏钱,赶紧照我吩咐的办。” “行吧,那我去退银子了。” “快去快去。” 客栈外,程愫和穆昭相视一笑,面具下的眼睛丝毫不掩藏欣赏之意。 “程娘子说动了一家客栈降价,那其他家当如何?总不能一家一家去游说?” “接下来就要靠公子派人去告诉那些住不起客栈的考生,东篱客栈为助考生顺利参试放出低价,希望各位考生功成名就后莫忘了掌柜这份人情。” 穆昭思索一瞬轻笑道:“如此一来不用我们说,其他客栈听到消息也会争相效仿,你倒是聪明。” “小伎俩罢了,公子不嫌弃便好。” “程娘子三言两语便解决了燃眉之急,让家境贫寒的考生不至于再露宿街头,怎能说是小伎俩?当赏。” 程愫福身行礼道:“能为公子尽绵薄之力便已足够,不敢求赏。” 穆昭微勾唇角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离开客栈聚集的街道,走上主街停到一处卖首饰的摊位前。 他视线扫一圈注意到一个玉镯,扔下银子拿起玉镯道:“这手镯与你今日打扮十分相配,我帮你戴上。” “啊?”程愫缩回手,“不用,我自己戴就好。” “不麻烦。” 程愫无语一霎,谁说麻烦了?? 穆昭没再给她躲开的机会,握住她的手将镯子顺着手指慢慢向上推,两只手一大一小、一热一凉,两道呼吸在这分明的触感中渐渐生出些紧张。 “程愫!” 程愫猛然回头,快速缩回手,玉镯落到地上啪嚓碎成了三段。 第四十三章 我才是你夫君 “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宋文远冲过来分开程愫和穆昭,一把将程愫拽回了自己身边。 “雪儿说你出去见了一个男人,本来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在同他私会!” 程愫脑袋疯狂思考,如果她没有嫌闷把帷帽撩开就不会惹到这麻烦事,真是倒霉,她挣开宋文远的手坦荡道:“我陪自家表弟采买,有何见不得人的?值得夫君如此大动干戈?” “采买?我亲眼看到他握着你的手!” 程愫指向地上碎掉的玉镯:“阿昭感谢我这些时日照顾他,送我一个镯子作为礼物,帮我戴上,不行吗?” “你知不知道他是男人?” “我只知道他是我弟弟。” 宋文远气得用力抓住程愫的双肩:“我警告你,我是你夫君,只有我才能这么亲密的给你戴镯子。” “放开。”穆昭推开宋文远,将程愫护到身后,面具后的一双眼冷得让人打寒颤。 “你不过是程家表亲,算什么东西竟敢推我?”宋文远盯向程愫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道:“站到我身边来。” 穆昭勾唇冷笑:“她不过去,你能如何?” “程愫!过来!” 周围渐渐有人因为宋文远的声音驻足,程愫扯住穆昭的袖子低声道:“请陛下息怒,莫起冲突。” 说完她便在穆昭刀人的眼神中,走到了宋文远身边,宋文远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没胆子不过来。” 程愫默默白他一眼,若不是怕被围观丢人,她才不会忍着恶心靠到这边。 “夫君,今日之事不过误会一场,有什么不满我们回府再说吧。” “你趁早让他滚出上京城,我不想再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宋文远说着拉住程愫的手上了马车。 两人刚坐下,下一瞬穆昭便冲破阻碍也迈上马车坐了进来。 “谁让你上来的!来人!把他拉下去!” 穆昭攥住要拉扯他的仆人的手稍一用力对方便乱叫起来,再一推,人便被他从马车上甩飞出去。 宋文远怔愣住,其余仆人不敢再上。 穆昭淡定地关上马车门道:“不过误会一场,姐夫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应该不会介意我去府上吃顿便饭吧?” 宋文远咬着牙气得要死,偏偏打不过赶不走,只能忍着吃人的怒气道:“当然不介意。” 穆昭转而对程愫笑笑:“姐姐,姐夫人可真好。” 宋文远听完更气得五脏六腑震颤,看着两人对视的模样,忍无可忍攥住程愫的手腕:“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野种?”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程愫愣住,穆昭也有些惊讶。 程愫心跳微微加快但表面仍镇定自若:“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又不认了?” “你和这小子眉来眼去又出府私会,谁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私相授受苟且偷欢。” 宋文远话咬着牙说完话,下一瞬便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程愫作势怒道:“我与阿昭只有清清白白的姐弟之情,做不出你口中的龌龊事,少说这些话恶心我。” “你还敢打我?”宋文远刚想打回去就被穆昭攥住胳膊。 穆昭边说边用力将宋文远甩开:“姐夫,我们程家人没死绝,想打我姐姐怕是得先过我这一关。” “好啊,好得很啊你们。”宋文远指着程愫气得指尖发抖,“我把话放在这儿,若让我查出你肚子不是我宋家的种,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程愫冷眼看着宋文远道:“听说宫中有孕期便可验血亲的法子,夫君既然这么不相信我,不如去请太医来验一验。” “还有这种法子?我怎么没听过?” 穆昭看一眼程愫,他作为皇帝都没听过,但从现在开始卢正龄必须会。 “此法是为证皇室血脉,属隐秘之事,不为外人所知,我也是偶然听兄长提过一次才知晓。” 宋文远想想推开马车窗子对外面的随从说道:“拿上我的名帖去请太医。” “是,主君。” 程愫微微一笑转瞬换脸正色道:“太医验过后,若不是你的,我随你处置,若是你的,你要向我与表弟道歉。” “好,若孩子是我的,下跪道歉都不是问题。” “我记住夫君这话了。” 程愫说着看向坐在对面的穆昭,视线相触一瞬后各自分开,穆昭摘下腰上的玉佩趁宋文远不注意顺手扔出了窗外。 马车回到宋府,三人走下马车一同进入府邸去了梧桐院。 等候不久,便有小厮来报说太医院卢院判亲自来了。 宋文远有些惊喜,想着若是卢院判定然更准确,忙起身去迎,不多时卢正龄便随着宋文远一起进了正厅。 卢正龄看一眼坐在椅子上戴着面具的穆昭,擦擦汗道:“宋侍郎唤下官前来不知是府上哪位贵人身体不适?” “奥,是内子,没想到卢院判亲自过来了。” “今日太医院当值的都被陛下唤走了,只剩我一人。” “原来如此。”宋文远示意婢女小厮退出去,等房门关上才低声问道:“听闻宫中有一秘术,能验未出世孩子与其父是否为血亲,卢院判可知?” 卢正龄听完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写着胡扯,但对上穆昭的眼神立马坚定地演起戏来:“这事宋侍郎是如何知晓的?” “所以...当真有此事?!” 卢正龄装作为难不语,宋文远忙请求道:“还请卢院判施展医术,帮我验一验内子腹中胎儿与我是否为血亲,事后定不会亏待您。” “这..这法子是秘密,若是传出去...” “卢院判放心,此事只有这屋内几人知晓,绝不会外传半句,对外只说是内子身体不适,请您来调理。” “这...” “还请卢院判帮我这个忙。” 卢正龄感觉差不多了,叹口气道:“好吧,那我便帮这个忙,也请宋侍郎放心,事关宋夫人清誉,无论结果如何下官也都不会外传此事。” “如此甚好,便有劳卢院判了。” “下官不知来此是为此事,需先回太医院取验胎之针,验胎之针与其他银针不同,无法混用。” 宋文远一听更觉靠谱:“我让下人送卢院判去取。” “劳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请。” 第四十四章 朕可以封你为妃 半个时辰后卢正龄带着工具返回,让人备了一碗清水。 “宋侍郎,此针法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胎儿及母体,为保万全还请您与这位公子退至门外,让我可以专心施针。” “好。”宋文远点点头对穆昭说道:“一起出去,别在这儿打扰卢院判。” 穆昭没给他一个正眼,转身先行出去,宋文远紧随其后关上了门。 程愫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对此早有预料,太医说的凶险宋文远毫不关心,即便这个孩子真的是她和宋文远的,那人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心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官路。 房门关严,屋内剩下她和卢正龄两人。 卢正龄朝她颔首致意后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将其中的粉末倒入水碗中搅匀,接着故意大声说道:“我现在施针,请宋夫人千万不要动,否则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好,有劳卢院判。” 卢正龄说完撩开自己的袖子,朝自己胳膊上扎一针将雪滴到水碗中,而后擦擦血收起药粉包,时间差不多便走到门口打开门。 “宋侍郎,胎儿的血已经取完,现在将您的血滴进去即可。” 宋文远走进去看到碗中的血,毫不犹豫地扎破手指滴血进碗,心想卢正龄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谁被贿赂,卢正龄都不可能被贿赂。 他站在放置水碗的桌边一眼不眨地盯着看,水碗中两滴血渐渐聚集最终融合到了一起。 “相融了!真的是我儿子!” 卢正龄擦擦额头紧张出的汗笑道:“恭喜宋侍郎。” 程愫站起来走到宋文远、卢正龄身边福了福身子:“多谢卢院判为我证明清白,若是没有您,指不定我夫君要怎么处置我呢。” “当着卢院判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夫君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怕我说什么?卢院判医者操守不问而已,怎会不知?” 宋文远脸上挂不住过去搂住程愫:“好了愫儿,是为夫误会你了,向你道歉行了吧。” 程愫嫌恶地挣开宋文远的手,退远些道:“夫君落了一个人吧,还未向我表弟道歉呢。” “他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向他道歉?” “在马车上夫君是如何承诺,这一会便忘了?堂堂吏部侍郎,还当着卢院判的面,应该不会食言吧?” 宋文远脸色难看了些面子也过不去,他看一眼穆昭犹豫少顷道:“对不住,是我误会了。” 穆昭眼含笑意语气挑衅道:“虽然姐夫说的是下跪道歉,但毕竟姐夫为长,我不好受姐夫的礼,听了一句道歉这事便过去吧。” 宋文远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好忍下去。 “今日误会是我不该,愫儿,往后为夫定会补偿你。” “既然已证清白,我也乏累得很,便不送夫君及各位了。” 听到赶人的话,穆昭瞪了眼卢正龄,卢正龄立马会意擦去汗对宋文远说道:“宋侍郎,下官有话想单独与您说。” “哦?那..这边请。” 宋文远带着卢正龄刚走出去,穆昭就紧接着关上了门。 程愫看着对方问道:“陛下是有话同我说?” “宋文远怎么会知道你怀孕?” “府上妾室发现的,我猜是安插人在我院中找到了药渣,或尾随兰芷发现了我买的药材。” 穆昭注视着她慢慢走近:“现在你腹中的孩子名义上是宋文远的,那么之后要如何证明是朕的呢?” 身前的人一步一步逼近,程愫一步一步后退忽然撞到床架上被堵住退路,在穆昭更靠近前她一把抵住了对方的胸膛,仰头回道:“无需证明。” “无需证明?” “是。”程愫盯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尽量保持镇定道:“临盆之日我在宋府明面诞下的会是死婴,真正的孩子则会送入宫中,与我和宋家再无瓜葛。” 穆昭微蹙眉头:“你的意思是你决意不认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陛下的孩子。” “也是你的,是你辛苦孕育。” 程愫用力抵住穆昭但根本无法推动对方星点,只能由着对方将自己圈在怀里。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两只瞳孔中映出的自己回答道:“我与陛下之事是意外,不敢携子攀附陛下。” “若朕许你攀附呢?你虽曾为人妇,但为朕诞下皇嗣,朕可破格封你为妃。” 虽然身前的男人戴着面具,但通过那双眼睛她便可以看出这话是认真的,可...做一个男人无数妻妾中的一个,哪怕那人是皇帝她也不愿。 “陛下,我没什么大志向,我只想过安逸日子,而这安逸日子一定与陛下您无关,人生短暂,我不想因身外之人、之事、之物困住自己,哪怕是亲生骨肉,我只要知道我的孩子过得好就够了。” “这世道,女子想要依靠自身存活难如登天,必依附家族、夫婿,故断不可所托非人,而我已错付一次,若我出身寻常便连挽错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第二次万不能再选错,皇宫是个是非之地,哪怕荣华万千,我也不愿踏足。” 穆昭低头看着她,面具遮挡住了所有细微表情,沉默许久后他后退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朕明白了,孩子生下后朕会选身家清白之人为其生母入宫,此后这孩子与你再不相干,也不会有外人知晓其身世,若有朝一日你再择夫婿,朕会为你添妆。” 程愫含起笑行礼道:“多谢陛下成全。” “好好休息,莫亏待了朕的孩子。” “是。” 程愫低着头,直到脚步远去房门打开又关上才起身抬头。 这样是最好的,皇帝因意外有的孩子多关注了她些许,对她一时兴起才想纳她进宫。 但等孩子生下去、新鲜劲过了,她便会成为塞喉之鲠,到时甚至不必看到宋文远,只要提起吏部侍郎他就会想到她曾是臣子之妻。 一时的刺激、新鲜不会长久,若她真的答应入宫,等待她的只会是暗无天日的折磨,她绝不能将自己置身那样的境地。 第四十五章 早产 穆昭离开不久,卢正龄完全拖住人的任务也告辞离开。 宋文远推门进来看看程愫,语气平淡道:“太医让你近期吃得清淡些,不要贪凉。” “知道了。”程愫说着脱下外袍坐到床上,“夫君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你这时辰就休息?” “春困秋乏,尤其身子沉总是要多睡些。” 宋文远懒得多说,本欲拔腿就走可眼睛盯着床上的人,腿像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从前就知道程愫是个美人,可就是太像木头古板无味,若程愫有纪千雪一半的情趣,他当初也许就不会纳纪千雪进来。 “夫君还不走?” 宋文远回过神,看着那双艳若春桃的眼睛和雪肌皓腕不自觉吞了下口水,他怎么早没发现冰美人也别有一番风情呢? “夫人这胎,三个月后应该就稳了吧。” 程愫想到对方为何突然这么问心里泛起恶心:“这要问太医,我身子向来不好,比不了雪儿妹妹,怕是要安稳养胎到生产才行。” 宋文远被傲娇的小模样勾起一团火,偏偏还没法碰,心里烦躁得离开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人一走远,程愫就叫丫鬟把吴蓉喊了来。 “姑娘,可是要吩咐我小少爷的事?” 程愫摇摇头:“你去告诉除了潇湘院的各院姨娘,今日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伺候主君,若是主君问起来就自己想个法子编过去。” “是,老奴现在就去传话。” “嗯。”程愫微微扬起笑,皇帝送来的美人还真是大有用处,听话又聪明,等斗倒宋文远时她得将那几人安排个好去处。 没多大功夫吴蓉便跑着回来说全都吩咐好了,交完差便又回去忙着带孩子。 日头西落,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兰芷也从府外回来,一进屋就是一阵唉声叹气。 “小姐,您知道薛二小姐买了多少东西吗?我提得手都酸了,她是真把我当薛府的丫鬟了。” 程愫掩唇笑笑:“要不小姐我帮你捏捏?” “啊?我可不敢,我哪有那么好的命。” “快过来,小姐我真的帮你捏。” 兰芷不敢相信道:“真的吗?” “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喽。” “那我来啦!” 兰芷喜滋滋地坐到程愫身边,程愫真的仔细帮兰芷柔捏起胳膊:“苦了我们兰芷当了一天的劳力呀。” “是呀是呀,今天薛二小姐买的东西全都是陆三公子请的,说起来我还占到点光吃了不少好吃的呢,啊痛痛痛!小姐要杀人了!” 程愫轻敲一下兰芷的脑袋:“你说得好像你家小姐我没给你吃好吃的一样。” “哎呀小姐别生气嘛,还是小姐最对我最好~” “哼,这还差不多,那只胳膊给我。” 兰芷刚换胳膊,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夫人!夫人!不好了!潇湘院出事了!” “进来慢慢说。” 丫鬟推门进去行礼道:“纪姨娘突然要生产,府里连夜请来产婆和太医,潇湘院一盆盆血水正往外倒呢,老夫人派人叫您赶快过去。”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兰芷帮程愫披上外袍后便跟着程愫一起往潇湘院赶。 “小姐,您说纪千雪怎么会突然生产?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程愫蹙起眉头:“我以为他至少还有些人性,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先去潇湘院,之后再同你解释。” “好。” 赶到潇湘院时,如报信的丫鬟所说一盆盆血水正往外送,刚进院子便听到惨烈痛苦的哭喊声。 程愫捏住兰芷的衣服,指尖瞬间冰凉,从前她是听说妇人生产如鬼门关走一遭,如今亲眼目睹竟比传闻更甚,而她很快也会走这一遭。 “小姐?小姐您还好吗?”兰芷扶住程愫,程家是武将之家,时有伤患,但整个程府只有程愫一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血腥,“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没事,进去吧,现在走会落人口实。” 程愫深呼吸几次努力保持镇定在兰芷的搀扶下走进了屋子。 屋内,宋老夫人、宋文远急得团团转,屏风挡住的内室哭喊声愈加刺耳。 宋老夫人怨气正没地撒,一看到程愫进来指着她喊道:“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来!你怎么不睡死过去!” “我既不是产婆也不是大夫,来或不来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身为一家主母照顾不好主君的子嗣,还有脸在这儿顶撞婆母!” 程愫打心底受不了这副强词夺理的模样,懒得多辩直接无视,转而寻到站在角落的纪千雪的贴身丫鬟:“春桃,你们姨娘这胎一直是稳的,怎么会突然早产?定是你没照顾好,我看该将你发卖了去。” “不是的!是主君要与姨娘同房才..” 春桃话没说完,宋老夫人身旁的张妈妈就上去给她一巴掌将她扇到在地。 “你这贱仆!自己没照顾好姨娘还敢攀咬主君!” “张妈妈,何必急着堵嘴呢,在这儿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程愫说完叹口气看向宋文远,“夫君,你就算再喜欢纪妹妹,也不能明知她大着肚子还与她同房啊。” 宋文远恼羞成怒呵斥道:“都闭嘴吧!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夫君莫要动怒,若我们吵到纪妹妹就不好了,现在顺利生产才是最要紧的事。” 宋文远烦躁地来回踱步,宋老夫人坐到椅子上也是愁眉不展,内室依旧充斥着纪千雪的哭喊和产婆焦急的声音。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一声婴儿啼哭惊破了所有喧嚣。 “生了!生了!” 产婆抱着小婴儿从里面走出来,手上还有未来得及擦的水。 “恭喜大人、老夫人,是位小姐,母女平安。” 宋老夫人脸上刚堆起的笑因为这句话瞬间消失,抬手令张妈妈扶住自己没好气道:“生个丫头这么兴师动众的。” 说完,宋老夫人便在张妈妈的搀扶下离开,宋文远倒是担心地进去瞧了瞧纪千雪,但没多久就受不了血腥气退回来仍守在外面,叫下人赶快收拾。 程愫确认人没事松了口气,但看着宋文远那副嘴脸实在难以忍受,便也匆匆离开。 第四十六章 井蛙不可语海 回到梧桐院,程愫给兰芷讲了来龙去脉。 兰芷咦一声:“这时候还能想起那档子事,啧啧。” “别感叹了,明天早上你去账房把所有钱都提出来去买补品,然后送去潇湘院。” “啊?小姐您怎么想着给她买补品啊?” “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趁家里乱着把余钱消耗掉,让宋文远去想办法赚钱。” “奥,有道理,我明儿一早就去~” 第二天一早,兰芷便去账上把余钱全部拿走,一直以来都是程愫管家,虽然现在换了人,账房也没敢不给。 买完补品一文钱没剩下,兰芷把所有补品全送去潇湘院,高高兴兴回了梧桐院。 刚回来不久,院里的小丫鬟便进来禀告说纪千雪请程愫去一趟潇湘院。 “小姐要去吗?我感觉没什么好事。” “去看看吧,毕竟刚收过我们的礼,她也不知道我安的什么心。” 程愫更过衣便带兰芷一起去到了潇湘院。 卧房内,纪千雪正戴着抹额盖着被子靠坐在床上,见程愫走进来命春桃搬了把椅子到床边。 “我还以为夫人不会来呢。” “怎么会,妹妹刚万般辛苦生下孩子,我理应来道贺。” 纪千雪闻言脸色骤变:“我看你是特地来讽刺我这胎不是男丁,被老太太不喜的吧。” “妹妹这真的是想多了,无论男女都是你辛苦怀胎所生,同为女子我不会因这种事跑一趟。” “猫哭耗子。” 程愫觉得不会说通便没继续这个话题:“今日是你请我来的,若没有其他话说,我就走了。” 纪千雪翻个白眼指向那边桌上的东西道:“为什么送我这些?你是不是下毒了?” “不相信的话可以扔掉。” “程愫,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纪妹妹这是没挨够教训?这次看在你刚生产完便算了,下次再直呼我的名讳,我不会轻饶。” 纪千雪盯着程愫,满眼怨怒丝毫不加掩饰:“你以为你做这些表面功夫主君就会喜欢你?别做梦了,我为主君生了一儿一女,他心里在乎的只有我。” “他在乎你吗?”程愫嗤笑一声,“他明知道你大着肚子,却还是要因一己私欲与你同房,你觉得他这样是在乎你?是爱你?” “你懂什么?自己没本事勾不住男人,就会在这挑拨,我看你是发现主君即便这时候也想到我房里,心里嫉妒得发疯了吧?” 程愫看着面前人的神情,心里可笑又无奈,井蛙不可语海,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那些补品没毒,你若是不用,日后很难再有了,还有,宋文远不值得你一心一意为他,言尽于此,好好休养吧。”说完程愫便起身离开。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用你的东西?春桃!全都给我扔出去!” 补品噼里啪啦地扔出来,程愫停在门口摇摇头转身走出了潇湘院。 “小姐,纪千雪也太不识抬举了吧,那些钱您明明可以花在任何地方,但您还是想着她给她买了补品。” “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好心,那些钱只有花在刚生产完的纪千雪身上,宋文远才没理由多跟我闹,还有,药材、补品没法退,更何况还被扔了,这钱怎么样都回不来了。” “呃..”兰芷无语一会笑嘻嘻地仰起头道:“那小姐也是最厉害最好的。” 程愫被逗笑轻戳一下兰芷的脑袋:“就你贫嘴,回去了。” 兰芷嘴巴张得圆圆的哦了一声。 回到梧桐院也没有得闲,没多会门房就来禀告说柳小姐求见。 “把人请进来吧。” “是。” 半盏茶的功夫,门房将柳清清引进了梧桐院。 柳清清一见程愫就红了眼圈:“这几日我一直担心姐姐,姐姐可好些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过来坐吧。” 柳清清坐到程愫旁边的椅子上,擦擦眼泪道:“无论怎么样那日的事都有我的责任,见到姐姐没事我安心不少。” “我早就说了,那日之事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姐姐待我真好。”柳清清难掩哽咽,“在家时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若是我亲姐姐该多好。” 程愫看着对方,在那样真实的情绪中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她微微蹙起眉头,或许...是她想多了,柳清清同数年前一样并没有改变。 “好了,别哭了,你我虽无血缘,但情同亲姐妹,在我心里你与自家人没什么分别。” 柳清清擦去眼泪握住程愫的手:“日后姐姐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程愫闻言笑道:“说得这么吓人做什么,你好好的就行,我没什么需要你死而后已的地方。” “反正姐姐的恩情、姐姐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了。” “好吧好吧。”程愫用帕子帮柳清清擦擦脸颊上的泪问道:“清清,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柳清清低下头,眼眶里面泪珠子又打起转。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我没用,又要求姐姐帮忙。” “你我姐妹一场别说这么生分的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柳清清捏着帕子,眼泪一滴接一滴掉下去微微抽泣道:“是爹爹,因为我和离,他没法再笼络昌远伯,他骂我不争气,要我在京中寻一户官宦人家嫁了,不然就把我接回家去嫁给当地富商。” “姐姐。”柳清清扑通跪地双手攥住程愫的手大哭起来,“那富商比昌远伯年纪还大,我真的不想嫁给他,刚和离时我本应回家,可爹爹派人告诉我必须留在京中,我才置房留下,谁知道他是又想用我拢络京官。” “你先起来,快起来。”程愫把人扶起来蹙眉叹口气,“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能把你当作物件卖来卖去?” “我是家中庶女,父亲本就不喜欢我,当初昌远伯看上的是嫡姐,可父亲不舍得嫡姐嫁入那虎狼窝,便让我替了嫡姐。” 柳清清越说眼泪越止不住,程愫看着对方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可怜心疼。 第四十七章 我想嫁给宋侍郎 “清清,别哭了,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柳清清擦擦眼泪又跪到地上,这次无论程愫怎么扶,她都死不起身。 “姐姐!这话我必须跪着说。” 程愫本就没多少力气,根本挣不过柳清清只好放弃扶对方起来:“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你。” “我想...我想嫁给宋侍郎。” “什么?”程愫怔住。 柳清清跪着后退重重给她磕了个响头:“姐姐,我对不起你,是我厚颜无耻,是我不要脸,对不起。” “你别这样,你先起来说话。”程愫一手捂住肚子无奈道:“不管什么事你都起来说,我拉扯不动你,你说要报答我,怎么现在看来是要把我累坏?” “不是的。” “那还不快起来,坐下说话。” 柳清清擦着眼泪站起来,坐回到椅子上,一句一哽咽道:“姐姐,我真的没有好去处了,我只求个妾室做,你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不会破坏姐姐和宋大人的感情,没有姐姐的允许我不会侍奉的。” 程愫看着对方语重心长道:“清清,宋家并非太平之地,既要二嫁,定要仔细择选莫误终身。” “姐姐可是怕我会分走宠爱,姐姐放心,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和姐姐争。” “我并非那个意思,算上陛下赏赐,宋文远现在有六房妾室,你入府只是蹉跎大好青春,何况宁为商户妻,不做王侯妾,为人妾室总归低人一等。” “你若想嫁入官宦人家不如在今年的举子中选个人品贵重的。”程愫思索少顷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我这儿刚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姐姐认识今年的举子?” 程愫摇一下头:“只是见过一面而已,那人名唤孟良,乡试得中解元,故而我觉得今年会试他必然榜上有名,而且他精于营造技艺,很受陆尚书赏识,那日虽匆匆一面,却可看出他身上的几分风骨,若未婚配,算得良人。” 柳清清面上认真在听程愫的话,心里却暗暗想着说什么风骨、良人,不过是怕她入府分走宠爱,既然程愫不肯帮她,那她就用自己的方式。 名不见经传的举子,哪里比得上年纪轻轻任吏部侍郎的宋文远,只要嫁入宋府,她就有办法取代程愫做侍郎夫人,等宋文远升任尚书,没准能为她请封诰命呢。 “清清,若你有意,我愿从中牵线。” 柳清清羞怯地下头:“若能为人正妻,我怎会想做妾室,只不过我是二嫁之身,不知道人家能否愿意。” “二嫁又如何,男子可再娶,女子便可二嫁,你人好、样貌好又知书达理,不必自怨自艾,只要你有意,他未婚配,这事便成了一半,明日我便去寻他。” “那就麻烦姐姐了。” “你我姐妹不必说这些。”程愫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不过...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中无人在京,你要如何结亲?” “若孟公子同意,家中自会派人前来。” “那便好。”程愫笑笑,“你放心,明日我见他定会再帮你多看看他人品到底如何。” 柳清清点点头:“我信姐姐,我就在家中等姐姐的好消息。” “嗯。” “对了姐姐,下个月初三是我姨娘的忌日,我不能回乡,就想着去崇福寺为姨娘祈福,姐姐可以陪我同去吗?” “当然。” “谢谢姐姐。” 程愫含起笑:“刚好我也可以为先父先母供一盏灯。” “好呀,到时候我来府上接姐姐。” “嗯。” “那姐姐我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好,你慢些,明日什么结果我让兰芷去告诉你。” 柳清清点点头:“姐姐不用送了。” 看着人在丫鬟的领路下离开,程愫坐回去喝了盏茶水。 兰芷端着盘糕点走进来放到桌子上道:“小姐真要帮柳小姐撮合姻缘?” “若是那孟良人品真的好,我自然要撮合试试,清清身世可怜,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父亲卖她第二次。” 兰芷认同地叹口气:“这世上哪有亲生父母上赶着把女儿嫁给老头子的,唉,我还因为上次的事怨怪柳小姐,现在看应该是错怪她了。” “她既信任我,我定要为她择一门好亲事,待她出嫁那日我再为她添妆,这门亲可以不是大富大贵、高官厚禄之家,但一定要尊重她对她好,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小姐对柳小姐可真好。” “等你出嫁时我也会对你这样好。” “我才不嫁人呢。”兰芷抱住程愫撒娇道:“我就要跟在小姐身边一辈子,哪也不去。” “我看你是要让我养你一辈子吧。” “嘿嘿,反正小姐养得起我。” 程愫故作嫌弃地掐了下兰芷的脸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兰芷是家生子,虽然年长她一岁,但脾性就是个小孩子,她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她心里与姐妹无异,若是日后兰芷真的不想嫁人,她一定会好好的养她一辈子。 “程愫!” 房门哐当被踹开,还腻歪抱在一起的程愫和兰芷不同程度地各吓了一跳。 看到来人后,程愫拍拍兰芷令其起来,她看着气势汹汹满脸怒意的人故作不解道:“夫君这是怎么了?火气如此大。”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谁让你把账上的钱全部提走的!” 程愫做出恍然的表情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啊,夫君是不是误会我了?我拿走账上的钱是为了给纪妹妹买补品,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虚,该多补补。” “买补品至于花那么多钱?” “夫君不管后宅琐事,自然不知,女人生产后吃的喝的都要讲究,药材补品都不便宜,我想着纪妹妹昨日早产定伤身子,而且她为宋家添丁有功在身,我作为主母当然要替宋家犒劳她。” 宋文远指着程愫用力一甩袖子道:“你替宋家犒劳她便用光账上所有银钱?你可知现在府上一文钱都支不出来,上上下下全都等着银子!” 第四十八章 出发做媒人 “啊?怎么会这样?”程愫捂住嘴巴,“我当真不知府上如此拮据,不然也不会给纪妹妹买补品。” “你花光了钱,就得由你补上,赶快拿钱出来。” 程愫收敛笑意靠到椅背上抬眼看着宋文远:“夫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钱原本就是我补贴的吧,现在钱全部花在了刚为你生完孩子的妾室身上,你来管我要,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那还不是因为你...” “哦对了!”程愫打断对方的话微微扬起笑,“若是夫君当真想动用我的嫁妆,便自行去取吧,不过...人多嘴杂,有些风言风语在府上传就罢了,若是传出去,误了夫君仕途,就不好了。” “你!”宋文远气得指着程愫道:“好,你好得很,你看着吧,我宋文远绝不是动妻子嫁妆的窝囊废!” 看着转身离开的男人,程愫打心底想笑,她还真想看看为了那可怜、虚伪的自尊,宋文远会做到什么地步。 “小姐,他不会再回来找您麻烦吧?” “不会了,备膳吧,我今日要好好吃饭休息,明日还有事呢。” “是。” 翌日。 程愫早早起来,沐浴更衣后便乘马车出门了。 到达那日陆宁带她来的小客栈,她戴上帷帽走下马车,里面依旧坐着不少考生在翻看书籍。 她寻找一圈,在二楼围栏旁看到了正站着看书的孟良,她走上前朝对方行了下礼。 “孟公子。” 孟良抬起头有些茫然:“姑娘认识我?” “那日随陆三公子前来,与孟公子你有一面之缘。” “原来是陆府小姐,孟某这厢有礼了。” 程愫轻笑一声道:“我并非陆家人,今日来寻孟公子也非为着陆家事,若孟公子肯赏光,可对面茶肆坐下慢谈。” “自然,请。” 走进茶肆,程愫寻了个雅间要了一壶茶,二人对坐,兰芷则站在程愫身后。 “不知姑娘是何人,因何事寻我?” 出于礼貌,程愫撩开帷帽朝孟良颔首道:“我是吏部侍郎宋文远之妻,姓程名愫,今日找孟公子是想为你说一门亲事,不知孟公子如今可有婚配?” 话音落下许久未得回复,程愫看向对面发现对方正眼神呆滞地看着她。 “孟公子?” 兰芷见状啧一声上前在孟良眼前来回摆摆手:“孟公子!你看什么呢!” 孟良猛然回神,慌慌张张起身揖礼道:“失礼了,对不住。” “你不是失礼,你是太太太失礼了。” “兰芷,算了。”程愫放下帷帽微微抬手,“孟公子请坐。” 孟良面脸自责地坐下没再敢抬一下眼睛。 程愫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及来意,这次孟良听了个明白回道:“在下尚未婚配。” “那便好,但不知孟公子如何看待女子二嫁?” “女子在世艰难不易,光是贞洁二字便可要人性命,若决心和离定是遇人不淑忍无可忍, 不才拙见无论何事、无论男女都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勇气与自由不丢人。” 帷帽下程愫渐渐露出笑意,看来她没有看错人。 “孟公子,我有一闺中好友,淮州司马之女,名唤柳清清,年十七,一年前被家中所欺为昌远伯续弦,如今和离,想再嫁一正直之人度安稳日子,不知你可有意相见?” “宋夫人想为我与柳姑娘做媒?” 程愫点点头:“你既知女子不易,便也应知晓女儿若被家中疼爱,外嫁和离后归家即便艰难也可安然度过一生,可若是不被家中所容,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二嫁或出家做姑子。” “我说这些并非是要博你同情,而是想告诉你她这一路走得多艰难,即便顶着家中压力也有勇气对抗权贵与之和离,她真的是一个好姑娘,若你愿意我可为你们保媒,若你不愿此事就当我从未提过。” 孟良微低着头沉默少顷开口道:“在下出身寒门,家境...清贫,柳姑娘是淮州司马之女,又曾嫁入昌远伯府如此高门大户,我怕...我怕柳姑娘看不上我一寒门举子。” “这个你大可放心,清清并非贪慕富贵之人,只想要你真心待她尊重她对她好,当然,我选中你还有一个原因,你有学识又得陆尚书青睐,会试将近,我相信金榜之上定有孟公子一席之地,日后也将前途无量。” 孟良听完这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只要柳姑娘不弃,我自然百般愿意,我一定努力准备会试,待金榜题名我便携礼去柳家拜访。” “如此甚好,我今日便将这消息告诉清清。” 孟良起身郑重向程愫行礼道:“多谢宋夫人不弃为在下保媒,此事若成,婚宴之上定邀宋夫人为座上宾。” “只要你待清清好,谢不谢我都无所谓。” “宋夫人放心,只要柳姑娘不嫌弃我清寒出身肯下嫁于我,我定珍之重之一辈子待她好。” “有孟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程愫起身回礼道:“茶钱我请了,告辞。” “不不不,这怎么能行,茶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程愫笑笑:“今日是我邀孟公子前来,理当我请,来日孟公子官运亨通之时不知道能请我喝多少次茶呢。” 孟良惭愧地揖手:“孟某定潜心备考,以报宋夫人保媒之恩情。” “那便祝孟公子学有所成,得偿所愿,不必相送了。” “宋夫人慢走。” 走出茶肆,程愫坐上马车心情很是不错,让兰芷亲自去柳宅一趟告诉柳清清这个消息。 与此同时街道另一边,一个人影从远离人群一路快行进入了皇宫。 乾明殿内,孙德禄走到书案旁小声道:“陛下,狄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 狄青走进大殿揖手一拜:“陛下,派去保护程娘子的暗探回禀说程娘子今日出府去见了一名参加春闱的举子。” 穆昭停下笔抬起头:“举子?” “是,那人名唤孟良,出身寒门,乡试中了解元,据说陆尚书很看好他。” “长相如何?” “其人...啊?长相?”狄青疑惑着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据暗探说是一表人才的模样,程娘子与他在茶肆中相谈甚欢,但具体聊了什么并未听清。” “相谈甚欢...”穆昭捏紧笔杆冷哼一声,“她是真盼着朕给她添嫁妆呢。” 孙德禄在一旁低声道:“陛下,您若是在意程娘子,不如..” 穆昭直接打断:“朕要的是她腹中朕的孩子,与她这个人无关,日后除了腹中胎儿安危外,她的事不必再来禀告朕。” “是。” 第四十九章 山匪劫道 一月之后,会试结束,程愫安排柳清清和孟良见了一面,两人皆表明愿意,只等放榜之后登门提亲。 到了与柳清清约定的柳母忌日当天,一早柳清清便乘马车来宋府接程愫。 通往府邸大门的回廊中,纪千雪快速交替着步子:“你确定是那个柳姑娘又来了?” 春桃跟在身后道:“马车就在大门外停着,上次夫人同柳姑娘出去就是见了那姓孟的举子,这次没准儿也是,若是姨娘抓住这个把柄,就能顺理成章在主君面前告她一状。” 纪千雪轻抚鬓角勾唇一笑:“只要她再见那人一面,我定告得主君因她私会外男休了她。” “姨娘为府上添了一儿一女,到时主君定然是向着姨娘的。” “那当然,赶快走,别赶不上。” 两个人紧赶慢赶走到府门外时,程愫刚好要上马车,纪千雪缓口气扭着腰走过去:“夫人这是去哪呀?” 程愫看她一眼不大想理会但还是回答了:“崇福寺。” “崇福寺呀?曦儿满月我正想着去崇福寺为她求个平安符呢,刚巧夫人要去,不如带我一起吧。” “你刚出月子,不再多休养几日?” “又不是头胎,早就没事了。” “随你,要去就上车。” “是~多谢夫人。” 纪千雪跟着程愫坐上马车,向已坐上马车的柳清清颔首致了意。 马车启程驶出城门,将近正午方赶到崇福寺。 三人走下马车,看着面前高高的阶梯,程愫扶住肚子没有选择与纪千雪并排而行。 “姐姐如今身子重,若是走不动在这里等我也是可以的。” 程愫看向柳清清微微摇头:“我没事,既然来了当然要去一趟。” “那姐姐一定小心,慢些走,兰芷,你千万扶好你家小姐。” 兰芷点头扶住程愫:“小姐若是累了就歇一会再走。” “瞧你们一个两个的,我哪有那么娇气,走吧。” 纪千雪看着程愫离她十万八千里防备她的模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可没傻到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程愫推下去。 爬完阶梯抵达山门,三人各自分开约定返回山门汇合,纪千雪、柳清清去祈福,程愫则独自去了为亡者供莲花灯的极乐殿。 这边纪千雪寻理由与柳清清分开,一路跟着程愫也去了极乐殿。 极乐殿内,程愫在小和尚的引导下于先父先母的往生莲位前点燃四十九盏莲花灯,而后手持符箓跪到了蒲团上。 膝盖刚沾到蒲团,程愫的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发酸,如今的她已经记不起父母的样子,可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提起父母,她的心就如刀割般疼。 “爹,娘,若你们在天有灵,请一定保佑哥哥平安回来。” 程愫俯身叩首,眼泪便随着睫毛颤动落在地上留下小小的一片湿润。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特别好,等哥哥回来,我们再一起来看你们。” 极乐殿外,纪千雪偷偷看着里面低声道:“那个姓孟的怎么还没来?” “姨娘再等等吧,毕竟还有个和尚在,她不敢在这儿私会。” “也对,看看她一会去哪。” “嗯。” 殿内,程愫在兰芷的搀扶下站起身擦擦眼泪,朝一旁的小和尚行礼道:“今日多谢小法师,告辞。” “施主慢走。” 外面纪千雪和春桃急忙躲了起来。 程愫离开极乐殿没再于寺中多留直接离开返回山门,纪千雪和春桃跟了一路也没见到孟良出现。 “姨娘,会不会是我们跟过来打草惊蛇,她不敢私会了?” 纪千雪暗骂一句:“这个贱人,早晚能逮到她的把柄,先过去,没准路上她会找机会呢。” “是。” 两个人原地等待少时也走到山门口,没多久柳清清便也结束回来了。 “姐姐请灯可还顺利?” “嗯,你呢?” 柳清清点点头:“神佛有灵,想必定会保佑小娘早登极乐。” “走吧。” “姐姐先请。” 看着两人姐妹情深的模样,纪千雪嗤之以鼻先她们一步走下了阶梯。 马车返程,程愫困倦地撑住额头闭目养神。 走了没多久,马车突然急停,程愫差点儿从座位上摔下去,亏得柳清清反应快扶住了她。 “姐姐没事吧!” “没事。” 柳清清气愤地推开马车门:“你怎么驾的车!”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咻地飞过来正中车夫的喉咙,尸体扑通一声倒进了马车。 “啊啊啊!” “啊!” 车内三人皆惊呼出声吓得霎时间白了脸。 透过马车门,程愫看到前方不少提着刀的人正在朝这边跑。 又一箭射在马腿上,受惊的马长鸣一声拖着马车左右乱跑一通。 程愫护住肚子头却哐当一下撞到马车壁上,当即便出了血。 纪千雪吓得疯狂叫喊救命,马车外跟随的仆人也慌了神,只有两个机灵的,拼尽力气拉住了马。 “兰芷..”程愫想起兰芷还在外面,心脏猛然缩紧,“兰芷!兰芷!” 她顾不得害怕绕开尸体爬下马车,看到兰芷捂着腿坐在地上,连忙跑了过去:“兰芷!你怎么样?” 兰芷摇摇头:“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已,小姐?你流血了,你受伤了!这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没事,没事,你别怕,先站起来。”程愫双手颤抖地把兰芷扶起来,“还能走路吗?” “能,小姐你的伤得快点处理啊。” “把她们给老子围起来!” 十几个山匪打扮的人很快冲上前将所有人连同马车一起包围起来。 程愫抓紧兰芷看向四周,害怕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此刻所有人里面算是冷静的只有柳清清,柳清清走下马车指着头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匪徒,知不知道这是谁的马车!你们有几条命敢拦!” 匪头闻言哈哈大笑飞去一刀便刺死了柳清清身旁的家仆:“死到临头还敢叫嚣,告诉你们老子拦的就是你们的马车!” 兰芷见此吓得不轻,却还在用身体挡住了程愫:“小,小姐你别怕,我..我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第五十章 有人要买她的命 “你们仨哪个是吏部侍郎的夫人?” “是她!”纪千雪第一时间指向程愫,“她是侍郎夫人!你们要抓抓她别抓我!” 兰芷脑子迅速反应喊道:“夫人!这种时候您怎么能赖给我们姨娘呢!” “你个贱婢乱说什么!” “我才没乱说,夫人身为一府主母这时候理应站出来!” “都给老子把嘴闭上!”为首的山匪提起刀指着这边道:“你们两个不管谁是侍郎夫人都肯定是吏部侍郎的女人,全杀了就得了。” 纪千雪双腿发软跪到地上语无伦次道:“你们不能杀我,要杀就杀她们,你们要是杀了我主君不会放过你们的!” “哈哈哈哈哈!你们瞧这小娘们,死到临头还威胁我们呢。” “大哥,这么水灵的小娘们直接杀了多可惜,给兄弟几个玩玩再杀吧。” “你小子,脑子里就这点玩意,行了,想上的就赶紧去吧。” “谢谢大哥!” “你们别过来!”纪千雪和春桃吓得直哭,左右挥打着不断后退,“别过来!滚!” “等一会。”匪头开口后,剩下的山匪停住了上前的脚步。 “怎么了大哥?” 匪头指着柳清清的方向:“老子今天来只要吏部侍郎妻妾的命,你们几个无关的赶紧滚,滚慢了老子没准就改变主意了。” 柳宅的丫鬟闻言撒腿就跑,柳清清满眼担忧地看着程愫,似下定不小的决心才转身跑开。 “你们剩下的这些,今天必须死。” 