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站在那里担心下雨,我却早已淋得全身湿透。
---莱昂纳多·科恩
八月的阳光像滚烫的熔浆泼洒在地面,蝉鸣裹着热浪在Y大校门口翻涌。关小禾第三次抬手看表时,一抹粉绿交织的身影突然冲破蒸腾的暑气闯进关小禾的视线。
吴筱语顶着双色渐变挑染的头发,发尾还扎着彩色小皮筋,oversize荧光粉T恤下摆被她系成露脐装,下身搭配破洞牛仔裤,在一众白T恤短裤的学生里格外扎眼。军绿色马丁靴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声响,立刻吸引了往来行人的目光。
“oh my gosh!”关小禾下意识捂住半张脸,“大姐,你这是要去参加音乐节吗?”
“时尚,这是时尚,懂不懂?”吴筱语甩了甩染成绿色的刘海。
穿过食堂大门的瞬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让关小禾耳朵发烫。她几乎是拽着闺蜜往食堂的角落跑,身后吴筱语故意把马丁靴踩得震天响,金属链条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引得二楼就餐的学生频频侧目。
塑料餐盘重重砸在不锈钢桌面上,吴筱语捏着印有Y大校徽的筷子,闪着镭射光的指尖指着关小禾,“你看看你,香奈儿包包、爱马仕手表、卡地亚戒指,却带你最好的闺蜜来吃食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关小禾白了她一眼,回道:“不会,我的良心长在了我的钱包上,只要钱包不瘪,我的良心就不会痛。”
吴筱语嫌弃地伸手推了推面前的餐具,“我跨越三个城区长途跋涉来找你,你就带我吃这?也太寒酸了吧。”
关小禾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麻辣香锅,一脸认真地说道:“哪寒酸了?肥牛、肥羊、甜不辣、鱼豆腐、小香肠,这家店有的荤菜我都给你点了,我还给你加了方便面,你还跟我说寒酸?”
“你就算把菜全加在里面,它也只是食堂里的麻辣香锅!”吴筱语用筷子戳了戳甜不辣,“丑小鸭就算穿天鹅绒,它也还是丑小鸭!”
“吴语,我跟你说,农园二楼的麻辣香锅在我心目中就是整个海淀区最好吃的麻辣香锅,商场里做的都比不上这儿的。”说着,她又举起手中的酸梅汤,“看看,我还特意给你买了酸梅汤,你这待遇已经很高了,你就知足吧。”
关小禾指了指闺蜜的头发,“就你这造型,跟个绿毛怪似的,我都差点不想认你了。要不是咱俩关系够铁,你这背影一出现,我就扭头跑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请你吃饭,你啊,就偷着乐吧。”
“得得得,Y大高材生嘴皮子就是厉害。我一个三本院校的说不过您,咱甘拜下风。”说着吴筱语摆出了一个佩服的手势,“不过这香锅...”她嫌弃地夹起一块儿裹满红油的肥牛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了,“嘶——有点东西啊!”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模糊,两个女孩的笑声混着麻辣香锅的香气,在蒸腾的热气里晕染开来。
吴筱语仰起头喝了一口酸梅汤,“最近怎么样?”
关小禾夹起一片肥牛,肉片在筷子上滴着鲜亮的红油。“还那样呗。你呢?”
“我也是老样子,在奶茶店当苦命打工人。”吴筱语夸张地摊开双手,手链上的金属铃铛叮当作响,“男朋友出国了,独守空房啥感觉?”
“说实话,暂时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关小禾耸耸肩,“每天备课、上课,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寂寞。”
“对了!”吴筱语猛地一拍桌子,惊得邻座学生抬头张望,“你不是见他爸妈了吗?豪门儿媳啥体验?”
关小禾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不怎么样。”
“啥意思?!”吴筱语探过身子,挑染的绿色头发差点掉进香锅里,“豪门公婆看不上平民女孩?”
“直觉告诉我,他妈妈不太喜欢我。”关小禾咬断一截Q弹的鱼豆腐。
“管她呢!”吴筱语豪迈地挥挥手,“李子豪死心塌地爱你就行!爱情又不是跟他妈谈。”
关小禾喝了一口酸梅汤,“无所谓,反正我又没打算和她儿子结婚。”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你们吵架了?”
“没有。”关小禾搅动着锅里的方便面,“你忘了?我说过的,我是不婚主义者。”
“你不会来真的吧?!”吴筱语瞪大眼睛,绿色的眼线夸张地上挑,“我以为你那是中二病瞎说的呢!”
