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 第1章 第 1 章 所有的人把时间花在了互相解释以及庆祝他们意见相同上。我的天,他们是有多看重“所有的人意见相同”这件事。 ---萨特《恶心》 七月初的北京,暑气蒸人,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将整座城市烘烤得炙热滚烫。湛蓝的天空下,街头巷尾弥漫着夏日独有的浓烈气息,蝉鸣在枝头喧嚣,给本就炙热的午后又添了几分燥热。 甫一踏入Y大物理楼,中央空调便以它那几近无声的低语,悄然彰显着科技的力量。丝丝缕缕的冷风飘散开来,好似轻柔的羽毛拂过肌肤,却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2015年7月4日,周六,下午3点,Y大物理楼五楼。 本应清冷空荡的走廊,此刻却热闹异常。来自各大高校的准大四生们,怀揣着梦想与热忱,带着青春的朝气与对未来的憧憬,从全国各地汇聚于此。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如同在战场上奋力拼杀的战士,一心想要崭露头角,只为在这场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获得踏入这座顶级学府的入场券。 宽敞的走廊上,两拨人默默地对峙着。 走廊一侧站着面试后仍未离开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分享着彼此被问到的问题,交流着各自的表现。有人自信满满,有人谦虚谨慎,有人略显消极。男生们高谈阔论,女生们低声细语,偶尔传出几声爽朗的笑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轻松又愉悦的聚会。 走廊的另一侧临时摆放了一排椅子,供未面试的学生在此等候。与对面的轻松氛围不同,坐在椅子上的每个人都神情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微微颤抖着。心中默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PPT内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凝重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他们几乎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完全隔开,泾渭分明。 走廊尽头会议室的门紧闭着,偶尔从里面传出低沉的说话声。 这时,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胖胖的女秘书看了看手上的名单,朝走廊喊道:“张新铭同学进来面试。下一位,关小禾同学在吗?” 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生从走廊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秘书的方向抬了抬手,脸上绽放出温柔的微笑,清脆地答道:“杨老师,我在。” 女秘书朝她点了点头,“好,下一个是你,你准备一下。”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再次缓缓合上。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会议室的门再度开启,关小禾在秘书的引导下,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稳步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刚一合上,刚刚还在小声交谈的男生们立刻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瞬间开始了激烈的讨论。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大家纷纷将话题聚焦到了会议室里的女生身上。 “听说她是Y大土著?”一个男生率先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美女学霸啊。”另一个男生感叹道,语气中透露出几分钦佩。 “张新铭说她是Y大物院的院花。”又有人兴致勃勃地插嘴,言语间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她身高得有一米七吧。”有人猜测道,目光还不自觉地朝着门口方向打量,似乎在努力回忆关小禾的身形。 “我觉得不止。”另一个人反驳道,“她看起来跟你差不多高。” 大家热烈讨论时,李继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自己身旁的男生,“刘鹏,面试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在看那篇文献啊?” 一个打扮精致、神色带着几分倨傲的男生也插嘴道:“不是吧,刘鹏,这么用功?” 刘鹏没理会他们的话,仍旧看着笔试的那篇文献。彷佛周遭的喧嚣对他而言,不过是伴奏曲。 见刘鹏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男生面色有些难看,正欲再开口讽刺两句。 李继赶忙站出来,替室友解围:“孔司,你别理他。他一直就这样儿,一门心思就知道学习。” 有人跟着附和道:“刘鹏一直是我们L大年级第一,除了学习,对其他真不感兴趣。” 孔司的同学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人家毕竟是年级第一嘛,总得有点与众不同的个性,理解理解。” 孔司斜眼瞟了瞟刘鹏,看了看他脚上的杂牌球鞋,心里暗忖: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只会学习的穷**丝罢了。他没再理会刘鹏,转过头继续和其他人讨论关小禾。 有人遗憾开口道:“可惜我有女朋友了,不然我就追了,” “有女朋友怎么了?毕业季,分手季,说不定研一开学的时候你就恢复单身了呢。”有人开玩笑道。 “就是啊,我要是能被录取,我打算试试。”有人跃跃欲试道。 孔司“啪”地隔空打了个响指,那声音在略显安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嘿嘿嘿,帅哥们,醒醒吧,都别做白日梦啦。这种女生咱们是追不到的。”说着,他下巴微微一扬,指向关小禾留在椅子上的那个帆布包,“瞧见她背的那个包没?”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卖关子,目光在几个男生脸上来回游移,随后继续开口道:“知道那包多少钱吗?” 男生们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对这些东西不了解。” “很贵吗?” “是名牌吧?” 孔司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她那包儿是Prada的,怎么也得万八千的吧。” “这么贵?”众人纷纷感叹。 孔司见状,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当然啦,那可是奢侈品。”他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瞟了瞟刘鹏,眼神里满是不屑。 “还有她带的那块表,你们注意到了吗?爱马仕的,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说到这儿,孔司微微仰起头,享受着这份高高在上的感觉,彷佛知晓这些奢侈品的他就如同他拥有了一般。 孔司的目光在几位男同学的脸上一一扫过,语气里满是优越感,“所以我说,几位还是省省吧。”说这话时,他故意将刘鹏排除在外,话里话外满是对刘鹏的无视。 这边厢,几个男生倚在墙上,明目张胆地讨论着会议室里的关小禾。对面一个女生原本安静地坐着,这时突然抬起头,目光先扫了扫那群男生,又望向紧闭的会议室大门,嘴角一撇,不屑地“切”了一声。 她身旁的女生用手肘推了推她,“王策,你认识关小禾?” 王策一脸了然地说道:“认识啊,她在我们高中可是很有名的,校霸的女朋友,她。。。” 其他人竖起耳朵听,门开了。“王策同学进来面试,下一位。。。” 话题被打断,关于关小禾的讨论就此终结。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关小禾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连衣裙,面带微笑,稳步走上了讲台。她先向台下的老师们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有条不紊地自我介绍道:“各位老师,下午好!我叫关小禾,本科就读于Y大物理学院的天文系。”随后,她轻点鼠标,打开PPT,开始了她的报告。 Y 大物理学院各专业的夏令营形式不尽相同,由各专业自行确定。大气系的夏令营安排如下: 第一天: 8:00-12:00为夏令营报到时间; 13:30-17:00举行导师见面会,每位学生可以选择与五位导师进行面谈,这既有助于学生深入了解各位老师的研究方向,也方便导师对学生有更全面的认识; 19:00-22:00是考试环节,学生需自带笔记本电脑,电脑需具备以下功能:阅读PDF文件、制作PPT,以及安装离线英汉词典软件(即词库已预装在电脑上,无需联网即可查词)。考试前,秘书会给每位学生发放一个U盘,U盘内含一篇英文文献,学生们在屏蔽网络的教室中,使用离线笔记本电脑,依据所阅读的文献制作 PPT。 第二天 8:00-17:00 进入夏令营面试阶段,每位学生对自己前一晚制作的PPT进行讲解。 时长把握得恰到好处,在10分钟的最后15秒,关小禾结束了自己最后一张幻灯片的讲解。 坐在台下的两位老师就文献内容,分别用中文和英文提出了两个专业问题。 关小禾脑海中迅速检索着自己临时抱佛脚学到的知识。她张了张嘴,开始作答,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回答只能算中规中矩、将将就就。毕竟,本科读天文的她,决定转攻大气专业不过是近半年的事儿,在这个全新的领域,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尽管为了这次至关重要的面试,她熬夜看了几篇文献综述,可面对老师们犀利的提问,那些临时塞进脑袋的知识显得如此浅薄。 从老师们的表情中,关小禾能读出他们的不满意。她微微垂下眼帘,心中涌起一丝失落,但很快又重新抬起头,目光如炬般坚定。她知道,自己还有机会,现在放弃还为时尚早。 第2章 第 2 章 不带评论的观察是人类智力的最高形式。 ---克里希那穆提 专业知识提问环节结束,系主任胡老师抛出了第一个非专业问题:“关小禾同学,首先感谢你选择我们大气系。我看了你的简历,有个问题特别想问你,我想这也是在座很多老师都好奇的。你在天文方向已经有了不错的基础,为什么不选择继续深造?反而决定转攻大气专业呢?”胡老师的声音沉稳且有力,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回荡着。 关小禾听到预想中的提问,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标准且自信的微笑,目光坦然地望向胡老师,有条不紊地答道:“感谢胡老师的提问。大二时,我有幸聆听了胡老师您的一次关于古气候的讲座,那次讲座让我对大气领域产生了浓厚兴趣。此后,我便开始自学一些大气方面的专业知识。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我越发感受到了大气科学的魅力,也越发确定相比天文,自己更喜欢大气专业。而且,天文系和大气系同隶属于物理学院,本质上都归属于物理学范畴,在很多基础理论和研究方法上是共通的。我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即便转学大气,我也一定能够学好。” 听完关小禾的回答,胡老师点了点头,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关同学,有没有出国深造的打算啊?据我了解,咱们Y大很多本科生都是两手准备的,一边申请国外院校,一边参加国内的保研。一旦拿到国外的 offer,毫不犹豫地就出国了,可把我们这些导师们坑苦了。”胡主任摊了摊手,无奈地看了看其他老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物院不少老师可是深受其害啊。” “我理解胡老师您的顾虑,这其实也正是我决定不再继续攻读天文专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想必各位老师都很清楚,在天文领域,若想深造,只能选择出国这条路,然而我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出国。”关小禾顿了顿,随后笑着说道,“往大了说,就是我相信Y大的教育,相信自己在Y大同样能够学有所成。” 会议室里随即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胡老师面露赞赏,微微点头,高声道:“关同学的觉悟很高啊!你说得对,在国内读研究生,出去大有作为的人同样比比皆是。咱们国内当下的科研水平已然处于世界前沿,国内高校一样能够培养出世界一流的人才。” 关小禾面带微笑,点头表示认同,心里却暗忖着:台下坐着的这群教授、研究员们,恐怕没有一个是没出过国的吧。不,准确来讲,应该说这群人应该没有一个是土博吧。 胡主任随后转头看向其他老师,“其他老师还有问题吗?”没有老师出声提问,一时间,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关小禾心下一紧,手心微微出汗。她清楚,面试时最忌讳的不是被提问,而是无人发问。因为这意味着,要么没人对你感兴趣,要么是在面试官眼中,你根本不值得一问。 “你本科读的是天文专业,专业知识储备不足,这可以理解。你刚才提到你自学了一些大气和气象方面的知识,能给各位老师讲讲,为了转专业,你具体做了哪些准备吗?”一道深沉的男声打破了寂静。 关小禾感激地看向提问的老师,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镇定地答道:“谢谢周老师的提问,为了弥补自己专业基础的不足,近半年来,我阅读了一些大气和气象方面的专业书籍,像《天气学原理》《大气科学导论》《大气物理学基础》。倘若有幸被录取,大四期间,我计划去旁听一些本科生的专业课,确保自己能尽快跟上本专业同学的学习进度。” 周建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感谢关同学的回答,希望你未来能继续在Y园度过愉快的学习时光。” 这时,胡主任看到秘书朝自己打了个“时间到”的手势,开口道:“其他老师没有问题了吧?没有的话,咱们就下一个同学。” 关小禾在秘书的引领下离开了会议室,迈出会议室的瞬间,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顺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朝着电梯口走去。 孔司刚才的那番话看似是在规劝别人,实际是在提醒自己:关小禾是他高攀不起的。然而,越是这样劝自己,他越觉得心痒痒,原本对关小禾仅有五分的兴趣,不知不觉被提到了八分。 关小禾刚走出会议室,孔司便迫不及待地想上前同她打个招呼。奈何关小禾脚步匆匆,孔司只觉一阵香风拂面而过,“哎”字还在嗓子眼儿,关小禾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孔司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人看出他的心思,殊不知李继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见孔司吃瘪,李继碰了碰他的肩膀,冲着走廊的尽头扬了扬下巴,“孔司,我看是你自己想追关小禾吧,还拿我们打趣。” 另一个男生抬手搂住孔司的脖子,一脸坏笑地附和道:“孔司,你小子可真够心机的啊。” 孔司有些难为情,伸手推了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转移话题道:“你们第一意向导师都填的哪位老师啊?” 李继笑着指了指孔司,“还想转移话题?” “我认真的,我总感觉咱们几个会撞导师。我第一意向填的是周建平老师,你们呢?”孔司一脸正色地说道。 李继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第一意向填的是李浩霖老师,第二意向填的是周老师。不过刘鹏第一意向填的也是周建平老师。” “我第一意向填的是张舒惠老师,她的研究方向我比较感兴趣,并且我感觉张老师看着脾气就很好。”另一个男士接着补充道:“不过张新铭第一个意向填的好像也是周老师,他是Y大土著,有优势。” “我就知道肯定很多人都会选周老师,毕竟他是咱们系最年轻的长聘教授,有杰青名头、手里还握着重大项目和总理基金。”孔司一一细数着周建平的“优势”,“跟着他,以后肯定能有不少好处。” 李继暗自庆幸道:“还好我第一意向没填周老师。” 这时,一直背对着孔司的女生突然转过身,说道:“我第一导师填的也是周建平老师,这么看来,是不是没希望了?” 话音刚落,陆续有人凑过来,加入了这场“导师之争”的讨论。 孔司撇了撇嘴,“咱们估计都够呛,你没瞧见那些Y大的都多自信吗?面试完都走了,没一个在这儿等结果的。哪像咱们这些外校来的,巴巴地跟门口候着。” 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啊,他们大概率早就提前和导师联系好了,好老师基本都被他们内定了。” 李继点头表示认同,“周老师那儿,肯定是没咱们的份儿了。” 这时,有人开口问道:“你们有谁第一意向填的胡老师啊?” 孔司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生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向女生,“你竟然敢选胡老师?胡老师那可是出了名的独爱土著。同学,你可真是勇气可嘉,佩服佩服!” 听到这话,女生有些委屈,声音微微颤抖地解释道:“我…… 我事先真不知道,我就想着选个研究方向感兴趣的,哪知道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孔司一脸无奈地说道:“这选导师啊,水可深着呢。你就说周老师吧,多少人挤破头想跟着他,本校的那些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哪轮得到咱们这些外校的啊。” 李继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咱们外校来的,消息就是不灵通。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没机会,像刘鹏,我们L大的年级第一,绩点3.7,说不定就能打破这种“潜规则”呢。”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刘鹏,他正静静地站在那儿,依旧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文献,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全无关系。 就在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之时,无人注意的角落,刘鹏默默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关小禾离开的方向。 刘鹏的思绪不禁飘回到昨天下午。炽热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明亮的光斑。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周老师办公室门外,手指不安地在衣角来回摩挲,脑海里反复琢磨着该跟周老师说什么,却看到门内的关小禾落落大方地与周老师交谈着,神色轻松自在。 “周老师,之前您推荐的那本《大气物理学基础》,我读完收获很大……”关小禾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刘鹏耳中。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终于,关小禾笑意盈盈地从周老师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那抹挂在她脸上的笑容,在刘鹏看来格外刺眼,仿佛在宣告着她的胜券在握。 作为外校考生,刘鹏明白Y大本校学生有着天然的优势,他们能提前接触心仪的导师,有Y大本科生的光环。但刘鹏对自己的成绩和面试表现信心十足,他回想起自己在面试时,面对教授们抛出的一个个难题,自己都能条理清晰地作答。教授们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赞赏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笃定自己能够赢过关小禾,成为周老师的门生。 他不断地这样宽慰自己,可一个念头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散: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倘若关小禾早已托好了关系呢?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焦灼与不安笼罩着他,文献上的英文单词再也无法映入他的眼帘。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纸张上轻轻敲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挣扎。“万一…… 万一她真的……”这个念头像恶魔一般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内心的波澜却怎么也平息不了。 第3章 第 3 章 关小禾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会议室门口,老师们便纷纷拿起笔,开始对她的表现打分。 PPT做得过于花哨,内容杂乱,重难点不突出。而且她今天所讲的内容,与她昨天做的PPT内容完全对不上,说明她在考试时,根本就没有真正读懂那篇文献。理论基础不扎实,文献阅读能力也一般,离自己对学生的基本要求,有着不小的差距,周建平在心里客观地评估着。 签字笔在手上转了几圈,思索片刻后,落笔,在分数一栏,周建平大笔一挥,在分数一栏写下了82这个数字。 签字笔随后移到了打分表的最后一项:是否愿意招收她成为您的学生,周建平毫不犹豫地在“是”旁边的方框上打了一个清晰的勾。 踏出物理楼的那一刻,关小禾感觉自己所有的精气神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了她的身体。她脚步虚浮地走向那辆被她亲昵称作“小白”的小电驴,一路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宿舍。 一进宿舍门,关小禾就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她一把放下包,迅速转身锁上门,紧接着几步上前拉上窗帘,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都隔绝在外。而后,她利落地爬上床,“唰”地一下合上床帘,给自己圈出了一方小小的私密天地。定好闹钟,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做完这一切,关小禾身子一歪,倒头就睡。 周建平老师对关小禾的评价,精准得犹如一把锐利的手术刀,直戳要害。昨晚笔试的那篇文献,满篇都是专业术语,仅靠离线英文辞典,关小禾完全没读懂那篇文献讲的是什么。 昨晚10点,笔试结束时,夜色已深,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关小禾顾不上疲惫,马不停蹄地朝着学校西门的肯德基奔去,那里有她的“救世主”。 早在面试前,关小禾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通过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联系上了一位已经毕业的大气系学长。昨晚,学长耐心地为关小禾剖析了那篇讲污染成因分析的文章。学长一句一句地为她讲解,一个术语一个术语地跟她解释。随着学长的讲述,关小禾的脸色渐渐变得很难看,她逐渐意识到自己之前做的PPT有多糟糕,和文献讲的内容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PPT已经搞砸,无法挽回,但面试还有一线生机。关小禾咬着牙,全力以赴为面试做准备。 送走学长后,肯德基里人来人往,关小禾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伏在餐桌上,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文献的要点,困了就掐自己一把,喝几口苦涩的咖啡提神。就这样,在肯德基的灯光下,她熬过了漫长的一个通宵,只为能在面试中抓住那一丝希望。 关小禾感觉自己才刚陷入梦乡,梦境还未来得及展开,宿舍门口就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这声音就像一根尖锐的针,直直地刺进她脆弱的神经。紧接着,门锁转动的“咔嗒”声响起,在她耳中,这声音被无限放大。 关小禾的睡眠质量一直欠佳,高中时期,无数个漫漫长夜,她只能瞪着双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彻夜失眠。如今,虽说睡眠状况有所好转,可相较于常人,她依旧敏感得很,稍有动静,便容易被吵醒。 室友王佳佳轻轻推开宿舍门,一抬眼,瞧见关小禾合上的床帘,心领神会,忙压低声音,扭头对跟在身后的室友许安然提醒道:“安然,小禾在睡觉呢。”一边说着,一边还抬起手,对着许安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然而,许安然却像没听到王佳佳的话一样,不仅没有放轻脚步,反而提高了音量,近乎喊叫着说道:“晚上出去鬼混,大白天的回来睡觉。宿舍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谁都要将就她呀?”话音刚落,她手臂一扬,“啪”地狠狠拍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刹那间,整间宿舍被灯光照亮。 王佳佳心里清楚,许安然和关小禾一项不睦。见状,她赶忙从自己的桌子底下拿出雨伞,伸手拉住许安然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焦急与劝解:“安然,快点拿上你的伞,咱俩赶紧去食堂吃饭吧,你不是还约了徐潇6点半去新中关看电影吗?” 许安然轻轻推开王佳佳的手,拿起放在关小禾书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将关小禾睡前关掉的空调重新打开。“哔哔哔”,三声清脆的按键声过后,空调温度被她调到了22度。做完这一切,许安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眼神朝着关小禾的床铺瞥去,仿佛在向关小禾示威,“佳佳,现在外面太热了,咱们歇会儿再去吃饭吧。” 放下空调遥控器,许安然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椅子旁,缓缓地将椅子拉出。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长长的“兹拉”声,在这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许安然对自己这无声无息折磨关小禾的手段颇为满意,内心一阵兴奋,仿佛找到了极大的乐趣。她坐到椅子上,伸手拿起桌上的奶茶,开始了她那堪称经典的表演 ——《许氏绿茶传》。只见她歪着头,一脸亲昵地问王佳佳:“佳佳,你暑假打算去哪玩啊?” 王佳佳见许安然完全没有要出门的意思,无奈之下,也只能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她微微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今年夏天太热了,我爸怕热,估计今年暑假我们不会出去玩了。” “是啊,今年夏天太热了。