宋府的几个家丁相互看看鼓足勇气大喊着保护夫人、姨娘冲向山匪,但没缠斗多久就一个接一个被砍了脑袋。 程愫闭上眼睛,周围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强烈的恐惧又让她身体冰凉发麻。 “小姐,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程愫用力掐自己一把,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定有办法..” 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山匪?即便有,一般的山匪也不敢劫杀官眷,而这些人目的清楚地要杀她,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宋文远的仇家所派,二是有人要买她的命。 宋文远在朝中谨小慎微,她认识宋文远这么多年,也从没听说过宋文远和谁结过仇,所以只能是第二种情况。 若是奔她而来,会是谁? 程愫仔细看看周围的人,若是拿钱买命,那么这些人很可能不是真正的山匪,而是伪装山匪劫杀以掩人耳目。 “大哥!这儿有个更好看的小娘们!” 其中一名山匪指着程愫喊完,剩下的人全都看了过来,兰芷想挡都挡不住。 “真的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美人。” “不愧是京城官眷,比窑子里那些货色强不知道多少倍。” “这玩起来都不知道得多爽,死了也太可惜了。” 纪千雪把春桃推到前面挡着自己,看山匪们转移了目标立马附和道:“对,你们找她,她肯定能伺候好你们。” “纪千雪你要不要脸!”兰芷气得要死,“我家小姐若是出了事你也活不了!” 程愫捂住胸口用力呼吸,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她咬紧牙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眼不眨地盯向站在不远处的匪首。 “我可以给你你想不到的东西,有没有兴趣单独谈一谈?” 匪首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不会是想勾引老子吧?别以为你陪老子睡了,就不用伺候兄弟们,你要是伺候好兄弟们,我兴许能留你个全尸。”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单独听我说两句话怎么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伤到你不成?难道说...你不敢?” “笑话!让她过来!” 围住几人的山匪让开一条路,程愫捏住裙子掐自己腿一把,努力维持镇定挪动步子朝匪首走过去,但被裙子遮盖的双腿仍控制不住地打颤。 走到匪首身前,浓重的血腥气让她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 “有什么遗言,说吧。” 程愫深呼吸几次,摘下挂在身上用布包裹的玉佩,而后将布拆开递到匪首面前,匪首不屑地扫一眼玉佩,只一眼却让他瞬间瞪大眼睛。 【如朕亲临】 “这..” “伪造这种东西是要诛九族的,而且若非我提早便有,当下如何拿得出来?”程愫将玉佩挂回腰间,盯着对方:“我不是你能得罪起的人。” 她将手藏回袖内用力攥紧,令自己保持镇定道:“我可以坦然告诉你,我确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出身镇国将军府,我兄长便是镇国大将军程翊。” “程将军是你兄长?”匪首眼露震惊,显然不知情。 “我兄长只剩我一个亲人,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他是真的会掘地三尺不能罢休,我程家三代忠良,圣上就是因为感念我程家的功勋,才会赐我‘如朕亲临’的玉佩。” 程愫微微含起笑:“我知道有人给你开了条件来买的我命,我可以出双倍买回我的命,是想拿着钱离开,还是想冒着搭上全副身家性命的风险杀我,你可以好好选选。” 匪首眼睛盯着程愫腰上的玉佩,思索少顷抱拳拱手道:“今日是场误会,夫人可自行离开。” “我的丫鬟和府上妾室也要一同离开。” “您的丫鬟自然要跟您一起走,但...”匪首指向纪千雪,“她不能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人要我取吏部侍郎妻妾性命,我放走了您,就必须留下她,否则江湖上口碑不保。” “若是我一定要带她离开呢?” 匪首握紧刀压着声音道:“夫人可以试试,我劝夫人快些走,别等我改变主意。” 程愫犹豫一息转身回去,捡起地上的刀斩断马车套引和马腿上的箭,拉着兰芷上马急策跑离。 “大哥?你怎么放她离开了?这么好看的小娘们几辈子都遇不到啊,咱们..” “闭嘴!老子做事用不着你操心!” 纪千雪看着远去的马匹傻了眼,从地上爬起来也要跑。 “把她给老子抓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凭什么她能走!她才是侍郎夫人!你们抓她啊!” 匪首啪一声给了纪千雪一个嘴巴:“给老子安静点,否则立马弄死你。” 第五十一章 我没厌恶她到想她死 这边程愫快马加鞭带着兰芷逃走,很快遇到提前离开的柳清清几人。 听到马蹄声,柳清清停步回头看清马背上的人后她明显愣住。 程愫拉住缰绳停下,拿着刀从马背上爬下来捂住肚子坐到了地上,额头沁着一层冷汗。 “小姐!”兰芷慌忙下马扶住程愫,“您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疼。” 兰芷听了急得不行蹲到程愫身前:“小姐,你快上来,我背你回去找大夫。” “不用,我没事。”程愫摘下玉佩交到兰芷手中有气无力道:“你先不用管我,现在立刻骑上马去最近的官署求援,让他们速来救人。” “救谁?纪千雪吗?小姐,她刚才都那样害你了,你还管她干什么啊!” “我没厌恶她到想她死的地步,至少不能以这种屈辱的方式去死。”程愫用力推一下兰芷,“晚了就来不及了,快去!” 兰芷捏紧玉佩,看看不远处的柳清清几人,不情不愿地爬了上马:“驾!” 马匹疾驰而去,柳清清在原地愣一会跑到程愫身边蹲下道:“姐姐,你怎么...他们那么多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趁他们不注意,骑上马就跑了,也许是运气好吧。” “真没想到姐姐竟然会骑马?” “程家人都会骑马。” 柳清清笑笑扶鬓摸到头上的簪子,视线停留在程愫的脖子上,手指慢慢回弯一点点捏住了簪子。 “清清。” “嗯?”柳清清迅速缩回手看向程愫,“姐姐怎么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往那边走走,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为官兵拖延。” “嗯,好,我扶姐姐起来。”柳清清扶起程愫看一眼来时的路,并没有人追过来,“姐姐还能坚持走路吗?” 程愫点点头,眼睛看着远处的矮坡抬手指过去道:“那里是不是一个人?” 柳清清跟着看过去,确有一个人在林子里走:“是,应该是附近的猎户。” “我们过去。”程愫扔下手中快拎不住的刀,扶住肚子加快脚步走过去,是一个老者肩背着弓箭,腰上绑着两只死的野兔。 “大叔!” 老猎户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见是几个身穿锦服的姑娘疑惑道:“姑娘因何叫住老朽?” “大叔,我们遇到山匪劫道,万幸逃出,但同行的一位姑娘被抓走了,我想..” “哎不能不能!”老猎户没听她说完就急忙摆手,“我一把年纪,就靠打猎生活,可不敢去惹山匪,家里老婆子还等着我呢。” 程愫早有预料,也没打算用别人的命去冒险,她摘下手上的镯子和头上的金簪递给老猎户道:“大叔,我用这些买你的弓箭。” “啥?这些都给我?只要我的弓箭?” “嗯。” “要不这俩兔子也给你吧。” “不用,我只要弓箭。” 老猎户接过玉镯金簪仔细揣进怀里,而后将弓和箭筒递给程愫,看看程愫微微隆起的肚子道:“姑娘,这山上从未闹过匪患,如今来这一波定是顶吓人的,你这还怀着身孕,我劝你先自己逃命吧。” “知道了,谢谢大叔。” “哎,那我就先走了,这闹起匪患我得赶紧回去看我家老婆子。” 程愫颔首致意,背起箭筒拎着弓毅然沿着山林往逃离的路返回。 柳宅的丫鬟没敢跟上,只有柳清清从后跟着:“姐姐,那边太危险了,你真要回去吗?” “她是受我所累,总不能见死不救,能拖延一时是一时,等兰芷找来官兵就好了。” 柳清清思索少顷眼睛一转勾起一抹浅笑跟上了程愫的步子。 程愫擦擦额头的汗,托住肚子咬着牙用能走出的最快速度往回赶,终于隐约听到哭喊的声音。 她呼吸一紧小跑起来,跑到可以看见山匪的位置,用树遮挡住身体又令柳清清躲到自己身后。 山坡下,一群山匪正围着纪千雪和春桃调戏,春桃已是衣不蔽体的状态,纪千雪也没好到哪去,衣服被撕扯得稀巴烂,两个人抱在一起吓得只能哭喊救命。 “这群畜牲..”程愫咬紧牙搭箭拉弓,箭头对准逼近纪千雪两人开始解腰带的一名山匪。 咻! 羽箭脱弦,程愫捂住嘴巴蹲下,心脏扑通扑通好似要破膛而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活人当靶子。 “谁!” “都打起精神!有暗箭!” 程愫不断调整呼吸慢慢挪动脑袋朝山坡下看,一人大腿中箭正躺在地上捂着腿,其余人围成一圈呈警戒状态。 “姐姐,我们..” “嘘。”程愫捂住柳清清的嘴,朝她摇了摇头。 这一箭射出去,起码这些人会因为戒备不敢再行禽兽之事,剩下的就是在这儿躲到官兵赶来,她放下手继续观察,山匪并没有发现她们的位置。 “啊!有蛇!” 程愫猛地回头瞳孔骤然缩紧,不可置信地压着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姐姐,刚刚有蛇爬到了我脚上,我害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怎么办啊?” “声音是从那边传出来的!给我搜!” 程愫的手又开始因害怕发抖,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睁开眼睛站起身搭上箭拉开了弓。 一箭,两箭,三箭... 每一箭都精准地射在朝这边跑来的山匪的大腿上,几个山匪倒地,剩下的人完全确认了她的位置。 “在那!给老子上!” “冲!抓活的!” 程愫脊背发寒,拉弓的手已颤抖得不成样子,只能靠意志力强行控制,山坡下不远处,山匪中拿着弓箭的人也同样对着她的位置搭箭拉弓。 两支箭同时放出,擦身而过,程愫僵硬在原地,瞳孔映出的羽箭越来越近,在即将射到她身上时,一柄短刀嗖地飞过来将箭打偏。 程愫看着落到脚边的箭,双腿发软险些跪到地上。 “有同伙!都小心!” 话音刚落,几只飞刀以极快的速度刺入跑在前面的几人脖子里,当即血溅四方。 程愫惊疑地看着山坡下,突然一道人影飞身而来落到她身前单膝跪地抱拳。 “卑职奉陛下之命护程娘子周全,失职来迟,让程娘子受惊了。” 第五十二章 带回宫,拉仇恨 “陛下?”柳清清听了护卫的话,比程愫还要惊讶,“陛下怎么会派人来保护姐姐?” “应该是陛下看在兄长的份上为我提供保护吧。” 柳清清点点头,心想应该是这样。 说话的功夫山匪又冲上来,护卫拔刀迎上去没过几招,便将剩余的山匪杀净。 满地的尸体充斥着血腥气,程愫捂住口鼻,身体虚弱得冷汗不断,她强忍着不适走下矮坡,解开自己的外袍盖住了纪千雪和春桃的身体。 柳清清见此也脱下自己的外袍,让纪千雪和春桃好歹穿上件衣服,两个人已然吓得说不出话。 “这辆马车已不能再用,大人可否帮忙准备一辆马车?” 护卫揖手道:“程娘子不必如此客气,我已求援,援兵自会准备马车,我需在此保证您的安全。” “好,多谢。”程愫捂住肚子,回身扶上柳清清的手,“清清,能不能扶我到那石头上坐会,我实在站不住了。” “姐姐小心些。” 柳清清将程愫扶坐下,程愫轻喘着气,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难受得厉害,从危险中脱离后紧绷的神经刚一放松,人便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姐姐!” “程娘子!” 这边护卫抢先一步扶住程愫,远处马蹄声雷动,一群人很快策马冲过来。 为首之人马还未停下,便飞身下马,跑近后柳清清将人看清心中震颤双膝发软当即跪了下去:“陛..陛下?” “程愫!”穆昭冲上前把程愫从护卫手中接过来打横抱起,快步走向紧跟而来的马车,“让太医速去准备!” “是!”得令的护卫策马先行疾驰返回。 穆昭把程愫小心抱上马车,马车很快启程往城中赶,留下几名护卫负责送回柳清清几人回去。 看着渐渐远离的马车,柳清清又是疑惑又是惊诧,回城的一路都在思索为什么陛下会亲自来救程愫。 皇帝寝宫内,早已准备妥善的卢正龄正焦急等待。 急赶的马车仅用一个时辰便返回皇宫,穆昭抱着程愫快步进入寝殿把人放到床上。 “快看看她!” “是,是。” 卢正龄提着药箱到床边,擦擦汗搭上程愫的脉,眉头渐渐蹙紧。 “程娘子身体本就虚弱又受劳累惊吓,才会昏厥,微臣尽力一试,何时能醒过来不大好说。” “朕要她活着。” 卢正龄大气不敢喘地点头:“微臣一定全力诊治。” 施针、熏药又喂了内服保命的丸药,寝殿内包括卢正龄在内的所有皆一派忙碌。 从日头西落至第二日东升,这阵忙碌才告一段落。 “禀陛下,程娘子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要妥帖安养,万万不能再受惊扰。” 穆昭蹙眉看着床上唇色惨白的人道:“何时能醒过来?” “也许三日,也许五日,微臣不敢保证。” “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卢正龄刚走,孙德禄便进来禀报道:“陛下,吏部侍郎宋文远来接程娘子回府。” “让他滚。” “是。” 孙德禄退出寝殿,走到宫外朝站在宫门口等待的宋文远行了一礼。 宋文远回礼焦急问道:“公公,如何了?我夫人何时能出来?” “宋夫人昏迷未醒,宋侍郎还是先回吧。” “昏迷未醒?她是受伤了?不管怎么样,留在宫里总是不合规矩,我还是先将她接回府上吧。” 孙德禄和颜悦色地看着宋文远:“陛下受程将军所托照看程娘子,而今程娘子受伤,若是有个万一无法向在外征战的程将军交代。” “可..” “宋侍郎放心,现程娘子正在端太妃宫中休养,由太妃娘娘身边的宫人照料,待人醒过来陛下自会派人将人送回府上。” 宋文远回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揖手道:“那便劳烦太妃娘娘照顾了。” “这也是为了让程将军安心,宋侍郎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好,有劳公公,告辞。” 孙德禄颔首笑笑将人送走,而后返回了皇帝寝宫。 寝殿内,狄青刚刚受召入内,穆昭坐在床边紧蹙着眉头。 “上京地界怎么会有匪患?” “派去保护程娘子的人说,那些山匪动起手来招式相仿,并不像山匪,倒像是接受过统一训练的江湖杀手。” 穆昭看着狄青,将床边帷幔拉起来挡住程愫,而后沉声道:“你不说朕倒把那废物给忘了,朕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程愫,他是当作耳旁风了吗?” “臣一定严惩,他定不敢再犯。” “既是江湖杀手,要么是冲宋文远去的,要么就是冲程愫来的,查清楚他们从哪来,受雇于谁。” “是。” 一连三日过去,程愫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卢正龄一日要来寝宫五六趟不止。 虽然封锁了消息,对外程愫是在端太妃宫中休养,但还是难防有心之人探查。 锦云宫内。 萧玉珍挥手打碎了桌上所有的杯盏,宫女扑通跪了一排。 “贱人!” “娘娘息怒,上次定然也是她随陛下回宫的,奴婢是被她蒙蔽了。” “程..愫。”萧玉珍攥紧拳头,“一个有夫之妇也敢来勾引陛下,谁给她的胆子!” “听说她怀有身孕,没想到大着肚子也不安分。” “不要脸的东西!”萧玉珍站起来将花瓶用力摔到窗框上,落得满地碎片,“她已嫁为人妇,陛下怎么会看上她!定是她使了下作手段狐媚勾引!这个贱妇!” “娘娘息怒,就算她勾引陛下,陛下对她也定然只是一时兴起,等这阵子兴趣过去了,就会把她丢到一边,而且凭她的身份是没可能入宫的,娘娘不必因她忧心。” “本宫怎么会因为这等下贱娼妇忧心,她想勾引陛下、想进宫,那本宫就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后宫之中,唯有娘娘最尊贵,像她那种二手货怎么配和娘娘争。” 萧玉珍坐回到椅子上冷哼一声:“不过是想仗着兄长的权势往上爬,但她怕是忘了,古来征战十去归一,她那个哥哥指不定能不能回来呢。” “娘娘说的是。” “去准备一下,本宫要好好治治这个小娼妇。” “是。” 第五十三章 你觉得朕想做什么? 夜幕低垂,圆月高悬。 寝殿内,帷幔下,程愫浅浅睁开了眼睛。 眼前床帐四角悬着香囊,她微微动一下身体,周围环境陌生又熟悉。 “哎呦程娘子您醒了?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程愫微蹙眉头大概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处,她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扶住额头,好一会头晕的感觉才褪去。 “快点卢院判,程娘子刚醒。” “慢点慢点,走不动了。” 孙德禄拉着卢正龄快步走进殿内,卢正龄擦擦一路跑出来的汗走到床边,放下药箱为程愫诊脉。 少顷后卢正龄松口气道:“醒了也就痊愈的差不多了,不过近日最好还是卧床休养,按时喝药,莫要再受惊扰劳累。” “麻烦您了。” “程娘子不必客气。”卢正龄起身揖手提起药箱退了出去。 程愫动了动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她看看周围有些焦急道:“兰芷呢?” 孙德禄赶紧回道:“程娘子不必担心,兰芷姑娘已被接进宫中,她不放心将您的事假手于人,现下在熬药呢。” 知道兰芷平安,程愫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孙公公,我睡了多久?”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三日..” 话未说完,寝殿外忽有些动静,程愫朝外看去,兰芷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兰芷快步走过来放下药碗,哭着抱住程愫,“吓死我了。” 程愫轻轻拍拍兰芷的背:“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小姐快把药喝了吧,正温热的。”兰芷拿着药碗舀起一勺药道:“我喂您。” “我自己来吧。”程愫接过药碗喝进一勺苦得蹙起了眉,想想直接用碗一口气全喝了,“好苦啊。” “良药苦口,小姐喝了药就能快快好了。” 正说着,门外穆昭走进来,孙德禄和兰芷连忙行礼,在穆昭的示意下退出了寝殿。 见此,程愫努力爬起来下床跪地行礼道:“臣妇参见陛下,多谢陛下相救。” 穆昭蹙起眉快步走上前将人抱起来放回床上:“你身子未痊愈,若是把朕的孩子跪坏你担待得起吗?” 程愫坐在床上扶着穆昭的手臂微微向后推一下道:“陛下可以松手了..” 穆昭一怔迅速收手坐到床脚,恨不能离程愫十万八千里。 “你不要误会,朕救你是因为你腹中的孩子,这是朕第一个孩子朕自然要格外关心。” “臣妇知道。” 穆昭扫她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当然知道,毕竟都已经在择二嫁夫婿了。” 程愫听着这话想想不知道那名护卫是何时被派到她身边的,若是早那就应该是看到了她单独去见孟良,所以皇帝才会有此误会。 不过...误会便误会吧,这种误会若是解释清了便会成为更大的误会。 见她闭口不语,穆昭轻声冷笑道:“既然醒了也无大碍,明日一早你便出宫吧。” “臣妇已叨扰陛下数日,不好再多留,这便离宫回府。” “这时辰宫门都关了,你如何回去?” “那陛下可否为我另安排一个住处,以免打扰陛下休息。” “对外你一直住在端太妃宫里,现在忽然挪住处,若被看到传出去,岂非要授人以柄?” “那...那我..”程愫看到不远处的矮塌指指道:“那我睡那儿吧。” “可以。” 程愫起身下床走到矮塌坐下,本以为这样穆昭会避嫌住去别处,结果穆昭不仅没走,还更衣上床了。 寝殿大门从外关上,安静的氛围愈发令人觉得尴尬,程愫犹豫良久慢慢蜷缩着身体躺下。 烛火在静谧中轻微摆动,过了不知多久,烛芯小心地崩爆了下。 程愫蜷着腿抱紧双臂在困倦和寒颤中意识渐渐昏沉。 “过来把被子拿走。” 寂静中响起的声音尤为清晰,程愫瞬间清醒,她坐起来看向不远处躺在床上的人,沉默少顷起身走过去小心抱起了被子。 但在她转身要走时,手腕突然被握住,人也因未站稳坐下去撞进了男人怀里。 程愫猛然缩回手慌慌张张站起来要回去:“我不冷,被子还是陛下盖吧。” “站住。” 程愫不得已停住脚步,面向床上的男人低下了头:“陛下还有何吩咐?” “坐过来。” “这样..不合规矩。” 穆昭轻笑一声手撑住床铺仰坐着看着她道:“你在朕的寝宫中,睡在朕的床上、枕着朕的枕头、盖着朕的被子一连三日,这就合规矩了?” “那是...情非得已,现下我已清醒,自然不敢再逾矩。” “朕准你不清醒。” 程愫呼吸一紧,一连后退了三步:“臣妇不敢,且陛下金口玉言,受万民敬仰,定不会因一件小事食言。” “你是在威胁朕?” “臣妇不敢。”程愫扑通跪下,“既已失了规矩,臣妇愿在此长跪一夜以赎己罪,明日一早再离宫回府。” 穆昭看着跪在床脚下的人,纤弱的身体跪得笔直,云鬓轻斜未戴钗环,却更有清水芙蓉之意,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睫,和白皙无暇的侧颈。 他移开视线蹙起眉头,终是忍无可忍起身上前,单手将人揽进怀里抱起来放到床上,柔若无骨的腰身竟让他一时不舍得放手。 “陛下!您..您要做什么?” 穆昭见着怀中美人慌张得泫然欲泣的模样,忽然起了些坏心思:“你觉得朕想做什么?” “我..我是有夫之妇。” “可你怀着朕的孩子。” 炙热的呼吸越靠越近,程愫颤抖着手捏住对方的衣服闭上眼睛道:“我怀孕了,不可以的。” 周遭陷入沉默,少顷后轻笑声入耳,程愫紧张地睁开眼睛,看着穆昭松开她,笑着将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朕不过是想帮你盖被,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程愫捏住被角,脸颊耳朵一瞬间爬满红晕,低着头话说不出来一句。 穆昭看她这样子更难掩笑意,微微靠近她耳边道:“好好休息,朕走了。” 说完,穆昭便转身离开了寝殿。 听着殿门关闭的声音,程愫将头埋进被子里,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她疯了吧?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第五十四章 是巧合还是蓄谋 翌日天一亮,程愫便离宫返回宋府。 刚回到梧桐院脚还未得歇,宋文远便赶了过来,进门便对着程愫一通指责。 “你既然有办法逃,怎么能丢下雪儿独自逃跑?” 