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低调的青篷马车骨碌碌地碾过青石地砖,从角楼而出,渐渐驶离宫门。
这天是三月十五,帝京城里一年一度的彩灯节。
且因为本朝开国帝后便是于这日正式登临帝京、改朝换代的缘故,皇城的彩灯节向来办的颇为隆重热闹,金吾不禁,灯火彻夜不息。
没过多久,青篷马车中有人将帘子掀开一角,悄悄地往车窗外望。
车内布置得暖烘烘,热气熏得人脸颊泛红。濯玉感受到幽幽冷风从车窗灌入,还是不放心,又往正坐在窗边的人手里塞了个手炉。
“贵主,外面冷,小心着凉。”
“好濯玉,幸好今日带了你出宫。”
庄惟月扭回头同濯玉说话,她幼时曾落水受寒,生了场大病,在榻上缠绵一两个月,贵妃为此震怒,那段时间永安宫中人人自危,无数珍贵汤药流水般灌下去,才将人救了回来,但到底留下些体虚的小毛病,冬天格外怕冷。今日为了出宫游玩,从夏等人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便望着濯玉,波光似含秋水,让人说不出半句违逆她的话。
濯玉却叹了口气,今早她就是被公主的眼神看得心软,糊里糊涂答应带着庄惟月出宫,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忐忑难安,“没带从夏姐姐出来,她发现以后一定是急疯了,回宫后免不了被她一通训。要是传到娘娘耳中,到时候还请贵主看在今日奴冒死带着贵主私自出宫的份上,帮奴说说话,让行刑的宫人们下手轻些。”
“母妃今日要忙着打理宫宴,无暇顾及我这边,再说从夏比你机敏,准能帮忙遮掩过去,她不会知道的。”
“从夏姐姐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愿不会连累到姐姐。”
“小丫头操心忒多,有我在,谁敢欺负永安宫的人。”
庄惟月开解完濯玉,抱着手炉继续转眼四望。
马车缓缓转了个弯,离开宽阔的朱雀大道,沿着坊间道路,往西市而去。
驾车的人是刚到永安宫伺候的花奴春莲,她自告奋勇,愿为公主驾车。濯玉原担心她人小托大,在贵主面前闯祸,没想到春莲控马的技艺十分娴熟,濯玉和庄惟月两人坐在车内,几乎没怎么感受到磕碰。
恰逢黄昏时分,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在天边铺开的晚霞衬托下,伫立的皇城显得沉静静谧,金黄的飞檐上偶然闪过一丝流光,有种肃穆的庄重感。
也只有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庄惟月无悲无喜的眼神才能看破万物般,静静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她澄澈的目光好似穿透过高大的宫墙,落在远处极高极大的蓬莱宫中。
从除夕夜开始,蓬莱宫中日日欢饮达旦,灯火通明,今日更不例外。皇帝此刻定是在宫中打着庆祝大梁国祚绵长的名义举办宴会,殿中觥筹交错,歌舞不休。
母妃素来不爱凑这等热闹,每年都是象征性露个面便领着她早早离开,将场面留给那些摩拳擦掌想一承皇恩的野心家们。
庄惟月厌倦宫中虚以委蛇的那一套,年年如此,并没有什么新鲜事,觉得远不如在宫外游街来的热闹有意思,这才求了贵妃出宫。
西市渐近,她耳中已经能清楚地听到嘈杂的叫卖声。
不论是坊间街巷,还是墙角屋檐,各种造型的花灯随处可见,连河中的画舫游船上都挂满了彩灯,火光在水中闪烁,与千里洒下的溶溶月光交织成一片灯海。
飘荡的灯河环绕过帝京城,河面上映照出此刻整座城的繁华景象,明暗光影,星月满斗。
庄惟月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处处都充满新奇,唇角挂着从容的笑意,看远处那座巨大的鳌山灯楼,也看街巷间拿着花灯跑来跑去的小童们。
濯玉比庄惟月还小上两三岁,性子本就比从夏活泼,不似在宫中那般拘束,好奇地凑过来问:“贵主在看什么?”
她的目光把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这些花灯样式宫中都有,贵主要是喜欢,奴让工匠们做一批送过来就是了。”
庄惟月神情淡淡,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一点涟漪,“过节无非是要在此时此刻应个景,不然就算在永安宫里挂个百八十盏花灯,那又有什么意思。”
濯玉哦了一声,眼神微亮:“虽然前年和去年都没能出宫,但幸好世子送来了好几盏灯,贵主觉得可还算有意思?”