我也是一点儿都不想动,徐潇还非要拉着我去重庆玩儿,我真是服了,非说什么庆祝我俩在一起两周年,真事儿。”许安然一边说着,一边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摆出一副拗不过男朋友的表情,可那眼底深处,却隐隐透着一丝炫耀。 关小禾本想着等室友们离开后,还能再睡一会儿,补补这极度匮乏的睡眠。可眼下,听着帘外那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她心里清楚,这个小小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她缓缓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不紧不慢地指向了4点50分。夏令营的面试在5点半就会结束,秘书之前跟他们说过,如果被录取了,会在6点之后打电话通知。关小禾特意定了一个5点45分的闹钟。现在看来,这闹钟似乎派不上用场了。 帘外,许安然那故作娇柔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像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怎么也赶不走。关小禾无奈,伸手拿过放在枕边的手机,轻轻按下电源键,关掉飞行模式。瞬间,手机屏幕上微信消息如潮水般一条条涌入,大部分消息都来自男友李子豪。 她的手指随意滑动着屏幕,最早一条发自一小时前,“宝宝,面试表现怎么样?” 半小时前,“宝宝,睡着了吗?晚饭想吃什么?” 十分钟前,“宝宝,面试没过也不要伤心,咱们还有很多选择呢,当然最好的选择就是明年来美国找老公(偷笑)。醒了告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亲亲)。” 除了男友的消息,还有两条来自闺蜜吴筱语。 最早的一条在十分钟前发的:“关关,出结果了吗?” 五分钟前,“我擦,关小禾,你不会躲在宿舍偷偷哭呢吧?” 此外,还有一条微信来自学长,简单的几个字:“小禾,录取了吗?” 面试结果还未公布,关小禾此刻心里乱糟糟的,像有一团理不清的麻线。她对自己的表现心里没底,那种未知带来的忐忑与不安,让她实在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说话。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枕边,没有回复任何人的微信。 许安然耳尖,听到了关小禾手机微信一条条进来的声音,心下了然:关小禾已经醒了。可她独自演了十几分钟这场“独角戏”,关小禾那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完全没有要起来跟她对峙的意思。许安然顿时觉得无趣极了,恰在这时,男朋友催她的电话打了进来。无奈之下,她只能扯着嗓子喊上王佳佳,准备离开宿舍。 离开前,王佳佳回头看了看关小禾那紧闭的床帘,眼神里满是关切。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开关旁,帮关小禾将灯关掉,又走到空调前,把空调也关上了,而后才和许安然一起,轻轻带上了宿舍门。 下午5点40分,漫长如拉锯战般的面试终于落下帷幕。会议室的门被缓缓推开,教授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鱼贯而出,一整天的面试,让他们个个腰酸背痛。有的下意识地揉着僵硬得如同石块般的肩膀,每一下动作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吃力;有的则双手扶着老腰,微微弓着背,脚步沉重而迟缓。他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着,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上。 除却几位家中有事的老师匆匆离开了物理楼,其余的教授们都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自觉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头扎进那堆积如山的工作中,开启了一如既往的加班模式。办公室的灯光相继亮起,在这渐暗的暮色里,宛如一座座孤岛,承载着学术的梦想与责任。 第4章 第 4 章 下午6点,秘书杨老师手持一沓资料,敲响了周建平办公室的门。“笃笃笃”,敲门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请进。”周建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沉稳而温和。 杨老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周老师,有个事儿要跟您说一下。” 周建平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杨老师坐下。杨老师一边坐下,一边将资料放到桌上,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周老师,您今年应该是有两个博士招生的名额,但我看了一下您的打分表上,您是选了一个博士和一个硕士?” 周建平起身,走到一旁的饮水机前,为杨老师倒了一杯水,动作娴熟而自然。“哦,杨老师,不好意思,是我忘记跟你说了。是这样的,去年刘老师的一个学生转到了我这里,你知道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水放到杨老师面前的桌面上。 杨老师点了点头,“我知道。” 周建平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解释道:“今年我还陈老师一个博士名额,自己留一个。那个硕士名额啊,是我买的,增额申请学校已经批了。” “啊,这样的话我就清楚了,那我就将您名下的一个博士名额转到陈老师名下了。”杨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件事认真地记在了笔记本上。随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周老师,您怎么不申请增额招博士啊?” 在学术圈里,招博士、不招硕士几乎是所有博导心照不宣的铁律。这并非博导们对硕士有偏见,实在是从性价比的角度考量,招一个硕士生着实不太划算。 硕士学制三年,第一年基本都在上课,到了第三年,又忙着写毕业论文、找工作,真正能沉下心来搞科研、帮导师干活的时间加起来都不满一年。硕士不仅要占用导师们宝贵的招生名额,导师们还得操心他们的毕业问题,如此算来,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太值当,所以博导们大多对招硕士兴致缺缺。 今年大气系愿意招硕士的老师寥寥无几,其中3位导师还是因为是老讲师,尚不具备带博士的资格。 恰在这时,周建平桌面上的座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杨老师见状,连忙起身,将椅子轻轻推回原位,说道:“周老师,那您忙。”她朝周建平摆了摆手,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周建平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看向门口:“杨老师,您还有事?” 杨老师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一丝严肃:“周老师,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敲定一下。现在呢,是这么个情况,您的博士生呢,确定了,就是这个叫张新铭的学生。”她一边说,一边将一份资料递给了周建平。“他本科就是咱们Y大的,这次笔试和面试的综合成绩也是第二名,并且他明确表示他不会出国。所以您的博士生就确定是他了,您这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建平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杨老师接着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关于您的硕士生问题,除了张新铭呢,还有3个学生的第一个意向导师选的是您,其中两个学生的综合成绩排在前五名。”她一边说,一边将3个学生的资料递给周建平。 周建平接过资料,目光快速扫过,没有看到关小禾的名字。他的心中微微一沉,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没有其他学生了吗?” 杨老师一怔,以为这位新晋大教授对仅有3个同学选他不满意,连忙解释道:“还有几个学生选了您,但是他们的成绩都没有过线。” 周建平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关小禾应该是因为综合成绩靠后,没被录取。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叹了口气,随后开始翻阅手上的资料。 杨老师继续介绍道:“这个刘鹏本科是L大的,综合成绩排第三;另一个是Z大的,叫倪嘉昊,综合成绩排第五;还有一个叫王浩然,H大的,综合成绩第十二。但他们的意向都是读博士,如果是硕士的话,我还要再找他们谈一谈。” 周建平将资料递回给杨老师,神色平静:“好,杨老师,那麻烦你问一下他们,看他们三个谁愿意跟我读硕士,跟他们说如果他们愿意,大二的时候可以申请硕转博,一样可以保证他们5年博士毕业。” “好,周老师,那我现在就去问,他们现在都在北538等通知。”杨老师拿上资料,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周建平接到秘书的电话。“周老师,刘鹏说他愿意跟您读硕士,二年级再申请转博士。”杨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好的,杨老师,那就他吧,辛苦了。”这边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周建平拿起手机,点开一看,是母亲发来的一连串微信,叫他明天带着孩子回去吃饭,还特意嘱咐他不要买东西。 周建平打了一个“好”字,刚准备返回微信界面,无意间撇到了一个可爱的蜡笔小新头像,那是关小禾的微信头像。他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点开了对话框。手机屏幕上躺着一条今天早上关小禾发来的微信:周老师,希望有机会成为您的学生(努力)。 周建平看着这条消息,陷入了沉思。思考了几秒,他斟酌着输入文字:很遗憾,但你还有很多选择,All roads lead to Rome。 刚准备发送,又觉得这样的回复太过生硬,不合适,于是删掉重新输入: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可话到指尖,他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说这些似乎都不太恰当,遂作罢。 他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关小禾的模样。当初关小禾来找他,一脸真诚地说她想跟自己读硕士的时候,周建平想着一个硕士而已,多费些心思带一带便是,实在不行,自己发文章的时候带上她的名字就是了,怎么也能让她顺利毕业。但现在她连及格线都没有过,自己也确实爱莫能助了。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他同情不过来,且有些学术底线,他必须坚守。 夜幕悄然无声地笼罩了整座校园,时间已经悄然滑到了晚上7点。宿舍里,关小禾仍静静地躺在床上,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手机屏幕一直暗着,没有任何来电的迹象,秘书的电话仿佛石沉大海,迟迟没有打来。关小禾的心,也随着这寂静的夜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心里清楚,这次面试她大概率是没能通过。 沮丧如同潮水一般,将她彻底淹没。她在床上缓缓翻了个身,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混沌。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考研?现在开始准备会不会太晚了?找工作?以自己本科的学历,想要找到一份能解决北京户口的工作,简直难如登天。至于出国,更是想都不用想,绝无可能。关小禾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许久,她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那就更认真地准备下周Q大的面试吧,关小禾,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7点一刻,寂静被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骤然打破,张韶涵那宛如天籁般的歌声瞬间在宿舍里回荡开来,“淋雨一直走”。关小禾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期待。她一把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关小禾同学,祝贺你顺利通过Y大物理学院大气系夏令营的研究生面试,现在需要你本人来物理楼中510签字确认,签署预录取协议。”秘书那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如同春日里的第一缕暖阳,瞬间驱散了关小禾心头所有的阴霾。 “好的,谢谢杨老师,我马上过去。”关小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全世界分享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舞动,给闺蜜吴筱语发去了消息: 【关关】傻子,我被录取啦。 扔下手机,关小禾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淋雨一直走,是一颗宝石就该闪烁,人都应该有梦……” 恰在此时,男友李子豪的电话打了进来。关小禾连忙接通,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子豪,我被录取啦。” “宝宝,你真棒,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那我叫上骁子他们一起给你庆祝?”李子豪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满满的骄傲与欢喜。 关小禾一边仔细地涂抹着口红,一边答道:“好呀,我现在要去物理楼签字,你一会儿去物理楼门口接我吧。” “好嘞。”李子豪爽快地应道。 在关小禾与男友聊天之时,闺蜜的回复也已经发了过来,只是当时关小禾正忙着换衣服,没来得及回复。此刻,挂断男友电话,她离开拿起手机回复闺蜜。 【吴语】厉害呀,小关子,我就说你肯定行的。 【关关】(得意扭屁股表情) 【吴语】这么高兴的事,出来整两口儿? 【关关】(有约,勿扰表情) 【关关】子豪今晚约了朋友帮我庆祝。 【吴语】见色忘义。 【关关】(握手的表情包) 【吴语】(跪安的表情包) 关小禾看着手机屏幕上闺蜜俏皮的回复,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起包,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宿舍,骑上“小白”,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朝着物理楼飞奔而去。 在秘书办公室,关小禾郑重地签好字,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预录取通知书。她长舒了一口气,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了秘书办公室。刚出门,她便注意到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不过此刻的她满心欢喜,根本无暇在意他,径直朝着导师办公室走去。 关小禾本想着去跟导师打个招呼,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却发现导师办公室的门紧锁着。恰在此时,男朋友的电话打了进来,告诉她,他已经到物院门口了。关小禾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下周一再来跟导师打招呼。 第5章 第 5 章 晚上9点,五道口一家KTV的包厢内,灯光闪烁,音乐震耳,气氛热烈得如同燃烧的火焰。李子豪满脸笑意,右手紧紧搂着身旁的关小禾,左手高高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地喊道:“祝贺我家小禾成功保送Y大研究生,干杯!” “干杯!”众人齐声响应,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混合着欢声笑语,在包厢内回荡。 “祝小禾学业有成!” “小禾厉害啊!” “学霸就是不一样!” 李子豪的朋友们纷纷围过来,向关小禾敬酒,表达诚挚的祝贺。关小禾平日里就对自己的酒量自信满满,此刻心情大好,面对大家的热情,更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小禾真爽快!”李子豪的朋友们纷纷朝关小禾竖起大拇指。 李子豪看着女友如此大方,如此照顾他朋友的面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自豪地附和道:“必须的!” 一番热闹的敬酒过后,众人渐渐分散开来,各自寻找着乐子。有人聚在一起,热烈地聊天;有人站在点歌台前,一展歌喉;有人围坐在茶几旁,兴致勃勃地掷起了色子;还有人摆开了牌局,开始了雀神之争。关小禾也被拉到了牌桌前,专注地大杀四方。 这时,翟文骁悄悄坐到了李子豪身旁,他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关小禾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说道:“豪子,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就放心她一个人在国内?” 李子豪闻言,拿起酒瓶,与翟文骁的杯子重重地碰了一下,仰头灌下一口啤酒,说道:“骁子,我不在国内这段时间,帮兄弟照看着点。” 翟文骁皱了皱眉,喝了一口酒,神色有些凝重:“豪子,不是兄弟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女朋友身边的“苍蝇”太多了。”他再次朝着牌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个顾天一,明摆着对小禾有意思,你得上点儿心。” 李子豪嘴角微微上扬,嗤笑了一声,说道:“我心里有数。” 翟文骁满脸疑惑,实在无法理解兄弟的想法,追问道:“知道他对小禾有意思,你还叫他?今天要不是你给他打电话,我压根就没打算喊他。” 李子豪揉了揉脑袋,又猛灌了一口啤酒,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说道:“骁子,我也是没办法。我爸这几年的几笔贷款,都是他爸批的。我爸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惹他,不但不能惹,还得好好捧着他。要不是因为我爸,我早就把他踹得远远的了。他爸跟他一个德行,去年我家开去三亚的那三辆车,他爸全给开走了,害得我爸只能在当地租车给XX局局长用。” 翟文骁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要不都说还是得当官呢,再有钱,在当官的面前也得装孙子。” “谁说不是呢?”李子豪又和翟文骁碰了碰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翟文骁往嘴里扔了一颗爆米花,接着问道:“他不是在哈尔滨上大学吗?怎么天天往北京跑啊?” 李子豪挑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嚼了嚼说道:“他那大学是怎么上的,你还不清楚吗?他去不去上课根本没人管,就是混个文凭罢了。” “他老子也不管管?”翟文骁问道。 李子豪冷哼一声,嘲讽道:“我不是说了嘛,儿子像老子。” 虽然兄弟给出了理由,但翟文骁还是不放心,警示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能因为你爸就太纵容他。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我都注意他好几次了,他有事没事就往爱往小禾跟前凑,开口闭口都是小禾,明显就是想撬你墙角。他私下没联系过小禾吧?” 李子豪放下啤酒瓶,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联系过,小禾还把他们的聊天记录给我看了。小禾根本不搭理他,都是已读不回。他也就是图个新鲜,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翟文骁还是不赞同,劝说道:“那你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小人难防啊。” 李子豪满脸不屑地看向顾天一,说道:“放心吧,他就是犯贱,小禾越不搭理他,他就越觉得稀罕。他上一个女朋友你还记得吧?追的时候要死要活的,追到手没几天就腻了。” 翟文骁见兄弟心里有数,便不再多劝,拍了拍李子豪的肩膀说:“行,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李子豪翘起二郎腿,自信满满地说:“让他先蹦跶几天,等他小妈给他生个弟弟,他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说完,他拍了拍翟文骁的大腿,“骁子,我信得过你,你帮我照顾好小禾就行。” 翟文骁搂住李子豪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和小禾相处这么久,她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但丑话我得说在前头,再坚定的姑娘,也经不住别人三番五次地献殷勤,更何况那小子长得还行,关键你还不在她身边。” 李子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小禾性子倔,我让她跟我出国,她死活不愿意。” “那你俩就一直异国下去?” 李子豪再次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先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在两人推心置腹地聊天时,牌桌上的关小禾又输了一局。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端起剩下的半瓶啤酒,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此时,她的脚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空酒瓶了。 翟文骁推了推李子豪,提醒道:“豪子,不去劝劝?” 李子豪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小禾酒量好,一打啤酒对她来说就是小意思,喝两打都不带脸红的。让她玩吧,这段时间她天天学习,都快憋坏了。” 终于,在关小禾喝下最后一口酒时,翟文骁起身走过去,替下了她,关小禾这才从牌局中解脱出来。 关小禾酒喝得有点急,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起身往卫生间走去。她心里清楚,自己酒量好的秘诀,就是喝进去的酒能快速排出去,酒精还没来得及上头,就已经被排泄掉了。 从卫生间出来,关小禾脚步轻快地回到包厢,一屁股坐在男友身旁。这时,李子豪余光瞥见牌桌上的顾天一,正时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李子豪心中一动,故意将关小禾紧紧搂在怀里,两人在沙发的一端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李子豪在关小禾耳边轻声说道:“晚上去我家?” 关小禾轻轻拉住他不安分的手,问道:“叔叔阿姨回去了吗?” “嗯,他们昨天下午就走了。你怎么这么怕他们呀?我爸妈可喜欢你了。我毕业典礼那天回去的路上,我爸还一个劲儿地夸你呢,说你不仅长得漂亮,还知书达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李子豪一边说着,一边在关小禾的耳垂上轻轻一吻。 关小禾想起了男友毕业典礼那天,李子豪妈妈对自己的态度,虽然李妈妈极力克制,但她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喜和排斥。她没有接男友的话,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出国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李子豪顺势轻啄了一下关小禾的嘴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撒娇道:“还没呢,等着你帮我收拾呢。” 关小禾轻轻推了推男友的胸口,娇嗔道:“我又不是你家雇的保姆,凭什么要我给你收拾行李啊?” 李子豪酒意上头,看着眼前娇俏可人的女友,心中的爱意愈发浓烈。他一用力,将关小禾压在身下,脸上带着坏笑说:“凭什么?就凭你是我老婆,是我老婆就得给我收拾。” 这时,顾天一似乎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阴阳怪气地揶揄道:“豪子,这是打算在这洞房啦?” 李子豪没有起身,故意半开玩笑、半挑衅地说:“这是我老婆,我想在哪洞房就在哪洞房,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正好今天兄弟们都在,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在座的都给我听好了,关小禾,我老婆,板上钉钉的。你们谁要是敢对小禾动歪心思,趁早给我打住,要是被我发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顾天一听了,心虚地转了转脑袋,小声嘀咕道:“发什么疯啊?” 见状,翟文骁连忙站起身来,替兄弟解围道:“小禾,豪子是不是喝多了?” 关小禾用力推了推男友,坐正身子,脸上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子豪他喝多了,醉鬼说的话大家别当真哈。” 众人纷纷笑着安慰关小禾:“哪能呢!”“放心吧,弟妹。” 关小禾站起身,拿起面前的一瓶啤酒,大声说道:“谢谢大家这么晚还出来帮我庆祝,大家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了。今天子豪喝多了,扫了大家的兴,我替他给大家赔个不是。这样,过几天豪子做东,咱们再聚,到时候一定让大家玩个痛快!”说完,她一仰头,豪爽地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叫好,对着关小禾竖起了大拇指:“小禾,够意思!” “过两天我们给豪子践行,到时候不醉不归!” 关小禾笑着朝众人比了个 OK 的手势,脸上洋溢着自信与热情。包厢内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第6章 第 6 章 晚上11点,万籁俱寂,Y大物理学院却依旧灯火通明。 周建平专注地帮学生修改着论文,这时,李浩霖老师敲了敲周建平办公室的门,探头进来:“建平,回家吗?”他指了指窗外,“外面下雨了,我的车今天被我老婆开走了,蹭你的车回家。”李浩霖和周建平现在都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里。 周建平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如丝的细雨,说了一句“稍等。”