程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愈发想不通她当初怎么会瞎眼嫁给这个人,或者说当初的那个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我昏迷了三天,今日刚刚回来,你见到我第一面不问问我恢复如何,反倒指责我没有去救纪千雪?” “你兄长受陛下器重,能被陛下保护,能去太妃宫中养伤,可雪儿呢?她什么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她差点被山匪欺辱!” 程愫冷笑一声:“是啊,因为我出身比她好,所以我受伤是活该,她受伤也是我的错,宋文远,你有没有心?我与你夫妻三载,你可有一日关心过我的安危?” “你说什么歪理,我同你说的是你为什么要丢下雪儿自己走。” “事急从权,若非我先离开去求救,你的雪儿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她能保住清白也是我因折返回去暗中保护。” 宋文远犹豫少顷蹙眉问道:“此话当真?” “你若不信便去问柳清清。” “就算这样,你也不该扔下雪儿一人。”宋文远语气渐渐缓和,三日未见,眼前的人看起来更加柔弱,好似来一阵风就能将人吹倒,若是将人抱在怀里不知是怎样的轻软。 “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宋文远脸色立马转变:“你是我夫人,我留不留在你这儿,还要听你吩咐不成?” “随你。”程愫不再理会对方,径直走进屋内背对着宋文远躺到了床上。 “你一大早就要睡觉?” 程愫不说话。 “这件事算我错怪你了,你身子恢复得如何?怎么会昏迷三日不醒?” 程愫仍不说话。 “难不成你还要我向你道歉?”宋文远看着背对自己的人,刚涌上来的怒意便被视线中不盈一握的腰身抵消,“对不住可以了吧,下次我一定先关心你,别耍性子了。” 程愫闻言恶心得差点吐出去,谁告诉他厌恶是耍性子的? “算了,你先休息吧,等你这点小脾气过去我再来看你。” 听着脚步声走远,程愫坐起来冷冷朝门口白了一眼:“兰芷,让人备些水,我要沐浴。” “好。” 沐浴更衣后,不知柳清清从何处知晓她出宫回来,很快来府上求见。 门房将人引来,柳清清一见到程愫就眼泪决堤抽泣地哭起来:“姐姐,都怪我,我实在太害怕蛇了,才没忍住叫出声,将姐姐置于危险之中。” “不怪你,当日那种情形换谁都无法镇定,我也吓得不轻。” “那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要你陪我去祈福,就不会遭山匪劫道了。” 程愫刚想继续安慰,话到嘴边突然怔住,再看向柳清清的眼神明显发生变化少了几分真意。 是了,去崇福寺礼佛是柳清清提出来的,在山坡上时也是柳清清发出声音暴露位置。 那些假扮山匪的杀手秉性恶略,知道自己要杀的对象是女子,根本不急用完成任务,一心折磨奸杀,那么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为什么偏偏放过柳清清和柳府的丫鬟? 穷凶极恶之徒会那么好心那么讲道义吗? 柳清清邀她去柳府庆贺她险些受辱,柳清清邀她去崇福寺祈福她险些被杀,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与柳清清没有半点关系吗?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都怪我..” 程愫慢慢扬起疏离的笑安慰道:“谁也不能预料到回去路上会遇见山匪,你也是受害者,这些与你无关,不要自责了。” “这世上只有姐姐对我好,我却因为害怕抛下姐姐自己先跑了,我对不起姐姐,若不是想当面向姐姐赔罪,我应该自裁谢罪的。” “瞎说什么呢,你好不容易离开昌远伯府,必须得好好活着。”程愫轻轻用帕子帮柳清清擦拭眼泪,“那些都不是你的错,那种情况大家都吓傻了,怎么还顾得上想其他的呢。” “那我也不该丢下姐姐先跑。” “傻清清,姐姐不会怪你的,你能陪我回去已经是勇气过人,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了,你我姐妹不要因为这种小事离心,快擦擦眼泪,别哭了。” 柳清清擦去眼泪哽咽地点点头:“谢谢姐姐,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姐姐最关心我、对我最好,听说姐姐在太妃娘娘宫中休养,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 “那日真的是惊到我了,陛下竟然亲自去救姐姐,还紧张成那样。” 程愫面色不改地回道:“陛下与我兄长年少时便相识,如今受我兄长所托才多照看我一些,为的是不让兄长忧心。” “原来是这样。”柳清清思索少顷道:“陛下与程将军关系真好。” 程愫笑笑帮柳清清擦擦泪痕:“瞧你哭的,兰芷,去给清清泡一壶新茶。” “是,小姐。” “不用了姐姐,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身体如何,见你已无大碍我就放心了,这就回了。” 程愫面露不舍道:“怎么刚来就要走,还想和你多说会儿话呢。” “家中还有些事,下次一定好好陪姐姐说话。” “那让兰芷送你。” “不用的姐姐,我识得路。” “那你慢些。” “嗯。” 柳清清从梧桐院出来,向路过的婢女问了纪千雪的住处匆匆走过去,将藏在袖中的信交给潇湘院的婢女方才离开。 潇湘院内,纪千雪接过信展开从头到尾看一遍后问道:“柳清清人呢?” “已经走了。” 纪千雪砰一声把信拍到桌子上:“我就知道程愫那贱人安不了什么好心!害我至此,我饶不了她!” 与此同时,梧桐院内,程愫莫名打了个喷嚏。 兰芷关上窗子担心道:“小姐是不是吹到风了?” “我没什么事,不用那么担心。”程愫浅笑过后,眉头微微蹙起,“兰芷,你去找吴胜,让他派人去淮州查查柳家,查查柳清清,事无巨细一并禀报给我。” “小姐为何突然要查柳小姐?” “我总觉得她并非表面那样单纯,总之先查查再说。” “好,我现在就去找吴胜。” 第五十五章 会试放榜 卧床休养半月,程愫的身子大好。 正赶上春闱放榜,整个上京城因为这件事空前的热闹,京中但凡有人家出了贡士,都是鼓乐齐鸣张灯结彩。 程愫也不想错过这份热闹,感觉有些气力便带着兰芷出了府。 马车行至张榜的城墙下,程愫戴上帷帽走下马车挤进人群抬头看向榜单。 今年会试一共录取二百人,人数不算多,所以竞争格外激烈,榜单上有几个名字出自世家,算有些耳熟。 程愫看了一圈名字扬着的嘴角慢慢放下,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名字:“居然没有孟良?他没中?” 兰芷在一旁跟着看一遍道:“还真的没有孟公子的名字。” “刚刚放榜,他人应该还没走,我们去他住的客栈看看。” “好。” 两人乘马车赶到客栈,问了客栈掌柜在大堂等待许久才见头发蓬乱、胡茬覆面的年轻人从楼梯走下来。 “孟某见过宋夫人。” “孟公子怎么...这副模样了?” 孟良面露尴尬,稍稍理理鬓角揖手道:“让宋夫人见笑了。” “是因为榜上无名?” 孟良眼中难掩自嘲之意:“某才疏学浅今试未中,无颜登门提亲,明日便要返乡了。” 程愫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当初为柳清清牵线孟良,很大原因是看中孟良的学识想着他能金榜题名走出个锦绣前程,如今会试未中,婚事自然要作罢。 “孟公子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回乡继续教书、读书,三年后入京再考。” 程愫点点头,确是个有骨气的,她从兰芷那拿来荷包递给孟良道:“返乡之路艰辛,这些钱孟公子先拿着,虽不多,关键时候总能用上。” “朝廷会提供返乡路费,宋夫人这钱我不能要。” “你我相识一场,只当是我的一份心意,我相信孟公子定有功成名就之日,到时还怕还不上我这点钱吗?” 孟良定定地看着荷包,兰芷看不下去拿起荷包塞进孟良手里:“我家小姐既给你,你就拿着吧,路上用钱的地方多,别为了面子没苦硬吃。” 程愫笑一下道:“孟公子,一路平安,期待三年后京城再见。” 孟良捏紧荷包扑通跪到地上揖手道:“夫人知遇之恩,某铭记五内,他日必结草衔环以报。” “呃你..你快起来。”程愫看一眼兰芷,兰芷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不过是点小事,你不必如此,何况我也没帮过你什么忙。” 孟良摇摇头:“不,我读书应试至今,夫人是第一个这样相信我能有一番作为的人,不仅给我返乡路费,还为我介绍良缘,只是不才辜负了夫人好意,这次返乡我定潜心读书,来日报答夫人恩情。” 程愫是真的没想到这点小事会被人当作大恩,她怔了一会扶起孟良行礼的胳膊道:“只要你有这份心,不懈怠,我相信下次会试你定榜上有名。” “夫人所说孟某铭记。” “嗯,明日路上小心,我先回了。” “夫人慢走。” 离开客栈回到马车上,程愫轻轻叹了口气:“这样抱诚守真的人竟然落榜了,当真可惜。” “晟国人才济济,总有这山比过那山高,小姐不必惋惜。” “说的也是。”程愫微微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着急地推开马车门对车夫说道:“回榜单那里。” “是,夫人。” 马车掉头返回张贴榜单的城墙,程愫下车快步挤进人群视线迅速扫过一排排名字最终停到其中一个名字上。 “周文洋..” “小姐?怎么了?” 程愫眉头皱起低声道:“这榜单好像有问题。” “啊?”兰芷震惊地捂住嘴,“怎么可能?这可是会试的榜单。” “周文洋是少府监周任的侄子,少时他曾对我口中妄言被兄长打了一顿,在那之后兄长便派人监视他,怕他再近我身,负责监视的人曾说过多次他纨绔懒散、不堪大用,如今怎么会杏榜高中,还名列前茅?” “会不会是...突然上进了?” 程愫蹙眉思索少顷道:“是不是突然上进查查便知,我们去找陆三哥。” “好。” 两人匆忙赶到工部求见,小厮将她们引入大堂,等候不久便见陆宁快步走过来。 “愫儿妹妹怎么突然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确有要事需与三哥哥单独说。” 陆宁知晓如果是小事程愫不会亲自来找他,因而顾不上什么规矩,遣散了无关之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愫将心中疑虑说出来,陆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三哥哥,你能不能想办法看到孟良的试卷?” “你觉得他可能被顶替了?” “只是猜测,未见到试卷谁也不能肯定。” 陆宁思索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一锤掌心道:“我们现在去贡院。” “我们?我也能进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去取父亲的令牌。” “好。” 在工部大门口等候不久,陆宁匆匆跑出来拉着程愫上了马车。 程愫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道:“三哥哥怎的如此着急,天色还早,贡院应该没有落锁。” “令牌是偷的,若慢了恐怕要被父亲发现。” 程愫震惊地睁大眼睛:“偷的?你偷令牌?” 古板如陆宁也会偷令牌? 陆宁稍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出的话却仍义正严辞:“得知孟良落榜时我疑惑了一整天都未敢相信,听到你说的话我方解了疑,可我见过孟良的文章,父亲未曾见过,若我贸然提起,他定不会相信,只能先拿到证据。” 程愫闻言慢慢露出笑:“谢谢三哥哥信我。” “不只是信你,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人才被埋没。” 程愫点点头:“不管怎样,都要说声谢。” 赶到贡院,兰芷留在马车旁,陆宁带着程愫一起靠陆尚书的令牌顺利进入贡院。 两人强装镇定走到收卷所,收卷所四面无窗,只有一道门有两人看守,还上了锁。 陆宁远远看着犯了难:“父亲的令牌顶多能进贡院,想要进入收卷所几乎不可能。” “我有办法,我们过去。” 第五十六章 为了别的男人来找朕? 程愫带着陆宁走到收卷所门口,守门的两人果然将他们拦住。 “收卷所重地,不得靠近,还请大人绕行。” 程愫解下挂在腰间的玉佩,摘下包裹的布举上前道:“吾等奉陛下之命查验考卷。” 守门两人看到【如朕亲临】四字立即跪地叩首。 “还不快开门。” “是。” 两人起身忙将门打开:“二位大人请。” “你们守在外面,不得放任何人进来,也不得告诉任何事我们来过。” “遵命。” 走进收卷所,陆宁看一眼程愫手中的玉佩震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陛下赏的,因为兄长。” 陆宁点点头没有多想,但心中极尽忧虑另一件事:“我们假传圣旨轻则斩首,重恐会株连九族,你这..” “是我假传圣旨,与三哥哥无关。” “那怎么行,罪责必须同担。” 程愫笑一下挂好玉佩道:“放心吧,陛下不会杀我的。”至少孩子生下来前不会。 “而且,我们若是找到证据,不也算将功补过嘛。” “希望如此。”陆宁看看屋内一排一排置物架上堆积如山封存的考卷指指另一边道:“你从那边开始找,我从这边开始找。” “好。” 两个人半点不耽搁地开始找考卷,每一个封卷都标记了序号,但不知道如何排序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似一息之速转瞬流逝。 天色渐渐暗下去,终于在贡院落锁前找全了周文洋和孟良的考卷。 陆宁快步拿着孟良的考卷走到程愫身边展开:“你看,这样针砭时弊的文章怎么可能落榜?” 程愫同样将周文洋的文章递给陆宁看,陆宁看后蹙眉道:“虽也可圈可点,但实在比不上孟良的文章。” “三哥哥,你看这里。”程愫指向孟良的考卷,考卷上有一处明显的污渍。 “是有人故意涂抹污渍才导致考卷作废?能接触到考卷的人不多,可申请彻查不是易事,没人能证明考卷被动过手脚,贡院快落锁了,我们先拿上考卷离开。” 程愫从陆宁手里拿过孟良的考卷藏进袖子里道:“孟良考卷的事情交给我,我有办法呈给陛下,劳三哥哥去拦住孟良,让他不要急着返乡,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你确定没问题?” “嗯。” “好,若偷出考卷被陛下怪罪,你便将责任推到我身上。” 程愫点点头,如果她不答应怕是陆宁不能安心:“放心吧三哥哥,我们先走。” 离开贡院,程愫与陆宁分开,一个去皇宫,一个去客栈。 赶在宫门下钥前程愫成功靠着玉佩进入宫中,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乾明殿求见皇帝。 乾明殿内,穆昭停笔靠到椅背上有些不可思议:“她主动来见朕?” “正候在门外,宫人说看起来有些着急。” “让她进来。” “是。” 孙德禄走到殿门口对程愫做出请的动作道:“陛下已准,程娘子请。” “有劳公公。” 走进乾明殿,程愫上前跪地行礼道:“臣妇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 “谢陛下。” “这时辰入宫是有何事找朕?” “臣妇有事想单独禀告陛下。” 孙德禄得到示意遣退殿内所有宫人,自己也退出去顺便命人关上了殿门。 人走干净,穆昭注视着站在不远处的程愫道:“说吧。” “是。” 程愫慢慢走到书案前,穆昭见此不着痕迹地坐直了身体,刚想开口说话,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便被平铺在眼前。 穆昭蹙起眉:“什么意思?” 程愫退到书案一侧再次跪地,叩首一拜道:“这是今次会试考生孟良的考卷,是臣妇依靠陛下所赐玉佩从贡院收卷所偷出的,臣妇罪不容恕,愿受一死。” 沉默少顷后,穆昭突然起身拉住她胳膊将她从地上扯起来,程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到了穆昭怀里。 “陛下!这..” “闭嘴!” 程愫身体一颤,不敢动也不敢再出声,帝王盛怒明显笼罩着整座大殿,周遭气氛尤其的僵硬。 “你是知道朕想要这个孩子,不会杀你,所以连死罪都不惧了?” “臣妇不敢。” “你若不敢,这张考卷就不会出现在朕的书案上。” 程愫没有回话,想起身退开,可腰上的那只手没有半点要放开她的意思。 “说说为何要偷考卷?” “想请陛下看看落榜之人的文章,想让陛下知道有人在会试上做手脚蒙蔽圣听。” 在程愫说话的时候,穆昭的眼睛一刻未从考卷上离开,直到视线移到落款处的孟良二字:“所以,你是为了别的男人来见朕?” “臣妇是不想陛下被奸人蒙蔽。” “如果不是孟良,你还会来求见朕吗?” “为了帮陛下杜谗防奸,无论是谁,臣妇都会送过来。” 穆昭勾唇一笑:“是吗?” “拳拳忠心,天地可鉴。” 搂在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程愫被迫正面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快分不清是谁的呼吸。 她怔怔看着那双眼睛,眼型尤其漂亮,即便在画中也难以得见,她的视线微微向下落到朱砂色的泪痣上,点睛之饰将眉眼衬得更加好看。 “你在看什么?” 程愫猛然回神移开视线,想挣脱着向后躲,但禁锢着她的手臂根本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 “朕和你夫君相比,谁更好看?” 男人轻笑的声音贴到她耳边,呼吸也一下一下敲打起耳垂,程愫的脸很快滚烫起来。 “怎么不说话呢?” 程愫慢慢捏紧手边的衣服,艰难开口道:“考卷已经送到,陛下若无意责杀臣妇,臣妇便该走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穆昭眉眼含笑红着耳廓,嘴唇慢慢靠近到程愫颈间,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渐渐加重呼吸、迷惑心智... 冰凉唇瓣与肌肤相触时,程愫浑身打了个寒颤,几乎是出自本能猛地躲开,但男人的手臂只稍微收紧,她便不得已更加贴近对方。 “陛下,你别这样,先..先放开我..” 第五十七章 真正的柳清清 “不能哪样?” “我们...不行。” “不行?”穆昭笑意渐渐消失,将手轻轻抚到程愫微隆的小腹上道:“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也不是这样的态度。” 程愫攥紧手,被下药与陌生男人有了夫妻之实,并且她还是主动的那个,屈辱和委屈因为穆昭的话一瞬间被放到最大。 无声的眼泪滑出眼眶落到宽大的手上砸得滚烫,穆昭怔愣一霎,眼中完全没了戏弄的之意:“你..你哭什么?” 程愫没有说话。 “朕知道那日之事不是你本意,刚刚的话是句玩笑。”穆昭蹙起眉头,犹豫少顷抬手帮程愫擦去眼泪,而后将人放下。 脚刚沾地,程愫就躲开了几步远,穆昭见此心里莫名不舒服,恢复严肃道:“你禀告的事朕已知晓,这次便饶过你先斩后奏之举,回去吧。” “谢陛下。” 程愫行过礼便转身快步离开。 穆昭盯着人离开的位置,怒而将笔洗挥落在地,吓得刚走过来的孙德禄膝盖一软扑通跪到了地上。 “朕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孙德禄回忆刚刚程愫擦着眼泪走出去的样子想想道:“陛下天威浩荡,无人不敬不畏,程娘子只是敬畏过头。” “滚。” “是,奴才这就滚。” ······ 宫门外,兰芷焦急地在马车旁等候,见程愫走出来连忙跑了过去。 “小姐?您眼圈怎么红了?” 程愫侧一下头躲开道:“许是被风迷了眼睛。” “陛下怎么说?有没有责罚您?” “没有,回去吧。” 兰芷疑惑地跟着情绪低落的程愫坐上马车,第一次见程愫这副模样,她一路都没敢张口问什么。 回到府上,程愫早早便沐浴休息,没跟谁说话,也没用晚膳。 第二日一早,兰芷亲自去厨房熬了莲子红枣粥,和小火炉一起端回来时程愫刚好起身。 “小姐,我伺候您洗漱吧。” “嗯。” 沐浴梳妆后,程愫坐到桌前,兰芷盛出一碗粥轻轻搅散热气放到了程愫面前。 “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可发生什么事?” 兰芷点点头:“一早陆三公子派人来过,小姐睡着我便没有叫您,陆三公子的人说会试榜单被撤走,圣上下令要重新验卷,由翰林院掌院学士韩典与右相陈惕守批阅,不得经旁人之手,如有差池唯他二人试问。” 程愫眺望门外的梧桐树,脸上渐渐挂起浅笑,皇帝重查会试便是告诉有心之人这些动作皇帝已然知晓,韩典与陈惕守相互配合又相互制衡,即便有人想冒着风险动手脚也不能了。 “是件好事,想必孟良也已知晓。” “小姐怎么能肯定重新批阅考卷,孟公子就会中呢?” “我不能肯定,只是这一次会比前一次公平罢了,中与不中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兰芷点点头,门口吴蓉忽然叩门走了进来:“姑娘,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回来了,正要求见姑娘。” “让他进来。” 得到允准后,吴胜走进来揖手一拜道:“小姐,派去淮州的人传信回来了。” “说。” “淮州柳家有两个女儿,长女柳婂婂是正妻所生,次女柳清清是姨娘所生,柳家姨娘病逝后柳清清便被送到柳夫人膝下抚养,因自幼聪慧伶俐颇受柳司马宠爱,甚至偏爱超过嫡女。” “淮州偏僻物产不丰,因而柳司马有意结交京中权贵助自己调任上州,刚巧昌远伯外任途径淮州,柳司马得知其妻病逝,在次女柳清清的劝说下决定嫁长女柳婂婂为其续弦,可不曾想昌远伯看上了容貌更加出众的柳清清。” 程愫一边喝粥一边听,听到最后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说是在家中因是庶出受欺负,实际深受父亲偏爱,说是家人骗她嫁给昌远伯,实际是她坑害嫡姐不成自食恶果。 程愫自嘲一笑:“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 “小姐,柳小姐嘴里竟然没有一句实话,那日在她家不会真是她与昌远伯合谋的吧?” “没有证据的事无法确认,但...”程愫放下勺子,眼神一点点冷起来,“若是她仍贼心不改,我能救她出泥潭,便也能送她下地狱。” “小姐,还有一事。”吴胜拿出一个信筒双手呈给程愫,“最近宋文远忽然与一些官员往来密切,我全部记在了名单上,另外一月前宋文远收了几个人的财物,附在了名单后面。” 程愫打开看看收好道:“名单上有几位是会试的同考官,突然来往定有蹊跷,加派人手继续盯着他。” “是,奴才告退。” 吴胜刚走,门房便送进来一张帖子。 “萧贵妃?”程愫疑惑地打开请帖,看了内容更加疑惑。 兰芷在旁边跟着看看激动道:“小姐,贵妃娘娘请您去参加她的寿辰呢。” “以往贵妃寿宴在元兴宫举办,四品以上官员才可同席庆贺,入场资格有时还要相争,萧贵妃与我素无往来,怎么会突然专门给我下帖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寿辰?” “许是想与您结交呢,您出身镇国将军府,夫君年纪轻轻便任四品侍郎,京城哪个人不想结交呀?” “希望如此,只要不是上次在宫中骗了贵妃身边的宫女被发现就是好事。” “应该不会吧..” 