关小禾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笑笑,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道:“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在学校混了三年,除了逃课打游戏,啥技能都没学会,现在连简历都不知道咋写。”她扯了扯荧光粉的T恤下摆,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
“总得有个方向吧?考公还是进企业?”关小禾将喝空的酸梅汤杯摞在餐盘上,指甲无意识摩挲着香奈儿包包的菱格纹。
“走一步看一步吧!”吴筱语叹了口气。
关小禾忽然想起什么:“你以前不是总说毕业就结婚吗?你见过高俊爸妈了吗?”她注意到闺蜜搅拌米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总说还不到时候。”吴筱语诺低头戳着碗里的碎米,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关小禾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谈了七年了还不是时候?正要开口安慰闺蜜,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禾?”
“请你们吃。”学长将西瓜和绿豆汤留下便离开了。
“谢谢学长!”关小禾起身接过,余光瞥见吴筱语挑高的眉毛。果然,不待学长走远,吴筱语立刻凑过来挤眉弄眼:“老实交代!这帅哥什么来头?”
“就是普通学长,别瞎猜。”关小禾斜了闺蜜一眼。
吴筱语一脸坏笑地看着关小禾:“我看可不普通。”
“你可拉倒吧!”关小禾想起高二时那个总被误会的转学生,“你看谁都不普通,高二时咱班转来一个男同学,你天天说他偷看你,结果呢?人家是真斜视,你非说人家暗恋你。”
“我哪知道!”吴筱语拍着桌子叫嚷道:“谁让他天天不看黑板,就盯着我看啊!”
食堂里此起彼伏的餐盘碰撞声中,两个女孩的笑声混着西瓜的清甜,在蒸腾的暑气里飘得老远。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温柔,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又回到了穿着校服挤在小卖部的夏天。
暮色漫进宿舍时,李欣蜷在床铺上,睫毛还沾着泪滴。“邢阿姨说她给女儿找了新的家教老师,告诉我不用再去了。”她揪着被角的手指微微发抖,“我之前跟她请假的时候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哽咽声裹着委屈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像极了祥林嫂反复诉说阿毛的故事。
关小禾机械地刷着手机,屏幕冷光映在脸上。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心里却忍不住泛起无奈——出身贫苦却总抱着天真幻想,连续请了一周假,哪个家长愿意让高考在即的孩子等下去?现实从来不是童话故事,可李欣总把世界想得太过柔软。
抽抽搭搭的哭声持续了近半小时,关小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刚要开口劝李欣喝口水,手机在掌心震了震。姑姑的微信对话框弹出新消息,
【姑姑】小禾,今年回来吗?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两秒,关小禾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打下简短的回复。
【小禾】姑姑,今年我不回去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李欣新一轮的啜泣声又响起来。关小禾望着漆黑的聊天框,忽然觉得这个夏夜格外漫长。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红楼梦》
七夕,这个古老的浪漫节日,在商业化浪潮的席卷下,摇身一变成了时代的“新宠”。国外奢侈品品牌纷纷瞅准时机,将七夕打造成一场盛大的营销狂欢。街头巷尾热闹非凡,繁华似一幅绚丽流动的画卷。
商家橱窗里,琳琅满目的“爱的信物”被精心陈列着。璀璨珠宝散发迷人光泽,宛如在低声诉说永恒誓言;柔软可爱的绒毛玩具,静静候着成为情侣间温暖陪伴;精致巧克力弥漫浓郁香甜,每一口都仿若爱情的甜蜜滋味;娇艳欲滴的花束色彩斑斓,恰似恋人们炽热的心。每件商品都承载着爱情蜜语,编织着或浪漫或热烈的爱情故事。
街上行人如织,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情侣们手牵着手,亲昵地漫步街头。女孩们身着精心挑选的节日盛装,裙摆随着轻盈步伐随风轻扬,好似一朵朵绽放在夏日里的娇艳花朵。男孩们的目光则温柔地落在身旁女孩身上,满是宠溺与爱意。整个城市仿若被甜蜜气息笼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糖甜。
早晨出门前,关小禾特意送了一些水果给宿管阿姨,歉意地说道:“阿姨,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儿,要凌晨之后才能回来,得麻烦您半夜起来帮我开下门。”
阿姨接过关小禾递过来的水果,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吧,阿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关小禾出门时,阿姨还不忘关切叮嘱她:“一个女孩子,晚上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待太晚。”
关小禾笑着朝阿姨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阿姨。”
关小禾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学校。刚走到校门口,男友的视频通话便打了进来。视频一接通,李子豪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宝宝,七夕快乐!”