随后有条不紊地关上电脑,将文件整理好放进双肩包,起身锁好门。他朝李老师点了点头,“走吧。” 车子缓缓驶出物院门口,刚准备上主路,便见四、五辆跑车如闪电般呼啸而来。周建平下意识踩下了刹车,打算等这群飙车族开过去,自己再上主路。 一辆跑车路过物理学院门口时,速度明显放缓了几分。李子豪玩心大起,他让代驾在物院门口停一下。打开车窗,他对着物理学院的大门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那声音在寂静的雨夜格外刺耳。随后,他才让代驾再次踩死油门,跑车如脱缰的野马般疾驰而去。 李老师见一辆跑车停在物院门口,不禁探身上前好奇地看了看。等跑车呼啸而过,消失在视线中,他摇了摇头,开口道:“一群玩世不恭的二世祖,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 周建平没接话,缓慢将车开上了主路。李老师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错话了,忙找补道:“哎,建平我可不是说你啊。” 周建平只是笑笑,专注地开着车,车内只有雨刮器来回摆动的声音。 周日的阳光像揉碎的暖金,透过蝉翼般的云层倾洒在地面上,周建平带着儿子前往父母家。 回国的第一年,周建平同儿子一起住在父母家。但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原本独立自主能力很强的儿子,在周父周母的溺爱下,逐渐退化成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回国的第二年,周建平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带着儿子搬到了学校分给他的教师公寓。自那以后,他不再让父母过多介入儿子的日常生活,而是聘请了一位专业阿姨负责照料儿子的日常起居。 得知儿子要带孙子回家,周母曾毅琴早早就候在门口。见两人身影出现在楼道,她眼角的笑纹立刻舒展开来,快步迎上前去。周建平手中的蛋白粉和干海参刚递过来,她便一边接,一边轻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家里补品堆得储物间都快放不下了。你呀,要是真有心,就多回来陪我们坐坐......”话音未落,她已蹲下身,张开双臂将孙子稳稳搂进怀里,指尖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发顶,“航航乖,告诉奶奶今天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周建平侧身绕过儿子走进客厅,只见周奶奶端坐在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正专注地盯着电视里的越剧。九十二岁的老人身着素色过膝长裙,肩头搭着祖母绿披肩,乌发梳成雅致的古典盘发,一对翡翠耳钉随头部微晃轻颤,同腕间的玉镯相映成趣,举手投足皆透出旧时光里的端庄气韵。 她曾是余杭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历经岁月淘洗,眉目间仍留存着世家女子的温润从容。那身得体的装扮与端雅的仪态,早已超越了外在修饰的范畴,恰似陈年普洱般沉淀出岁月的沉香——是旧学教养的底色,亦是阅尽千帆后的心境自洽。 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放着周奶奶百看不厌的《红楼梦·读西厢》,看到入神处,周奶奶还会模仿尹派小生的腔调唱上一段:“像这样的好书,老爷却不许我读,今天我偏要读它一个爽快呀!……林妹妹,我是个多愁多病(啊)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 周建平静静地坐在周奶奶身旁,陪着她看完了这个唱段。直到唱段结束,他才趴在奶奶耳旁轻声唤了一句:“奶奶,我回来了。” 周奶奶似乎才从剧情中走出来,呆呆地转头看了看周建平,脸上瞬间洋溢出明媚的笑容:“平儿回来了?” 周建平点了点头,温柔地说:“嗯,我带航航回来看看你们。”说完,他向歪在奶奶怀里的儿子招了招手,“航航,过来跟太奶奶打招呼。” 周伯希乖巧地走了过来跟太奶奶打招呼,待打过招呼,周奶奶便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电视上。 周建平转而问周母道:“我爸呢?” 周母一边用叉子扎着切好的蜜瓜喂孙子,一边回道:“一大早就跟他朋友出去钓鱼了,我特意交代过你俩今天回来,让他早点收竿。” 话音未落,防盗门“咔嗒”一声开了,周父提着湿漉漉的帆布包跨进玄关,鞋上还沾着湖边的草屑。他迫不及待地倾倒袋子里的战利品,一条银鳞闪烁的鲈鱼在地板上蹦跳两下,老人眼角笑出深深的褶子:“航航快来看!看爷爷给你钓得这条鲈鱼大不大?” 周伯希闻讯,趿着拖鞋跌跌撞撞跑到玄关,看着面前巨大的鱼,圆眼睛瞪得溜圆,“wow,好大一条鱼啊。” 周父笑着将仍在扑腾的鲈鱼往孙子跟前凑了凑,吓得周伯希尖叫着踮脚后退,小身子险些撞翻玄关柜上的青瓷花瓶。老人见状笑出满脸褶子,眼角的鱼尾纹几乎要叠到鬓角。 周母见状忙放下果盘,快步走到玄关,埋怨道:“都当爷爷的人了还没个轻重,看把孩子吓得——”她弯腰替孙子整理歪掉的衣领,指尖划过孩子发烫的耳尖,“赶紧送去厨房吧,地板都让你滴湿了。” 周父瞅着妻子微沉的脸色,忙不迭拎起鱼往厨房走,帆布包带在身后晃出细碎的水珠。厨房里,周父嘱咐家政阿姨:“挑最大的白瓷盘装这条鱼,清蒸的时候多放两片姜片,航航爱吃嫩的。” 中午时分,青瓷盘里的清蒸鲈鱼冒着鲜香,一家人围坐在圆桌前,周父不时往孙子碗里添菜,周母则忙着给儿子盛汤,清蒸鲈鱼的鲜香混着桂花糖藕的甜糯在餐桌上流转。 饭后,周奶奶扶着雕花檀木手杖往卧室去,素色裙摆扫过打蜡的地板,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客厅里,周建平与父母围坐在真皮沙发上,茶几上的紫砂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周母坐在沙发上,不锈钢水果刀在苹果皮上旋出细长的弧线。她头也不抬地问道:“几号的飞机?” 周建平盯着父亲手中上下翻飞的紫砂壶,茶汤正金黄透亮地注入公道杯:“15号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周母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叉子扎着樱桃送进孙子嘴里,果肉的酸甜气息混着茶香在午后的阳光里散开。 周建平呷了一口茶,点了点头道:“收拾好了,就去住一个40天,也没什么需要带的。” 周母望着专注玩iPad的孙子,将切好的苹果块递到他唇边,眼底溢满宠溺:“航航,要见到妈妈了开不开心?” 周伯希的目光黏在屏幕上,指尖划动着游戏界面,只敷衍地晃了晃脑袋。周建平看着儿子微驼的背影,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只本该接过苹果的小手,此刻正疯狂点击着虚拟按键,连耳垂都因专注泛起潮红。 他攥紧茶杯的指节微微发白,喉间涌起的训斥,却在瞥见母亲鬓角的白发时,硬生生咽了回去。父亲正往他杯中添茶,紫砂壶嘴悬在半空,茶水落下时荡起细小的涟漪。老人浑浊的眼底映着孙子的侧脸,嘴角还含着抹慈爱的笑纹,周建平只得将满腔火气压回胸腔。 周母目光转向低头喝茶的儿子,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建平啊,这次去美国跟曼曼好好谈谈,到底是你留那边,还是她回来。你们俩总这么异国也不是个事儿啊,日子不是这样过的,对孩子不好,对你们的感情也不好。” 周建平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汤,指尖摩挲着杯沿:“知道了。” 母亲的叹息混着紫砂壶的轻响落进午后的阳光里,“你奶奶年纪大了,要是身子骨还硬朗,咱们全家搬去美国也能帮衬你们。现在倒好,老的老、小的小......” “我回国跟你们没关系。”周建平忽然出声,抬头时撞见母亲眼中的怔忪,才惊觉自己语气太硬。他放软声调,看着父亲往孙子手里塞糖果的背影补了句:“是我自己想回来的,您别瞎琢磨。” 陪父母坐了半小时,周建平起身轻咳一声:“爸、妈,我下午还有事儿,得先回去了。”说着朝窝在沙发里的儿子招手,“航航,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小家伙正用指尖划拉 iPad 屏幕,闻言肩膀先垮了下来。在自己家时,爸爸每天只允许玩半小时电子产品,只有躲到爷爷奶奶这儿,才能抱着平板随心所欲地玩赛车游戏。他磨磨蹭蹭放下设备,卡通拖鞋在地板上拖出“沙沙”声。 周母将儿子和孙子送到门口,忽然轻呼一声,指尖叩了叩额头:“瞧我这记性,给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忘了。”话音未落便转身往储藏室里走。 周建平伸手欲拦:“妈,别拿了,我和航航下周就走了,根本没时间吃。”话未说完,便见母亲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吃力转身,纸箱边角用透明胶带缠了三道,顶面还贴着“易碎勿压”的红标签。 “不是给你的。”母亲直起腰时轻轻喘了口气,鬓角的白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是我给曼曼准备的。” 周建平忙上前接过,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大一箱子?” 周母让儿子将箱子放到地上,她将箱子打开,一件一件拿出来向儿子说明道:“这几盒儿里是我给曼曼带的仿膳的豌豆黄儿,我昨儿特地去北海买的,我记得曼曼就爱吃这一口儿。”接着周母又从箱子里翻出两瓶蜂蜜,“这两瓶儿是洋槐蜜,你爸朋友从养蜂人那儿直接买的,倍儿醇。” “妈,外国卖的蜂蜜比咱们国内的还好呢,这些东西你们留着自己喝吧。”周建平作势就要将蜂蜜从箱子里拿出来。 周母摇摇头:“国外的蜂蜜再好也是兑了料的,哪有你爸在养蜂人那儿收的纯正?” 说着又将蜂蜜塞进箱子里,玻璃罐在旧报纸间稳稳嵌住。“让你带着你就带着,你们男的啊,根本不会疼人。”她掀开纸箱上层的防震泡沫,露出三排红丝绒礼盒 —— 两盒印尼燕窝盏码得整整齐齐,旁边是北海道干海参和同仁堂的冬虫夏草,盒角还沾着香港上环药行的标签。 “这冬虫夏草是你爸专门托人从铜锣湾挑的,”她指尖敲了敲金丝楠木盒,“虫体饱满、草头短,泡水喝最补元气。上次视频听曼曼说总失眠,正好用上。” 周建平望着几乎要撑破箱盖的纸箱,眉峰微微蹙起。周父见儿子紧锁的眉心,出声劝道:“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还要带个孩子,怎么带的过来?他们年轻人现在都会网购,什么买不来啊?你就甭跟着瞎操心了。” 周母皱眉看了周父一眼,嗔怪道:“你懂什么啊?”说完,将箱子里的冬虫夏草打开,递到周建平面前,“建平,你看看,网购的东西怎么可能有这种品质?你看看这品相,看看这饱满度,网上能买到这么好的吗?” 周母将冬虫夏草木盒轻轻合上,重新放进纸箱,指尖抚过盒面鎏金花纹时,声音里溢出些微埋怨:“你们男人啊,到底不懂得心疼女人。曼曼一个人在大洋彼岸,就算能买到食材,哪有心力给自己煲汤?”她压实箱内的防震泡沫,玻璃罐与锦盒间的空隙被晒干的茉莉花填满,“女人独自在外的难处,你们哪里体会过?她妈妈走得早,我这个当婆婆的不替她打算,谁还能把她的冷暖放在心上?” 周父将报纸摊开,推了推老花镜,无奈开口:“我说你呀,就是瞎操心,人老李还会亏待他亲闺女啊。” “他一个老头儿哪能想到这些呀?”周母头也不抬,像摆俄罗斯方块般调整箱内礼盒 —— 燕窝盏与海参罐严丝合缝,冬虫夏草木盒恰好嵌在火腿蹄膀旁。 “老李现在不是续弦了嘛,家里有人照应......” “有后妈就有后爸,这话你没听过?”周母“啪”地合上箱盖,胶带拉拽时发出刺耳的声响,“你瞧他朋友圈天天晒的,全是那小儿子的满月酒、周岁宴,哪儿还记得曼曼在大洋彼岸吃不上热汤?”说着朝空气翻了个白眼,“你们男人啊,没一个拎得清的!” 周父看着老伴气鼓鼓的侧脸,忽然懊悔替老友辩解,忙不迭摆手:“哎,你这儿打击面有点大啊。” 周建平抱着纸箱站在玄关,镜片被阳光晃得微亮,只觉母亲最后那句话像片羽毛,轻飘飘却精准地扫过他的心尖。 第7章 第 7 章 七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将物理楼外墙上的爬山虎烤得蜷起了边。关小禾站在斑驳的树影里,帆布包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两瓶茅台碰撞的闷响,像极了她慌乱的心跳。 “宝宝,快上去吧。”李子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伸手推了推关小禾的后背,阳光在他腕表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我爸每次给那些领导们送钱,都是来回拉锯好几次人家才收下。人情往来嘛,哪有一次就成的?” 关小禾转过身,脚下的树影被踩得支离破碎。她咬着下唇,露出为难的神色:“可胡老师真的很反感,上次他……” “那是面试前,他怕涉嫌违规操作。”李子豪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循循善诱的耐心,“现在你都被录取了,初次拜访带两瓶酒表表心意,再正常不过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面试前,胡老师将茅台推回给她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声音里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关同学,我收学生从来不看这些,我看重的是学生的能力和品性。”此刻,男友的劝说与导师的教诲在她脑海中激烈交锋,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步子。走廊里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每走一步,帆布包上的金属扣就轻轻撞击她的肋骨,像是无声的催促。终于站在“胡立峰教授”的门前,她的手指悬在门把上,迟迟不敢落下。上次被拒绝时面红耳赤的窘迫感,再次爬上她的脖颈。 关小禾鼓起勇气敲响门,意料之外的寂静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门缝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关小禾盯着门上的铜把手,突然释然地笑了。那笑容里,有解脱,有庆幸,也有一丝难以名状的轻松。 她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李子豪正靠在驾驶座上专注地玩着Switch,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泛着奇异的冷光。“胡老师不在。”关小禾打开后座车门,把酒轻轻放进去,“我先去办公室见见师兄师姐。” “好。”李子豪随手递来几杯星巴克咖啡,“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关小禾接过咖啡,转身走向办公室。 走廊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关小禾拎着星巴克纸袋站在物理楼北512的门前,隔着门板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像是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她深吸一口气,指节叩响门板的瞬间,键盘声戛然而止。 “请进!”清亮的女声穿透门缝。门推开时,空调冷气裹挟着咖啡香气扑面而来。 “你就是胡老师新招的小师妹吧?”刘禹含快步上前,身后显示器上跳动的代码瀑布般流淌着。 “师兄师姐好,我叫关小禾,是胡老师新招的硕士。”关小禾双手递出纸袋,指尖被冰咖啡的杯壁冻得发麻,“不太清楚大家的口味,就都买了拿铁。” 纸袋摩擦声中,靠窗座位的师兄摘下耳机,“小师妹好!” 刘禹含热情地拉着关小禾的手腕,为她介绍组里的情况。“我叫刘禹含,开学博二。”师姐的声音清脆,像夏日里摇响的风铃,“咱们组现在算上你和同届师弟,一共八个人。” 她指向墙上的世界地图,几个彩色图钉点缀其间:“博五的大师兄在UIUC,九月份你就能见到他了;二师兄在KNMI,三师兄在哈佛,他俩开学都是博四,要等你研一开学才会回国。” 关小禾顺着师姐的指尖望去,角落的身影正在键盘上飞速敲击。“那是张岩,和我同级,跟你一样是硕士。” 师姐话音未落,张岩已经红着脸站起身同关小禾打招呼,“师妹好。” 刘禹含抬手指向窗边的工位,“那是邱得宇师兄,下学期博三,下个月他就要出国了,也是去哈佛。”刘禹含介绍时,邱得宇已经举起手中的咖啡杯,“谢谢师妹的咖啡,过几天我组个饯行局,你可不许缺席。”他的笑容温暖,像午后的阳光。 关小禾笑着点头,帆布包上的蜡笔小新挂饰轻轻摇晃,“好的,师兄,我一定到。” 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关小禾的目光掠过办公室里空置的工位,问道:“师姐,我上面一个年级没有师兄或师姐吗?”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带,看着刘禹含师姐正将一摞文件放进文件柜。 金属柜门合上时发出“咔嗒”声响,刘禹含转过身,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没有,老胡去年被人放鸽子了。”她无奈地摊开双手,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橡皮筋,“那个师弟临到开学突然拿着国外的offer跑了,现在想起这事我还来气。” 关小禾的睫毛微微颤动。面试前四处打听来的消息在耳畔回响——胡老师只招Y大本校生,又因去年的教训格外警惕学生出国。她这个成绩中游的“土著”,正是卡在这微妙的缺口里获得了机会。 “提起那个师弟我就生气!”刘禹含突然扯过转椅坐下,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数据模型在身后闪烁,“组里的杂事全砸在我头上,从大四干到博一,整整两年!” “师姐,等我来了,我给你打下手。”关小禾笑着说道。 “太好了!”刘禹含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等你来了,我就能喘口气了。”她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露出办公桌上那张泛黄的日程表,密密麻麻的标注里,终于有了能被划掉的期待。 “嗯,等胡老师给我安排了工位,我就来。”关小禾顺口问道:“师姐,胡老师不在办公室吗?我刚去敲门……” “老胡出差了。”刘禹含推来一把转椅,金属滚轮在地板上划出细小的声响,“要下周一才会回来,来,坐下说。” 关小禾没有坐下,礼貌地说道:“师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学习了,下周我再过来。” “行,那咱们俩先把微信加上吧。”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刘禹含精心挑选的猫咪头像在冷光中俏皮眨眼。 邱得宇晃着手机从工位绕出来,“来,师妹,咱俩也把微信加上!” 关小禾刚点完发送申请,就听见他招呼道:“张岩,你也过来跟师妹加一下微信。” 角落里的张岩猛地抬头,敲键盘的手指僵在半空。他偷偷瞥了眼刘禹含,见她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咬了咬嘴唇,磨磨蹭蹭地挪过来。 “哎呀,你们不用一一扫码了!”刘禹含突然伸手挡住张岩的手机,马尾辫随着动作甩出一道弧线,“我把师妹拉进咱们师门群里不就结了吗?” 邱得宇笑着推开她的手,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咱们三个先加师妹,等师兄他们出点血,给咱们买点好吃的,到时候咱们再把师妹拉进群里。” “事多。”刘禹含翻了个白眼,嘴角不自然地撇了撇。 “到时候师兄们买的零食你别吃啊。”邱得宇回怼道。 张岩看了看刘禹含,刘禹含赌气似的扭过头,发梢扫过文件柜上的便利贴。 邱得宇低声说了一句“毛病,”彷佛没看见刘禹含的黑脸一样,顺手把张岩的手机往关小禾面前推了推。 关小禾扯出一抹尴尬地微笑,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下添加。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表盘上的指针即将指向11点:“那师姐、师兄,我就先走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办公室里,“建平,走,吃饭去。”李老师敲了两下周建平一直敞开的门。 周建平从电脑上抬起头,应道:“好。” 关小禾跨进电梯,金属门即将闭合的瞬间,一道身影匆匆挡住了缝隙。 “周老师好,李老师好。”关小禾笑着同两位老师打招呼。 电梯内的镜面映出三人身影:李老师仍皱着眉翻看手机,周建平扶了扶眼镜,金属框在顶灯下滑过一道冷光。 “光学那个老师的事,后来怎么样了?我听说她闹去学校了?”李老师突然开口,语气里裹着按捺不住的八卦意味。 电梯下降的轻微失重感中,周建平轻咳一声:“不清楚。”他的袖口不经意间蹭到关小禾的帆布包,两人同时往旁侧让了让,狭小的空间里只听见呼吸声和电梯运行的嗡鸣。 一楼的提示音响起时,周建平突然转头,喉结动了动。“关同学,那个……”他刚吐出几个字,关小禾包里的手机骤然响起尖锐的铃声。 “周老师,您有事?”她慌乱地摸索手机。 “没事,你接电话吧。”周建平指了指不停震动的手机,后退半步让出电梯门。 关小禾迈出电梯,帆布包带子滑落手臂,她听见身后传来李老师压低的嘟囔,混着电梯门重新闭合的“叮”声。 正午的阳光把柏油路面晒得发软,李子豪看着窗外交警锃亮的皮鞋。“警察叔叔,我真的是在等人,我女朋友马上就下来了。” 警帽下露出的两道眉毛微微皱起,交警手中的罚单夹已经翻开到空白页。 电话接通:“喂,宝宝,警察叔叔来贴条了,你快点儿。” 关小禾攥着帆布包带,加速朝着路边那辆银灰色跑车跑去,“好,我马上到门口了。 李子豪已经从驾驶座跳出来,朝关小禾挥手,“警察叔叔,您看,我没骗您吧,我这就开走。” 引擎轰鸣声骤然响起,关小禾刚系好安全带,跑车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后视镜里,交警收起罚单转身离开的身影越来越小,她这才长舒一口气,后背却已经被汗水浸透。 周建平跟着李老师踏出物院大门时,正看见银灰色跑车扬起一道烟尘疾驰而去。阳光在车尾划出刺眼的光带,李老师突然停下脚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哎,这不就是上周五那个飙车的二世祖吗?原来是咱们学院的学生啊。”他伸手指向消失的尾灯,袖口蹭过门口的梧桐树,抖落几片干枯的叶子。 周建平愣了一下,目光带着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李老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笑着说道:“看车牌啊,一水的8和6啊。” “你1000度的近视,看车牌倒是看得很清楚。”周建平轻笑出声,皮鞋碾过地砖缝隙里的石子。风卷起他裤脚的褶皱,他看着远处车影渐渐化作地平线上的小黑点,心想也许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第8章 第 8 章 关小禾刚离开办公室,邱得宇便在微信群名为“和尚庙”的群里写道:“给钱给钱,刚小师妹已经来拜码头了。”消息一发出,安静的群里立刻热闹了起来。 【二师兄】真的假的?@四师兄小邱子,你没骗我们吧? 【大师兄】师弟,美国时间晚上11点了,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邱得宇发了一杯咖啡的照片到群里。 【四师兄】小师妹刚给买的星爸爸。 张岩发了一个100元的红包到群里,并点名是给邱得宇的。 【五师兄】师兄,老胡的确招了一个师妹(捂脸的表情)。 两位师兄见最乖的小师弟都证实了这个消息,不情不愿地各发了一个100的红包到群里。 邱得宇收了钱。 【四师兄】小师妹长得非常非常漂亮,堪比女明星。 【二师兄】无图无真相。 【四师兄】等三师兄发了红包我就发 @三师兄。 十分钟后,三师兄也发了100元的红包到群里。 邱得宇收了钱。 【二师兄】小邱子,现在可以发了吧? 【四师兄】师兄,不好意思,师妹的照片是另外的价格(奸笑的表情)。 【二师兄】(旋风无影脚表情) 张岩发了一张关小禾朋友圈的照片到群里。 邱得宇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喊道:“我擦,张岩你……” 刘禹含抬头询问道:“怎么了?” 邱得宇看了看张岩,又看了看刘禹含,默默地坐下,“没什么。” 【二师兄】师妹女神啊,不会是P图P的吧? 【大师兄】同意楼上。 【四师兄】我有原图,刚拍的,要不要?20块钱一张。 【二师兄】10块钱可以考虑。 三师兄直接发了100元到群里。 【三师兄】@四师兄快点发,看完好让你二师兄睡觉。 【四师兄】还是三师兄爽快。 邱得宇将刚才偷拍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二师兄】我擦,我要回国。 【大师兄】咱俩一块儿订票。 农园二楼暖黄色的顶灯,在刘禹含的黑框眼镜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她的眼神冰冷,筷子狠狠戳着盘子里冒着热气的麻辣烫,红油汤汁溅到张岩的运动裤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污渍。 “把手机给我。”刘禹含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像实验室里冰冷的金属器械。张岩夹着豆皮的手瞬间僵住,白色塑料勺里的麻酱滴落在红油汤面中,晕开一圈圈暗色的涟漪,仿佛他此刻慌乱的心情。 手机屏幕亮起,刘禹含熟练地输入自己的生日,那张两人在湖边笑容灿烂的锁屏照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信群“和尚庙”里不断跳动的消息。邱得宇发的那张关小禾递咖啡的抓拍照片,像一根刺扎进刘禹含的心里,师兄们的起哄声在对话框里此起彼伏。 “我就说邱得宇跟你之间肯定有事!”刘禹含猛地把手机拍在桌上,震得筷子筒里的木筷簌簌作响。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闪烁着愤怒的火花。“还拿师妹打赌,还用师妹照片要红包!” 张岩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鸵鸟,大气都不敢出。他望着刘禹含气得发红的脸,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和无奈。 “你们男生真不要脸,见到漂亮女生就走不动道,原本以为三师兄很正经,没想到三师兄竟然也这样,果然男生都是一样的。”刘禹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满。 “大家都是开玩笑的,我可没说她好看。”张岩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心虚。 “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去看她朋友圈?”刘禹含像个敏锐的猎手,一下子抓住了张岩的破绽。 “加了好友,不是都会翻一翻吗?”张岩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被按在水里的气泡,随时都会消失。 “你们男生就是这么肤浅!”刘禹含抓起纸巾,用力擦了擦嘴角,力度大得仿佛要把皮肤擦破。麻辣烫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也模糊了张岩慌乱解释的脸。 “以后我再也不看师妹朋友圈了。”张岩举起右手,像在做一场庄严的宣誓。“一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吧,新上映的……” 接下来的一晚上,张岩使出浑身解数哄着女友,可这场因关小禾而起的小小风波,已经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泛起了涟漪,谁也不知道这涟漪会扩散到何处,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蝉鸣声裹着七月的热浪,从虚掩的宿舍窗口涌进来。关小禾推开宿舍门的瞬间,行李箱轮子碾过门槛的声响惊动了屋内的寂静。本该空旷的宿舍里,三张床铺都有人影晃动,李欣正在看书,许安然正在床上收拾东西,而王佳佳正对着镜子涂指甲油。 “小禾,你回来啦。”李欣率先打破沉默。 