程愫思索着放下请帖,不管是何原因,她总觉得受宫中之人关注不是件好事,但贵妃相邀是不得不去的:“第一次参加贵妃娘娘寿辰,我们得备一份厚礼。” “是啊,寿礼确实得好好挑挑。” “你去打听打听贵妃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总没错处。” “放心吧小姐。”兰芷笑着收拾起粥碗,放到托盘上递给了门外的丫鬟。 “对了小姐,贵妃娘娘寿宴,陛下和太后也会去吧?” 程愫一怔,是啊,皇帝肯定也会去,经过昨日那样亲密的接触,再见面不知会有多尴尬。 “听说陛下很宠爱萧贵妃,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派人送去,不知道是真是假。” “无论是真是假,都与我们无关,好好准备寿礼吧。” “是,小姐。” 第五十八章 贵妃寿宴 几日后,至萧贵妃寿辰。 寿辰夜宴于元兴宫牡丹亭举办,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基本上都来赴宴,场面毫不逊于太后寿宴。 贵妃萧玉珍,左相嫡女、太后侄女、晋王表妹,掌管理六宫之权,说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不为过,每年寿宴文武百官都争先恐后地巴结。 今年虽然太后去行宫休养不在京中,可贺礼却是最先送到,足见对这侄女的重视。 程愫同宋文远一起走进牡丹亭,一排紫檀云纹柱间垂落着鲛绡纱幔,随轻风漾荡似五彩流光,数盏鎏金九枝牡丹灯将整个牡丹亭映得恍若白昼,灯影在暖玉铺就的地砖上投出了摇曳的花纹。 水榭中十二名异域舞姬正随着丝竹起舞,石榴裙翩然轻旋如白花齐绽,水榭两侧飘着荷花灯,灯光同月影一起映入河面,令人不饮便醉。 亭下鎏金香炉中燃着波斯进贡的蔷薇露,淡香幽远,青烟之后,贵妃斜倚檀木凭几,纤指轻捏琉璃盏,指甲上用花汁染就的蔻丹映着酒色,此刻正与身旁之人谈笑。 “牡丹亭当真奢靡之至。” “那还用说,这牡丹亭原叫枕霞阁,取晚霞铺陈如枕之意,后为庆贵妃寿辰重新修葺更名为牡丹台,意为贵妃娘娘牡丹国色,可见圣眷优渥。” “如今后宫之中只有萧氏姐妹二人,姐姐封妃,妹妹封嫔,估计再过不久萧家就又要出皇后了。” “趁现在没人,我们先去为贵妃娘娘献礼吧。” “走。” 走在两人身后的宋文远回头对程愫说道:“我们也快些过去为贵妃献礼。” 程愫点点头跟上了宋文远的脚步。 贵妃寿宴没有太好寿宴那样拘束,座位也非呈冂字排列,而是围绕湖心亭四周错落分布,只有皇亲国戚权贵重臣才能与贵妃同席。 前面两人献过礼后,程愫与宋文远一起走进湖心亭行礼,宫人拿着已记录好的礼单朗声道:“吏部侍郎宋文远及夫人宋程氏,献缂金云锦披肩一件、百宝玉如意一件。” “臣宋文远伏惟娘娘福如云锦、寿比松筠!” “臣妇贺贵妃娘娘寿辰,愿娘娘岁岁长春、凤律鸾章、永谐宫徽、长承天眷。” 萧玉珍侧靠凭几,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人道:“你就是程愫?抬起头来。” 程愫心中疑惑一霎,抬起来恭敬道:“臣妇见过贵妃娘娘,祝娘娘玉树生香,永驻蓬莱之寿。” “嘴倒是挺甜。” 萧玉珍盯着程愫,眼前的人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肌肤莹润如玉,乌发浓而似墨,楚腰不盈一握,恍若画中仙姝误入凡尘。 越看,萧玉珍的手攥得越紧,如此狐媚模样,女人见了都要恍惚一阵,何况是男人?怪不得陛下能着她的道。 “从前只听说过宋夫人是上京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程愫行礼一拜:“承娘娘谬赞,娘娘才是姿仪天成,得瞻仙姿,臣妇三生有幸。” 萧玉珍轻笑一声:“宋夫人这是攒了多少漂亮话儿啊,听得本宫欣忭非常。” “臣妇所言句句真心。” 萧玉珍笑着抬起手,身旁宫人立马上前托住她的手臂将她小心扶起来,她微微拂动鬓边步摇,手虚搭在宫人手上,款款走到程愫与宋文远两人面前。 “宋侍郎夫妇献的礼在哪呀?拿来本宫瞧瞧。” 举着放置寿礼的托盘的宫人快步上前,弯腰曲背将托盘举过了头顶。 染着花汁的指甲轻触在披肩上慢慢滑过,萧玉珍轻声笑道:“是个好料子,宋侍郎费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 “这如意也漂亮得很呐。”萧玉珍拿起百宝玉如意轻轻把玩,忽然葱指一手,玉如意掉落在地,刚好砸在程愫脚前。 程愫下意识后退一步惊讶抬头,面前的女人正看着她,唇边挂着与生俱来高傲的笑。 “本宫手没拿稳,宋侍郎、宋夫人不会不悦吧?” 宋文远连忙揖手:“这如意经娘娘一次手就已是它的福分,若娘娘喜欢,臣改日再送来一件。” “宋侍郎果然是个会做事的,无怪乎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将来必定更前途无量呀。” “承娘娘吉言。” 萧玉珍笑笑,微微抬脚踩到玉如意的碎片上看着程愫道:“不过...这供人赏玩的东西啊,若是过于漂亮,就会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让人觉得碍眼,不如碎了的好。” “娘娘说的是。”宋文远的头更低了些。 程愫低头看着被绣鞋踩住的碎玉,默默阖闭了下眼睛,看来她在皇帝寝宫留宿过的事被萧贵妃知道了。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她最不想为敌的人对她生了敌意。 就算是皇帝也得称萧玉珍父亲一声舅舅,所以萧玉珍、萧家人远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看宋夫人这肚子得有三四个月了吧?” 程愫满心发愁,面上依旧保持恭敬道:“三个多月了。” “真好呀,可惜不知本宫何时才能怀上。” “娘娘圣眷优渥,定会早日诞下龙嗣。” “本宫原也这么觉得,可是...”萧玉珍盯着程愫,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有厌恶之意,“最近总有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缠着陛下,想分本宫的宠。” 程愫平复呼吸面色不改道:“陛下心属娘娘,大修牡丹台只为博娘娘一笑,娘娘入宫以来独沐圣恩,御史台三缄其口,宰相门九问安康,旁人怎么可能分得走娘娘的宠爱。” “呵,哈哈哈哈哈..”萧玉珍掩唇大笑,指着程愫道:“宋夫人呐宋夫人,你可真真儿是个妙人。” “谢娘娘夸赞。” 笑过之后,萧玉珍轻抚几下胸口,扶稳步摇转身走回座位前靠坐了回去,她看着程愫,眼中含着不明意味的笑。 一拳一卷皆打在棉花上,萧玉珍心里更觉得闷堵,不知道程愫是装听不懂还是真听不懂。 “宋侍郎、宋夫人,入席吧,今日本宫设寿辰夜宴,陛下着人做了不少新奇菜式,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 “臣多谢贵妃娘娘。” “臣妇谢贵妃娘娘。” 﨔 第五十九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侍者将两人引入坐席,座位距离贵妃的位置不近不远,表面看来是有厚待的。 程愫坐到椅子上,正是满心焦乱,左后肩突然被人碰了下,回头却不见人,再向右后方看,薛冉正弯着腰朝她笑。 “走呀,去那边说会儿话。” “嗯。”程愫起身看一眼身侧的宋文远,没理会对方,跟着薛冉走到了热闹之外。 不远处陆宁背身等待,薛冉带着程愫走过去用同样的法子骗了陆宁回两次头后笑道:“大木头,人给你带来了。” 程愫微微疑惑:“大木头?” “对啊,你不觉得他说话做事古板得根老木头吗?” 程愫扑哧一笑掩唇道:“这根大木头前几日刚偷过东西呢。” “真的假的?他?偷东西?” 陆宁面露窘色清咳一声道:“愫儿妹妹,我有事同你说。” “你们说吧,我就在那边。”说完薛冉便走远了。 “三哥哥可是为了春闱之事?” “正是,陛下命御史台彻查今次春闱,我与侍御史曾是同窗,他说..”。”陆宁看看周围低声道:“封存的考卷有几张原卷与誊抄的内容不一样。” 程愫有些惊讶,陆宁继续小声说着:“陛下初登大宝正需实举,舞弊之举已让陛下有清换礼部的打算,若是漏题,恐怕整个礼部都要被罢免。” “我以为只是被顶替位置,没想到连呈给主考官的考卷都被动了手脚。” “我要跟你说的并不是这个。”陆宁视线扫过远处安然坐着的男人道:“春闱前后,宋文远与几位礼部官员、同考官往来密切,若是追查恐怕要受牵连。” 程愫听后心想她能查出来的事,御史台怎么可能查不出来,但宋文远应只是牵线搭桥从中牟取小利,不是什么要命的勾当。 只是现在他们没有和离,若由御史台查出宋文远贪污,她算不出对她来说是好是坏,程家宋家尚为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有人借题发挥扯到兄长借妹夫揽财私养兵马上,就难办了。 “此事我会提醒他,让他想办法解决。” 陆宁点点头:“你告诉他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事,小动作多了便可能不被所容,好不容易从一介白衣坐到四品侍郎的位置,更要一步一看谨慎落脚。” “多谢三哥哥为我夫君着想。” “我是为你着想,你于我来说与亲妹妹无异,若是宋文远出了事,我担心你也会受牵连。” 程愫心中一暖点头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总之万事小心。” “会的。” “三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父亲正找你呢。” 两人同时看过去,身着绯金绣孔雀纹裙装的女子轻摇团扇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女子看起来三十出头,容色明艳举止大方,谈笑间给人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 “愫儿也在啊,你们两个背着我聊什么呢?” 程愫福身道:“二姐姐安。” “你这丫头,跟我还行什么虚礼,敢快起来,要我扶你不成?” 程愫笑笑起身,眼前的是陆尚书府的千金,陆芍华,现是兵部给事中的夫人。 陆尚书共育两儿一女,长子十岁时病逝,留下了一儿一女,便是陆宁与陆芍华,陆家与程家是世交,故她兄妹二人与陆家姐弟关系如同一直很好,陆尚书对他们也多有照拂。 “快让我摸摸我的小外甥。”陆芍华笑着伸手摸摸程愫的肚子,“几个月了?” “三个月,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二姐姐怎么就外甥外甥叫上了。” “先这么叫着,反正我们愫儿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定都是顶顶漂亮的,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来。” 程愫被这话逗笑,轻嗔一声:“二姐姐惯会拿我逗趣。” 陆芍华也笑笑,看一眼旁边的陆宁恨铁不成钢道:“愫儿都要做母亲了,你看看你,多大年纪了还不打算议亲?与平宁侯府的亲事也黄了,父亲为你这事天天犯愁。” “功名未立,何以安室家?你们姐妹叙话,我不便多听,先去父亲处了。” “一说起这个你就要跑。”陆芍华拉住陆宁眯起眼睛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不会想出家当和尚吧?你难道有龙阳之好?” “二姐!”陆宁又气又无奈,“彤儿眼看快到及笄之年,二姐已是这般年岁怎么还是如此言不择讳?” “你个臭小子,你的意思是你姐姐我老了?”陆芍华用扇子重重打一下陆宁的肩,“你还知道自己外甥女都快及笄嫁人了呢?再不着急议亲满上京城都要看你的笑话。” “姐姐还是先操心自己的事吧,姐夫前两日刚来告状说你因为他排队晚了,没能抢到绛仙居新出的胭脂而不许他吃饭,父亲还未找你算帐呢吧?” 陆芍华脸色一变尴尬道:“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程愫掩唇一笑,陆芍华的脸更红了:“愫儿,父亲那还找着,我们先去寻家父,晚些再叙。” “嗯,二姐姐、三哥哥慢走。” 另一边薛冉看陆宁两人走了赶紧过来问:“话说完了?” 程愫点点头,薛冉笑一下拉着程愫道:“走,你去我那坐会儿。” 被拉到平宁侯府的席位,薛冉把自己身边座位上的小姑娘提起来道:“你自己去找个别的座。” “凭什么。” “三,二..” 小姑娘哼一声转身走开,程愫见此指指道:“这...这不太好吧?” “哎呀没事,几碟子点心就能哄好。” “好吧。”程愫坐到薛冉身边看看主位思索少顷低声问道:“贵妃寿宴,陛下怎么这时辰还没来?” “啊?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也对,你还是第一次参加贵妃寿宴,往年贵妃寿宴陛下从没参加过。” “从不参加?为什么?” 薛冉遮住嘴巴凑近些道:“听说是陛下想要贵妃寿宴之中贵妃最尊,让所有人全心全意为贵妃祝寿,所以不参加,但每年都会赏不少东西。” “原来如此,看来陛下是真的很宠爱贵妃娘娘。” “那是啊,同为萧氏女,惠嫔娘娘就没有这种待遇。” 﨔 第六十章 寿宴献艺 听着薛冉的话,程愫目光转向湖心亭,萧玉珍的左下位便是惠嫔萧文珠,左相萧怀仁的侄女。 皇帝继位后便迎了萧氏姐妹入宫,至今三载后宫未添新人,世人皆传萧贵妃椒房专宠、帝心独钟。 程愫看向萧玉珍的右下位,坐的是晋王穆坚,穆坚身旁还坐着两名女子,其一是吴宣娇,另一个.... “那位可是晋王妃?” 薛冉看过去道:“是啊,听说吴宣娇嫁过去后,王妃就时常抱病不出。” 程愫点点头,晋王妃陈成玉,右相陈惕守嫡女,听闻其性子温和、平易近人,既然见到,按照计划她应当找机会结交。 “冉冉,开始传菜了,我不回去不合规矩,让你妹妹回来吧,之后再聊。” 薛冉叹口气不舍道:“好吧,那你慢点,小心身子。” “嗯。” 从平宁侯府坐席回到自己的位置时,宋文远正自斟自酌,见她回来脸上略微带着不悦。 “怎么去这么久?” “去见了陆三哥。” 宋文远捏着酒杯的手指稍用力了些:“见他干什么?不会是单独见他吧?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现在这些重要吗?你勾结礼部官员行贿牵线春闱舞弊的事已经被御史台查出来了。” “你说什么!”宋文远捏紧杯子,看看周围连忙压低声音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妇道人家讲什么朝政。” 程愫斜他一眼:“若不是你我夫妻荣辱与共,你以为我想参与这些烂事?自己做事不彻底,留条尾巴被人抓住,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不承认的?” 宋文远将气撒到酒杯身上用力放到案上,眉头紧锁,心乱如麻。 “到底都做了什么,赶快说出来一起想办法。” 宋文远捂住额头犹豫良久道:“几个参加春闱的考生想贿赂同考官,但朝廷管制森严他们见不到同考官,我便收了钱替他们见,再替他们...将钱送给同考官,帮他们在誊抄封录时修改内容。” “宋文远,你真的是疯了,官员收受贿赂、徇私舞弊,是要查收家产、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的,你想害死全家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宋文远恼羞成怒得不行,说出的话仍要压着喉咙,“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补贴家用?上上下下都要用钱,我那点俸禄哪里够?” “我是要帮你解决问题的,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你收钱送钱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宋文远想想道:“账本,对,账本,我都有记录在册。” “寿宴结束后你把账本拿给我看,这事我来想办法。” 宋文远不大相信道:“你有办法解决?” “还要看了账本再说。”程愫莞尔一笑,“夫君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宋家置于险地。” 毕竟她自己还在宋家,要倒也得等她走了之后再倒。 “幸好陆三哥好心告知,让我们能提前应对,不至于真被捅到陛下面前时百口莫辩。” 宋文远一眼不眨看着程愫,心中渐起波澜,满座贵女无数,唯眼前之人、他的妻子可令百花羞合,令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美人颜色天成,肤光盛月,不必珠钗满头、华服加身,只需她静静坐在那,便已盛四时百花之绝艳,占尽人间风流。 宋文远打心底扬起笑握住程愫的手:“没想到夫人如此关心我、为我着想,从前是我误会了你,日后定会对你好。” 程愫闻言起一身鸡皮疙瘩,将手抽回来皮笑肉不笑道:“我主要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不想大着肚子随你流放。” 宋文远笑意加深,还害羞了,明明就是为了他,偏闹小脾气不肯承认,从前倒没见过这副可爱的模样。 “夫人,你看这道蟹酿橙,听说做时要挖空橙肉,填入蟹肉、蟹黄、荸荠末,再加醋蒸制,制成后,蟹肉更加鲜甜,淡淡橙香还可解腥气,既香而鲜,你尝尝。” 宋文远夹起一筷子放到程愫面前的盘子里,程愫忍着把盘子掀翻甩到宋文远头上的冲动道:“蟹肉寒凉,太医说我不宜吃。” “为夫竟忘了这一点,你如今怀着身孕的确不宜沾寒食。”宋文远说着放下筷子朝程愫的肚子摸过去。 程愫吓得当即站起来没让他碰到一点。 宋文远伸出的手一僵刚想说话,远处萧贵妃忽下令停了舞乐,程愫慢慢坐下,众人皆噤声向湖心亭看去。 萧玉珍斜倚凭几看向程愫笑道:“听闻吏部宋侍郎的夫人颇通琴艺,不知今日可否为本宫献上一曲?”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宋文远和程愫身上。 程愫心中长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知道萧贵妃没那么轻易会放过她。 她扬起得体的笑站起身朝萧玉珍行礼道:“臣妇不过是少时粗略学过,恐怕难登大雅。” “无妨,今日本宫寿辰,只图个高兴,弹好弹坏都不怪你。” “既然贵妃娘娘不嫌弃,那臣妇便献丑了。” “来人,给宋夫人拿把琴上来。” 萧玉珍说完后水榭中央的舞姬退下,侍者很快准备好琴桌、琴椅和一把古琴,程愫通过小桥走到水榭中央,再次向萧玉珍福身行礼后坐到了椅子上。 她轻抚琴弦唇边微微含笑,如玉指尖轻轻拨动,悠扬琴音随着流水传到了牡丹台的每个角落。 挑、抹、勾、剔,七弦配合泠泠然如冰坠玉盘,音韵层层荡开若游丝绕梁。 “宋夫人未免太过谦虚,明明技法纯熟,得心应手。” “此等清音更胜师旷耳聪之时。” “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有宋夫人这等美人为妻,宋侍郎真是好福气啊。 铮! 不绝于耳的赞赏之语骤停。 程愫微微缩回手指,鲜血滴答滴答顺着指尖一滴接一滴落在了断开的琴弦上。 “这是怎么了?” “琴弦竟断了?” “贵妃娘娘寿宴,琴弦断开可是大不敬,宋夫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如此不吉利,贵妃娘娘怕是要恼了。” 﨔 第六十一章 瑞王 程愫回弯手指站起身,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宋夫人,本宫是说弹好弹坏都没关系,可这弹断了...是不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臣妇技艺不精,扫了娘娘的兴致,愿受责罚。” 萧玉珍以袖掩唇,自指缝间滑出轻笑声而后又微微叹息:“寿宴断弦如此不吉利,应当杖责,但念宋夫人身怀六甲可免杖刑,便...” 萧玉珍指指自己身旁的空地道:“便在此处跪到寿宴结束吧。” “多谢贵妃娘娘谅解,娘娘宽厚,臣妇铭感于心。” 程愫走进湖心亭走到萧玉珍身旁的空地,理好衣裙跪了下去。 该来的早晚要来,这次只是警告,若她再和陛下纠缠不清,恐怕萧玉珍就仅是罚她跪这么简单了。 萧家,当真棘手。 “贵妃娘娘,臣妻向来体弱,如今怀有身孕,恐怕跪不了那么久,求贵妃娘娘宽宥。” 程愫看向站出来替她说话的宋文远,心里并不惊讶,自己怀着身孕的夫人被罚跪,若不站出来,怕是要被世人诟病。 萧玉珍撑着额头抬眸瞥宋文远一眼:“你要本宫宽宥,那本宫心里的委屈该往何处消呀?不然请陛下来断断官司?” 宋文远哑口,只得作罢。 不远处,薛冉站起来朗声道:“说不定是琴有问题呢,贵妃娘娘不曾查验便下责罚,未免有失公允。” 萧玉珍轻轻拂一下耳朵头都没抬道:“谁在说话?吵得本宫头疼,掌嘴。” “是。” 侍候在一旁的宫女领命走到薛冉身前,扬手狠狠给了薛冉一巴掌。 程愫跪直身子只能干着急,她怎么可能傻乎乎真跪到寿宴结束?跪两刻钟她就会装作肚子痛晕倒,可惜薛冉根本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盯着薛冉,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同样看她时,她摇摇头用口型说了句没事、坐下。 薛冉忍着怒气站在那慢慢攥紧了拳头。 程愫心中更加焦急,薛冉的性子宁折不弯、黑白分明,若是控制不住情绪在寿宴上惹出事端,怕是很难收场。 同她一样担心薛冉的平宁侯站起来揖手道:“贵妃娘娘息怒,小女性子鲁莽,说出的话不过脑子,实在无意顶撞贵妃娘娘,臣代她向娘娘赔罪了。” “哦?”萧玉珍终于正眼看人,朝平宁侯笑笑:“原来是平宁侯的爱女呀,倒是本宫的不是,未能认出来。” 她轻抚发髻随意摘下一根簪子,递给身旁的宫女道:“把这簪子赏给薛小姐,伤了脸蛋儿怪叫人心疼的。” 宫女拿着簪子送到薛冉面前,薛冉一动未动,平宁侯夫人赶忙起身上前掐一把薛冉的胳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谢贵妃娘娘,说呀,快说呀..” 薛冉一点点松开拳头,接过发簪心底满不情愿地说道:“臣女谢贵妃娘娘赏。” 萧玉珍轻声一笑:“误会一场,都坐吧。” 程愫见薛冉坐回去默默松了口气。 湖心亭贵妃右侧,吴宣娇忽然开口嘲笑道:“我曾听闻平宁侯府二小姐求学时把同窗打了个半残,以至于没人敢求娶薛家姑娘,我原本不信,今日一见倒觉传言非虚。” 薛冉想站起来反驳,却被平宁侯夫人硬生生按住拦了下来。 “是吗,本宫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平宁侯都说了薛家小姐性子鲁莽,想来是可信的。” 吴宣娇和萧玉珍两人相视笑笑,薛冉气得倒了满杯酒一饮而尽。 程愫的目光扫过湖心亭中的几个人,落到晋王妃陈成玉身上,那双疏淡的眸子隐约可看出些许不悦。 她思索少时又看了眼惠嫔萧文珠,那人正用帕子遮挡嘴唇跟着萧玉珍和吴宣娇一起笑。 程愫低下头,手上的鲜血因未注意蹭到了裙摆上一些,她拿出帕子将划破的指头缠住,今日的情形想接近晋王妃不太可能了,只得日后再寻时机。 另一边席位上,陆芍华急得出了一头的汗,想想用力怼一下陆宁道:“你去把愫儿抱下来。” 陆宁用不可置信看什么奇怪东西的眼神看着陆芍华:“阿姐怕不是疯魔了吧?” “这宋文远真靠不住,自己夫人在那跪着,他是最能堂堂正正救人的那个,结果也不多辩几句,好歹是四品朝廷命官,就那么畏惧萧家吗?半点血性都没有,我看当初愫儿都不如嫁给你。” 