关小禾无奈地笑了笑,“李子豪,你们美国不是应该过情人节吗?人家在国内都是崇洋媚外,你怎么到了国外还这么老土地过七夕啊。”
“赤诚的中国心,”李子豪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搞怪。”关小禾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过七夕的。”
李子豪却执拗地像个的孩子,坚持道:“我不管,今年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把所有节日都给你过了。我给你买了礼物,今天骁子会给你送到学校去。”
关小禾对男友这般体贴的行为有些招架不住,劝说道:“七夕人家也得过节,别麻烦他们了。你让骁子什么时候顺路路过Y大,再给我就行。”
李子豪却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可不行,别人女朋友有的,我女朋友必须得有。”
关小禾深知李子豪那点小小的虚荣心,笑着安抚道:“子豪,真不用,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宿舍。”
李子豪一听,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你一个人出门干嘛?是不是有男生约你?”
关小禾看着男友这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连忙解释:“不是啦,我要去机构上课啊。”说着,还将手机摄像头转了一圈,展示着周围的环境,“你看,我一个人在校门口打车呢,哪有人啊?”
李子豪这才重新躺回床上,嘀咕道:“怎么七夕节还上课啊?”
“高中生们又不过七夕,当然还得上课啦。”关小禾无奈答道。
“那我让骁子晚上给你送去?”李子豪试探性地问道。
“晚上我家里有事。”关小禾拿出自己常用的借口。
“宝宝,我突然发现怎么每年七夕你家都有事啊?”李子豪嘀咕道。
关小禾不想再跟男友聊这个话题,转移话题道:“子豪,我打的车来了,先不跟你聊了。”
关小禾挂断视频通话,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出租车刚发动,手机又在包里震起来。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备注,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
继父那略显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小禾啊,是我,你王叔。”
“叔叔好,”关小禾礼貌回道。
“小禾啊,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吧,叔叔给你做好吃的。”紧接着,弟弟稚嫩的声音也通过听筒传了过来:“姐,生日快乐!”
关小禾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望着车外的车水马龙,“叔叔,不用麻烦了,我今天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庆生。”
继父仍在努力争取,带着几分乞求说道:“你妈回老家了,她走之前特意嘱咐我,让我记得帮你庆生。”继父心里清楚,关小禾大概率是不会相信这套说辞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充当着关小禾和母亲之间的缓冲剂,尽力维护着她们岌岌可危的母女关系。
“今天就我和你弟弟在家,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咱们就在外面吃。”继父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讨好的意味。
关小禾微微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决:“叔叔,我真的和朋友都约好了。”
“行吧。”继父无奈地应道,他太了解关小禾的固执了,虽然母女俩在其他方面完全不同,固执这一点上,母女俩却是一模一样。继父嘱咐道:“那你和朋友吃点好的,玩得开心点,叔叔给你报销。”
听筒里传来绵长的叹息,像根细线缠住她的心脏。挂断电话的瞬间,微信提示音紧接着响起。转账界面上,1000元红包刺得她眼睛生疼。关小禾盯着那串数字三秒,毫不犹豫按下退还。指尖离开屏幕时,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手机壳上的蜡笔小新贴纸被洇得发皱。
霓虹灯在玻璃上晕开细碎的光斑,关小禾拖着沉重的步子跨出培训机构。胃部传来隐约的钝痛,却激不起半点食欲,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停驻在麦当劳暖黄色的招牌下。
自动门开合的冷风裹着薯条香气袭来,她机械地在自助点餐机前滑动屏幕,选了最常吃的麦辣鸡腿堡套餐。取餐号在电子屏上跳动时,收银台后的店员忽然露出标准的微笑:“需要番茄酱吗?”她这才发现自己连调料都忘了拿。
角落里的卡座浸在阴影里,关小禾咬下第一口汉堡,面包胚的松软与鸡肉的酥脆在齿间绽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落地窗外,晚高峰的车流汇成红色光河,玻璃映出她空洞的眼神。
咀嚼的动作突然停滞,手机在木质桌面上震动出细碎声响。
餐厅里的灯光暖黄,周围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关小禾拿着手机,听着听筒里崔国友关切的话语,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丫头,生日快乐!”崔国友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满是疼爱。
“谢谢崔叔。”关小禾轻轻咬了咬嘴唇,又吃了口汉堡,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听你那边挺吵的,是在外面吗?”崔国友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关小禾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点了点头,尽管崔国友看不到,她故作轻快地说道:“嗯,跟朋友出来庆生了。”
“好好好,”崔国友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中满是欣慰,“你能想开就好。”