关小禾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帆布包随手扔在椅子上。拉链碰撞的金属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机械地收拾着柜子里的衣服。 李欣蹭到她身边,“小禾,你这是要回家了吗?”她说话时,尾音总是不自觉地降调,典型的山东口音。 上铺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许安然已经停下拆被罩的动作,耳朵贴着床帘竖得老高。 “不是。”关小禾继续收拾着东西,手指在抽屉里翻找充电器,指甲盖不小心磕到了木头边缘,她却恍若未觉。 李欣似乎没察觉到空气中的冷淡,又往前凑了凑:“那你收拾东西是要去哪儿呀?” “朋友家。”关小禾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 李欣绞着手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禾,那个,我妹妹这个月底要来北京玩儿,我想着让她住在咱们宿舍,你的床铺能借我睡一下吗?你放心,床单、被罩这些的,她都用我的,绝对不会碰你任何东西的。” 关小禾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月底我也要住宿舍,你问问别人吧。”她合上行李箱的拉链,金属扣发出“咔嗒”一声,像是某种无声的拒绝。 许安然突然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关小禾没再停留,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李欣的叹息,还有许安然故意提高的哼歌声。 宿舍门合上的余震还在门框上震颤,许安然已经“哗”地扯开床帘。她斜倚在床头,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轻点着手机屏幕,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把淬了毒的弯刀:“还真把人家当知心姐妹了。” 许安然从梯子上轻盈跃下,拖鞋踢踏声在空荡的宿舍里回响:“都三年了你还看不透?她哪次离校是回家啊?她是出去跟人同居。月底她男朋友出国了,她没地儿去了,不回宿舍,住哪啊?这么多年了,你们见过她跟家里打电话吗?她肯定是孤儿。” 王佳佳吹了吹指甲油,“欣欣,我暑假回家,你妹妹来睡我的床铺吧。”她的声音像阵凉风,吹散了凝滞的空气。 李欣忙不迭地道谢:“佳佳,太感谢你了!你放心,床单、被子我们肯定都用自己的,绝对不会弄脏,也不会碰你的任何东西。”她又重复了一遍刚跟关小禾说过的话。 “就你是老好人。”许安然酸溜溜地说道。 王佳佳神色淡然,没理会许安然的话。 八月末的机场大厅像个巨大的蒸笼,空调冷气在离境旅客的行李箱间打着旋儿。李妈妈一身剪裁合体的真丝套装,珍珠耳钉在鬓角闪着微光,无名指上的钻戒硌得李子豪手腕生疼。“豪豪,在国外可得照顾好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千万别总是熬夜。” 李爸爸扫了眼腕表,皮鞋在瓷砖地面蹭出细微声响,他伸手扯了扯妻子的袖口,眼中满是无奈:“行啦,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子豪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咱们出去等吧,给年轻人留点空间。” 李妈妈眼眶瞬间泛红,可在丈夫的连番催促下,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李爸爸上前一步,手掌重重拍在儿子肩头,喉结滚动:“出去了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随后转头看向站在行李车旁的关小禾,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柔和:“小禾啊,你们俩聊吧,叔叔阿姨在停车场等你。” 头顶的航班信息屏突然闪烁,前往旧金山的登机口由E12变成E15,数字跳动的光影在四人脸上明明灭灭。 关小禾摇了摇头,“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等子豪进去,就坐地铁就回学校了。” 李爸爸看了眼身旁抹眼泪的妻子,“好,那我和你阿姨就先回去了。” 李妈妈满含深情地看着儿子,精心涂抹的口红晕染出淡淡的痕迹:“豪豪,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一定告诉妈妈一声哈,到了那边你……”李爸爸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肩膀,在她新一轮的叮嘱前,半推半拉地往自动门外走去。 玻璃门外的阳光被云层暂时遮蔽,机场大厅的顶灯洒下柔和的光晕,将李子豪和关小禾的身影笼罩其中。父母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李子豪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感,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宝宝,快给我抱抱。”说着,他一把把关小禾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独特气息。 关小禾脸颊微红,下意识地轻轻推了推李子豪的胸膛,声音带着一丝羞涩与慌乱:“子豪,叔叔阿姨还在呢。” 李子豪却全然不顾,反而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手臂仿佛铁钳一般,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他把脸埋进关小禾的脖颈,声音里满是撒娇与委屈:“不用管他们,再不多抱你几秒,就半年都抱不到了。” 关小禾听出了他话语中浓浓的不舍,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不再挣扎,缓缓伸出双手,回抱住男友。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后背的衣衫,试图给予他一丝安慰。 李子豪把嘴唇贴在关小禾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哀怨:“宝宝,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有好好想我。” 关小禾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发丝扫过李子豪的脸颊,痒痒的。 李子豪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回应,又追问了一遍:“听到了吗?”声音里带着不安与期待。 关小禾抬起头,从他怀里稍稍离开,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温柔而坚定,轻声开口:“听到了,会想你的。” 李子豪轻轻叹了口气,将关小禾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继续说道:“宝宝,你身边可能会出现很多诱惑,但你要一直只看着我,知道吗?”话语中满是患得患失。 “李子豪,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关小禾拍了拍男友的后背,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我出国了,你就会离开我。”李子豪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关小禾离开男友的怀抱,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与他对视:“李子豪,你不信任我?” 李子豪赶忙又把关小禾拉回怀里,紧紧拥住,语气急切:“信任信任,我就是那么一说。小禾,不许看其他男人,他们都不会比我更爱你的。” 关小禾用手指戳了戳男友的腰窝,佯装威胁道:“这话应该我说吧,李子豪同学,到了美国,管好你自己,不要被金发碧眼、前凸后翘的美女勾走。如果被我发现,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李子豪揉了揉女友的后脑勺,宠溺地笑着保证:“放心吧,除了你谁都勾不走我。” 话音刚落,他便低头吻住了关小禾的唇,这个吻带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仿佛要将这半年的思念都倾注其中。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心跳声。 第9章 第 9 章 候机大厅的广播在背景里沙沙作响,混着行李箱滚轮与皮鞋摩擦地面的细碎声响。周伯希突然停下脚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不远处,小手指戳了戳父亲的西装裤:“daddy,哥哥和姐姐在kissing。” 顺着儿子的指尖望去,周建平看到了那对正在热吻的情侣,两人吻得如痴如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高大的男孩把女友紧紧拥在怀里,将她整个人罩在了自己的怀抱里。周建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盖住儿子的眼睛:“周伯希,非礼勿视。” 周伯希灵活地扭过脑袋,琥珀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他拖着印着超级英雄贴纸的行李箱,故作老成地撇嘴:“You’re overreacting.” 周建平的手掌落在儿子头顶,轻轻揉了揉那撮翘起的呆毛。就在他们路过李子豪和关小禾时,拥吻的两人恰好分开,关小禾微红的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绯色。 周建平的脚步猛地一顿,好巧,竟然是她。 坐在回学校的地铁上,关小禾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显示是继父,她没有理会,把手机又放回了包里。电话不知疲倦的响起、停止,再响起,再停止。最终,关小禾不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喂?” “姐,是我。”弟弟王鹏飞那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知道。”关小禾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姐,你放暑假了吗?”王鹏飞问道。 关小禾回道:“放了,你呢?” 或许是地铁里嘈杂的环境影响,王鹏飞那头没听清,“啊?姐,你说啥?我没听清。” 关小禾环顾四周,车厢里,有的人正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有的人正兴致勃勃地高声交谈。确认不会打扰到别人后,她稍微提高音量重复道:“我说,你放暑假了吗?” “啊,我今天刚放暑假。”王鹏飞像是怕姐姐继续追问些什么,赶忙转移话题,“姐,你暑假回家吗?” “不回。”关小禾直截了当地回道。 王鹏飞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紧接着,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关小禾打算结束这场对话时,弟弟再次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姐,你暑假回家住吧,这次你回来就不用跟我挤一个房间了。我爸刚换了新沙发,展开就能当床,你回来,我睡在沙发上就行了。” “我假期会很忙,就不回去了。”关小禾再次拒绝了弟弟的邀请,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电话那端,王鹏飞开始耍赖,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不停地嘟囔着:“姐,你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我说了,我很忙。”关小禾被弟弟的耍赖弄得有些不耐烦,再加上刚刚和男友分别,心情本就不好,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那我能去你学校找你吗?”听出姐姐的不悦,王鹏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能。”关小禾的回答依旧斩钉截铁。 这一次,电话那端彻底安静了下来,关小禾隐隐约约能听到了成年男性低沉的声音。过了几秒,王鹏飞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几丝讨好,“姐,再忙你也要注意身体,一个人在外面钱不要省着花。”弟弟一字一句机械地重复着,好像旁边有大人在教他说话。“姐,你钱不够的话我把小猪里的钱借给你。”王鹏飞最后又加上了一句他自己的话。 弟弟突然的关心,就像一根尖锐的针,戳破了关小禾内心那鼓胀的情绪皮球。她突然泄了气,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很好,钱够花。”关小禾心里清楚,肯定是继父让弟弟给自己打电话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转告叔叔,我很好,不用担心。” 王鹏飞乖巧地应道:“好的,姐,放心,我一定转达到。” 关小禾知道家里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天不怕地不怕,爸爸不怕,妈妈也不怕,唯独对她这个姐姐有所忌惮。她关心地问道:“你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 “姐,咱们能换个话题吗?”王鹏飞小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不情愿。 “不能。”关小禾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王鹏飞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数学68。” “语文呢?”关小禾追问道。 王鹏飞回答的声音明显弱了几分,“45。” 关小禾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凌厉,“英语?” “三……十……八。”王鹏飞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八”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关小禾扶了扶额头,满脸无奈,实在难以相信这个英语只考了38分的弟弟和自己是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她略带嘲讽地说:“呵,真是我的好弟弟,你爸妈怎么奖励你的?” “姐,别提了,我爸把我揍了,我屁股现在还疼呢。还是妈好,妈啥也没说。” 王鹏飞委屈巴巴地诉苦。 “揍得好。”关小禾真情实意地评价道。 王鹏飞一听可不乐意了,不忿地说道:“姐,你还是我亲姐吗?竟然不帮我说话。” “我说了呀,揍得好,真遗憾我不能在现场,我要是在现场肯定在旁边给叔叔鼓掌,需要我再帮你向叔叔添油加醋吗?”关小禾半开玩笑地回道。 王鹏飞提高音量,气呼呼地说:“哼,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跟你说,我都上网查了,在国外,大人打小孩是犯法的,以后我爸要是再打我,我就去警察局告他。” 关小禾笑话弟弟道:“王鹏飞小朋友,很遗憾网上说的那是国外,国内打小孩是不犯法的,除非打死。”关小禾不忘补上这么一句。 王鹏飞开始控诉:“姐,你太狠心了,你们这些大人太可怕了。我长大了肯定出国,去打孩子犯法的国家住。” 关小禾无情地戳破弟弟的美梦,“王鹏飞同学,作为你的亲姐姐,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英语38分肯定是没办法出国的,因为人家国外也不收38分的笨蛋。” 王鹏飞不理会姐姐的嘲笑,依旧嘴硬地说:“哼,你们等着吧,下次考试我英语肯定及格。” “呵呵,王鹏飞同学志向真远大。”关小禾调侃道。 王鹏飞自知在这个话题上不是姐姐的对手,便偷偷把话题转了回去:“姐,放假你回家住吧,我都想你了,你回来还能辅导我,我们老师都问我:不是说你姐是Y大的吗?怎么你成绩这么差呀,你姐姐不辅导你吗?” “我没时间,况且你知不知道咱们东北老家有一句俗语叫: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我教不了你,让你爸妈给你报个辅导班或者请家教吧。”关小禾耐心解释道。 “哎,我爸说明天就让我去上补习班。”王鹏飞可怜兮兮地说。 挂断电话前,关小禾嘱咐弟弟:“零花钱我会让吴筱语姐姐带给你,你省着点花,别让你爸爸妈妈发现了。” 王鹏飞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老爸,心里暗暗叫苦:姐,这句话你就不能偷偷跟我说吗?还有就是他爸这部破手机咋回事啊?明明是听筒播放,怎么声音比开了扬声器还大啊。 挂掉电话,继父问弟弟:“你姐怎么说?” 王鹏飞本想说“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可一想到自己还在发疼的屁股,马上改口道:“我姐说她很忙,没时间回家,让你不要担心,她钱够花,她还让我好好学习,不要给她丢脸,出去不要说我是她弟弟。” “没了?”继父追问道。 “没了。”王鹏飞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看向老爹。 “你姐不是说要给你零花钱吗?零花钱拿到手给我交上来啊,我给你攒着,省得你乱花。”继父说道。 王鹏飞不满地质问老爹:“凭啥呀?那是我姐给我的。” “凭我是你爸。”继父理直气壮地回应。 王鹏飞一下子从沙发上窜了起来,高声嚷道:“哼,你们这些坏人,我也要跟我姐一样离家出走。” 父亲赶忙上来捂住他的嘴,偷偷看向正在厨房做饭的妻子,见她没什么反应,似乎没听到逆子的混账话,这才松开手。他用手指了指儿子的眉心,警告道:“小心说话,再让我听到我把你屁股揍开花儿。” 挂断电话,关小禾恰好看到地铁广告牌上的标语“家和万事兴,共筑中国梦”。她自嘲地笑了笑,在心里默默想着,对自己而言,“家和万事兴”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实现了。 送走男友后,关小禾将自己放在男友家的东西一股脑儿搬回了宿舍。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上发出低沉的声响,仿佛也在诉说着她此刻的心情。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正安静地坐在王佳佳的椅子上,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书本。台灯洒下柔和的光晕,将她的身影笼罩其中,勾勒出一幅静谧的画面。察觉到有人进来,女孩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慌乱与不安。她局促地站起身,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怯生生地叫了声:“你好。” 关小禾微微点了点头,将行李轻轻放下。金属拉杆缩回行李箱的声响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她强打起精神,主动开口打破了尴尬:“你是李欣的妹妹吧?” 恰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李欣提着热水瓶,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看到关小禾,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欣喜地说道:“小禾,你回来了。” “嗯。”关小禾轻声应着,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走到行李箱旁,缓缓拉开拉链,动作机械地将一件件衣服拿出来,挂到柜子里。 李欣将妹妹拉到关小禾面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热情地说道:“小禾,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李雅,前天刚来。” 接着,她又用手指了指关小禾,向妹妹介绍道:“李雅,这是我室友,关小禾,你叫她小禾姐姐就行。” 关小禾挤出一丝微笑,朝着李雅招了招手,温柔地说道:“你好。” 李雅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天边的晚霞,她也害羞地招了招手,声音细细的:“小禾姐姐好。” 李欣瞧着妹妹那直勾勾盯着关小禾的模样,不禁笑着打趣道:“你小禾姐姐漂亮吧?她可是我们物院的院花呢。” 关小禾把洗护用品拿出来,放到书桌上,随口说道:“别听你姐姐瞎说,李雅,你今年高几了?” 见妹妹低着头,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李欣便主动替妹妹回道:“她马上高三了,之前连D市都没出过。我这次特意让她到北京来看看,让她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回去学习也能更有动力,争取也考来Y大。”说到这里,李欣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骄傲。 “哦,挺好的。”关小禾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 李欣见状,便没再继续找关小禾聊天,转身坐到妹妹身边,开始辅导她的功课。她们的声音轻轻传来,夹杂着书本翻动的沙沙声,在宿舍里编织成一首宁静的学习曲。 一时间,宿舍里安静极了。关小禾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百年孤独》,泛黄的书页在她手中轻轻翻动。这本书她已经读了十次开头,却始终没能读到结尾。每一次翻开,都像是在寻找一个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彼岸。 下午五点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宿舍,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李欣合上辅导妹妹的习题集,转头看向正在整理书本的关小禾,眼带期待地提议道:“小禾,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正好我要带李雅去吃海底捞,一块儿呗?” 关小禾轻轻摆了摆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却像是浮在水面的薄冰,一触即碎:“你们去吧,我还不饿。” “那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回来?”李欣依旧热情不减,她起身走到关小禾身边,眼神里满是关切。 “不用了,谢谢。”关小禾的语气很温和,但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夜幕降临,宿舍的灯光昏黄而温暖。李雅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用带着乡音的方言,眉飞色舞地跟老家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分享着她一天的见闻。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你们晓得不?吃饭的地方可以免费做美甲,还能免费手机贴膜,等位的时候有饮料,还有零食,统统不要钱嘞。下在锅里的面,还有人在你面前表演,好得很呐!”李雅的声音清脆又欢快,充满了对这一天新奇经历的喜悦,时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关小禾原本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李雅兴奋的模样,她沉默片刻,默默带上电脑,起身准备去图书馆。她的动作很轻,像是不想打扰到任何人,但又像是在逃离这份热闹。 李欣察觉到关小禾的动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妹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她下意识地拉了拉李雅的衣角,示意她声音小点儿。 “没有。”关小禾晃了晃手中的物理竞赛资料,脸上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解释道:“我去图书馆备课,明天要开始去机构上课了。” “哦,好,那你去忙吧。”李欣赶紧让开门口,看着关小禾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门关上的那一刻,宿舍里的笑声似乎也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李雅还在兴奋地讲述着今天的趣事。 第10章 第 10 章 我谁也不得罪,我是所有人的朋友,当然也就没有朋友;我表现得很无辜,很容易相处,但同时我内心对任何人都很鄙夷。 ——多梅尼科·斯塔尔诺内《玩笑》 图书馆里静得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唯有翻书时纸张轻颤的窸窣声,和笔尖在纸页间游走的沙沙声,如同静谧中跳动的音符。关小禾坐在临窗的座位上,脊背挺直如新生的竹,目光紧紧锁在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上,手中的红笔在草稿纸上反复勾勒着磁场线的轨迹,仿佛要将那些抽象的公式都刻进纸里。 终于,当最后一道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运动的轨迹图在笔下清晰呈现,所有的公式推导都如齿轮般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时,她微蹙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她轻轻放下笔,指尖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这才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 晚风吹过,校园的小路被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关小禾慢悠悠地走着,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灯光昏黄,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她的身影在其中时隐时现。走着走着,一阵凉风拂过脸庞,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下午答应给弟弟零花钱的事儿。 关小禾掏出手机,给闺蜜发了条微信:“吴语,干嘛呢?”发完微信,她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往宿舍走去。一路上,手机安静得没有一丝动静,就像这寂静的夜晚,没有一点波澜。 回到宿舍,关小禾把包随意地扔在椅子上。她看了眼依旧暗着的手机屏幕,拿起洗漱用品走进了浴室。浴室里水汽弥漫,温热的水从喷头洒下,冲刷着她的身体,也暂时带走了她心中的些许烦恼。 关小禾刚擦了擦头发,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关小禾快步走到桌前,看到来电显示是吴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接起电话,刚轻轻“喂”了一声,吴筱语那特有的大嗓门便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关关,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忙,没看到你的信息。” 