同魏珉的婚事板上钉钉,不过两日,庄惟月已经听了不少这样的话,大多是冲着贵妃和魏珉身后的侯府而来,无论是否真心,她都如数接过,只是面上少了些要做新嫁娘的羞怯。
外人只当她与魏珉青梅竹马,早已做好打算。
却不知她的心意究竟如何,谁也探不出来。
庄惟月伸手点点濯玉的额头:“好啊,你这狭促的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本公主了,看来以后我要让从夏好好整肃宫纪。”
濯玉自然听得出来她没有生气,只捂着嘴笑,看着贵主的神态,一时出了神。
每回出宫,庄惟月总念念不舍,濯玉心中十分不解,宫中吃穿用度样样精细,贵主想要什么,甚至不用说话,只需一个眼神,总会有人将东西恭恭敬敬地奉到她掌心。宫外不过是一时热闹,就如看惯了金枝玉叶,偶尔低头看看杂花野草的野趣味,哪里比得上宫中呢。
想着想着,这些话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
庄惟月知道她有此一问,另起话头:“我的公主府早已建好,母妃知道我好热闹,特意将宅邸挑在平阳坊,靠近东市,明年开过春就可以去公主府后面的芙蓉池踏青游玩,想什么去便什么时候去。你的从夏姐姐替我去看过,她满意得很,已定下一处小院,你想不想要?”
濯玉眼睛亮起来,“奴也可以吗……”
庄惟月挑眉微笑,与濯玉对视:“当然,依律公主府中可以有两位掌事女官。等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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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宫,便为你请封女官。怎么样,下次还想不想跟着我出来玩了?”
“奴愿为贵主赴汤蹈火,以后这种事,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奴也在所不辞。”
庄惟月笑了笑,还是个好糊弄的小丫头呢。她扒着车窗,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
在哪里都是笼中鸟,当然是在自己的公主府中比较自由。魏侯只魏珉这么一个儿子,日后他必是要接掌父亲兵权,驻守边疆的。若他始终如一,她会随他征战四方;若他流露本性,无端多起情来,她便留在帝京,学她那位曾名动天下的表姑姑,在府中豢养十来个幕僚,弹琴唱曲也无不可。
想到此处,庄惟月脑中仿佛将未发生的事情通通过了一遍,自觉种种选择都比眼下要好,唇角带出笑意。
濯玉走马观花般看了圈,突然伸出手指来,在某处点了点,“贵主,您看廊柱上挂着的那盏荷花灯,像不像世子去年送进宫的那盏。”
庄惟月认真看了两眼,“样子是像,细看粗糙许多,远不如魏珉送来的。”
濯玉目光飘过去又飘回来,语气忽然心虚起来:“贵主,不等世子来接便出宫,他知道以后不会生气吧。”
永安宫中向来是从夏主外,执掌人员调度,她主内,管理宫内杂务。
魏珉进宫时,一般是从夏随侍贵主左右。从夏人虽不大她们几岁,天生却是个蚌壳性子,嘴巴紧得很,从不在姐妹们前面提起贵主和世子在一起时的细节,因而她其实对这位闻名帝京的世子脾性了解多来自于传闻之间,只知他性端肃,好音律,目前在朝中领了个朝议郎的虚职。
庄惟月想了想,不慌不忙地说:“不会的,世子哥哥是一等一的好脾气。”
剩下的话,庄惟月不好和濯玉说。
宫中兄弟姐妹之情都很淡薄,唯有庄朔几人能真心记挂她一二,至于其他人,态度不冷不淡,以庄惟心为代表,维持个表面和平罢了。
只有在魏珉这里,他板起脸来管教她时,正儿八经地像个兄长。
魏珉到宫门没接到人,见了她特意留下给他传话的小内监,一定会追过来的。他这人虽然极少动怒,平日里冷静从容,但自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在,此番没提前和他打招呼,将他折腾来折腾去,少不了要花心思好好哄一哄人。
庄惟月心中正酝酿着应对之法,目光忽然被团白色的东西吸引住。
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狸奴轻盈地翻过屋檐,落在墙上,然后它舔舔爪子,在原地转了个圈,朝着庄惟月这边长长地喵了一声。
狸奴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毛发如雪,四足踩在瓦檐上,柔软的尾巴轻轻甩来甩去,动作轻盈,姿态矜贵骄傲。它很快就被旁边客店招牌旁挂着的灯所吸引,伸出毛绒绒的前爪来拨弄垂下来的花灯穗子。
更漂亮的是它亮晶晶的圆眼睛,灯下仿佛闪着绿幽幽的光。
好一幅雪团戏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