“崔叔,您放心吧,我好着呢。您不说,我都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关小禾故作轻松地说道,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忘了好,忘了好。”崔国友的声音有些哽咽,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话里细微的电流声。
“叔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小姑娘都喜欢啥,就没给你买礼物。叔给你准备了个红包,等啥时候咱爷俩见面,叔当面给你。”崔国友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歉意。
“好,谢谢崔叔。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还是不按时吃饭?您不能总抽烟了,也别总熬夜,都快50的人了,还真把自己当20几岁的大小伙子呢。”关小禾絮叨地关心道,仿佛这样就能把心中的感动和酸涩压下去。
“我知道,最近烟抽得少多了,三餐也都按时吃着呢,你不用跟我操心,你照顾好你自己,叔就放心了。”崔国友嘱咐道。
午夜的风裹着寒意掠过空旷的十字路口,路灯在柏油路上投下惨白的光晕。关小禾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她的动作在地面上微微晃动。行李箱拉链滑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她俯身取出用牛皮纸包裹的冥币,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摞冥币依次摆在路边,在风中微微颤动。关小禾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印着“天地银行”字样的纸币,
一摞冥币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农历200X年七月初七
故先考关公讳建国之灵位收用
不孝女关小禾敬献
愿先考在天国安息,永享极乐。】
关小禾蹲下身子,拿出打火机,缓缓将冥币点燃。火焰瞬间蹿起,像是贪婪的唇舌,迅速舔舐着一张张黄纸。冥币上的墨迹在火焰的灼烧下,逐渐化为一缕缕青烟,悠悠地飘散在空中。那燃烧的声音,起初清晰可闻,随着火焰的跳动,渐渐模糊,而后又仿佛在灰烬中重新凝聚。
在灰烬的边缘,火焰如同疯狂舞动的精灵,肆意地跳跃、旋转,尽情释放着它的热情与生命力。一张张纸张在火的拥抱中,逐渐卷曲、变形,最终化为一片片灰白的“蝴蝶”,轻盈地飘向远方。火光映照着深沉的夜空,仿佛是远古时代那永不熄灭的篝火,默默地讲述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在这火光中,纸张的轮廓变得愈发柔和,仿佛成为了梦境与现实的交界之处,又像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每一张纸的燃烧,都像是一次灵魂的释放,一次生命的重生,一次对过往的深情告别,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关小禾静静地凝视着这片火光,在火光的映照下,她仿佛能看到生命的轮回。
几百块钱的冥币,不到十分钟便燃烧殆尽,恰似一场短暂却璀璨的盛宴。它有过绚丽的开幕,如今也不可避免地迎来了落幕。繁华褪去,曲终人散。
关小禾每次来烧纸前,都觉得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每一次,她都只是沉默地看着冥币从燃烧到熄灭,像是在逃避什么。
直到冥币燃烧殆尽,关小禾才开始对着一堆灰烬絮絮叨叨:“这两年城管管得严,不让在十字路口烧纸了,都提倡什么文明祭祀了。今天烧的稍微晚了点儿,你别介意啊。这次烧得多,你在那边随便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节省,她。。。。”想到那个孩子,关小禾如鲠在喉,再也说不下去了,寂静的街道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几分钟,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关小禾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些燃烧后的灰烬,自言自语道:“这边通货膨胀挺厉害了,也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
她用树枝在地面无意识地勾画着,“听说她今年也回去了,我没办法回去,就在这儿给你烧了。”关小禾望着对面黑暗的写字楼,彷佛能透过黑暗看到过去。恍惚间,十三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曾经的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破败,如今已经高楼林立,一切都在改变,都在向前走,只有她最留在这,留在了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曾经的关小禾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者,但现在的她却无比希望这世间真的有天道轮回,真的有孟婆,有奈何桥,能让那些逝去的灵魂得到安息与新生。十三年了,他们是不是已经转世为人?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健康、快乐地生活着呢?
零点的钟声敲响,关小禾站起身,蹲太久不自觉地趔趄了一下,她麻木地将灰烬收拾干净,不给环卫阿姨留下一点儿麻烦。清理过,但依据会留下痕迹,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无法做到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漆黑的大楼,她拉着行李箱,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融入这七夕夜的喧嚣与寂静之中,带着满身萧瑟。她像一抹游魂孤零零地游荡在尘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