关小禾一手拿着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握着手机,顺势把修长的双腿搭在书桌上,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与好奇:“你忙什么呢?” “哦,刚做运动了。”吴筱语随口答道。 关小禾下意识地想嘲笑闺蜜,要知道,在关小禾的印象里,吴筱语的人生座右铭可是:生命在于静止。 熟料关小禾嘲讽的话还未出口,吴筱语又补了一句:“高俊体力太好了,我俩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关小禾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僵住,到嘴边的嘲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像触电一般,赶忙调低电话音量,脸上满是无语的神情,压低音量说道:“吴语同学,虽说咱俩关系好,但你真不用跟我讲得这么详细。” 关小禾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李雅,补充道:“我室友的妹妹现在住在我们宿舍,人家还是未成年呢,麻烦您讲电话时注意用词。” “不是你问我在干什么吗?我只是如实回答你啊。”吴筱语在电话那头振振有词地辩解道。 关小禾被她的无赖闹得哭笑不得,只得投降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跟您老客套。” “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吴筱语爽朗的笑声,仿佛能穿透屏幕。 关小禾言归正传道:“那您老现在忙完了吗?” “这个……真不确定。”吴筱语故意把音调拖得老长,像在故意吊关小禾的胃口。 关小禾一听,心里就知道这闺蜜又要开始搞事情了,她赶紧戴上浴帽,匆匆走出宿舍。她实在怕闺蜜声音太大,言语太过惊世骇俗,手机音效又太好,被李雅听到不该听的。关小禾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着电话问道:“什么意思?” “得看高俊行不行啊。”果不其然,闺蜜的回答还是那么奔放,毫无顾忌。 关小禾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心里直懊悔自己嘴太欠,干嘛要问这个。她冲着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生无可恋地说道:“嗯……那你们先忙着吧,我不着急,咱们改天再聊。” “哎哎哎,别呀,改天也一样,我俩天天都这样……”吴筱语连忙在电话里制止关小禾挂电话的行为。 “嗯……您二位这身体可真好。不过友情提醒一下,记得定期体检!”关小禾真心实意地给出建议。 “不跟你贫嘴了,高俊出去抽烟了。说吧,主动找我啥事?”吴筱语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正经了些。 关小禾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一会儿微信给你转500块钱,你路过我家的时候,替我给我弟。” 吴筱语一听,立马开启冷嘲热讽模式:“呦,难得啊,居然舍得给你弟零花钱了。” “你就当我突然抽风了吧。”关小禾一边说着,一边百无聊赖地用脚踢了踢脚边不知被谁扔掉的烟头。 “关小禾,咱俩都多久没见了,哪天出来一起吃个饭呗?”吴筱语提议道。 “要是和高俊一起的话,就算了,你知道的,我俩看彼此都不顺眼。”关小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就咱俩。”吴筱语补充道。 “行,那你有时间来我们学校吧,我请你吃食堂。”关小禾说道。 “我就知道,关小抠,你们Y大食堂我都吃腻了。”吴筱语抱怨道。 “不吃拉倒。”关小禾佯装生气地回了一句。 “吃吃吃,真是我的活祖宗,上辈子欠你的。”吴筱语无奈妥协道。 “谁呀?”关小禾听到电话里传来高俊的声音,紧接着,是闺蜜那甜腻得能腻死人的回应:“高俊,你轻点,小禾听着呢。” “得,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的良宵了。”关小禾识趣地挂断了电话。 除了男友李子豪,吴筱语是关小禾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 高中时,关小禾和吴筱语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一个是老师们眼中的宠儿,容貌昳丽、性格乖巧,常年稳坐年级红榜前三;另一个则是让教导主任频频摇头的刺头,同样生得漂亮,却总叼着烟在厕所隔间吞云吐雾,打架斗殴的通报批评栏里永远有她的名字。 可命运偏生开了个玩笑,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竟阴差阳错混在了一起。不过在这段关系里,“朋友”二字始终是吴筱语单方面的认定。对关小禾而言,她们不过是比点头之交稍显热络的存在——毕竟,谁会把偶然共乘同一辆中转车的乘客,真正当作同行人呢? 彼时高中旁的烧烤摊、台球厅里,总少不了这群男男女女的身影。关小禾的前男友与吴筱语的男友高俊是穿同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频繁的聚会让关小禾渐渐注意到这个泼辣女孩。吴筱语敢当众掀翻骚扰女生的混混桌子,敢为了给流浪猫治病打三份零工,那份敢爱敢恨的侠气,确实让关小禾在深夜刷题时偶尔想起会心生赞叹。但这份欣赏始终带着距离,就像隔着橱窗观赏刺青,再惊艳也绝不会真的将其纹在皮肤上。 关小禾心里清楚,她和这群人终究要走向不同的人生轨道。当他们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时,自己注定要成为冲破水面的荷花,在更广阔的天地绽放。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她在嬉笑打闹时始终保持着清醒,从未真正交付过真心。 朋友从来不在关小禾的人生规划表里。高中三年,她的世界只有五三模拟卷与凌晨四点的台灯,所有努力都指向同一个目标:考上全中国最好的大学,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进入Y大后,关小禾果断与前男友划清界限,却鬼使神差地留着吴筱语的联系方式。对话框常年寂静,偶尔弹出的“忙什么呢?”消息也总在未读状态沉睡。毕竟,一个名校的高材生、月薪过万的家教老师,和一个三本院校的问题少女,能有什么共同语言?斩断这份联系,她仿佛就能彻底摆脱过去的尘埃,轻装上阵飞向理想中的云端。 关小禾无数次编辑好“以后别联系了”的短信,又在发送键前犹豫了。 大二那年,命运再次向关小禾抛出了橄榄枝。她认识了李子豪,一个家境优渥的富二代,不仅能接住她的精神,更用保时捷副驾的玫瑰、私人影院的专属放映,将她宠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当她站在学生会换届大会的讲台上侃侃而谈,当银行卡余额随着家教课时不断上涨,关小禾觉得自己终于触碰到了理想生活的衣角。那些关于未来的蓝图在眼前徐徐展开,精致的妆容、体面的工作、优渥的生活,一切都近在咫尺。 出乎关小禾的意料,断绝联系的提议,竟然是吴筱语先提出来的。 那天,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关小禾握着习题集的手微微一颤。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吴筱语。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字字清晰:“关小禾,以后我们别联系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关小禾的心口。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预演的场景,此刻从对方口中说出,竟让她感到一阵轻松。“什么意思?”她听见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习题集的边角。 “删掉好友,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吴筱语的语气冷得像淬了冰,不带一丝温度。 “好。”关小禾回答得异常平稳,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挂断电话的瞬间,她长舒一口气,看着手机屏幕上渐渐暗下去的通话界面,内心却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激动。终于,那个知晓她所有秘密的人,要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是那所破旧高中十年来第一个考上Y大的学生,那些灰暗的过去,也该随着这个电话,永远尘封在记忆深处。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讽刺。当深夜的孤独如潮水般涌来时,关小禾才发现自己竟如此脆弱。她蜷缩在宿舍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想要倾诉却无人可诉。在众人眼中,她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会部长,是被富二代男友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光鲜亮丽得如同橱窗里的人偶。她不敢想象,若是李子豪知道她的过去,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就在她独自在黑暗中挣扎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熟悉的头像和名字让她呼吸一滞——吴筱语。鬼使神差般,她点击了通过。对话框里很快跳出一行字: 【吴筱语】关小禾,我TM悲催地发现,我就你一个朋友,就算死了,我也得抓着你不放。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关小禾的视线。她抹了把脸,颤抖着手指回复: 【关小禾】好,死了替你收尸。 【吴筱语】竟TM的咒我。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关小禾破涕为笑。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兜兜转转后,竟真正走到了彼此的内心深处。她们不再是依附于男友的附属品,不再是带着面具的虚假朋友,而是在黑暗中相互取暖,在孤独中彼此支撑的,真正的知己。 第11章 第 11 章 懂事是一种变形的恐惧,本质上是在说:“我不敢向外界要求什么,我只能要求自己。 ---斯蒂芬妮·胡《我的骨头没有忘记》 当蝉鸣漫过北京的林荫道时,北京各中学陆续开启了暑假模式,关小禾也随之切换到规律的假期节奏。每天清晨六点半,晨光准时叩响窗棂,她从睡梦中醒来,有条不紊地洗漱、早餐。七点半,她跨上小白,迎着朝阳驶向培训机构。 培训机构的玻璃门在七点四十五分准时滑开。早到的学生已经坐在教室里,正对着黑板上的麦克斯韦方程组发呆。关小禾放下帆布包,粉笔灰在指尖蹭出白痕,她转身时马尾扫过教案封面,“物理竞赛暑期特训”几个字被投影仪的光束切出锐利的边角。一整天的时光就在公式推导与实验演示中流转:当她用激光笔演示双缝干涉时,窗外的蝉鸣忽然低落,像是被那些跳动的光斑吸走了声音;夕阳把教室后排的课桌椅染成蜜色时,某个学生终于解出压轴题的欢呼,又让整栋楼的寂静泛起涟漪。 暮色如墨,将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悄然吞噬。整座城市在夜幕的笼罩下渐次亮起霓虹,关小禾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缓缓走出培训机构。昏黄的路灯将她疲惫的身影拉得老长,一整天连轴转的高强度授课,让她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喉咙也因过度用嗓而阵阵发涩。 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她像被抽走筋骨般瘫倒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连呼吸都带着倦意。胃部传来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饥饿感如涨潮般汹涌袭来,她挣扎着摸过手机,在昏暗的屏幕光里机械地点了份外卖。 不多时,外卖送达。关小禾刚吃上几口,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欣和妹妹李雅走了进来。 李欣提着大包小包跨进门槛,李雅蹦跳着跟在身后,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雀跃。比起昨日的怯生生,今天的李雅仿佛换了个人,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翻找购物袋,将姐姐给她买的物件一件件摆在桌上,兴奋地在关小禾面前展示,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 关小禾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目光却不由自主被李雅脚下崭新的空军一号攫住。雪白的鞋身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与李欣脚上那双洗得发白、边缘磨出毛边的帆布鞋形成刺目的对比。李欣正温柔地看着妹妹,嘴角挂着欣慰的笑,全然不觉自己脚上的旧鞋早已褪了颜色。 这一幕像根细刺扎进关小禾心里,她默默移开了视线,继续低头吃饭,可心中却莫名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小禾姐姐,好看吗?”李雅甜美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好看。”关小禾她喉头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开口:“不便宜吧?”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 “800多呢。”李雅转了个圈,新鞋在地板上划出清脆的声响,“我说太贵了,我姐说我喜欢就买,算是给我的奖励。” “李雅这次考了全年级第八,我给她买双鞋子奖励她。”李欣在一旁微笑着补充道,眼神中满是对妹妹的骄傲与期许。 关小禾再次看向李欣脚上那双泛白的帆布鞋,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她心里有太多情绪如汹涌的波涛在翻涌,疑问?不满?愤怒?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情绪是什么。 关小禾很想问问李欣,当年你以D市状元之姿考入Y大之时,又有谁来奖励你了?想起她总是把好东西留给妹妹,自己却默默咽下生活的苦。那些盘旋在脑海里的质问几乎要冲破喉咙:为什么她总要自我牺牲?为什么一个人的善良总要靠被压榨来体现?为什么没人看见她独自走过的荆棘路?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她垂下眼睫,继续咀嚼着早已凉透的饭菜。李雅兴奋的话语在耳边回荡,而关小禾内心的惊涛骇浪,终究只化作沉默里无声的震颤。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关小禾的脸上,唤醒了她疲惫的身躯。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新的一天,依旧是忙碌的。她简单洗漱后,便匆匆出门,前往培训机构上班。 与此同时,李欣和妹妹也开始了她们在北京的又一天游玩。阳光洒满了古老的京城,李欣带着妹妹穿梭在大街小巷,尽情领略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从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到充满历史韵味的后海,她们一路欢声笑语,手中的大包小裹也越来越多。直到晚上九点,暮色笼罩大地,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宿舍。 一进宿舍,李雅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和家人打起了视频通话。她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这一天的奇妙经历:“娘,今天姐姐带我去后海坐黄包车啦,可好玩了!还吃了好多地道的老北京小吃,就是味道有点奇怪。”说着,她拿起姐姐给她买的纪念品,一一展示给家人看,那精致的小物件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李雅的眼睛里也满是喜悦与自豪。 此时,关小禾正坐在桌前敷着面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李欣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个购物袋,微笑着说道:“小禾,这是原麦山丘的面包,我看你一直吃这家的面包,觉得你喜欢吃的一定很好吃,便给李雅买了两个尝尝,顺便给你带了两个。” 关小禾微微抬眼,朝李欣摆了摆手,声音透过面膜有些含糊不清:“你自己留着吃吧。” 李欣却没有收回手,一脸诚恳地说:“你拿着吧,跟你一个宿舍住了三年了,还没给你分享过什么呢,一直以来都是吃你的,之前你帮我找家教也是,我说请你吃饭,你一直拒绝,就当我谢谢你帮我找兼职,不然现在的我可能还在肯德基当小时工呢,哪有钱给李雅买这些东西。” 关小禾看着李欣真诚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接过了购物袋,轻声道了声谢。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大包小裹,不禁问道:“你今天又没去做家教?” 李欣正在帮妹妹整理行李,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回答:“啊,我这几天请假了,我跟邢阿姨说了我妹妹来北京了,我要陪她几天。” 关小禾闻言,心下一紧,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邢阿姨没说什么吗?”她太了解这位邢阿姨了,对女儿期望极高,对家教老师的要求更是苛刻。当初关小禾为了将这份家教转给李欣,费了不少口舌,不停地向邢阿姨保证李欣的专业水平,才让事情顺利过渡。关小禾暗自忖度:以邢阿姨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同意李欣请这么久的假? “邢阿姨说没事,这几天她找别人替我几天。”李欣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关小禾看着李欣,欲言又止。她在心里默默想着:人家自己都不在意,她又能说什么呢?以邢阿姨的性格,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过不了几天,这份待遇优厚的家教工作就不再属于李欣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欣继续带着妹妹游览北京。 关小禾在忙碌的工作间隙,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李欣和妹妹游玩的画面,她忍不住在心里计算着李雅来北京这几天李欣的开销。粗略估算后,关小禾心下一沉,李雅这一趟愉快的北京之旅,极有可能花光李欣整整一年的家教收入。 浴室传来哗哗水声,李雅正哼着歌洗澡。李欣随手叠起妹妹换下的校服,忽然打开了话匣子:“小禾,我打算放弃保研了,工作赚钱才能供小雅读完大学、读完硕士......要是她想读博,我也支持。” 关小禾握着手机的指尖骤然收紧,屏幕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白:“为什么要你供她读书?你爸妈呢?” “他们都在工地打工,一个月加起来才几千块。”李欣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珍宝,“三个孩子同时读书,家里根本撑不住。再说我是姐姐,小雅从小跟着我长大,我不照顾她谁照顾?” 瓷砖缝隙里的水渍倒映着关小禾凝固的表情,她突然想起那双刺眼的新鞋和泛白的帆布鞋。喉咙里像卡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涩。她张了张嘴,想说人不该成为他人梦想的燃料,想说亲情不该是沉重的枷锁,可说出口的只有轻飘飘的一句:“我还有事,出去一趟。”她踩着冰凉的地砖越走越快,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些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理所当然”。 七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层层叠叠地压在校园湖畔。关小禾陷在长椅凹陷的木纹里,看涟漪一圈圈荡开,将倒影里自己的眉眼搅成破碎的光斑。远处垂柳的枝条在水面上轻点,惊起几尾红鲤,却始终掀不起她心底半点波澜。 对岸石桥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两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追逐着跑过,妹妹手里的冰淇淋啪嗒掉在青石板上。关小禾下意识攥紧衣角,却见姐姐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甜筒递过去,奶油蹭在两人鼻尖,反而笑得更欢了。这刺眼的画面让她呼吸一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关小禾心中满是困惑:这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种如教科书或童话里所描绘的姐妹情吗?毫无保留、无条件地付出。 潮湿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暴雨夜,狂奔的自己和身后妹妹的哭声。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条件的姐妹情,那自己这种人又算什么呢?是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类吗? 夜色漫过湖面,枯叶打着旋儿漂向远方。想到这儿,关小禾满心都是本能的排斥,一想到回宿舍就要面对李氏姐妹上演的姐妹情深,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恰在此时,手机冷不丁亮起幽蓝荧光,打破了未名湖畔的寂静。锁屏界面跳动着李子豪的视频通话邀请,那张抓拍的照片里,他戴着棒球帽笑得眉眼弯弯,连屏幕都仿佛要溢出加州阳光的温度。关小禾的指尖在接听键上悬了半秒,最终被思念拽着点下确认。 隔着太平洋的电波,两人絮叨着时差里的琐碎日常。李子豪描述着加州的棕榈树如何在夕阳下镀金,关小禾却不自觉摩挲着牛仔短裤的毛边。挂断电话,关小禾把发烫的手机贴在冰凉的大腿上,望着粼粼湖面,粼粼波光像揉碎的星子,却照不亮她心里越积越厚的迷雾。男友对美国生活的热切向往和自己对北京的深深眷恋,两条背道而驰的轨迹,正将他们的未来切割得支离破碎。 宿舍的暖黄灯光透过虚掩的门缝漏出来,混着李氏姐妹的欢笑声飘进走廊。关小禾的手指悬在门把上许久,掌心沁出的汗让金属把手变得滑腻。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的刹那,迎面而来的亲昵气息仿佛实体,又一次将她撞得踉跄后退。 第12章 第 12 章 母亲通过婚姻,从家庭走向家庭,而父亲通过婚姻,从孤独走向孤独。 米兰·昆德拉|不朽 西海岸的朝霞刚染红天际,李子豪正对着手机屏幕轻吻告别;三千英里外的波士顿城郊,晨雾还在枫树梢头萦绕,一个名叫周伯希的小男孩,此刻正承受着来自mommy的巨大冲击。 阳光如金沙般倾洒在庭院中,忍冬藤蔓沿着青石板墙蜿蜒生长,叶片上的露珠还凝着未散的雾气。周伯希的脚步忽然顿住,一向端庄优雅的mommy,此刻正将穿藏蓝运动服的男人抵在爬满忍冬的院墙上。女人栗色卷发被揉得凌乱,脖颈间晃动的钻石项链与男人腕间的运动手环碰撞出细碎声响,两人纠缠的身影在晨光里投下炽热剪影,。 男人忽然抬头,那双深邃的蓝眼睛与他对视。男人在亲吻间隙甚至朝他轻轻挥了挥手,嘴角还挂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画面仿佛被定格,周伯希就像一个闯入者,呆呆地站在那里,成了这幅画面外格格不入的存在。 周建平发现这一切时,为时已晚。他快步上前,伸手捂住了儿子的眼睛,抱起儿子匆匆回到室内。此刻,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几分钟后,李曼结束了与男友漫长的吻别,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完全没注意到丈夫紧绷的下颌线和儿子煞白的小脸。她晃着印着儿子英文名的白色球衣,钻石美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Hunter,走了。” 周伯希机械地跟在父母身后,书包上的小熊挂件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是个不知忧愁的旁观者。 凯迪拉克驶出街区时,后座始终沉默如深海。周建平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尝试用周伯希感兴趣的话题打破僵局,却只得到后视镜里那双空洞的眼睛。 车内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周建平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将车拐进学校停车场时,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是吞下了整颗带刺的仙人掌。 夫妻二人并肩站在铁丝网外,看Hunter跃起投篮的身影与其他孩子混作一团。 “我们谈谈吧。”周建平扯了扯领带。他抓住李曼手腕的瞬间,女人腕间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不是他们恋爱时常闻的小苍兰,而是带着侵略性的广藿香。 车门重重关上,周建平盯着挡风玻璃上斑驳的树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深吸一口气,周建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李曼,我理解你们艺术家都追求浪漫、自由的生活。我也知道作为你的前夫,我无权干涉你现在的生活。但我恳请你,在Hunter面前,可不可以请你保持一位母亲该有的形象。” “嗤——”李曼镶着钻石的手指轻叩车窗,冷笑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母亲该有的形象。。。”李曼转头直视周建平,“周建平,你告诉我,母亲该有什么形象?温柔?端庄?贞洁?像个活死人一样把自己裹起来,等着别人给我立个牌坊?”她忽然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阴影,“周建平,大清早亡了,你们家那所谓的镶黄旗身份早已经没用了,收起你那些隐晦的优越感吧。以前你不管我,现在我们离婚了,你更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还有,别用那种讽刺的语气谈论我的工作,周大教授。” “I’m not saying anything.”情急之下,英语脱口而出。 “But you’re saying everything.”李曼亦用英语反驳道,“还有不要总是用那种怜悯又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 周建平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试图解释:“李曼,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曼毫不退让,目光紧紧盯着周建平。 