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其实是个相当有熬夜经验的人。
寒假的时候她常常通宵打游戏。
熬前半夜的时候通常会困,但只要熬下去就越打越清醒。凌晨从黑网吧出来,望着天边泛起鱼肚白,那个时候是一种超脱的状态,灵魂出窍。
脸上打着寒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边的雪堆。
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氛围中。没有人管她,她可以去买个卷饼,一边吃一边往回走,然后睡到晚上。
现在安德的状态就是灵魂出窍的,她累了,回宿舍一路就像走在水上。她已经习惯把这个魏玛提供的据点叫“宿舍”了。
宿舍里很干净,江上走之前应该又打扫过了,他挺有服务意识,保持着扫地机器人的自觉。
安德定了个闹钟,紧急补了两个小时的睡眠。醒来后,她去了趟楼下的药店。
玻璃柜里整齐码着各种药盒。老板不在,只剩下一个机器人店员。
它问她干嘛用的,她说人喝多了应该吃什么药。它搜索了半天,找到了解酒的、护胃的、缓解头痛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不便宜,安德问它要了小票,拍了发给魏玛。
和泉已经醒了,正坐在她家的地毯上发呆。
几个小时前从绮梦町出来,这人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协助检查和监督花衬衫喝酒的事情,结果刚跨出大门就软倒在地。安德当时听到身后咣当的一声,回头看见了他躺在台阶下。
一开始安德目测了他的身高,决定了扛着走。和泉的个子很高,安德想着只能这样了,于是架起他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去搂腰想着把他折叠一下,和泉也没拒绝。
没过多久,安德就感觉到他在抖,抬眼看见他额头上全是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耳垂那儿悬着,要掉不掉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哭。
安德把他放下来,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地忍痛,告诉她自己身上有一截钢钉,就在肋骨下面。
他说是以前被客人打的。那年他大概十四岁,有个醉汉发酒疯,抓起桌上的酒架子捅他,捅进去时还转了小半圈。没去正规医院,黑诊所给胡乱缝了。
还以为总是痛是后遗症,结果几年之后才查出来,有根钢钉断在里面没取干净。医生不是很想接这门生意,说已经和脏器长在一起了,除非换新的,否则不建议取。
“你为什么不早说?”安德皱眉。
和泉低下头,半天只挣扎出了一句道歉。
最后还是安德把他背回来的。
和泉醉得厉害,下巴硌在安德肩胛骨上,呼吸时重时轻。安德闻到一股淡淡酒的苦涩,混着他身上花街特有的白檀气息。
“姐姐,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嗯。”
“姐姐,你很厉害,很强。”
“嗯。”
安德想说要是你也像我这么高强度打游戏,你也会很厉害的。老师都说了,大家不要像安德一样,你们是来高考的,她老人家是来当电竞选手的。
“姐姐,你的记忆有些问题,那你还记得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安德想起他们这里没有高中的概念,于是换种说法:“一个屋子,每天坐在里面看书,等坐够三年,就能出来。”
“……对不起姐姐,你是刚被放出来吗?”
和泉真是个天才,安德风中凌乱,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以前会和很多危险的人相处吗?”
“不会。”
“你以前身边的人都是特别的人吗?都很厉害吗?”
“没有,都是普通人,大家只要管考试就好了。厉害,因为他们考试很好。”
“什么是考试?”
“一种工具,里面有能把人从好到坏分类的技术。”
“啊,那有点像‘心灵之镜’。”
“可能吧。”
“那你会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吗?”
想起那些下午,教室里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大家在讨论前一天的电视剧,笑声泡泡一样浮在空中。接着,他们讨论分数,讨论未来,忧虑地点头,释怀地摇头。
安德坐在不远的角落,没有试图融入,也没有感到痛苦。如今想起他们的时候,就像隔着那层泡泡。
“不记得了,我的的记忆真的有问题。”
“会好的,姐姐,都能回来的。”
“嗯。”
“姐姐,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脆弱的、神秘的人。”
“神秘?”
“你的脑子里装满了我理解不了的事情。”
“我们都是【称意】。”
“嗯。”
“姐姐,”他说,“你害怕吗?”
安德没理解这个问题。
“你来之前,只有我一个人是四型。我总是会害怕,害怕离那个病太近。”
安德这下听懂了。
“一个人站在雨里太久,有人说你要不要来我的伞下面躲雨,那可是第一次有人要把伞分给我,我当然愿意和他们一起走,一辈子都要跟他们走。只是我不会离给伞的人太近,因为我的衣服湿透了,只要我是四型,就再也拧不干,总会蹭湿别人。”
安德开口:“四型,真的有那么影响生活吗?”