陆宁捏捏睛明穴:“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别的吗?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她在那跪着?她还大着肚子呢。” “以我对愫儿妹妹的了解,她心中应已有了主意,二姐不用过于担忧。” 陆芍华对陆宁翻了个大白眼:“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陆宁无奈摇了摇头。 “嚯好生热闹啊!”通往牡丹台的入口处传来朗笑声,众人皆寻声看了过去,走过来的是位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锦缎,袖口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衣摆随步伐翻飞,金冠束发,笑起来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飞扬肆意。 “臣弟来迟了,皇嫂莫怪呀。” 程愫听着年轻男子的自称,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先皇最小的儿子,瑞王穆景玉。 “本宫以为五弟不会来了呢。” 猜对了。 “怎么会,皇嫂寿辰,臣弟必然要献上厚礼。”穆景玉招一下手,“将本王为皇嫂准备的寿礼呈上来。” 一声声皇嫂听得萧玉珍嘴角就快咧到耳朵。 很快足有一人高被红布蒙盖的物件便被合力抬上来,红布掀开,一尊通体莹润由上好羊脂玉打造的玉观音进入了众人眼中。 饶是再有人见多识广,也未见过用羊脂玉打造出的这么大的观音像。 “臣弟贺皇嫂千秋之喜,祝皇嫂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福履康宁,岁岁长春。” “五弟有心了,快请坐。” 穆景玉颔首走进湖心亭,注意到角落跪着一人自然地上前去扶道:“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有人跪着,快起来吧。” 萧玉珍扫一眼程愫:“五弟有所不知,这位是吏部宋侍郎的夫人,在宴上抚琴却将琴弦弄断,平添了许多不吉利,本宫这才罚她跪着。” “皇嫂向来宽厚,臣弟看这位夫人还怀有身孕,不如就算了吧,毕竟...”穆景玉看看亭外观音像笑一下,“毕竟观音大士看着呢。” 萧玉珍看看观音像再看看穆景玉,谁的面子都不好不给,只好作罢让程愫起身。 﨔 第六十二章 咬在肩头 穆景玉将程愫扶起来,程愫福身道:“多谢殿下解围。” “本王只是不想皇嫂在自己寿宴上减了功德,你这手还受伤了啊,啧啧啧,不得了。”穆景玉招呼身后随从道:“快带宋夫人去包扎一下伤口。” “是,宋夫人这边请。” 程愫莫名疑惑,尤其是....穆景玉在她临走时对她眨的那下眼睛,总让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跟着随从离开牡丹台,进到了兴庆宫内远离牡丹台的一处偏殿。 偏殿内,身着黑金的常服的男人背身而立,程愫微微捏紧手,她就知道,素不相识的瑞王不可能平白无故来帮她。 将人送到位置后,随从退出去关上了殿门。 “臣妇参见陛下。” 穆昭转过身,天然带一抹妖异之色的双眸注视着她,一步一步缓缓向她靠近。 想起那日在乾明殿发生的事,程愫控制不住紧张,脑子一热后退一步抬起手道:“陛下别再靠近了。” 穆昭一怔,朱红的泪痣随着眼睛微微上调:“你命令朕?” “不..不是。”程愫懊恼地闭一下眼睛,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哪儿来的胆子让皇帝站着别动? 如她所料,皇帝根本不会听她的话,不仅没站下反而加快脚步靠近她攥住了她手腕。 “你受伤了?” “回陛下,只是被琴弦划了一下而已。”程愫往回缩手,依旧如她所料只是徒劳,她叹口气,有一瞬想通了些,没再挣扎。 “萧玉珍让你抚琴?” 程愫微微蹙眉,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回道:“陛下不是派人监视着我吗?怎么会不知道?” “那是保护,况且...朕想听你亲口说。” “臣妇不小心弹断琴弦,寿宴断弦不吉利,才会引得贵妃娘娘不快。” “要不杀了她吧。” 程愫愣了下惊诧地抬眸看向身前的男人,从眼神中她可以看出这不是一句玩笑话,只是这么平淡地说出杀掉枕边人的话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她低下头平复心绪道:“陛下此言怕是不妥,贵妃娘娘服侍陛下许久,且是...” 程愫话未说完,突然被揽住腰捏住下巴被迫抬头与身前之人对视。 “除你之外,朕从未与他人有过夫妻之实。” 程愫眼睛慢慢睁大,心跳在寂静中加速再加速,回过神后她慌张移开视线道:“陛下私事,臣妇不敢窥听。” “听不听,朕都说完了。”穆昭松开她的下巴,轻轻将她鬓边碎发挽至耳后,“朕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程娘子有没有代表程家的忠心?” “敢问陛下,何以鉴忠心?” 穆昭微微勾唇,手掌托着她的腰将她揽近道:“归属于朕便是忠心。” 程愫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在炙热的呼吸中一步步瓦解防线,自己也分不清是屈从还是混乱。 她鼓起勇气踮起脚慢慢靠近身前男人唇边,用指腹代替已相距甚近的嘴唇轻轻印下一个吻:“是这样吗?” 男人的喉结一动用力将她搂紧,瞬间加重的呼吸不管不顾地靠近,在唇瓣即将相触时程愫侧头躲开了。 “陛下可相信了我的忠心?” 穆昭微蹙眉头,捏住程愫的后颈将人控制住低头吻过去,触碰到的却是慌忙遮住嘴唇的手掌。 “臣妇一介弱女子,上不能议政献策,下不能护佑百姓,只能以此向陛下表明忠心,陛下是仁德明君,想来不会因臣妇不得已的冒犯怪罪。” “程愫!”穆昭怒而捏紧程愫的后颈,将人抵到门板上压着声音道:“你在耍朕?” 程愫抵住穆昭的胸口,偏开头低声道:“臣妇不敢,若陛下心中不快,臣妇愿长跪直至陛下息怒。” 穆昭心中堵着的气因为程愫这个态度更加翻腾,他强压怒意扯开程愫的衣服,不顾程愫惊吓挣扎,用力在程愫肩头咬了一口。 刺痛感从肩头传至全身,程愫惊惧地拽着穆昭的衣服,没想到自己会把皇帝惹怒成这样。 身体僵硬好一会,她才慌忙把衣服从肩膀下扯回来,草草整理好衣服后以防备的姿势紧紧抱住自己,仍无法挣脱身前男人的禁锢。 穆昭双眸如炬紧盯着她,从因紧张而轻颤的睫毛,到鼻尖再到不点而朱的樱唇,鬼使神差地散了怒意,慢慢低头又吻了过去。 “陛下..”程愫抵住穆昭的肩,再次偏头躲开,“臣妇可证明忠心,但不敢毁陛下清誉,我夫君还在等我,我该回去了。” 穆昭一把攥住程愫的手腕,几乎是咬紧后槽牙才发出声音道:“你好得很啊。” “陛下金口玉言犹在耳畔,臣妇不敢不尊。” “呵。”穆昭冷笑一声捏住程愫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道:“原来程娘子这么期待朕为你添妆。” “臣妇不敢向陛下求赏,他日若觅得真正可托付终身之人,臣妇定会感念陛下圣恩,日日于佛前祈求陛下圣寿绵长、皇图永固。” 穆昭的手越捏越紧,直至程愫吃痛蹙眉才松开,他沉默少顷放开程愫后退几步道:“既如此,朕不强求,谈谈正事吧,春闱之事记你一功,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擅自取出考卷在先,只求功过相抵,不敢奢望其他。” “朕想铲除萧家,你可知为何?” 话题转换如此之快,还提及本该是隐晦的事,程愫心中忐忑思索少顷道:“臣妇不敢妄言,更不敢推测圣心。” 穆昭轻声一笑,看着她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因为萧家权倾朝野,已是赐无可赐。” 程愫低下头,赐无可赐,便唯有...赐死,想到这个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自古以来帝王之心最不可信,今日万千荣宠,明日荒冢新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多情、无情尽在一人之身。 因一时而来的新鲜感产生的兴趣,若她真的接受了,指不定哪天程家就会成为下一个萧家,为皇帝忌惮、为皇帝厌弃。 现在皇帝给她的区别待遇,除了新鲜感外是因为她对皇帝有用,若有一天她没有用了,即便兴趣还在,想来她仍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日后她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再不过脑子行事。 﨔 第六十三章 朕是你的靠山 “在想什么?” 程愫拉回思绪道:“臣妇在想求什么赏赐好。” “想到了吗?” “臣妇斗胆想先留着这个赏赐,待想好了再向陛下开口。” 穆昭闻言新奇一笑:“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向朕赊账。” “臣妇惶恐,若是不行,那..” “准了。” 程愫慢慢松口气福身道:“多谢陛下。” “不过...”穆昭再次向她靠近,声音带着些玩味,“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朕在帮你,你不知欠了朕多少人情,怎么半点回馈都没有?” 程愫低下头袖中的手微微捏紧道:“臣妇会想办法尽快让陈家与晋王决裂,到时左相右相互相制衡的局面便有很大可能恢复。” “那便辛苦程娘子了。” “臣妇不敢言辛苦,四海万民皆为陛下之臣,为陛下做事乃臣子本分。” 穆昭轻声一笑:“倒生了一张能言善道的嘴。” “陛下谬赞。” 穆昭退开些,面上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威严:“朕会严查春闱舞弊、肃清礼部庸官,这次的确要记你...与陆宁一功。” 程愫呼吸一紧,她是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是皇帝,即便她有意隐瞒,又怎么可能查不出考卷是她和陆宁一起偷的。 “是我求了陆大人,他才带我进贡院,我..” 穆昭打断道:“你倒会替他着想,这件事不会有旁人知晓,天下人面前你们没有功过,朕已决意升任陆宁为礼部侍郎,由他为此次春闱善后,待春闱新榜张出,朕会罢黜礼部尚书及春闱同考官以儆效尤。” “那其他人呢?” 穆昭露出属于上位者的笑意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影响会试公正,不足为道者的小动作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愫心中思索着,若是这样,宋文远便有很大可能逃过一劫。 “去包扎吧,再晚回去便吃不上东西了。” “是,臣妇告退。” “你如今也算朕的亲信,有朕做你的靠山,不必向任何人、事委曲求全。” 程愫手扶在门闩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这样的话她出嫁后就再没听过,她一个人在上京城、在宋家,只能自己做自己的靠山,没有一天可以倒下、可以喊苦喊怨。 可如今唏嘘的是对她说不必委曲求全的人,偏偏是她最不能依靠的人。 “多谢陛下。” 道谢后,程愫头也不回地离开,在侍者的带领下包扎好伤口回到了牡丹台。 牡丹台内依旧灯火如昼、笙歌鼎沸。 回到座位,身旁的宋文远看看她包扎好的手指道:“伤得重吗?” “皮外伤而已。” “皮外伤怎么还去那么久?”宋文远蹙着眉,“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在贵妃娘娘寿宴上把琴弦弹断?” “你觉得我会是故意的?”程愫看向对方冷声道:“你帮不了我,就少说风凉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帮你说话吗?你知不知道贵妃娘娘、萧家不是我能得罪的起的?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帮你求情?” 程愫心里冷笑:“那真是多谢你了,下次不必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是我夫人,就算冒些风险我也是要替你求情的,愫儿,既然你担心我,那下次这种宴席就不要惹出事端,我走到这个位置不容易。” 程愫气极反倒有些想笑:“确实是很不容易啊。” “就知道你能理解我。”宋文远欣慰地笑着去握程愫的手,刚碰到一下就被程愫猛地躲开。 他愣了愣刚要开口说话,几个侍者忽然走过来将程愫面前案几上的菜全部替换成了新的,碗筷也进行了更换。 宋文远被转移注意力,看看桌上全新的菜肴道:“看来贵妃娘娘对我还是有些敬意的。” “什么?”程愫不敢相信如此厚颜无耻的言论进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宋文远完全不觉有他,反而越说越认真:“毕竟我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连陆尚书之子都没有我这般荣光,贵妃娘娘也不敢保证我日后会有何等成就,所以不敢做得太过分。” 程愫被这不要脸的自信逗笑了:“是啊,以你的能力日后说不准能拜相呢。” “这话说得过早,还是要先渡过眼下难关。” 程愫心里翻个白眼,还算有一丁点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缠上了官司:“放心吧,这次一定不会有事。” “陛下驾到!” 宋文远张开的嘴还未发出声音,便被远处拉长的声音噎了回去。 所有人起身面向牡丹台的入口处,待黑金袍子映入眼帘时众人齐齐行礼道:“臣等恭迎陛下!” 穆昭俯视群臣缓步走进湖心亭,坐到了正中主位罗汉床的另一边。 孙德禄站到穆昭身侧朗声道:“平身!落座!” “谢陛下!” 湖心亭内,萧玉珍笑逐颜开对穆昭再度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坐吧。” “谢陛下。”萧玉珍坐到穆昭身边,两人之间仅隔着一个凭几,她轻轻抚下鬓角看一眼身旁的贴身宫女丹秀,丹秀点点头示意妆容发髻没有问题。 萧玉珍脸上的笑一刻都落不下去,微微靠近凭几道:“陛下怎么得空过来了?” “爱妃今日生辰,朕希望你高兴。” 闻听此言,萧玉珍以袖掩唇当真高兴得笑弯了眼睛:“能见到陛下,臣妾怕是今夜都要高兴得睡不着呢。” “那可不行,爱妃若睡不着伤了身子,朕要心疼了。” 萧玉珍娇嗔道:“陛下~还有旁人在呢。” “朕心疼朕的爱妃,谁敢说什么。” 坐在一旁的萧文珠笑着说道:“陛下与姐姐当真伉俪情深,令人艳羡。” “惠嫔也在。”穆昭眼尾微微上扬,轻敲自己身侧的扶手道:“将惠嫔的椅子搬到朕身边来。” “是,陛下。” 萧玉珍闻言脸色骤变,看向萧文珠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几个侍者很快将萧文珠的椅子搬过去,萧文珠坐下既高兴于皇帝的突然亲近,又忐忑于萧玉珍的眼神。 穆昭唇角含着笑微微抬手:“继续奏乐吧。” 﨔 第六十四章 晋王妃 舞乐再起,群臣继续宴乐。 程愫拿起筷子想着别辜负侍者换这一番,尝了其中一碟菜后发现味道是真的不错,便置身觥筹交错之外认真吃起菜来。 湖心亭内,穆昭有意无意看向程愫所在的位置,眼中渐渐流露笑意。 “往年贵妃寿辰,陛下从不参加,今年怎么来了?” “没听陛下说吗?想让贵妃娘娘高兴。” “陛下对贵妃娘娘真是宠爱,贵妃寿宴都快比过太后寿宴了。” “你应该不知道吧?钦天监算出今年贵妃娘娘为太后祝寿会对太后有所冲撞,陛下虽下令让贵妃今年不出席太后寿宴,但并未按例禁足一日,反特许贵妃去皇家行宫洗温泉,那是何等偏宠。” “怪不得太后寿宴上未见到贵妃娘娘,待贵妃诞下皇长子,应当就要册立为后了吧。” “很大可能,先别说这些了,你我也去敬郭尚书一杯酒。” “先请。” 听着路过两人的话,程愫视线扫过牡丹台内所有席位,今日右相陈惕守、左相萧怀仁都没有来,倒是有些奇怪。 她抬头看向湖心亭,皇帝正与贵妃、惠嫔说笑,吴宣娇在向晋王敬酒,而晋王另一侧的座椅上...陈成玉不见了! 程愫忙放下筷子起身对宋文远说道:“我去更衣。” 说完她快步离席,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终于在席面之外、灯光昏暗的湖边找到了坐在石头上低头看着湖面发呆的陈成玉。 程愫准备少顷,做出天然疑惑的表情走过去问道:“晋王妃?您怎么会独自在这里?” 听到声音的陈成玉回头看向她,眼中的落寞还未来得及掩去。 “湖边危险,妾身扶您起来吧。”程愫说着走过去主动将陈成玉扶起来,慢慢离开湖边。 “你是...吏部侍郎的夫人。” “正是,妾身今日得罪了贵妃娘娘本诚惶诚恐,但能让王妃记住也算因祸得福。” 陈成玉微微叹口气语速和缓道:“她本就有意为难你,怪不得你。” “无论怎样,只要是贵妃娘娘不快,便都是妾身的错。”程愫笑容得体道:“妾身扶王妃回去吧。” 陈成玉摇摇头:“那边太吵,我想安静安静。” 程愫露出想到一处的讶然而后笑道:“真是巧了,妾身也是因席间有些吵,才出来躲清静的,若王妃不弃,妾身陪王妃走走说说话吧。” “你兄长手里握着晟国大半兵权,待他得胜还朝,程家的风光不会次于萧家,你何必来讨好我?” 程愫心中想看不出晋王妃是个心直口快的,她不减笑意道:“王妃为何不能转念想想?妾身没必要讨好您,也没必要有所图,您面对妾身便可以没有任何负担。” 陈成玉看着她思索少顷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吧,你怀着身孕,顾自己就好,不必顾我。” 程愫微微颔首,松开了扶着陈成玉的手。 两个人沿着湖边的廊桥慢慢走着,程愫看一眼身旁的人开口道:“其实妾身并非毫无所图。” 陈成玉微有疑惑:“何意?” “妾身欲与夫君和离,然此段姻缘乃是御赐,若他不肯写下和离书,妾身不能去寻常府衙状告,只能去京兆府,而陈相兼任京兆府尹,故...妾身才有意结交王妃。” “和离?你怀着孩子如何和离?” “孩子生下来我便会与他和离。” 陈成玉有些震惊地问道:“你怎么会想与夫君和离?连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程愫说着眼中渐渐流露出了真情实感:“他背信弃义、宠妾灭妻,纵容妾室僭越礼法,明里文人风骨,暗里夺我嫁妆,桩桩件件皆将结发之恩碾作尘。” 陈成玉蹙眉想想道:“许是妾室勾引,枕边风令他昏了头,你可以向陛下禀明,将妾室逐出府外或发卖出去,何必要和离呢?” “错了,若无他纵容,妾室不会珠翠满头、绫罗加身让人分不清谁是主母,不会先我生下长子,不会在府中耀武扬威,或者说归根结底不是他纳妾进府,便不会有今日。” “可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是常理..” 程愫打断道:“我与他成婚之时他曾亲口答应我兄长永不纳妾,可我兄长离京刚一月他便将大着肚子的女人接进了门,这也是常理?” “即便这不算什么,我自己不愿委曲求全,我有自己的价值,不是他三妻四妾中的一员,我曾是程愫,为了他才变得不是我自己,但我可以及时止损,摘掉那可笑的夫姓,重新做回程愫。” 陈成玉愣愣地看着她,明显对她的话感到惊讶、意外:“只是因为不愿意就要和离?哪怕...是御赐姻缘?” “人生苦短,我不想委屈自己,事到如此,身为女子想依靠自身存活难如登天,既然一定要依附一个人生活,那么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选择的权利还是可以握在自己手里的。” “换下一个?” “是啊,反正他们提供的都是同样的价值,为何不可以换一个顺心如意的?能护我一世安稳是中,能为我请封诰命是上,像宋文远这种下等的夫婿,自然留不得。” 陈成玉再次愣住,脑子混乱如麻,这些话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她自幼读的是女诫,学的是卑弱敬慎、从一而终,记的是男尊女卑,履的是三从四德。 程愫微微笑一下道:“妾身一时愤慨,说得太多,望王妃勿怪。” “你与宋侍郎的姻缘是陛下御赐,京兆府若断你们和离便是打陛下的脸,即便你有心和离,怕是也没法子,除非闹到陛下面前,可那样也会惹怒陛下。” 陈成玉叹口气:“有些时候忍忍没什么的,只是不受宠爱而已,只要不想着他们卿卿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 “王妃您说的日子我忍了三年,如今已是忍无可忍,无论如何,即便京兆府不接这官司,我也会想办法同他和离。” “你竟如此决绝?和离之后你不怕被人非议吗?” “被非议总比一日复一日忍受那样的日子好,我已决定,便只会关注眼前之事。” 﨔 第六十五章 皇帝醉酒 陈成玉在心中细细思索着这些话,说不出是通透还是惊世骇俗:“若是对方位高权重,该当何如?” “当然也可尽力一搏,除非那人是陛下。” 陈成玉停住脚步,犹豫良久看向程愫道:“我在王府...也并不快活。” 看着面前之人落寞的神情,程愫心里有些歉疚,话是引出来了,可假意换真心终究令人不齿。 “王爷本就有几位宠妾,不甚喜爱我,如今侧妃入府视我为眼中钉闹得王爷更冷落我。”陈成玉越说越伤情,“刚刚宴席上,王爷都没有看我一眼。” “陛下赐婚那日我在场,感觉晋王殿下并没有多喜爱侧妃,短短两月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陈成玉垂落眼眸,坐到回廊边的长椅上无力道:“王府中唯有她既可以陪王爷狩猎、打马球到尽兴,我会的她能做到,我不会的她也能做到。” “她以雷霆手段处理了王爷的几个宠妾,仅仅两月王府便以她为尊,我承认我不如她,斗不过她,也不想与她斗。” “我原本也不怨,可她不仅要讨好王爷,还要哄得王爷冷落疏远我,我越是不争不抢,她越是变本加厉,到现在王爷怕是都快忘了府里还有我这么个人。” 程愫听了这些话能共情些许,身为正妻要端庄贤淑,没办法用非常手段争宠,稍有不慎便会落得善妒的名声。 不争不抢能落个安生也就罢了,若是难以应对者不让人安生,便会日日夜夜受其折磨损伤自身。 她看着情绪低落地坐在那的陈成玉,听对方继续说道:“王爷娶我是因为萧相想让我父亲不再于朝堂上与他为难,我父亲将我嫁给王爷,同样是因为想与萧相停战。” 陈成玉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他们权衡利弊后用来交易的联姻工具,连第一次选择都没有,哪来的权利谈二次选择?” “若王妃肯信我,我愿意帮您。”程愫认真看着对方道:“重要的是王妃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换个活法。” “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不敢与皇族作对,更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斗不过躲得起,她总归不敢跑到我院里去耀武扬威。” “王妃都没有问过陈相,怎能知道陈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比之联姻、权势他更在意自己的女儿呢?” 陈成玉摇摇头:“无论如何,父亲同意与萧家联姻自有父亲的道理,我不能因一己私欲给父亲添麻烦。” 