周建平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后颈渗出冷汗:“我只是希望......” “希望我当完美前妻?完美母亲?”李曼只是周建平,眼中满是不满,“省省吧,周建平。你现在的模样,倒真像极了你那举着族谱训斥我的老太爷。” 周建平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皮革座椅在他掌下发出轻微的褶皱声:“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没跟Hunter说我们离婚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我们还是夫妻,你可以和任何人交往、接吻。但别在他面前这样,可以吗?” “周建平,不敢开口告诉Hunter事实的人从来都只有你,you’re an avoider。” 周建平望着车窗外斑驳的树影,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李曼,他才七岁,他怎么能理解父母分开这种事?” “所以你打算一直瞒着他?周建平,你知道吗?很多七岁的孩子都已经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了,而你还在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Hunter有自己的思想,他有权利知道家里一切的事,是你在阻碍他成长。kiss不过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父母相爱,孩子才会感到幸福。我们感情不好,他早就感觉到了,他比你想象的敏感得多。”李曼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也请你暂时不要让外人来家里。”周建平试图降低自己的要求。 “Luke不是外人,他是我男朋友。在你们来美国之前,他就住在这栋房子里。哦,sorry,我差点忘了这栋房子是你的,那我的确没有权利让他来家里,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李曼扯出个讽刺的笑。 “李曼,你为什么总是曲解我的话呢?我从来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说过只要你还在Boston,这房子你就一直可以住下去。”周建平无力地辩解道。 “周建平,这就是我执意要同你离婚的原因,你从来都没有试图理解过我,你以为的对我好从来都是你以为的,却连我最基本的渴望都看不见。”李曼疲惫地说道。 “他就能理解你?”周建平听见自己酸涩的质问。 提到男友,李曼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Luke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像冬天的冰,而他是盛夏的火。他理解我、尊重我,他让我觉得生活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动词。” 李曼歪头看向周建平,目光如炬:“周建平,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多久吗?” “六年?七年?”周建平的声音有些发虚。 “八年,我们在一起八年零六个月。”李曼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苦涩的回响,“八年,你来看过几场我的演出?” “李曼,那时候我实在太忙了......” “四场。”李曼打断了周建平的辩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苦笑道:“整整八年,你只出席了四场,还都是我软磨硬泡拉着你去的。你说你对芭蕾舞表演不感兴趣,看不懂,不想去浪费时间。” “抱歉。” “我和Luke仅仅交往了半年,可你知道Luke看了几场我的演出吗?几乎每一场。这就是你口中的外人,但在我看来,之于我,你才是那个外人。”李曼话音落下,车内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微弱的嗡鸣。 周建平盯着仪表盘,喉咙像是被塞进团棉花:“我很抱歉......” 李曼的高跟鞋鞋跟撞击声像一记重锤敲在周建平心上。“周建平,不要让你的懦弱和优柔寡断影响我儿子。”她转身时,玫瑰色口红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如果你不知道怎样教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请把抚养权还给我。” 周建平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李曼,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他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车门重重甩上的瞬间,李曼的香水味还残留在车厢,混着儿子书包里漏出的橘子糖气息,酸涩得令人窒息。 周建平盯着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胡茬不知何时已经疯长,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婚姻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新婚时李曼穿着白纱在草坪上旋转的模样,儿子出生那天她苍白却倔强的笑容。 暮色漫进剧场时,周建平握着两张门票的手心沁出汗渍。舞台大幕缓缓拉开,追光灯下的李曼踮起足尖,雪白舞裙旋成绽放的月光。她舒展的手臂划破空气,每一次跃起都带着破茧的凌厉,旋转时飞扬的发丝仿佛缀满星屑。 周伯希攥着爸爸的手突然收紧,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倒映着舞台上翩跹的身影,连呼吸都跟着舞蹈节奏起伏。 谢幕时潮水般的掌声中,周建平看着儿子抱着红玫瑰冲进后台。李曼发梢还沾着汗珠,蹲下身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舞台顶灯在她背后晕开金色的轮廓。 快门按下的瞬间,周伯希被父母环在中间笑得灿烂,李曼肩头的舞裙羽毛微微颤动,周建平的领带歪斜着,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纹。 返程的车上,周伯希像只欢快的小雀跃动着。“Mommy的旋转好漂亮!”他指着车窗外的月亮,“就像星星在跳芭蕾!”路灯掠过车窗,将孩子兴奋的脸颊映得忽明忽暗。直到凌晨的月光爬上床头,周伯希还抱着演出场刊喃喃自语,嘴角挂着甜笑坠入梦乡,梦里大概还飘着母亲旋转时扬起的白纱。 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切进来,在餐桌的胡桃木纹路间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李曼赤脚踩在地板上,打开红酒柜时冷气裹挟着橡木桶的香气漫出来。她晃了晃手中勃艮第红酒瓶,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要不要来一杯?” 周建平摩挲着杯垫边缘的烫金花纹,腕表秒针在寂静中滴答作响:“我更喜欢清醒的状态,你自便吧。” “你永远这么扫兴。”李曼仰头饮尽半杯,喉结在锁骨间滚动,像极了舞台上那些利落的旋转动作。 周建平望着她耳后未卸的舞台妆,金粉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愧疚突然如潮水般漫过胸腔,他喉头发紧:“李曼,我想好了,我们找个时间告诉Hunter吧。”他垂下眼睫,盯着桌面倒映的自己扭曲的影子,“虽然太迟了,但我还是想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李曼切奶酪的动作顿了顿,锋利的餐刀在瓷盘划出轻响。 “为我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你本属于舞台,却为了我,为了这个家,被困在家务和厨房这些琐事里,做着在外人看来没有价值的劳动。是你的付出,让我能毫无后顾之忧,成就了现在的我。当年你收到NYCB的offer,却因为我留在Boston。而我却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付出,对不起。”周建平真诚地说道。 红酒杯在李曼指间微微发颤,一滴酒液落在她手背,蜿蜒成细小的溪流。她别过脸去,月光照亮她泛红的眼眶:“都过去了。”可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情绪。 周建平的喉结上下滚动,厨房暖黄的光晕里,“那我们?”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炭,卡在喉咙里灼烧。 李曼看着周建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周建平,我们不可能了。我受够了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去付出。过去的我心甘情愿地牺牲了我的心力、时间、耐心和慈悲,去托举你,为你的梦想保驾护航。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受够了这种“成功男人背后伟大女人”的古典叙事。如果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牺牲,那个人为什么是我?如果我们之间讲的是恩爱,为什么是我施恩,你得爱?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为什么不是你来托举我,你来为我的梦想保驾护航?” 周建平沉默地听着李曼的控诉。 李曼转动着杯脚,琥珀色酒液在杯壁画出蜿蜒的泪痕:“周建平,你知道吗?我最恨的不是那些错过的演出,而是我亲手把自己活成了你的附属品。”她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裹着碎冰般的寒意,“我用八年时间证明了爱情不该是单方面的献祭。” “对不起,以后我会......” 月光爬上她裸露的锁骨,照亮她睫毛上颤动的水光,李曼打断了周建平的话,“这些我其实都还能接受,但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李曼直直地看向周建平,“周建平,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李曼,我......” 周建平刚要开口,却被李曼举起的手截断。女人的指尖微微发颤,像是压抑着汹涌的潮水:“周建平,你骗不了我,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相亲、恋爱、订婚、结婚、生子,你完全程序化的跟我走完了这些流程,你给我很多,但唯独没有给我爱。你说你想跟我复婚,可是你连看到我和其他男人kiss,想到都只是不要影响到Hunter。周建平,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爱我?你连嫉妒都吝啬给我。” “我......” “别再说抱歉了。”李曼仰头饮尽残酒,喉结在天鹅颈间滚动,“周建平,你适合活在道德的神坛上,而我要的是人间烟火。”她起身时,月光在她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舞台上那些破碎的聚光灯,“我现在邪恶地希望你也能遇到爱而不得,让你也尝尝情劫的滋味。” 第13章 第 13 章 周六的阳光斜斜爬进落地窗,在桌布上洒下金斑。周建平看着儿子用叉子戳着cupcake,奶油沾在嘴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Hunter,we have something that we need to tell you.” 李曼看了眼周建平,不耐地说道:“Joe, juste straight out with it.” 周建平再次艰难开口道:“We uh kind of have something big news……” “sweetie,”李曼直接揽住儿子单薄的肩膀,广藿香香水混着蛋糕的甜香,“Sometimes, grown-ups figure out that they need to live in different places to be happier. So, Mommy and Daddy have decided have decided to get a divorce.”她轻轻擦去儿子脸上的奶油,“That means we won’t be married anymore and we won’t live together.” 周伯希的叉子悬在半空,巧克力碎屑簌簌落在盘子里。他歪着脑袋,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影:“Why do you have to get a divorce?” 周建平刚欲开口,李曼已经抢白道:“Sometimes, people change or start wanting different things in life. It doesn’t mean we don’t care about each other—it just means we think it’s better for both of us to live separately so we can be happier. But what matters most is this: we both love you so much, and that will never change. You’re still our amazing kid, and we’ll always be your Mommy and Daddy. “We know this might be hard to hear, and we''re really sorry if it makes you feel sad. We love you more than anything, and we want you to be happy too. We promise that both of us will always be here for you, no matter what. You’ll get to spend time with both of us, and we’ll always be there to help you, take care of you, and love you—just like we always have.”周建平在一旁补充道。 “I don’t always like when things change. It can feel a little scary or strange.”周伯希低下头,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We know change isn’t easy, but we’ll be right here with you as you go through it. Just remember—we love you more than anything, and that’s never going to change.”李曼轻抚着儿子的头。 “除了daddy和mommy分开,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I promise.”周建平伸手握住儿子的手。 周伯希放下手中的叉子,一脸认真地问道:“我要去一个新国家吗?还得转学吗?” “你不需要去新的国家,也不需要转学。”周建平连忙回答。 “So… everything''s gonna be the same?”周伯希再次确认道。 李曼将儿子的手包进自己掌心,点了点头,“Yeah, everything will be just like before. You’ll keep living in China with Dad, and you can stille to the US to hang out with Mom during the holidays.”她声音温柔得像融化的焦糖。 周伯希突然笑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哦,那就没问题了。你们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没有的话,我要去给Amy准备生日贺卡了。”他蹦跳着跑开了。 厨房飘来咖啡机的嗡鸣,李曼斜倚在椅背上,挑着眉看呆立的前夫。晨光给她的侧脸镀上金边,像是在说:你看,孩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通透。 月光从窗帘缝隙间漏进来,轻柔地洒在三人身上,父母的手都被周伯希紧紧攥着。 “sweetheart,daddy和mommy离婚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的,daddy保证。”周建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周伯希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小脸上满是认真,“I really like Mommy now. I mean, she was pretty before, but now she’s even more awesome. She didn’t smile a lot before, but now she’s always got this happy, shiny look in her eyes.”接着,他又看向周建平,“Before, I barely saw Daddy ‘cause Mommy said daddy was super busy. But now, I see him all the time! You even came to my sports day!.”周伯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周建平是如何陪他一起跑步的。 李曼轻轻捏了捏儿子的鼻子,佯装嗔怪,“小没良心的,mommy怀胎九个月把你生下来,在你心里还不如daddy陪你玩一会儿。” 周伯希急忙在李曼脸上亲了一口,“I love you,mommy!” 周建平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愧疚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他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daddy很抱歉,错过了你好多成长的瞬间,以后daddy一定抽时间多陪你。” “Okay,拉钩!”周伯希伸出小手,眼中满是期待。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周建平用大手轻轻勾住儿子的小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房间里静谧而温馨,周伯希满足地牵着父母的手,呼吸渐渐平稳,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李曼和周建平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满是释然。 波士顿的夏意渐浓时,周建平把行李搬进了哈佛旁的公寓。李曼顺理成章地把男友介绍给了儿子。没想到,周伯希和Luke竟一拍即合,相处得十分融洽。 身为棒球教练的Luke,特别擅长与孩子们,尤其是小男孩打交道。他精心为Hunter挑选了一整套专业棒球装备,常常抽空来家里指导他练习棒球技巧,还会时不时带着Hunter去现场观看MLB的比赛。 Luke的银灰色皮卡总停在李曼家的庭院外,李曼倚在门框上涂口红,身后传来男友和儿子投球的吆喝声,混着橡胶鞋底摩擦草坪的声响。 周建平翻着儿子的作业本,落地窗外,Luke正单膝跪地,手把手教Hunter握球姿势,男孩投出弧线的瞬间,两人同时欢呼着击掌。夕阳把三道影子拉得老长,竟比记忆里任何一张全家福都生动。 车内的顶灯在颠簸中忽明忽暗,周建平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放松又收紧。后视镜里,后座的周伯希正把棒球帽翻来覆去地看,帽檐上的签名在夜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daddy!”周伯希突然凑到驾驶座旁,带着沐浴露香气的风裹着兴奋的尾音,“你看,Luke送我的帽子!Kershaw的亲笔签名!”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刺绣,仿佛在触碰某种神圣的信物,“mommy说Luke以前在Dodgers队效力过,还拿过冠军戒指呢!” 引擎的嗡鸣声里,周建平佯装不经意地侧过脸,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你很喜欢Luke叔叔吗?” “嗯,很喜欢。”周伯希眼睛亮晶晶的,棒球帽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看着儿子毫不掩饰的雀跃,周建平鬼使神差地追问道:“那你是更喜欢daddy,还是Luke叔叔?”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像个争宠的小孩子? “daddy,你是在吃醋吗?”儿子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 周建平手一抖,差点带偏方向盘:“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周伯希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解释,“上次爷爷和跳广场舞的漂亮奶奶聊太久,奶奶回家就不理爷爷了。爷爷偷偷跟我说,这就叫吃醋!” 周建平扶着额头,后视镜里映出自己哭笑不得的表情。车里空调的风轻轻吹着,他忍不住想:下次得跟爸妈好好说说,别再给孩子灌输这些有的没的了。 回国前夜,周伯希戴着Luke送的棒球帽,蹦跳着冲进剧场后台。李曼刚谢完幕,汗水浸透的舞裙还在泛着微光。男孩踮脚将花束塞进她怀里,忽然郑重地握住她的手,趴在她耳边说道:“Mommy,你下次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考虑清楚,如果他真的会让你幸福,你再嫁给他,好吗?”他仰起脸,睫毛在暖灯下投下细碎的影,“要找个能让你每天都笑的人,像现在这样。” 李曼蹲下身,玫瑰色口红蹭在儿子额角。她瞥见不远处周建平与Luke并肩而立,两人正低声交谈,夕阳为他们的轮廓镀上金边。记忆突然闪回八年前的婚礼,那时的她也以为幸福会像白纱一样绵长。如今掌心握着儿子温热的小手,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圆满从来不在既定剧本里。 “好。”李曼看着儿子澄澈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剧场顶灯在头顶明明灭灭,恍惚间竟像是舞台上永不落幕的聚光灯。 第14章 第 14 章 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站在那里担心下雨,我却早已淋得全身湿透。 ---莱昂纳多·科恩 八月的阳光像滚烫的熔浆泼洒在地面,蝉鸣裹着热浪在Y大校门口翻涌。关小禾第三次抬手看表时,一抹粉绿交织的身影突然冲破蒸腾的暑气闯进关小禾的视线。 吴筱语顶着双色渐变挑染的头发,发尾还扎着彩色小皮筋,oversize荧光粉T恤下摆被她系成露脐装,下身搭配破洞牛仔裤,在一众白T恤短裤的学生里格外扎眼。军绿色马丁靴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声响,立刻吸引了往来行人的目光。 “oh my gosh!”关小禾下意识捂住半张脸,“大姐,你这是要去参加音乐节吗?” “时尚,这是时尚,懂不懂?”吴筱语甩了甩染成绿色的刘海。 穿过食堂大门的瞬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让关小禾耳朵发烫。她几乎是拽着闺蜜往食堂的角落跑,身后吴筱语故意把马丁靴踩得震天响,金属链条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引得二楼就餐的学生频频侧目。 塑料餐盘重重砸在不锈钢桌面上,吴筱语捏着印有Y大校徽的筷子,闪着镭射光的指尖指着关小禾,“你看看你,香奈儿包包、爱马仕手表、卡地亚戒指,却带你最好的闺蜜来吃食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关小禾白了她一眼,回道:“不会,我的良心长在了我的钱包上,只要钱包不瘪,我的良心就不会痛。” 吴筱语嫌弃地伸手推了推面前的餐具,“我跨越三个城区长途跋涉来找你,你就带我吃这?也太寒酸了吧。” 关小禾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麻辣香锅,一脸认真地说道:“哪寒酸了?肥牛、肥羊、甜不辣、鱼豆腐、小香肠,这家店有的荤菜我都给你点了,我还给你加了方便面,你还跟我说寒酸?” “你就算把菜全加在里面,它也只是食堂里的麻辣香锅!”吴筱语用筷子戳了戳甜不辣,“丑小鸭就算穿天鹅绒,它也还是丑小鸭!” “吴语,我跟你说,农园二楼的麻辣香锅在我心目中就是整个海淀区最好吃的麻辣香锅,商场里做的都比不上这儿的。”说着,她又举起手中的酸梅汤,“看看,我还特意给你买了酸梅汤,你这待遇已经很高了,你就知足吧。” 关小禾指了指闺蜜的头发,“就你这造型,跟个绿毛怪似的,我都差点不想认你了。要不是咱俩关系够铁,你这背影一出现,我就扭头跑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请你吃饭,你啊,就偷着乐吧。” “得得得,Y大高材生嘴皮子就是厉害。我一个三本院校的说不过您,咱甘拜下风。”说着吴筱语摆出了一个佩服的手势,“不过这香锅...”她嫌弃地夹起一块儿裹满红油的肥牛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了,“嘶——有点东西啊!”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模糊,两个女孩的笑声混着麻辣香锅的香气,在蒸腾的热气里晕染开来。 吴筱语仰起头喝了一口酸梅汤,“最近怎么样?” 关小禾夹起一片肥牛,肉片在筷子上滴着鲜亮的红油。“还那样呗。你呢?” “我也是老样子,在奶茶店当苦命打工人。”吴筱语夸张地摊开双手,手链上的金属铃铛叮当作响,“男朋友出国了,独守空房啥感觉?” “说实话,暂时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关小禾耸耸肩,“每天备课、上课,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寂寞。” “对了!”吴筱语猛地一拍桌子,惊得邻座学生抬头张望,“你不是见他爸妈了吗?豪门儿媳啥体验?” 关小禾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不怎么样。” “啥意思?!”吴筱语探过身子,挑染的绿色头发差点掉进香锅里,“豪门公婆看不上平民女孩?” “直觉告诉我,他妈妈不太喜欢我。”关小禾咬断一截Q弹的鱼豆腐。 “管她呢!”吴筱语豪迈地挥挥手,“李子豪死心塌地爱你就行!爱情又不是跟他妈谈。” 关小禾喝了一口酸梅汤,“无所谓,反正我又没打算和她儿子结婚。”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你们吵架了?” “没有。”关小禾搅动着锅里的方便面,“你忘了?我说过的,我是不婚主义者。” “你不会来真的吧?!”吴筱语瞪大眼睛,绿色的眼线夸张地上挑,“我以为你那是中二病瞎说的呢!” 关小禾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笑笑,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道:“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在学校混了三年,除了逃课打游戏,啥技能都没学会,现在连简历都不知道咋写。”