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的宫殿内,程愫换好衣物便恭恭敬敬站着等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她身体开始打晃,殿外才传来脚步声。
程愫闻声立即朝殿门的方向站好,听着脚步慢慢跨过门槛,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臣妇程愫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你知道朕会来?”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程愫跪直身体低头道:“臣妇不敢欺君,是斗胆猜测陛下将要召见。”
“起来吧。”
“谢陛下。”
程愫咬紧牙忍着膝盖的疼慢慢爬起来站好,面前的男人走到罗汉床坐下,随行太监就守在一旁。
宫殿内响起一声轻笑后,男人不急不缓地问道:“程娘子可将五千两银票带过来了?”
程愫闻言扑通再次跪地伏首拜道:“臣妇昨日有眼无珠不识圣颜,言语不逊顶撞了陛下,请陛下息怒恕罪。”
“朕未曾动怒,何来息怒?起来,朕没让你跪。”
“是,多谢陛下。”程愫勉强爬站起来,额头又出了一层冷汗。
“你很怕朕?”
“陛下天威震四海,臣妇是敬。”
穆昭一只脚踩到罗汉床上,胳膊依靠凭几手撑住脑袋半躺着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程愫,良久玩味地笑道:“五千两银票程娘子还是要依诺送来的,毕竟...那是朕卖身的钱。”
程愫脊背发凉当即腿软又要跪下。
“朕没让你跪。”
“..是。”程愫捏紧手,强忍住内心的惶恐一动未敢动。
“朕少时与程翊一同在军中历练,常听他提起家中小妹,还说待小妹及笄便将小妹许朕为妻。”
“兄长胡言失礼,臣妇代他请罪,即便臣妇尚在闺中也不敢高攀陛下。”程愫背上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听着皇帝的语气,她隐约能猜到是在故意戏耍她,但她也只能受着。
穆昭勾唇轻笑,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微微上挑,他看着程愫愈发惶恐的模样心情格外舒畅,还没有人敢说他是奸夫。
“自古女子贞洁如同性命,程家满门忠烈,可为何程娘子没有先辈风骨?”
程愫脸色陡然生变,本不敢直视皇帝听完此言却抬头看向了对方的眼睛:“因为臣妇不愿将性命前程压在裙裾之下,清白忠烈在心不在身。”
穆昭眼神一怔,慢慢蹙起了眉。
“况且臣妇还未见过更广阔的天地、还未等到兄长得胜还朝,怎能因奸人之错了断自己?该死的是加害者而非受害之人。”
穆昭的眉头越蹙越紧,眼中全然没了戏弄之意:“是何人加害于你?可查出来了?”
“臣妇自己之事不敢烦扰陛下。”
宫殿中安静少顷,穆昭微摆手指:“罢了,退下吧。”
“谢陛下。”
得到可以离开的命令,程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但或许因脑袋一紧一松心情跌宕,后退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咕咚摔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太监见此吓了一跳:“哎呀!宋夫人?宋夫人?”
“传太医。”
“是。”
穆昭将凭几拨开,起身快步过去将程愫抱起来放到罗汉床上,程愫昏昏沉沉半晌眼前才恢复光亮。
她看清眼前人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哪里后心头更加惊惧:“陛下?臣妇失礼,我..”
“少说几句,太医很快就到,程翊戍边有功,朕不想看到他唯一的妹妹出事。”
“不必劳烦太医,臣妇已经没事了。”
“闭嘴,安静等着。”
听皇帝语气不善,程愫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却已急得发慌,若太医把出喜脉该当何如?
不容她再多细想,太医便已匆忙赶到。
程愫盯着太医把脉的手,身体愈发冰凉,指尖紧张得连知觉都不见。
“禀陛下,宋夫人体弱亏损,又经情绪起伏,动了胎气,需小心静养。”
太医话音落下,程愫一颗心也沉入谷底。
“你说...动了什么?”
“回陛下,宋夫人是动了胎气才会昏厥,臣开些安胎的药,静养半月可慢慢恢复元气。”
“下去。”
“是,微臣告退。”
太医退出殿门,穆昭阴着脸低头看向程愫沉声问道:“谁的?”
程愫慢慢攥紧衣服提起一口气,尽量稳住声音道:“自然是臣妇与夫君的。”
“孙德禄。”
太监颔首应道:“奴才在。”
“传朕的话,宋夫人受宫中野猫惊扰动了胎气,准宋文远携夫人先行离席归府。”
“是。”
“陛下!”程愫脑袋空白一霎,慌忙抓住转身要走的穆昭的袖子,双手冰冷发颤。
穆昭转回身扫过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目光审视地盯住程愫的眼睛道:“朕再问一遍,谁的?”
“是...是..”程愫泄气地松开手,闭上眼睛落下了无力的泪,“是那夜与陛下....所怀。”
一旁站着的太监孙德禄闻言瞪大眼睛,没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吏部侍郎的夫人和皇上...怀了个孩子???
“刚刚不是说不敢欺君?”
程愫低下头有气无力道:“臣妇知罪,愿受责罚。”
“若你今日没有晕厥被发现怀有身孕,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如实说。”
“臣妇已...买好了落胎药。”
“大胆!你敢戕害龙嗣!”
程愫身体一颤,忙爬起来跪在床上俯首:“臣妇有苦衷在身,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什么苦衷比龙嗣还要重要?”
程愫深吸一口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所谓了。
“我已为人妇,若被夫家知晓与外男苟合孕子势必要丢程家的脸面,而陛下贵为天子,若被知晓与臣妻有染亦会被天下人诟病,故臣妇不敢留下这个孩子。”
“苟合?”穆昭冷笑一声,“朕是皇帝是天子,你称与朕睡为苟合?”
程愫蹙起眉头,此刻的重点哪里在用词上?
“臣妇失言,求陛下宽恕。”
“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今日起每隔十日入宫请脉,若龙嗣有失,朕绝不会轻饶你。”
程愫心头震诧还想说些什么,皇帝却先一步拂袖而去,她看着那道背影一颗心彻底坠入深渊。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