程愫也没期望三言两语就能劝动陈成玉,事缓则圆,不能急于一时,她浅浅笑道:“多谢王妃信任,愿敞开心扉同我说这些,日后王妃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或转变了心意,可随时吩咐。”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听我满腹牢骚说了这么多。”陈成玉笑容微带着苦涩,“平日我也没什么人能说得上话。” “王妃什么时候想找人说话了,便叫人来府上通传一声,我随时都可以去陪王妃说话。” “那样最好不过。”陈成玉起身握住程愫的手,“到时妹妹可不要嫌我啰嗦。” “怎么会呢。”程愫笑着挽住陈成玉的手臂:“只要王妃看我看不腻就好。” 陈成玉掩唇笑笑:“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嗯。” 回到宴席,两人分开各回各位。 程愫望着湖心亭的方向,陈成玉坐回去后又恢复了静坐不语的模样,与周遭热络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叹口气移开目光刚好对上了穆昭的视线,一息的怔愣后她忙低下头不敢再往湖心亭看。 湖心亭内,穆昭撑着额头微勾唇角收回视线,眼睛半阖着似睡非睡。 “陛下?陛下?”萧玉珍在一旁轻声唤着,“陛下酒饮多了,臣妾扶陛下去休息吧。” “嗯。” 萧玉珍满面含笑地去扶穆昭,可刚刚挽住穆昭的胳膊,穆昭就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眼睛半睁半闭显然醉上了头。 “爱妃?” “臣妾在呢。” 穆昭轻轻晃一下头,一把拽起坐在椅子上的萧文珠将人搂进怀里:“扶朕..去休息。” 被搂住的萧文珠和手拉了个空的萧玉珍同时愣住。 “陛下,臣妾在这儿呢,您拉错人了,臣妾现在就扶您去休息。” 萧玉珍上前要把萧文珠推开将穆昭接过来,却被穆昭一下子拨开到一旁。 “陛下?” 穆昭踉跄着将一半重量压在萧文珠身上,头枕到萧文珠肩上,浸过酒的声音天然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爱妃,走啊..” 萧文珠脸颊一红扶住穆昭,也不想再时时刻刻谦让自己的姐姐:“陛下,臣妾扶您离开。” 一旁的萧玉珍见此气红了眼,身体都在颤抖,若不是群臣在此不能丢了颜面,她怕是控制不住给萧文珠一巴掌。 孙德禄同萧文珠一起扶住穆昭,朝萧玉珍颔首道:“贵妃娘娘,陛下喝醉了,先让陛下去休息才是要紧事。” 萧玉珍攥着双手,从齿缝中挤出来声音道:“务必服侍好陛下。” “是,娘娘放心。”孙德禄扶着穆昭又对萧文珠说道:“惠嫔娘娘,走吧。” 两个人扶着穆昭离开湖心亭,群臣齐齐行礼道:“臣等恭送陛下!” 程愫同样起身行礼,在皇帝仪仗路过她面前时,她看着靠在萧文珠身上的穆昭,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染上醉意后更加秾丽。 狭长的凤眼微微阖闭,眼尾染着一抹红,朱砂色的泪痣又加深了颜色,此刻的穆昭不像是帝王,倒像是青丘山上勾人心魄的妖狐。 她低下头,心里平静如水,这就是皇帝,寻常男子三妻四妾,皇帝却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她只希望她腹中的孩子生下后,皇帝可以为这个孩子寻一位足够有能力在宫中保护好这孩子的母亲。 皇帝仪仗离开牡丹台消失在众人眼中,牡丹台内依旧舞乐环绕杯盏相碰。 群臣同乐的欢悦氛围中,唯有坐在湖心亭内的萧玉珍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她心里对程愫的那些厌恶,此刻加倍放到了萧文珠身上。 﨔 第六十六章 想要做谁的人? 兴庆宫偏殿内。 孙德禄与萧文珠将穆昭扶到床上,脱去鞋袜盖好了被子。 “孙公公,陛下这儿本宫来伺候,你去外面守着吧。” “是,奴才告退。”孙德禄退出去将大门关上。 萧文珠走到床边拿出帕子轻轻擦擦穆昭额头的汗,而后慢慢摸到穆昭的腰封柔声道:“陛下~臣妾来服侍您吧。” 葱指小心解开带扣,在捏住衣服想要将其敞开时,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攥住她的手腕,从床上坐了起来。 “陛下?”萧文珠只愣了一下,便含起笑自然地坐到穆昭腿上,环住了穆昭的脖子,“陛下~春宵苦短,让臣妾服侍您安寝吧~” 穆昭笑一下,在怀中美人将要吻过来时站起身毫不留情地将人丢了出去。 莫名被摔到地上的萧文珠愣愣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男人,注意到对方脸上没了笑意后她连忙跪好低下了头。 “臣妾不知哪里做错惹得陛下不悦,求陛下宽宥臣妾无心之失。” 穆昭不疾不徐地理好衣服扣好带扣,坐到床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文珠缓缓开口道:“爱妃很合朕意,何错之有啊?” 萧文珠更加茫然无措,连该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捉摸不透,想请爱妃解惑。” “臣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穆昭微微扬起笑盯着她道:“爱妃是朕的人还是左相的人?” 萧文珠周身神经一震,伏地叩首道:“臣妾自然是陛下的人。” “哦?那为何朕的一言一行,左相与太后无有不知?” 两句话的的功夫萧文远的汗沁了满额满背,一时哑口不知该如何辩解。 “不如朕换个问法,爱妃是想做左相的人还是想做朕的人?” “自然是陛下,臣妾对陛下忠心耿耿。” 穆昭唇角微勾,看着伏地之人笑意不达眼底:“萧家三房是庶出,应该没少受大房、二房的打压吧?” 萧文珠又是一愣,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回握手指沉声道:“回陛下,是。” “你与萧玉珍都姓萧,她一入宫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你却只能一步步爬到嫔位,甘心吗?” “姐姐是相国嫡女,身份高贵,自然与臣妾不同。” “朕问的是你甘心吗?”穆昭身子微微前倾,凤眼上扬盯着萧文珠道:“你甘心永远低人一等?甘心永远任大房差遣?甘心永远要事事以萧玉珍为先?” 萧文珠伏在地上,看着眼前地砖上的灰尘用力攥紧拳头道:“臣妾不甘。” 凭什么萧玉珍生来就高高在上,可以对她颐指气使,凭什么她事事都要让着萧玉珍,凭什么大伯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萧玉珍让她做什么她也得做什么? “臣妾不甘。”萧文珠直起身又坚定地说了一遍。 穆昭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声音依旧蛊惑人心般好听:“朕给你一个反抗的机会,只要你从今往后为朕做事,朕便许你皇后之位。” 萧文珠一愣微微睁大眼睛,皇后之位?皇后之位... “真的是...皇后之位?” “君无戏言。” 萧玉珍心里翻腾的喜悦兴奋难以控制,甚至忘了掌握力道头咚一声叩在地上:“臣妾愿肝脑涂地,誓死效忠陛下。” 穆昭轻声一笑:“当然不至于要你肝脑涂地。” “不管陛下吩咐什么,臣妾都会拼全力去做。” “第一件事,朕要你在合适的时机除掉萧玉珍,能做到吗?” 萧文珠心脏怦怦狂跳,思索少顷坚定地看着穆昭道:“能,臣妾全凭陛下吩咐。” “好。” 烛火映照下,男人眼尾的朱砂泪痣,如血滴凝结,艳得惊心,又因浮于表面难以捉摸的浅笑透出彻骨寒凉。 “今夜你便在那方榻上过夜。”穆昭指定过后枕着手臂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萧文珠站起身看看矮榻再看看床上的穆昭,心里不甘地开口问道:“陛下不用臣妾服侍吗?” “朕乏了,不想再多说。” 声音中的冷漠让萧文珠彻底打消这个念头,老老实实走到矮榻旁坐下为皇帝守夜。 偏殿周围寂静无声,而牡丹台内宴席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平宁侯府席位上,薛冉放下酒壶打个酒嗝,踉跄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平宁侯夫人看看周围无奈地小声提醒道:“你这成什么样子?快点把手放下来。” 薛冉切一声放下胳膊,不高兴地朝对面看看,刚巧看到陆宁起身离席,她本就无聊见此提起兴趣跟了上去。 “冉冉你要去哪啊?这孩子,你等会。” 平宁侯拉住侯夫人道:“别管她了,她心里憋屈,自己走走好歹能散散委屈。” “唉。” 那边薛冉踉跄跟着陆宁远离宴席,走到湖边,陆宁忽然扶住树干呕起来。 她走过去一掌拍到陆宁路上,陆宁未及防备脚下一滑差点儿掉进湖里。 “咳咳咳咳咳!”陆宁捂住胸口转身看过来,“咳咳..薛二小姐?你..你这是做干什么?” “我帮你啊。” 陆宁感受着背上隐隐的痛感,眼露疑惑道:“帮..我?” “你不是要吐吗,我帮你拍出来。” 陆宁无语一瞬:“不必,我只是酒饮太多有些恶心,并不想吐。” “但是..我有点想吐。”薛冉一把揪住陆宁的衣服,陆宁被惊吓得睁大眼睛,酒醒了一半。 “薛二小姐你..你先忍一会,别在这儿吐,我..” “哈哈哈哈哈!”薛冉大笑出声,仰头看着陆宁道:“姑奶奶我千杯不醉,怎么可能喝吐啊,逗你的。” 陆宁愣愣看着身前的人,良久点点头:“那..那你先松开我?” 薛冉松开他抬起手做投降状,踉跄地走到树边的石头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道:“来,坐,别客气。” 陆宁眼前有一阵天旋地转,本是想找个地方睡一会,没想到会遇见薛冉。 他虽醉酒但脑子还算清醒,知道不能把一个姑娘单独丢在这,也不能孤男寡女同坐,便走远几步找块石头坐了下去。 﨔 第六十七章 交换秘密 “薛二小姐,休息一会我便送你回去吧。” 薛冉摇摇头背靠到树上:“我才不回去呢,所有人都在笑我。” “怎么会有人笑你?” “怎么不笑我?我可是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一巴掌。” 借着月光和湖畔的灯火,陆宁看清了薛冉脸颊上的巴掌痕:“回去冷敷一个时辰,明日便可消下去了。” “我用你说?”薛冉站起来冲到陆宁身前,一把揪住陆宁的衣领吓了陆宁一跳,“你是不是也在心里笑话我呢?” 陆宁眼睛定住,本想站起来却一下没能拗过薛冉的力气又坐了下去,这样一来陆宁的眼神更加震惊。 “亏我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把你当朋友,你居然嘲笑我!” 衣领被揪得更狠,陆宁被迫向前靠近一时慌神解释道:“薛二小姐误会了,我并无嘲笑之意,你若不信我可发誓。” “哼。”薛冉松开手坐到陆宁身旁,自然地搂住陆宁的肩拍拍道:“你想笑就笑吧,我早就不怕被人笑了,他们以为我会在乎吗?开什么玩笑,他们算什么东西?” 陆宁这会儿酒被吓醒一大半,抬手捏住薛冉的袖口慢慢把对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移走。 “啧,你乱动什么。”薛冉皱起眉一把锁住陆宁的脖子,“你现在必须陪我说话。” 陆宁被嘞得有些透不过气,好不容易挣开些,无奈妥协道:“你说吧。” “我有一个大秘密想和你说,你能不能说一个大秘密来跟我换?” “为什么?” “这样我们就相互有把柄在手,谁也不会把秘密说出去了。”薛冉揪住陆宁的发冠晃晃,声音有些哽咽,“我实在不知道该和谁说了。” 陆宁被迫左右晃着脑袋完全放弃了抵抗,无奈叹口气道:“行。” “你先说。” “我先说...”陆宁仔细回忆自己有什么不能向外人道的秘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件都快忘记的事来:“我少年时曾倾慕过程愫。” “那为什么愫儿没有和你结亲,反倒嫁给那个不长眼的东西?” 陆宁一时哑口,思索少顷道:“少年时的倾慕之情无缘由而来,无缘由而去,无疾而终,倾慕渐渐变成了亲情友谊,而今在我心中她与亲妹妹无异。” 薛冉点点头:“愫儿人那么好,又聪明又漂亮,连我都一见她就喜欢,你会倾慕她再正常不过了。” 陆宁浅浅一笑看着薛冉道:“你也很好,善良直率,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有什么用啊,因为我揍了人,导致没人敢来平宁侯府提亲,我大姐到现在都未择夫婿,好不容易说个你,你还不愿意娶。” 陆宁的笑僵在嘴角,多少有些尴尬:“我并非有其他理由,只是因眼下尚不想娶妻,所以..” “没事!不娶就不娶!”薛冉用力拍一下陆宁的背站起来道:“当初我在书院打人导致名声败坏,还不是为了她!她凭什么全赖在我身上!什么事都跟我过不去!早知道我就不帮她了!嫁不出去也是活该!” 喊完一通薛冉蹲下去突然哭起来:“可是我也没有错吧,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先欺负她我才动手的,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凭什么都怪我啊..” 陆宁见此有些不知所措,走过去犹豫着轻轻拍拍薛冉的肩道:“薛二小姐?你...还好吗?” “你看我像好的样子吗?”薛冉越哭越大声,“她怪我母亲续弦抢走父亲,怪我坏了薛家女儿名声导致没有好人家来提亲,还有你!好不容易能和尚书府结亲,你还不愿意,她又怪到了我头上,凭什么都是我的错!” “这..”陆宁的酒彻底醒了,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只能一遍遍道歉,“对不住,我不该让你从中劝说,此事我会竭尽所能弥补,真的对不住。” 薛冉哭了半天,陆宁守了半天,等待眼泪哭干再哭不出什么来后薛冉站起来擦擦脸上的泪,用像是随时要揍人的眼神看向陆宁,陆宁被看得汗毛战栗。 “薛二小姐?” 薛冉盯着他一步步靠近,陆宁心神微乱一步步后退。 “薛二小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杀你灭口。” “啊?”陆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揪住了衣领。 薛染一手揪着他的衣服,一手揪住他的耳朵道:“你要是敢把我说的话,还有我哭的事说出去,我就杀你灭口。” 陆宁慢慢松口气耐心道:“在下也有把柄在薛二小姐手上,自然会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暂且信你,你要是说出去,我不仅要把你的事昭告天下,我还要宰了你。” “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薛冉把委屈说出去心里好受不少脑子也渐渐放松,头一前倾抵到陆宁肩上几息的功夫竟睡着了。 陆宁怔愣地扶住身前的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原地站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脑子才做出反应,犹豫着将人抱起来往宴席处走。 找到个还算明亮的安全位置把人放下后,他加快步子走到平宁侯府的席位告知薛冉的位置,看到薛冉被扶回来才安心回到自己的位置。 天光将明时宴席结束,群臣乘马车各自离开兴庆宫。 程愫与宋文远同坐一乘回到府上,一入府内两个人便一起往书房去。 到书房,宋文远关上门找出藏好的账本递给程愫道:“你看吧。” 程愫粗略看一遍账本,每笔金额都不算小数目,她蹙起眉头拿起书案上的笔道:“研磨。” 宋文远愣了下,从未在程愫口中听到过这种命令的语气。 “你愣着做什么?” 宋文远在砚台上倒上水拿起墨条细细转磨,明明应该生气,但莫名的是他心里没有丁点怒意,反倒觉得程愫这副模样比平时有趣了些。 程愫蘸取墨汁在账本上圈上几个名字,而后将账本放到书案上指给宋文远道:“你誊抄几份账本,送给这几人,其余人将他们所收的财物单独列出来,分别送过去。” “这是...威胁他们?” 程愫不否认:“这次春闱舞弊,圣上虽要严查,但难保礼部不会推出替罪羊,你手中握着所有人的把柄,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有能力顾全己身,就会因为这份证据竭尽全力保下你。” 﨔 第六十八章 太像偷情 宋文远听后压低声音:“这不是赌吗?” “除了赌还能做什么?你眼下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知道,不供出你收受贿赂的供词还有得转圜,一旦供出你让圣上看到账本上的金额,他们就只剩死路一条。” 程愫放下笔严肃道:“迟则生变,你现在就誊抄,尽快派人送过去,天一亮也许御史台就会有新的动作。” 宋文远思索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坐到椅子上开始誊抄账本。 “我画上名字的是很可能可以躲过严查之人,将全部账本抄一份给他们相当于互握把柄,这样即便他们没出事,日后官场上也不会与你为难。” 宋文远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的程愫,从前竟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事事考虑周全、用心替他打算,情深似海莫过于此。 “多谢夫人如此为我着想。” 程愫闻言心想宋家的脏烂事越多越好,但这些只能由兄长揭发,若被旁人抢先,恐怕要连累程家,若不是怕这个,她恨不能明日宋文远就下大狱。 她站在一旁等待宋文远誊抄完一遍后,将原账本拿起来道:“账本放到我这儿吧,若有人狗急跳墙来偷,绝想不到账本会在我这儿。” 宋文远想想点头道:“也好。” “那夫君慢慢写,我先回了。” “去吧,你怀着身孕该好好休息。” 程愫离开书房回到梧桐院,将账本交到了兰芷手上。 兰芷拿着账本疑惑道:“小姐,这是什么啊?” “宋文远参与春闱舞弊的证据,藏好,不要交给任何人,日后有大用。” “放心吧小姐,除了您谁都不给。”兰芷收好账本把被褥铺好道:“小姐,天都快亮了,你熬了一夜早些休息吧,不然身子受不住。” “嗯。” 更衣上床,程愫一觉睡到了近正午。 日头透过窗棂照在床幔上,程愫懒懒伸欠撩开床幔斜倚着身子道:“兰芷,几时了?” “近午时了。”兰芷走过来帮程愫扶住床幔道:“左右无事,小姐再多睡会儿吧。” 程愫摇下头:“扶我起来更衣吧,我得去看看宋文远那边如何了。” “是,热水一直备着,小姐可要先沐浴?” “嗯。” 程愫走到被屏风围起来的浴桶旁,褪去衣服慢慢坐进浴桶,她轻轻抚住隆起的小腹,心中忽然生出种奇妙的感觉。 从前只是听说母子连心,而今到自己身上才开始真实地感受到母亲与孩子之间密不可分的纽带。 但可惜的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留在这个孩子身边。 “今日外面可有发生什么新的事?” 兰芷正帮程愫沐发,闻言想想道:“还真有,刚刚派出去的人来报说今早惠嫔被册封为惠妃。” “封妃..” “是,听说是惠嫔侍寝有功,被陛下册封为惠妃。” 程愫点点头:“这样一来,贵妃娘娘怕是不好受了,但对我们来说是好的,她一时半刻不会再盯着我。” “贵妃娘娘为什么会盯着小姐?” 程愫把昨日牡丹台的事情粗略讲一遍,兰芷大大松口气的同时不免后怕:“那还真是幸好有惠妃,不然贵妃娘娘不知道要针对小姐您到什么时候呢。” 叩叩。 屋外响起敲门声,兰芷用木梳轻轻帮程愫梳发没抬头道:“什么事?” 外面没有回应。 “说话呀。” 依旧没有回应。 兰芷有些无语:“小姐稍候,我去看看,估计是新来的小丫鬟不懂规矩。” “不必过于苛责。” “是。” 兰芷放下木梳走出去,还未走到门口,房门突然从外打开,兰芷刚想开口责问,看清走进来的人后眼睛一愣,膝盖顿时发软瘫跪在地。 “陛..” 穆昭抬手示意她噤声,又摆一下手令她出去。 兰芷微微张着嘴看向内室:“可是..” 话没说出来,就被冷厉的眼神吓了回去,兰芷爬起来满心愧疚地跑了出去。 穆昭关上门慢慢朝内室走去,越向内走越能感受到热气,他疑惑地蹙了下眉。 屏风围档内,程愫靠坐在浴桶内等了半天不见兰芷回来。 “兰芷?可是出了什么事?” 外面并没有回应,程愫奇怪地侧过身朝外看,屏风后忽有一只黑靴进入眼帘。 她扶着浴桶抬起头,刚巧与来人四目相对,两双眼睛同时睁大,一个惊惧一个错愕。 怔愣一息后,两个人同时移开了视线,穆昭转身后退头差点撞到屏风上。 程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将肩潜到水下,眼睛因羞怯瞬间泛起红来。 “对不住,朕..朕不知你在沐浴。” 程愫咬紧嘴唇阖闭眼睛,心里慌乱得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形面君该如何应对。 她捏住手臂好半天才勉强平复心绪开口道:“请陛下恕臣妇不能...不能行礼。” “啊,无妨,无妨。”穆昭轻咳一声,表面镇定,双耳却已红欲滴血。 “不知..是何要事劳陛下亲临,府中、院中奴婢是否...” “放心,无人知晓朕来此处。” 两句话一问一答说完,程愫的脸颊更红,甚至不知有几分是水气的作用,这么回答未免也...也太像偷情了.. “陛下若不急,可否容臣妇穿好衣服再同陛下说话。” “你穿..穿吧。”穆昭抬腿迈出步子,耳朵听着身后水流波动的声音,呼吸控制不住地加快。 他向外走几步,步子越来越慢直至停住,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跳却越来越快,好似要破膛而出。 身后水流波动的声音不断放大,在耳畔反反复复最终勾断了名叫理智的弦。 穆昭睁开眼睛转身走回去,屏风后程愫刚刚起身见他回来惊呼一声抱住自己重新坐了回去。 “陛下,臣妇..臣妇要穿衣服,还请您回避。” 穆昭心里想回避,但身体无论如何都转不回去,反而越靠越近。 “陛下!再向前就逾矩了。” “朕是皇帝,皇帝即规矩。” 程愫抱紧自己勉强用水面浮着的花瓣遮挡身体,这种情况任她如何有法子也没一个派得上用场。 “陛下,您..您不能这样。” 﨔 第六十九章 抚摸齿痕 “陛下,这是吏部侍郎的官邸,我夫君还在,您不能这样。” “你的意思是不在这里,朕就可以做什么?” 尚带春寒的指头挑起湿漉漉的发丝轻捻,感受到指背靠近,程愫挪动身子躲远了一步。 看着从指缝滑走的乌发,穆昭慢慢回笼手指一点点将掌心遗留的水痕捏紧。 眼睛光滑的脖颈因为热气透着粉红,长发漂浮于水面,水面之下若隐若现的华景足够引人遐想。 穆昭怔怔地看着浴桶中的美人,目光随着泛红脸颊上的水珠移动,顺着眉眼、鼻尖落到嘴唇,本应停留在那,却因为那不点而朱的樱口太过柔软而不得不继续往下走。 越来越小的水珠滑到脖颈,与另一滴水珠融合到一起迅速下滑,掠过锁骨,最终落入水面上,激起一点细小的涟漪。 目光回移停到白皙的肩头,上面印着发红的齿痕,穆昭鬼使神差地越靠越近,用拇指轻轻抚摸住了那道齿痕。 程愫身子一颤心脏狂跳,不知道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只能紧紧抱着自己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道:“请您离开。” 肩头上指腹磨搓着加重了些力气,程愫闭上眼睛两滴泪混在水珠中落下去:“陛下,求你离开..” 听着哽咽的声音穆昭渐渐回神,抬手靠近轻轻擦去程愫脸上的泪,手指回握将滚烫的泪滴捏入了掌心。 他看着身前红了眼睑的人,蹙眉收回手道:“穿好衣服出来见朕。”说完他快步走了出去。 