她扯了扯荧光粉的T恤下摆,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 “总得有个方向吧?考公还是进企业?”关小禾将喝空的酸梅汤杯摞在餐盘上,指甲无意识摩挲着香奈儿包包的菱格纹。 “走一步看一步吧!”吴筱语叹了口气。 关小禾忽然想起什么:“你以前不是总说毕业就结婚吗?你见过高俊爸妈了吗?”她注意到闺蜜搅拌米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总说还不到时候。”吴筱语诺低头戳着碗里的碎米,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关小禾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谈了七年了还不是时候?正要开口安慰闺蜜,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禾?” “请你们吃。”学长将西瓜和绿豆汤留下便离开了。 “谢谢学长!”关小禾起身接过,余光瞥见吴筱语挑高的眉毛。果然,不待学长走远,吴筱语立刻凑过来挤眉弄眼:“老实交代!这帅哥什么来头?” “就是普通学长,别瞎猜。”关小禾斜了闺蜜一眼。 吴筱语一脸坏笑地看着关小禾:“我看可不普通。” “你可拉倒吧!”关小禾想起高二时那个总被误会的转学生,“你看谁都不普通,高二时咱班转来一个男同学,你天天说他偷看你,结果呢?人家是真斜视,你非说人家暗恋你。” “我哪知道!”吴筱语拍着桌子叫嚷道:“谁让他天天不看黑板,就盯着我看啊!” 食堂里此起彼伏的餐盘碰撞声中,两个女孩的笑声混着西瓜的清甜,在蒸腾的暑气里飘得老远。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温柔,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又回到了穿着校服挤在小卖部的夏天。 暮色漫进宿舍时,李欣蜷在床铺上,睫毛还沾着泪滴。“邢阿姨说她给女儿找了新的家教老师,告诉我不用再去了。”她揪着被角的手指微微发抖,“我之前跟她请假的时候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哽咽声裹着委屈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像极了祥林嫂反复诉说阿毛的故事。 关小禾机械地刷着手机,屏幕冷光映在脸上。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心里却忍不住泛起无奈——出身贫苦却总抱着天真幻想,连续请了一周假,哪个家长愿意让高考在即的孩子等下去?现实从来不是童话故事,可李欣总把世界想得太过柔软。 抽抽搭搭的哭声持续了近半小时,关小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刚要开口劝李欣喝口水,手机在掌心震了震。姑姑的微信对话框弹出新消息, 【姑姑】小禾,今年回来吗?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两秒,关小禾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打下简短的回复。 【小禾】姑姑,今年我不回去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李欣新一轮的啜泣声又响起来。关小禾望着漆黑的聊天框,忽然觉得这个夏夜格外漫长。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红楼梦》 七夕,这个古老的浪漫节日,在商业化浪潮的席卷下,摇身一变成了时代的“新宠”。国外奢侈品品牌纷纷瞅准时机,将七夕打造成一场盛大的营销狂欢。街头巷尾热闹非凡,繁华似一幅绚丽流动的画卷。 商家橱窗里,琳琅满目的“爱的信物”被精心陈列着。璀璨珠宝散发迷人光泽,宛如在低声诉说永恒誓言;柔软可爱的绒毛玩具,静静候着成为情侣间温暖陪伴;精致巧克力弥漫浓郁香甜,每一口都仿若爱情的甜蜜滋味;娇艳欲滴的花束色彩斑斓,恰似恋人们炽热的心。每件商品都承载着爱情蜜语,编织着或浪漫或热烈的爱情故事。 街上行人如织,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情侣们手牵着手,亲昵地漫步街头。女孩们身着精心挑选的节日盛装,裙摆随着轻盈步伐随风轻扬,好似一朵朵绽放在夏日里的娇艳花朵。男孩们的目光则温柔地落在身旁女孩身上,满是宠溺与爱意。整个城市仿若被甜蜜气息笼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糖甜。 早晨出门前,关小禾特意送了一些水果给宿管阿姨,歉意地说道:“阿姨,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儿,要凌晨之后才能回来,得麻烦您半夜起来帮我开下门。” 阿姨接过关小禾递过来的水果,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吧,阿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关小禾出门时,阿姨还不忘关切叮嘱她:“一个女孩子,晚上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待太晚。” 关小禾笑着朝阿姨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阿姨。” 关小禾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学校。刚走到校门口,男友的视频通话便打了进来。视频一接通,李子豪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宝宝,七夕快乐!” 关小禾无奈地笑了笑,“李子豪,你们美国不是应该过情人节吗?人家在国内都是崇洋媚外,你怎么到了国外还这么老土地过七夕啊。” “赤诚的中国心,”李子豪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搞怪。”关小禾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过七夕的。” 李子豪却执拗地像个的孩子,坚持道:“我不管,今年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把所有节日都给你过了。我给你买了礼物,今天骁子会给你送到学校去。” 关小禾对男友这般体贴的行为有些招架不住,劝说道:“七夕人家也得过节,别麻烦他们了。你让骁子什么时候顺路路过Y大,再给我就行。” 李子豪却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可不行,别人女朋友有的,我女朋友必须得有。” 关小禾深知李子豪那点小小的虚荣心,笑着安抚道:“子豪,真不用,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宿舍。” 李子豪一听,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你一个人出门干嘛?是不是有男生约你?” 关小禾看着男友这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连忙解释:“不是啦,我要去机构上课啊。”说着,还将手机摄像头转了一圈,展示着周围的环境,“你看,我一个人在校门口打车呢,哪有人啊?” 李子豪这才重新躺回床上,嘀咕道:“怎么七夕节还上课啊?” “高中生们又不过七夕,当然还得上课啦。”关小禾无奈答道。 “那我让骁子晚上给你送去?”李子豪试探性地问道。 “晚上我家里有事。”关小禾拿出自己常用的借口。 “宝宝,我突然发现怎么每年七夕你家都有事啊?”李子豪嘀咕道。 关小禾不想再跟男友聊这个话题,转移话题道:“子豪,我打的车来了,先不跟你聊了。” 关小禾挂断视频通话,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出租车刚发动,手机又在包里震起来。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备注,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 继父那略显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小禾啊,是我,你王叔。” “叔叔好,”关小禾礼貌回道。 “小禾啊,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吧,叔叔给你做好吃的。”紧接着,弟弟稚嫩的声音也通过听筒传了过来:“姐,生日快乐!” 关小禾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望着车外的车水马龙,“叔叔,不用麻烦了,我今天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庆生。” 继父仍在努力争取,带着几分乞求说道:“你妈回老家了,她走之前特意嘱咐我,让我记得帮你庆生。”继父心里清楚,关小禾大概率是不会相信这套说辞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充当着关小禾和母亲之间的缓冲剂,尽力维护着她们岌岌可危的母女关系。 “今天就我和你弟弟在家,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咱们就在外面吃。”继父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讨好的意味。 关小禾微微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决:“叔叔,我真的和朋友都约好了。” “行吧。”继父无奈地应道,他太了解关小禾的固执了,虽然母女俩在其他方面完全不同,固执这一点上,母女俩却是一模一样。继父嘱咐道:“那你和朋友吃点好的,玩得开心点,叔叔给你报销。” 听筒里传来绵长的叹息,像根细线缠住她的心脏。挂断电话的瞬间,微信提示音紧接着响起。转账界面上,1000元红包刺得她眼睛生疼。关小禾盯着那串数字三秒,毫不犹豫按下退还。指尖离开屏幕时,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手机壳上的蜡笔小新贴纸被洇得发皱。 霓虹灯在玻璃上晕开细碎的光斑,关小禾拖着沉重的步子跨出培训机构。胃部传来隐约的钝痛,却激不起半点食欲,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停驻在麦当劳暖黄色的招牌下。 自动门开合的冷风裹着薯条香气袭来,她机械地在自助点餐机前滑动屏幕,选了最常吃的麦辣鸡腿堡套餐。取餐号在电子屏上跳动时,收银台后的店员忽然露出标准的微笑:“需要番茄酱吗?”她这才发现自己连调料都忘了拿。 角落里的卡座浸在阴影里,关小禾咬下第一口汉堡,面包胚的松软与鸡肉的酥脆在齿间绽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落地窗外,晚高峰的车流汇成红色光河,玻璃映出她空洞的眼神。 咀嚼的动作突然停滞,手机在木质桌面上震动出细碎声响。 餐厅里的灯光暖黄,周围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关小禾拿着手机,听着听筒里崔国友关切的话语,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丫头,生日快乐!”崔国友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满是疼爱。 “谢谢崔叔。”关小禾轻轻咬了咬嘴唇,又吃了口汉堡,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听你那边挺吵的,是在外面吗?”崔国友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关小禾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点了点头,尽管崔国友看不到,她故作轻快地说道:“嗯,跟朋友出来庆生了。” “好好好,”崔国友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中满是欣慰,“你能想开就好。” “崔叔,您放心吧,我好着呢。您不说,我都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关小禾故作轻松地说道,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忘了好,忘了好。”崔国友的声音有些哽咽,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话里细微的电流声。 “叔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小姑娘都喜欢啥,就没给你买礼物。叔给你准备了个红包,等啥时候咱爷俩见面,叔当面给你。”崔国友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歉意。 “好,谢谢崔叔。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还是不按时吃饭?您不能总抽烟了,也别总熬夜,都快50的人了,还真把自己当20几岁的大小伙子呢。”关小禾絮叨地关心道,仿佛这样就能把心中的感动和酸涩压下去。 “我知道,最近烟抽得少多了,三餐也都按时吃着呢,你不用跟我操心,你照顾好你自己,叔就放心了。”崔国友嘱咐道。 午夜的风裹着寒意掠过空旷的十字路口,路灯在柏油路上投下惨白的光晕。关小禾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她的动作在地面上微微晃动。行李箱拉链滑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她俯身取出用牛皮纸包裹的冥币,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摞冥币依次摆在路边,在风中微微颤动。关小禾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印着“天地银行”字样的纸币, 一摞冥币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农历200X年七月初七 故先考关公讳建国之灵位收用 不孝女关小禾敬献 愿先考在天国安息,永享极乐。】 关小禾蹲下身子,拿出打火机,缓缓将冥币点燃。火焰瞬间蹿起,像是贪婪的唇舌,迅速舔舐着一张张黄纸。冥币上的墨迹在火焰的灼烧下,逐渐化为一缕缕青烟,悠悠地飘散在空中。那燃烧的声音,起初清晰可闻,随着火焰的跳动,渐渐模糊,而后又仿佛在灰烬中重新凝聚。 在灰烬的边缘,火焰如同疯狂舞动的精灵,肆意地跳跃、旋转,尽情释放着它的热情与生命力。一张张纸张在火的拥抱中,逐渐卷曲、变形,最终化为一片片灰白的“蝴蝶”,轻盈地飘向远方。火光映照着深沉的夜空,仿佛是远古时代那永不熄灭的篝火,默默地讲述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在这火光中,纸张的轮廓变得愈发柔和,仿佛成为了梦境与现实的交界之处,又像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每一张纸的燃烧,都像是一次灵魂的释放,一次生命的重生,一次对过往的深情告别,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关小禾静静地凝视着这片火光,在火光的映照下,她仿佛能看到生命的轮回。 几百块钱的冥币,不到十分钟便燃烧殆尽,恰似一场短暂却璀璨的盛宴。它有过绚丽的开幕,如今也不可避免地迎来了落幕。繁华褪去,曲终人散。 关小禾每次来烧纸前,都觉得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每一次,她都只是沉默地看着冥币从燃烧到熄灭,像是在逃避什么。 直到冥币燃烧殆尽,关小禾才开始对着一堆灰烬絮絮叨叨:“这两年城管管得严,不让在十字路口烧纸了,都提倡什么文明祭祀了。今天烧的稍微晚了点儿,你别介意啊。这次烧得多,你在那边随便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节省,她。。。。”想到那个孩子,关小禾如鲠在喉,再也说不下去了,寂静的街道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几分钟,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关小禾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些燃烧后的灰烬,自言自语道:“这边通货膨胀挺厉害了,也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 她用树枝在地面无意识地勾画着,“听说她今年也回去了,我没办法回去,就在这儿给你烧了。”关小禾望着对面黑暗的写字楼,彷佛能透过黑暗看到过去。恍惚间,十三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曾经的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破败,如今已经高楼林立,一切都在改变,都在向前走,只有她最留在这,留在了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曾经的关小禾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者,但现在的她却无比希望这世间真的有天道轮回,真的有孟婆,有奈何桥,能让那些逝去的灵魂得到安息与新生。十三年了,他们是不是已经转世为人?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健康、快乐地生活着呢? 零点的钟声敲响,关小禾站起身,蹲太久不自觉地趔趄了一下,她麻木地将灰烬收拾干净,不给环卫阿姨留下一点儿麻烦。清理过,但依据会留下痕迹,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无法做到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漆黑的大楼,她拉着行李箱,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融入这七夕夜的喧嚣与寂静之中,带着满身萧瑟。她像一抹游魂孤零零地游荡在尘世上。 第15章 第 15 章 加州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洒下几缕明亮的光影。床头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李子豪迷迷糊糊地划开接听键,“喂......” “豪豪,起床了吗?”李妈妈的声音裹挟着微波炉运转的嗡鸣,从太平洋彼岸穿透过来。 李子豪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套里,“还没。”他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喉结在晨光里滚动。 电话那头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李妈妈的音量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都几点了还不起床?”紧接着是压低的询问,“加州现在几点?” “上午十点。”李爸爸的声音闷闷的,混着报纸翻页的哗啦声。 “豪豪,你赶快起床吃早餐!我跟你说,长期不吃早餐会得胆结石,还会影响......”李妈妈的唠叨像机关枪,子弹般穿过时差的屏障。 李子豪在母亲的催促下坐起身,锁骨处的银链晃出冷光。他抓了抓乱成鸡窝的头发,“妈,你一大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啊!”李妈妈的声音突然拔高,背景里传来咖啡杯磕在大理石台面的脆响,“差点忘了正事儿!枣苑房子的钥匙,你带去美国了吗?” 海风卷着阳光扑进房间,在李子豪赤着的脊背上烙下滚烫的光斑。李子豪靠坐在床头,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另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困意:“没有啊。” “那你把钥匙放哪儿啦?”电话那头传来李妈妈焦急的声音。 李子豪彻底清醒了些,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碰到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钥匙我放小禾那了,小禾有个室友不太正常,老找她的麻烦,我就把钥匙留给小禾了,让她搬到家里去住,反正她大四也没什么课了。” “豪豪,不是妈说你,”李妈妈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和责备,“咱们家里那么多贵重物品,你怎么能放心把钥匙交给外人呢?还让她一个人住家里,你就是太单纯了,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李子豪的眉头微微皱起,握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收紧,语气认真起来:“妈,小禾是我女朋友,你别这么说她。在我心里,她就是咱家人。再说,小禾的人品,我还不了解吗?”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李妈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在那边生活还习惯吗?吃得好不好?住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李子豪靠在厨房的料理台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道光影。 “那就好,等你圣诞假期,我和你爸就去美国看你,顺路去你的学校逛逛,我和你爸还都没去过斯坦福呢。”李妈妈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不用你们来回折腾了,”李子豪笑着打断,“圣诞假期我跟小禾说好了,我回国看你们,也看看爷爷奶奶。” “再看看你的小禾,小禾小禾,成天就惦记女朋友。难怪人家都说养儿子没用,有了媳妇忘了娘。”李妈妈嗔怪道,语气里却藏不住满腔的不满。 李子豪在电话那头尴尬地干笑两声,赶紧补救:“不能不能,老妈和女朋友在我心里并列第一。” 李妈妈轻轻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李子豪见势不妙,急忙转移话题:“妈,我要去做早饭了,一会儿还要出门办点儿事。” “好,那你去忙吧。”李妈妈无奈地说道,“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吃外面的东西.....” “知道啦!”李子豪挂掉电话,转身开始准备早餐,心里想着等会儿要给小禾发个消息,问问:她在枣苑的房子里住得习不习惯? 阳光在地板上缓缓挪动,李爸爸看着妻子脸上的无不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子豪从小就有主见,选的女朋友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妈妈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靠枕上的花纹,“我就是担心他被人骗。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性格多少都有点儿敏感,万一给咱儿子使心眼儿呢?”她的语气里满是对儿子的担忧,仿佛关小禾真就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李爸爸摊了摊手中的报纸:“别总是把人想得太坏。咱儿子眼光不会差,他既然认定了,肯定是觉得合适。” “合适?”李妈妈眉头紧皱,声音提高了几分,“他从小没吃过苦,单纯得很。人家单亲家庭的孩子,说不定心里有多少小九九呢,说不定就是想借着咱家的条件往上爬呢。”她的话里满是对关小禾的偏见,那些担忧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 李爸爸放下茶报纸,“你呀,就是想太多。就算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你也不能一竿子全都打死啊。我看小禾这孩子独立又懂事,是个难得的好女孩。”他的声音沉稳,试图安抚妻子的情绪。 李妈妈撇了撇嘴,眼神里的担忧并未消散。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阳光洒在院子里的花丛上,斑驳的光影像是她此刻纷乱的心情。 一个多月前,在李子豪的毕业典礼上,关小禾与李妈妈礼貌地交换了电话号码。然而,自那之后,两人之间的通话记录始终是一片空白。直到这天,关小禾正在图书馆备课,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瞥了眼屏幕,看到“李妈妈”三个字,微微一愣,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礼貌却不谄媚:“喂,阿姨。” “喂,小禾啊,你在学校吗?”李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关小禾轻轻合上书本,坐直身子:“阿姨,我在,您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和你叔叔今天来北京了,结果我忘记带家里的钥匙了,豪豪说他的钥匙放你这儿了?”李妈妈的声音带着询问,似乎在确认什么。 关小禾微微点头,声音轻快:“阿姨,子豪的钥匙确实在我这儿,那您看是您和叔叔过来取?还是我给您们送过去?” “不用你来回跑,我和你叔叔去你学校取吧。”李妈妈的声音干脆利落,似乎不想给关小禾添麻烦。 “好的,阿姨,那你们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在南门等您和叔叔。”关小禾微笑着应道。 “行,我和你叔叔现在就过去。”李妈妈说完便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让关小禾回过神来。 她放下手机,起身收拾好东西,快步朝着宿舍走去。在宿舍的抽屉里,那把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关小禾拿起钥匙,手指摩挲着钥匙链上的蜡笔小新挂饰,那是李子豪亲手挂上去的。 关小禾走出宿舍,朝着南门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她站在南门外,眼睛不时朝着马路上张望。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宝马缓缓驶来,车窗摇下,李妈妈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关小禾的视线里。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微笑,朝着宝马走去…… 宝马在Y大南门路边稳稳停下,轮胎碾过地面的落叶发出细碎声响。李爸爸刚准备熄火,手腕突然被李妈妈冰凉的手指扣住:“这里不好停车,咱们拿上钥匙就走吧。”她的指甲在丈夫腕间留下浅浅压痕。 “来都来了,不请孩子吃顿饭不太好吧?”李爸爸的眉头拧成个结,后视镜里,关小禾正朝他们走来,发梢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今天折腾一天了,我累了。”李妈妈扯了扯真丝衬衫的领口,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跟着晃动,“改天再请也不迟。”她的手指已经按下车窗升降键。 车窗缓缓降下,关小禾踩着轻快的步子上前,白色帆布鞋尖还沾着图书馆前的银杏叶碎屑。“阿姨,叔叔好,这是子豪的钥匙。”