“嗯,许多工作是不能做的,许多人是介意的。时间久了,会有更深的感受。”
也是衰到家,才能有的天崩开局。早知道这玩意有危险度区别,打死她也不随便复制了。一进游戏就光明正大地复制了和泉的能力,导致她在巴别塔基金会网页注册时只能硬着头皮注册成一样的。
“所以我很怕你会害怕。这种想法很奇怪,我总是想着能帮帮你,因为那时候我是得到了帮助的。”
在和泉的认知里,他们俩是同一种“原型”,所以他默认了他们会想一样的事情。“原型”就像公式,可能代进去的数字不同,结果显现出来就不一样,但运算思路是不会变的。
“但即使得到了帮助,我仍然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有很多话,我只能对自己说了。如果说这个世界有扇玻璃的话,我是始终站在玻璃外面的。”
“姐姐,那很孤独,你会孤独吗?”
你会孤独吗?
安德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什么是孤独她都不知道。
是指她总是一个人在学校里晃悠吗?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等校车回家,到家的那一站时车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影子落在空座椅上。有时候待在网吧,通关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操作集锦没人分享,买了一份泡面,没吃饱,再吃份炒饭。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安德在想,她好像就没有这样多的话要说。
“我不孤独,你也别孤独,孤独的时候就去吃饭。”安德说。
他们路过了许多小型的会馆,几坪大的中庭院,却点着石灯笼。透过窄走廊上的苇帘,他们远远看见了人们在窗台那侧行走。晚风从走廊过来,屋檐上的铃铛发出轻响。
“姐姐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春天来的时候会有樱花吗?”
远处传来居酒屋的喧闹声,有人在高声唱着走调的歌,安德想起一个远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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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世界的春天。
江雨说雨后和樱花一起拍照老好看了,让安德给她拍几张,拍完之后说也要给安德拍两张。江雨说你就站这儿啊,别动别动千万别动。于是安德站在树下,老实得像个兵马俑。
江雨说还是不行啊,花瓣太少了,你本来就没有表现力,这下子更没有艺术感了,你等等。说着就过来摇那棵树,嘴里念叨着再来点花就行。结果最后花没掉下来几朵,倒是甩了安德一脸水。
“有的。”安德说,“虽然没有这里多。”
“樱花的花期非常短暂。”和泉说。
“盛开是美的,结束时更美,风一吹它们就落下来了,像下了一场雪。美易消亡,消亡成全美,这里的人总是对一种转瞬即逝的审美情有独钟,生死如同朝露,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很喜欢樱花,因为那是诸行无常的具象。”
和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要睡着了:“……希望有机会能去看看你们那里的樱花。”
安德没听懂,只是收紧手臂防止他滑下去。
“好的。”她回答。
按照“羽帚投”的规矩,投下的武器归武斗者所有。
武斗者可当场选择携走,若无意接纳,则由演武场移送至陈列木架之上,刀鞘系上刻有投掷者和武斗者姓名的札,供后人观瞻。
安德当然全都收下了,不过暂存在绮梦町,只提走了“和泉守兼定”。那把黑色量产型确实不适合她,她需要一把能随便砍的好刀。
她喜欢这把刀,倒不是因为它的锋利或名贵,全场的刀都是稀世珍宝。安德中意的是它的重量,不轻不重,刚好压手,挥动时刀身下坠。
还有一点,这刀的名字。和泉守兼定,就像个熟人似的。
刀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命。安德想着,让她带走,就是这把刀的命了。
还有更多的秘密要找,还有更远的路、更大的世界要闯。从今后它就是她的刀了,也算是一种命运相连。
手上拿着的是和泉,肩上背着的是另一个和泉。她摇了摇头,人不是她关心的东西。
最奇怪的是和泉意识不清了还一路都在道歉,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为弄脏她的外套道歉,为体重道歉,为酒味太重道歉。
安德有点烦了,很想把他扔进路边的草丛。
好不容易带到宿舍,还碰到了江上,江上愣在那里。安德急着要去看小潮,就让江上把和泉弄进去睡觉,不知道江上后来又是怎么处理的。
现在和泉坐在一盏小小的灯下,脸色不佳,手里拿着安德给他的药。
“谢谢,我醒了,马上就会离开,实在不好意思。”他说。
安德没应声,只是把温水往他面前推了推。和泉转过脸看着她,然后苦笑了一声:“姐姐,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安德摇摇头,把小窗户推开。不知道几点又冒了场雨,潮湿的夜风灌了进来。
玉斗街的夜生活正如火如荼,街道笼罩在一片光晕里。
“松屋”的招牌下面小吃摊冒着白烟,老板正在铁板上翻炒着什么,烤肉的焦香飘上来。几个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女孩围坐在塑料凳上,就着一次性杯子里的烧酒大声谈笑。她们喝得正痛快正上头,撸起袖子,领带都解开了。
一辆悬浮出租车没有落在规定区域内,路人一边让过去一边骂两句。对面楼房形状拥挤,为了省电费,他们把衣物拿到晾衣竿上挂着,霓虹灯一照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安德简单地洗了把脸,让和泉好好休息,套上黑色的冲锋衣下楼去。
她要趁着这时候跑一趟“花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