屏风后,程愫轻轻触碰下将落未落的泪珠,而后用力扶住浴桶松了口气,看来面对皇帝眼泪是管用的。 她慢慢从浴桶中出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平复好心情后绕着屏风出去,外面穆昭正阖目坐在椅子上。 “臣妇参见陛下。” 穆昭不急不缓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披着湿发未施粉黛却仍足以摄人心魄的美人,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不知陛下亲临有何要事?” “昨夜惠嫔侍寝,朕以皇后为饵命她归顺于朕,她向朕保证替朕打探萧怀仁的心思,并择时机除掉贵妃,你觉得她是否真心是效忠于朕?” 程愫心中无奈,这种机密之事她真的不想知道,知道越多陷得越深错得越多,当然死得也越早。 她琢磨少顷低头道:“臣妇不敢妄言。” “朕许你说。” 程愫咬咬牙,牵扯萧家之事她是真的一百个不想说。 “臣妇斗胆,以为...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陛下给开出的条件远胜于左相,惠妃娘娘自然会以陛下马首是瞻。” “你觉得朕开出的条件如何?” “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若以前朝论后宫,皇后之位便是后宫女子能挣到的最大功名,也是惠妃娘娘能博到的最大利益,只要惠妃娘家人未受胁迫,陛下便可对其放心。” “有些道理。”穆昭靠到椅背上不明意味地注视着她,“萧文珠并非堪为大用之人,你觉得朕为何要拉拢她?” 程愫觉得皇帝是来逗她玩的,冒险来到臣妻的卧房问一些本就心知肚明毫无用处的问题。 按皇帝的做法来看,萧家姐妹应是左相萧怀仁派来监视他的,萧玉珍是萧怀仁的亲女儿,很难策反,萧文珠则不同。 萧文珠出自萧家三房,是庶出之女,在这样鼎盛的世家大族,庶出自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不会有公平相待,白眼也不会少,庶子之子女更甚。 因此说不定萧文珠早就不满萧家大房、二房一直以来的苛待,如今有了出人头地翻身的机会,萧文珠一定会全心全意为皇帝做事,搏一搏皇后之位。 而皇帝真正要的是萧家姐妹反目内斗,让她们无暇再替萧怀仁监视自己,无论两个人死了哪一个皇帝都不亏,当然最好是萧怀仁之女。 她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看向穆昭道:“臣妇不知。” 穆昭看着她微微勾唇:“不想说?” “臣妇的确不知。” “你连朕给太后的寿礼作假都敢说,怎么到这儿不敢说了?难不成你觉得朕斗不过萧家斗不过晋王?” 程愫心头一颤慌张跪地道:“臣妇不敢,臣妇绝无此意。” 穆昭微眯眼眸站起身走到程愫身前,俯身轻轻握住程愫的脖子令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与朕的关系、你所知晓的朕的秘密,若不为心腹,便只有一死,而今朕把你当作心腹,心腹当知无不言,哪怕会死也要将朕要你说的话说完。” 程愫仰头看着那双透着危险的眼睛,心脏因紧张疯狂跳动:“臣妇..明白,再也..不敢了。” “表忠心的机会不多,你能代表程家吗?” “臣妇..可以。” 穆昭松开手坐回到椅子上,低垂眼眸看着她道:“朕问的话重新回答。” “是..”程愫低下头把自己心中分析的全部说了出去。 穆昭唇角含起笑意,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站起来。” “谢陛下。”程愫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地借了借力站起来,抬头的一瞬间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掉了下去。 穆昭见此笑容一僵:“你哭什么?” “回陛下,臣妇一时惧于天威,望陛下息怒。”说着程愫又要下跪,但刚蹲下就被起身快步过来的穆昭扶住。 穆昭眉宇之间没了帝王威严,将她扶起来用指腹帮她擦去眼泪,蹙着眉道:“你是无论何时何事都要哭吗?” “臣妇不该失仪,还请陛下宽宥。” 穆昭盯着她轻声叹口气:“你偷取贡院考卷朕都没有杀你,现下何必惧怕至此,别哭了。” 程愫点头擦擦眼泪,偷瞄一下穆昭的表情,她猜得果然没错,皇帝见不得女人哭。 “朕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同你说。”穆昭握住她抬起来拭泪的手,眼神有些认真道:“惠妃没有真的侍寝。” 程愫闻言微微一怔,皇帝亲自过来是为了同她说这件事?为什么同她说这个? 她的心又乱了,不知因何而乱,也不知因何能恢复平静,再深的含义她不敢再想,越想胸腔里那颗怦怦跳的心就越愈发不安分。 “臣妇不敢过问陛下私事。” 穆昭笑一下俯身贴近到她耳边:“殿试之后春蒐,记得去。”说完穆昭松开她转身离开。 房间内留下程愫一人原地站了许久。 﨔 第七十章 金科状元 穆昭离开后许久,兰芷跑回屋内看程愫站在屋子中央忙快步上前。 “小姐?您还好吗?陛下说了什么啊?” 程愫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要我去参加春季狩猎。” “陛下特地亲自来一趟就是为了让您参加春蒐?” “嗯。” 兰芷听后直发懵:“陛下是不是闲得慌啊?” “不得胡言。” 兰芷立马捂住了嘴。 “帮我梳妆。” “是。” 梳妆后程愫便去寻宋文远,确定宋文远已经按她所说给每个人送了信,她才算放下心。 又过几日,春闱新榜下放,与此同时礼部尚书、礼部侍郎、会试同考官全部被罢官,陆宁升任礼部侍郎。 一个春闱礼部几乎换了一半的人,朝野震颤,甚至有些官员称病不出很怕殃及池鱼。 账本威胁的法子奏效,的确有人躲过御史台上奏成为漏网之鱼,宋文远靠着这几条大鱼躲过一劫。 春闱舞弊一案结束当晚,宋文远备了一桌子好菜感谢程愫。 到金殿传胪,张榜游街之日,程愫早早便起来同薛冉一起到御街之上看金科进士游街。 “怎么还没来呀?”薛冉踮脚眺望皇宫的方向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榜单吧,都不知道一甲是谁呢。” “也好。” 两个人刚要走,长街上等待的百姓突然躁动起来,几个人大喊着来了来了往前涌上去。 薛冉赶快拽住程愫,一边护住程愫的肚子,一边兴奋地跟随人群的视线看过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沿街开路抛洒花瓣的宫女,其后为首者胯下高头大马,身着绛纱袍,头戴乌纱帽,腹缠金腰带,帽侧斜插御赐宫花。 “愫儿!过来了!金科状元!” 程愫踮起脚努力从人挤人的缝隙里朝马背上的人看过去,戴着金辔头的马越走越近,马背上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她看着抱拳拱手向欢呼的百姓致谢之人,孟良..中了一甲状元? 程愫怔了一会转而笑起来,倒是不枉费她与陆宁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出考卷。 百姓夹道欢呼,沿途鼓乐齐鸣,满身御赐,天子门生。 程愫垂下头,曾经宋文远也是这般风光,那时她也如今日这般挤在人群中,她跳起来为他欢呼祝贺,陪他赴文星苑,看着众人一句句恭维、一杯杯敬酒。 她不知道是从那日开始宋文远变了,还是从前的宋文远根本不是真正的他。 世间最难看清的是人心,世间最易变仍是人心。 她深吸一口气,明明已恨之入骨,可似曾相识的场景重回眼前,再亿少年情谊,依旧会难以控制地红起眼眶。 “愫儿,快走快走,我们先去文星苑抢个位置,晚了就抢不到了。” 程愫平复心情扬起笑:“好。” 薛冉护着程愫挤出人群着急地往文星苑的方向走,兰芷和平宁侯府的丫鬟小厮险些都跟不上。 三年一次的会试,进士及第者御街游行,从皇宫至文星苑赴礼部专为金科进士准备的文星宴。 文星苑是专门为庆贺进士及第而见,取文曲星下凡天选之才之意。 文星宴除了金科进士外,不受身份限制满城百姓皆可参加,与进士一起赋诗饮酒,可称空前盛大,既与百姓同乐同贺,也彰显了晟国国力。 只不过要早些去,晚了没有位置就进不去了。 薛冉凭实力带着程愫抢到了进入文星苑的机会,进去找到个位置,薛冉一屁股坐到垫子上用袖子擦擦汗呼出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程愫也累得不轻,托着腰慢慢跪坐到垫子上,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额上颈间的汗。 周围不断有人在找寻位置,连矮一些的假山都被占了,没有任何一位百姓愿意错过一生一次与状元郎同席饮酒的机会。 “来了!快快快!” 薛冉听着周围的声音,位置还没坐热就又站起来,拉着程愫一起道:“我们也去瞧瞧。” 程愫摇摇头:“我实在有些走累了,你去看吧,我在这儿占着位置。” 薛冉看看程愫再看看程愫的肚子道:“呃..是有点走太远了,那我也不去了,反正一会儿他们都得进来。”说完她又坐了下去。 “哎?”薛冉刚坐下眼睛突然定在一处,“那不是大木头吗!” 程愫朝薛冉所指一看:“还真是陆三哥。” “大木头!这儿!” 不远处陆宁闻声看过来,走到近前揖手道:“薛二小姐,愫儿妹妹,没想到你们也来了文星苑。” “我们怎么不能来?你不能升任礼部侍郎就瞧不起人吧。” 陆宁无奈笑笑:“我表达有误让薛二小姐误会了,对不住。” “别说那么多了,一起坐。”薛冉热情地挪了个位置出来。 陆宁后退一步再次揖手道:“男女同席而坐实在有失规矩,况且今日有公务在身,同僚还在等我,不便久留,稍后再向二位赔礼。” “文星宴意义非凡,不容丝毫差池,三哥哥刚入礼部便接如此重任,怕已分身乏术,我与冉冉就是来凑个热闹,你只当我们不在,莫误了公事。” “虽分身乏术,但还是要尽全力不能辜负圣上信任,你们若有事便叫人寻我。” “快去忙吧。” 陆宁颔首离开,薛冉盯着程愫看看,给程愫倒杯热茶道:“愫儿,你也太厉害了吧。” “厉害?” “对啊,你和谁说话都能说到心坎去,你教教我吧,我不想每天都被母亲说没心没肺。” 程愫怔住,眼眸慢慢垂下去染上了些苦涩:“还是别学了,没心没肺挺好的。” 她从前也是这般没心没肺,可自从兄长离京,她没了兄长庇佑才知道这上京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 一个人在宋家面对豺狼虎豹,怎么可能学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技艺没什么好学的。 “没心没肺好什么啊,我天天被母亲骂。” “至少...你还有母亲骂你。”话不过脑子说出去后程愫愣了下,忙恢复平常解释道:“你这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是学不过的,放弃吧,有那个心,还不会一会儿多饮两杯酒。” 薛冉虽然粗枝大叶,但也看得出程愫在强颜欢笑,她沉默少顷表现出轻松模样道:“行吧行吧,那一会你可得负责伺候本小姐,给本小姐倒酒。” “哈哈好~放心吧。” 﨔 第七十一章 愿君得遂凌云志 “金科进士到了。” 百姓闻言起身迎接,鼓乐齐鸣欢呼四起中又有几名身穿锦缎的年轻女子坐到了程愫和薛冉附近,并向她们问了好。 远处金科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被夹道迎进文星苑,走在头前的红衣少年昂首入内视线忽而一顿,脚步慢慢转了方向。 坐在流水旁的程愫正像模像样地给薛冉倒酒,看到一群人过来怔愣少顷放下了酒壶。 被众人包围的孟良三言两语脱开身,走到程愫面前揖手俯身行了个大礼,程愫与薛冉相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欠身回礼。 “孟良见过恩人。” “恩人?” “若无宋夫人与陆侍郎冒险相助,便没有孟良今日,此恩如同再造,孟良愿结草衔环效犬马之劳。” 程愫浅笑一下道:“此举仅为公正,并非为你,不必如此。” “不论为了什么,孟良今日一切都是宋夫人与陆侍郎所赐,日后无论何时何事只要夫人吩咐,孟良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程愫看着眼前恭敬拜礼的人,记忆被拉回到六年前。 那时宋文远也如孟良一般,年少高中春风得意,也是从那时开始原本温文尔雅、清介自守的少年人渐渐变得恃才傲物、目下无尘。 直到今时今日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事故、自私、利益至上,薄情寡义,她不知道是权利迷乱了人心,还是权利让他真正的一面彻底显露。 她轻轻叹口气认真对孟良说道:“若你真的把我当作恩人,那我有一些话想要叮嘱你。” “夫人请讲。” “你..很像我相熟的一位故人,他的才学不亚于你,却没有你这般风骨,明明有经世之才,却宁可相信自己打点过的大人也不相信自己十载萤窗的辛劳,高中之后便忘了自己为官初心。” “我想对你说的便是不要成为下一个他,无论将来是径情直遂还是道阻且长,希望你能时刻铭记为官初心,莫忘了自己是谁。” 孟良抬起头注视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夫人之言,某谨记于心。” 程愫微微一笑:“好了,话说完了,不必再这么严肃,我身边这位是平宁侯府的二小姐,你们之前应未见过。” “薛二小姐。” “孟公子,不对,应该是...状元郎。”薛冉笑着轻轻撞一下程愫,“没想到你连金科状元都认识,不过你们刚才说得是什么事啊?怎么还有大木头的事?” “一会儿慢慢和你解释。” 程愫倒一杯酒递给孟良,又举起案几上自己的茶盏敬孟良道:“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折桂步云衢,愿君得遂凌云志,鬓染秋霜志不衰,以茶代酒,敬你。” “多谢宋夫人。”孟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睛注视着面前之人时有一瞬失神,在对方的目光移过来时很快恢复平常。 “还有不少人在那等着你这状元郎呢,别在这儿耽搁了。” 孟良颔首道:“孟良告辞。” 目送人离开后,兰芷将程愫扶坐下,薛冉好奇问他们是如何认识得孟良,程愫仔仔细细给薛冉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你不要命了吗?怎么敢把自己进贡院偷考卷的事告诉陛下啊?” “嘘,小声些,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的小命可真不保了。” 薛冉心里气愤又不忍说重话,只是轻轻戳一下程愫的额头:“你真的长些心吧,好在是没事,若是陛下计较,你一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知道了知道啦。” “你还不耐烦了,信不信我掐兰芷?” 站在一旁的兰芷心中油然生出身为池鱼的无奈。 正说笑着,身前脚步靠近,程愫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收了些。 “二位姐姐也来凑这热闹了,真是巧。”柳清清欠一下身子,自然地坐到了程愫身边的座位上。 薛冉喝口酒随意问道:“柳妹妹怎么一个人来的?连个丫鬟都不带?” “丫鬟守在外面没跟进来。” 邻桌突然传来笑声,一位不俗打扮的贵女看着柳清清掩唇笑道:“不会是买不起丫鬟吧?” “我父好歹是淮州司马,还不至于连个丫鬟都买不起。” 柳清清不说还好,一说完邻桌嗤笑的声音更甚,几个人对着柳清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满写着不屑。 “一个偏远下州司马的庶女,也配与我们同席?从前不理会她是给昌远伯几分薄面,如今竟然好意思在这儿替家世压人,真是可笑。” 一旁薛冉听着有些生气刚想起身回怼,却被程愫先一步拉住,她看向程愫,程愫朝她摇了摇头。 薛冉奇怪于程愫不帮柳清清说话的同时也不让她帮,但程愫已经这样示意,她只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那边柳清清忍着回道:“今日文星宴,全城百姓都可参加,我自然也能,你们若是不服就换个位置,或者同陛下说去。” “陛下哪有空闲管你?真是厚颜无耻。” “就是,而且凭什么我们换位置,要换也是你换,昌远伯日日眠花宿柳,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花柳病。” “你说什么!”柳清清噌地站起身,“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昌远伯知道你这样说定不会放过你。” “噗哈哈哈哈..”说话那人没忍住笑,“昌远伯现在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听谁说了什么。” “哎姐妹们,你们说昌远伯出事会不会就是她克的呀哈哈哈哈。” “谁知道呢,毕竟看着就不喜气,离了昌远伯府连丫鬟都买不起。” “你们..”柳清清慢慢捏紧拳头,思索少顷坐下拉住程愫,眼睛一转泪珠子就掉了出来,“姐姐,她们怎么能那么过分地说我呢..” 程愫斜她一眼,下一瞬便露出温柔和善的表情,眼中还夹杂着些心疼:“清清,坐在最左边的那位,其父是三品大员,我们得罪不起,说两句就忍了吧。” 柳清清愣了下,这是程愫能对她说出的话吗? “可是姐姐,程将军执掌兵权,程家甚至可比肩萧家,怎么会怕她们呢?” “但我...是宋家人呀,若得罪了她们,我夫君在朝堂上不知要怎么受排挤呢。” 﨔 第七十二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柳清清再次愣住,心中奇怪不已,按理说她受欺负,程愫肯定会为她出头,今日是哪里出错了?还是程愫吃错药了? 她抽泣着擦擦眼泪委屈道:“我不该让姐姐为难,忍一时就算了。” “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 柳清清擦泪的手一顿,抬眸看着程愫,那张脸上有着明显的心疼之意,应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但为何会突然不拼全力帮她? 她想想看向坐在一旁笑着听人赋诗鼓掌饮酒的薛冉,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应该给程愫出不了主意,也许程愫是真的不想给宋文远惹麻烦。 “宋夫人,你怎么与这下堂妇牵扯在一起?听说她在昌远伯府揽了不少银子,连昌远伯都不待见她。” 程愫笑笑看着邻桌几人道:“我少时曾随兄长去淮州住了半年,在那里与柳姑娘相识,今日应是个误会,还望各位姐妹能卖我几分薄面将此事作罢,改日定设宴款待各位。” “宋夫人都这样说了,那就算了吧,本来今日就是奔着高兴来的,只是我要好心提醒夫人你,莫要被她这副模样骗了。” “不会的,柳姑娘为人我了解。” 柳清清在一旁听着,心想程愫到底还是帮她了,看来刚刚不出头是真的怕连累宋家。 程愫与邻座几人客气地说几句后问道:“刚刚听姐妹们说昌远伯出事了?是出了什么事?” “毁容了。” “毁容?怎么会毁容呢?是何时之事?并未听人说起过。” 其中一人好心解释道:“你不知道也属正常,这事当晚就被压下去了,我知道还是我爹说漏了嘴。” “哦?” 那人白一眼柳清清:“就是刚与她和离没多久,昌远伯的卧房起了场大火,独独是他的住处,别处都未起火,想来应是有人放的,但至今都没抓到人,听说昌远伯半个身子都烧烂了,现在还在府里养伤呢。” “这么严重?” “也不能说特别严重吧,毕竟没有性命之忧,养几个月就能好,但是人烧毁容了,估计养好了也是吓人。” 程愫点点头,心里算着时间,与柳清清和离不久那不就是吴化欲对她不轨前后吗?难不成...这事是皇帝做的? 不明着杀吴化,但放火把人烧了,烧还特地不烧死,让他生不如死,听起来很像是皇帝做的。 若真是皇帝做的,是为了帮她报复吗? 程愫不欲再多想,对邻桌几人说道:“这事听着还真有些瘆人。” “是啊,你这正大着肚子,这种事还是少听为妙。” “嗯,多谢姐姐关心。” “没什么,我们要去那边对对子,你和薛二小姐要不要一起?” “我身子重有些懒得动,就不去了,在这儿瞧瞧热闹就好。” 薛冉吐出樱桃子道:“愫儿不去我也不去。” “那我们过去了。” 程愫颔首一笑,那几人起身说说笑笑着去前面一起赋诗出对去了。 薛冉把装着樱桃的盘子端到程愫面前道:“愫儿,你吃点啊,可甜了,平时很难吃到的。” “我们二小姐真是不白来,吃喝一样不耽误。”程愫忍不住笑笑,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口中吐出子后道:“还真是很甜。” “那当然,不甜怎么能给你呢。” 两人说着话自然地将柳清清晾在了一旁,柳清清看着她们两个人,目光慢慢下移到程愫的肚子上。 之前想嫁进宋家,是因为宋文远年纪轻轻官居四品且在吏部,日后前途无量,只要除掉程愫她就有办法嫁给宋文远做正妻。 但现在....她抬起头看向远处接受各个人敬酒的头簪金花的红衣少年,与她议亲到一半的孟良居然高中状元。 若孟良未进一甲,她想的是除掉孟良,继续专攻有实权的宋文远,现下她倒可以真的履诺嫁给孟良为正妻,毕竟状元夫人也是风光无限。 “姐姐。”柳清清轻拉住程愫的手臂,对方转过头看过来时,她含羞带怯地微微低下了头,“如今孟公子高中,是不是...该来提亲了?” 程愫看着柳清清心中一阵冷笑,居然还想着这事,可惜现在无论孟良愿不愿意,她都不会遂柳清清的愿,想做状元夫人,做梦。 “那是自然,明日我便去向孟公子催问此事,待你出嫁我定为你添妆。” “姐姐,今日孟公子刚好在,不如就趁着都在简单商议一下?” 程愫心中又有些想笑,看来这是真的等不及做状元夫人了,她作势思索道:“也对,这事该着着急,趁他在,我这便去问问他。” 柳清清扬起笑道:“谢谢姐姐,还是姐姐对我好。” 程愫同样笑着握住柳清清的手:“你我姐妹不必言谢,在我心里是把你当作亲妹妹的。” 如果柳清清没有伙同吴化要毁她清白,没有雇凶要杀她,她倒是会真的像对亲妹妹一样对柳清清好,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冉冉,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去找孟公子说几句话。” “行去吧,你慢着点啊。” “嗯。” 兰芷把程愫从座位上扶起来,跟随程愫一起走去前面找孟良,刚好这会儿该敬的酒都敬得差不多,孟良身边人少了一半。 见程愫走过来,孟良放下酒杯整理下衣袍揖手道:“夫人可是有事寻我?” “有些话需单独与你说。”程愫看看周围,指了个稍微远离人群但并不隐秘的位置道:“去那边吧。” 孟良微微颔首跟上了程愫的脚步。 两人走远些,程愫停步与孟良保持些距离道:“孟公子可还记得与柳姑娘的婚约?” “自然记得,当时落榜不敢误佳人,故将此事作罢,现下已有功名在身,若柳姑娘仍有意,孟某定履行承诺。” 程愫看着眼前的人,没想到会是这样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你高中状元,不知多少达官显贵想将府上千金嫁与你,你竟还愿意迎娶下州司马之庶女,且是二嫁。” “君子一诺千金,无论贫贱富贵都该重信守诺、以命践约,只要柳姑娘仍有意,三日之内孟某必登门提亲。”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