她双手递上钥匙串,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蜡笔小新挂饰在阳光下转了个圈。 李妈妈的指尖刚触到钥匙,李爸爸已经探身到副驾,露出和蔼的笑纹:“你阿姨忘带钥匙了,我们住三天就走,走之前再把钥匙给你还回来。” “叔叔,不用了!”关小禾慌忙摆手,发丝垂落遮住泛红的脸颊,“这钥匙我也只是替子豪保管,交由你们保管肯定更保险。” 李爸爸刚要开口,李妈妈已经抢先:“小禾,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天坐了一天飞机,太累了。”她的声音裹着倦意,却透着不容拒绝的疏离。车窗玻璃缓缓升起,将关小禾欲言又止的表情切割成碎片。 关小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李妈妈紧绷的脊背才终于陷进真皮座椅。回到枣苑的家,她连高跟鞋都没脱,径直栽倒在主卧大床上,真丝枕套蹭乱了精心打理的卷发。 “我的胃药你放哪儿了?”李爸爸在客厅翻找行李箱,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回荡,惊起窗帘后沉睡的灰尘。 “你看看我包里有没有?”李妈妈闭着眼睛,手臂挡在额前,声音闷在枕头里。 拉链滑开的声响中,李爸爸的手突然僵住。暗紫色爱马仕包里,一串钥匙正静静躺在香奈儿粉饼盒旁,金属齿牙泛着冷光——那分明是枣苑房子的钥匙。 他捏着钥匙链转身,目光穿过门缝,落在妻子蜷缩的背影上。月光从纱帘缝隙漏进来,在她肩头镀上一层银边,肩头落下的冷光让人无奈。 夜幕轻柔地覆盖了整个校园,关小禾独自一人走在校园的小径上,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她轻轻划开接听键,屏幕上瞬间出现了李子豪那张帅气的脸庞,“宝宝,干嘛呢?你那边怎么这么黑啊?” 关小禾将摄像头调成后置,将周围的环境展示给他看,“我在湖边散步呢。” 李子豪马上紧张地问道:“宝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跟室友吵架了?” 关小禾微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没吵架,我就是出来溜达溜达。” “宝宝,要是那个SB惹你,你就搬去家里住。”李子豪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嗯嗯,放心吧。”关小禾乖巧地点点头。 挂断电话后,关小禾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未名湖,思绪飘远。她没有把李妈妈来拿钥匙的事告诉男友,她从来没打算去李子豪家住,所以一把钥匙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只是李妈妈当时的态度,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疏离,让她有一种被人嫌弃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她心里,隐隐作痛,挥之不去。 第16章 第 16 章 八月下旬,周建平结束访美行程归国。行李箱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十瓶保健品,他将礼物分发给组里的学生,指尖轻点瓶身,温和提醒整日面对电脑的年轻人注意护眼。这份关怀很快便在学院里传开了,暮色中的走廊里,不时飘来“周老师真是神仙导师”的感叹。 周建平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游走,办公室里只余键盘敲击声与偶尔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叩门声响起,一个学生走了进来,“周老师,研一新生马上就要进组了,大四做毕设的师弟师妹也要过来了,我们办公室的工位不够用了。” 周建平敲击建平的手顿了顿,旋即拿起一旁的电话。电话接通时,周建平的声音沉稳:“杨老师,我们组工位有点紧张......”电话挂断后,他指节轻叩桌面:“胡老师组的大开间还有空位,你们商量一下,看谁搬过去。” 决定出乎意料地顺利。师兄师姐们挽起袖口,抱着笔记本和私人物品穿梭在走廊。有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纸箱碰撞声中,兴奋的议论此起彼伏:“朝南的大开间!听说老胡给组里配了全套家电!”“咱们这也算是从精装公寓搬进大别野了!”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忙碌的背影上镀了层金边,新的故事,即将在敞亮的大开间里展开。 周建平组搬家后的第二天,推开办公室的木门,关小禾正对上刘禹含师姐从电脑屏幕后探出的笑脸,玫红色美甲在白色键盘上划出一抹亮色:“师妹来啦!” 师姐踩着厚底拖鞋哒哒跑来,带起一阵薄荷香风。她揽过关小禾的肩膀,朝着靠墙的工位努了努嘴:“这就是咱们组的大师兄,卢鸣宇师兄。” 穿着物院院衫的男生闻声起身,圆滚滚的肚子把衣角撑得紧绷,保温杯里枸杞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师兄好!”关小禾笑着挥手。 对方露出两排大白牙,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月牙:“小师妹好啊。”卢鸣宇递了一盒巧克力到关小禾面前,金色包装纸在顶灯下泛着光,“给你带的礼物,咱们组每人都有。” 关小禾笑着接过,“谢谢师兄。” 刘禹含又将新搬进来的周老师组的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姐介绍给关小禾。“那两个是周建平老师的学生,刚搬到咱们办公室。”她指着穿藏青卫衣的男生,“这是郑泽锐师兄,今年博三。”她又指着一个扎丸子头的女生介绍道:“这是韩雨桐,今年博二,我室友。” “师兄师姐好!”关小禾微微欠身,白衬衫下摆扫过堆满文献的工位,韩雨桐和郑泽锐都摘下耳机回以微笑。 刘禹含的指尖顺着空调出风口的方向,精准落在正对办公室大门的工位上,金属隔板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师妹,以后你就坐那儿。” 关小禾的目光扫过那片毫无遮挡的开阔地带,她盯着工位后方一米处的办公室大门,想象着来来往往的人都能将自己的电脑屏幕尽收眼底,后颈顿时泛起细密的汗珠:“师姐,没有其他工位了吗?” “本来是有位置的。”刘禹含偷偷耳语道:“结果周老师组的学生突然搬进来了,就把空余的工位都给占了。” “小师妹,这可是黄金地段!”卢鸣宇晃着保温杯踱过来,枸杞在玻璃壁上撞出闷响,“往届学霸都抢着坐这儿——”他故意拉长尾音,圆脸上堆满笑意。 关小禾仰头望着天花板的吊灯,白炽灯的光晕在视网膜上晕染成模糊的圆。她能想象到以后的场景:导师视察时的目光扫过肩头,同学借资料时的无意一瞥,甚至连保洁阿姨路过,都能瞥见她的电脑屏幕。想摸鱼?根本不可能! “谁让咱们小禾是门面担当呢?”刘禹含突然伸手戳了戳她发烫的脸颊,“这位置,就该留给赏心悦目的人!” “师姐,咱们组什么时候成韩国女团了吗?”关小禾苦笑着扶额,“这么个“C位”,我真可以不要。”她的话音未落,办公室里已经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卷着窗外的蝉鸣,将她最后的抗议也淹没在热浪里。 九月的微风,宛如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Y大的每一寸土地。它带着夏日残留的一丝炽热,又裹着秋日独有的清新,悠悠地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将这座在暑假中沉睡许久的学术殿堂悄然唤醒。 大一的新生们,像是一群即将振翅高飞的雏鸟,怀揣着五彩斑斓的梦想与满溢的希望,步伐轻快地踏入了这片知识的神圣领地,就此,他们人生的崭新篇章被徐徐翻开。 注册处前人声鼎沸,新生们排着蜿蜒的长队,手中紧紧攥着那份承载着他们努力与憧憬的录取通知书。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对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热情洋溢的学长学姐们,如同忙碌的小蜜蜂,在队伍间来回穿梭,耐心地引导着新生们完成复杂的注册流程。校园里,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新面孔的青涩与旧面孔的成熟在这里相互交融,共同编织着大学生活的开篇之章。 关小禾跟着刘禹含前往四教办理汇款业务。师姐一边走着,一边感慨万千,目光中透着一丝怀念,轻声对关小禾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曾几何时,咱们也像这些新生一样,青春年少。” 关小禾微微点头,心中也不禁泛起对时光流转的感慨。 Y大南门的云南餐厅内,竹编吊灯洒下暖黄光晕,汽锅鸡的香气氤氲在红木桌椅间。身着香云纱的中年女士双手捧起青瓷茶杯,腕间翡翠镯轻碰桌面发出清响:“周老师,我以茶代酒,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家言言的帮助。” 她身旁西装革履的男士也站起身,脊背弯成九十度的弧线:“周老师,真的特别感谢您。”额前碎发垂落,语气里满是郑重。 周建平端着白瓷杯颔首微笑,镜片后的目光温润如春水:“二位言重了。” “您太客气了,要不是您帮忙,我们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竞赛老师啊?”女士将茶杯轻轻搁在铜制杯垫上。 “是您家孩子和这个老师有缘。”周建平正要抿茶,忽然被女孩清脆的声音打断。女孩用竹筷戳着米线,腮帮子鼓鼓的:“今天吃饭,我也邀请小禾姐姐了,可是她说她有事。” “她是不是大四了?找工作了吗?”男士掏出丝绸手帕擦拭额角。 “她没保研吗?”女士转动着翡翠镯,流苏耳坠随着话音轻轻摇晃。 周建平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凸起的缠枝纹,女孩口中的名字像根羽毛拂过心湖。他想起那天下午关小禾站在办公室门口欲言又止的模样,此刻喉间泛起淡淡苦涩——她推掉饭局,是否因为那日在梧桐道上,两人默契到近乎承诺的对话? 女孩囫囵咽下米线,“不知道,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忙,我就没问太多。” “她还在做家教吗?”女士用银匙舀起一勺酸角糕,琥珀色的果酱在瓷碟上拉出细长的丝。 “不做了吧,上次她说她现在几乎全职在培训做老师。”女孩眼睛突然发亮,竹筷在米线碗里搅出漩涡,“我以后周末也要去培训机构兼职,听说课时费超——级高!”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女士手里的茶匙当啷撞在杯沿,翡翠镯撞出清脆声响,“咱们家缺你那点钱?大学可不是让你去浪费时间的,你还是要好好学习,绩点刷高点,申请藤校才有底气!” 男士在一旁附和道:“你妈说得对,学习和社团活动都得抓。学生会竞选要是缺推荐信,爸帮你找关系......” “可小禾姐姐当着学生会的部长,还能出去兼职!”女孩突然转向周建平,马尾辫随着动作扫过椅背。 “言言你别打岔!”女士将凉透的普洱茶一饮而尽,语气愈发急切,“那种家教的活计,浪费时间又学不到东西......” “麦当劳还有好多学生在做呢!”女孩把筷子重重搁在碗边,瓷碗发出闷响,“周叔叔,您说是不是?” 周建平转动着青花瓷杯,杯底的缠枝莲纹在掌心若隐若现:“大学里的确有不少学生做各类兼职,做家教的尤其多。” 窗外太阳高照,餐桌上的争论声与此起彼伏的碰杯声混在一起。 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周建平将薄款的亚麻外套搭在手臂上,指尖还残留着POS机的温热。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男士追至餐厅台阶,额角沁着汗珠:“周老师,本来是我们请您吃饭,怎么能让您破费呢!” 周建平将车钥匙在掌心转了转,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上次言言竞赛获奖,您已经尽过地主之谊了,这次该我做东。” “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女士踩着细高跟快步跟上,香奈儿五号的气息裹着急切,夏日的热风拂起她的发丝:“上次是感谢二位对言言的帮助,这次是庆祝言言考上Y大,意义不同!” “这次真的却之不恭,就当是庆祝侄女庠序新篇了。”周建平望向街边梧桐树上在风中微微颤动的叶子,想起女孩吃饭时亮闪闪的眼睛,笑意漫上眉梢,“我母亲说她是看着言言长大的,总想着多疼她些。” “她虽然考上名校,但未来的路还长……”男士突然抬手整了整歪斜的领带,姿态放得极低,脸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以后在学校里,还得麻烦您多照应!”说着就要弯腰行礼。 周建平连忙扶住对方手肘,亚麻外套滑落了些许:“您放心,只要是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饭局散场后,周建平踩着夏夜蝉鸣回到办公室。中央空调嗡嗡运转,他对着电脑屏幕批改论文,可笔尖悬在批注框迟迟未落——关小禾的身影总在眼前晃悠,像窗外摇曳的梧桐叶,拂过饭桌上那些关于她的讨论,一种身为师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台灯在桌面投下暖黄光晕,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眉心,抓起手机解锁。指尖在通讯录里划过时,玻璃屏幕沁着体温,直到停在那个备注名上。他咬着下唇思索片刻,终于逐字敲出:“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而此刻的关小禾正抱着教案冲向教室,走廊里此起彼伏的上课铃催得人脚步匆匆。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她掏出来瞥了眼,看着那句没头没尾的诗句,盛夏的风穿过走廊掀起她的衣角,却吹不散眉间的困惑。她盯着对话框反复确认,心里直犯嘀咕:周老师莫不是发错人了?但她还是快速打下回复:谢谢周老师,附赠一个程序化的笑脸表情。 第17章 第 17 章 新学期的第一周,阳光慷慨地倾洒在Y大的校园,为校园里古老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光辉。校园里弥漫着新学期特有的朝气,学生们穿梭在各个教学楼之间,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周建平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踏入教室。他熟练地打开PPT,准备开始新学期的授课。就在他抬眼扫视教室,查看学生出勤情况时,目光突然定住了。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他竟看到了关小禾的身影。按常理来说,保研失败的关小禾实在没理由出现在他的课堂上。她难道是打算考研呢?周建平不禁在心中暗自猜测着。 保研失败对于任何一个学生而言,都算得上是个不小的挫折,理应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失落与消沉。可此刻,关小禾坐在座位上,身姿挺拔,神色自若,状态远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丝毫不见遭受挫折后的萎靡不振。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许多关于考研的建议,诸如合理规划复习时间、选择合适的参考资料之类。然而,当他刚想开口时,一股莫名的犹豫涌上心头,他顿觉自己似乎有些越界了。思忖再三,他还是决定等关小禾主动来询问。 日子如细沙般悄然流逝,每一天的校园生活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周建平始终关注着关小禾,可她却像完全忘记了“考研”这回事,从未主动向周建平请教任何问题。周建平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无奈,暗自觉得这个小女孩还是太年轻气盛了,或许还在因为保研的事跟自己置气。 此后,周建平愈发频繁地在物理楼的走廊偶遇关小禾。每一次,她都和一群眼熟的学生们相伴而行,他们在五楼的走廊里肆意谈笑着,那笑声清脆爽朗。 9月26号,零点的钟声悠悠地敲响。关小禾小心翼翼地躲在水房里,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她轻轻划开接听键,男友那熟悉且满含爱意的声音瞬间传来:“宝宝,23岁生日快乐!愿我的宝贝儿每一天都阳光灿烂,快乐常伴。” 关小禾的眼中立刻盈满了笑意,那笑容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温柔而动人。她轻声回应道:“谢谢亲爱的,时间不早了,我得去睡了,不然那个‘作精’一会儿又要开始作妖了。” “宝宝,今年老公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我已经嘱咐骁子和他女朋友明天去陪你过生日了。”男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与温柔。 “不用麻烦他们的。”关小禾有些内疚地说道,她实在不想让男友为自己如此费心。 “那可不行,我说过要陪你过每一个生日,今年已经食言了,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过生日。”男友坚定地说道,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疼爱。 “好吧,我真得去睡啦。”关小禾无奈地笑着,心中却满是甜蜜。 “宝宝,晚安。” “晚安。” 晨光爬上宿舍斑驳的窗台时,翟文骁的语音消息带着引擎轰鸣声传来:“小禾,我们已经到Y大南门了,你出来吧。” 楼下梧桐树影摇曳,翟文骁倚着黑色轿车冲她挥手。真皮座椅还带着余温,芯蕊便捧来包装精美的礼盒和玫瑰,“小禾,生日快乐!这是子豪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快拆开看看。” 黑色丝绒盒盖掀开的瞬间,经典的Chanel CF包链坠着双C标志,在车内顶灯下发着冷光。 “这款现在可是特别难买的。”芯蕊说道。 “是啊,豪子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小禾,真不是我替我哥们说好话,豪子对你真的是这个。”翟文骁用右手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我和骁子给你准备的礼物,豪子说你不吃蛋糕,我们俩就没买。”芯蕊又将一个礼物递到关小禾面前。 关小禾接过,打开,是一个奢牌的口红套装,一看就是芯蕊精心准备的,关小禾真诚地跟芯蕊道谢。 “对了,你怎么不吃生日蛋糕啊?”芯蕊突然凑近,发间的栀子香与香水玫瑰混在一起。 关小禾低下头,睫毛颤了颤:“我对奶油过敏。” “还有人对奶油过敏?我第一次听说哎,骁子你听说过吗?” “我也是第一次,之前就见过有对花生过敏的。” “我以前有个同学对鸡蛋过敏。” 二人关于过敏的讨论声渐渐模糊,关小禾将脸颊贴在车窗上,感受着秋日阳光的温度——这个虚假日期里收到的炽热祝福,像团暖融融的雾气,却始终融不化她藏在心底的,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寒夜。 身份证上的日期像枚褪色的邮票,生硬地贴在关小禾的人生履历上。每当手机日历跳出提醒,她都对着屏幕轻笑——这串数字不过是堂哥随手拼凑的谎言,却比她真正的生辰更像一场隆重的仪式。 1992年盛夏,她蜷缩在襁褓里啼哭时,爷爷的烟斗敲得八仙桌咚咚作响,父亲摔门的巨响震落墙灰。奶奶和母亲的哭声混着灶膛里噼啪的火星,没人注意到尿布里的寒意。三个月后父母南下务工,她在爷爷奶奶膝头牙牙学语,上户口的事像片被风吹散的枯叶,落进时光的缝隙里。 直到八岁那年,奶奶的白布孝幡在堂前飘动。父母匆匆返乡奔丧,才想起该给黑户的女儿办个身份。堂哥挠着后脑勺坐在户籍室,盯着表格上“出生日期”一栏,随手填了个日期。那天的阳光斜斜照在关小禾的麻花辫上,她还不知道,这个错误的日期将成为她此后余生的生命标记。 宿舍门轴发出吱呀声响时,薯片袋的脆响戛然而止。关小禾拎着香奈儿购物袋跨进宿舍,白炽灯将双C标志照得发亮。许安然咬着吸管冷哼一声,怀里的零食袋被攥出刺耳的窸窣声。 “小禾,你回来了,生日快乐呀!”王佳佳扯着许安然的胳膊往床边缩了缩,让出半米宽的过道。 关小禾将袋子轻轻放在地上,友善地回了一句“谢谢。”她望着书桌和椅子上挤成小山的礼物,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的天啊,杀姐姐死啦。”王佳佳激动地晃动着许安然的小臂,然而许安然的注意力却早已全部被关小禾拆礼物的声音吸引了,屏幕里的古装剧画面在她眼前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剪刀划开包装纸的沙沙声,像根羽毛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李欣抱着装满洗漱用品的浴篮走了进来,蒸腾的热气还沾在她发梢凝成细小水珠。关小禾正站在书桌旁,手里攥着半拆开的礼品盒缎带,抬头时目光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睛。 “小禾,你回来了。”李欣把浴篮轻轻搁在桌面上。 关小禾指尖摩挲着精致的包装纸,朝桌上的礼盒扬了扬下巴:“你帮我拿回来的吗?” “嗯,宿管阿姨急着交接班,怕把东西弄丢了。”李欣用毛巾擦拭着那头短发,“知道咱们俩住一个宿舍,就让我拿回来了。” “谢谢。”关小禾点头致谢。 “不客气,值班室还有几束花,你桌上都堆不下了。要是搁地上……”李欣斜眼看向许安然的方向,意思是许安然会说妨碍她走路,肯定又会找关小禾麻烦,“反正花摆在那儿也没人偷。” 关小禾动作顿了顿,将拆开一半的礼盒推到一旁:“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花拿上来?”李欣把湿发别到耳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算了,拿上来也没地儿放。”关小禾将丝带扔进垃圾桶,“我一会儿下去就直接扔了。” “都扔了?太可惜了吧?” “那你跟我去楼下挑一束你喜欢的吧,其他的我就拿去扔了。”关小禾已经抓起钥匙,金属环在她指间碰撞出清脆声响。 走廊顶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两人踩着交错的影子往楼下走。关小禾突然开口:“你开始找工作了吗?” “投了几个简历。”李欣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墙角,“明天有个药企的宣讲会,打算去看看。” “那明天一起吧。”关小禾状似无意地说道,楼道感应灯在头顶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欣猛地转身,撞进对方沉静的目光:“你不是保研了吗?” “了解一下就业形势,,有合适的工作的话,我也会考虑直接就业。”关小禾如实回道,“你别跟别人说啊。”关小禾补充道。 “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这个人也没什么朋友,你知道的。”李欣保证道。 推开宿管办公室的门,五束鲜花横七竖八躺在地砖上。最扎眼的顾天一送的那束99朵玫瑰,一群红玫瑰中,用白玫瑰精心拼出了一个“禾”字。关小禾看着都觉得恶心,别开眼说道:“选一束你喜欢的吧。” 李欣轻轻捧起粉紫色的洛神玫瑰,指尖抚过柔润的花瓣,惋惜地看向其他四束花:就这么扔了?” 正在整理登记簿的阿姨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都打算扔了?” 关小禾点了点头,“嗯,宿舍实在没地儿放。” 阿姨爽朗地笑出声,褶皱里都漾着暖意:“你要是不打算要了,那你就搁这儿吧!明儿我分给姐妹们,我们老阿姨也沾沾花香。”她弯腰抱起花束时,银丝在日光灯下闪了闪。 “那就谢谢阿姨了。”关小禾笑着说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阿姨把脸埋进花团,幸福的叹息裹着玫瑰甜香,“多少年没收到这么漂亮的花儿咯。” 第18章 第 18 章 初秋的阳光把校园烤得发烫,周建平和同事们踩着满地梧桐叶,慢悠悠地走回物理楼。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里面的男生眼疾手快连按开门键,金属门重新滑开。 “周老师,李老师,刘老师,你们上来吧,还有位置。”清脆的男声从电梯里传来。 三位老师抬脚迈进轿厢,学生们立刻挺直脊背,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在狭小空间里响起:“周老师好!李老师好!刘老师好!” 刘老师习惯性扫视四周,目光突然定在对面角落。三个学生他认得,都是胡老师组的学生,第四个女生他却觉得很陌生。因为出差错过夏令营面试,他并不认识关小禾。此刻,关小禾和师兄卢鸣宇并肩而立,电梯的镜面反射让两人的手看起来像是交叠在一起。 “卢鸣宇,你胆子不小啊!”刘老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嘴角勾起调侃的弧度,“带女朋友来办公室,信不信我告诉胡老师?”对于刘老师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大气系的学生们早已见怪不怪。 卢鸣宇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刘老师,您误会了!这是我们组的小师妹。” 周建平感觉喉头发紧,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些零散的片段突然在脑海里串联:她坐在教室角落认真记笔记的侧影,走廊里捧着奶茶的轻笑,还有微信对话框里那句不明所以的感谢——原来所有的欲言又止,都藏着这个答案。 电梯门滑开的瞬间,周建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电梯扶手的棱角硌着后腰。刘老师浑然不觉身旁人的僵硬,望着学生们鱼贯而出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不怪胡老师争着抢着要本校的学生,招本校的就是好啊,大四刚开学就进组了。” 李老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附和道:“可不是嘛。”他下巴朝关小禾的背影扬了扬,“胡主任招的那个学生,现在已经开始帮忙跑组里的财务了。” “哎,谁不想招本校的啊?本校的也不选咱们啊。”刘老师的叹息混着远处实验室传来的仪器嗡鸣。 午后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下细碎的光影。周建平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刘老师坐在沙发上抱怨不停。 刘老师给自己续了点水,眉头拧成麻花:“哎,现在的学生是越来越不好带了,我今年招的这个学生格外难搞。”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水杯重重地落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让他大四来跟我做毕设,他推三阻四的不肯来。当导师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学生。” 周建平招的两个学生,一个已经进组了,另一个十一之后也会进组。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要是说起自己学生的情况,确实有点像是在炫耀,只能默默听着刘老师继续发牢骚。 刘老师似乎找到了宣泄口,滔滔不绝:“也不知道怎么传的,现在都传我压榨学生。好学生都不愿意报我的研究生,每年都是被你们选剩下的分给我。”他猛地灌了一口水,那架势真有几分“借酒消愁”的味道,“你说,哪个老师不让学生帮忙干点杂活啊?老胡还让学生帮他接小孩呢,有一次我还看见薛老师的学生帮她家孩子补课呢。我就只是让他们做点实验,怎么就压榨他们了?况且那实验数据又不是我一个人用,他们写文章不也得用嘛?” 周建平听着刘老师的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学生们之前跟自己提到的那些传言。说刘老师让学生把自己的被子拿来实验室包仪器,因为仪器工作需要绝对安静,就让学生凌晨之后再开始做实验。有个叫陈潇的学生,因为实在受不了刘老师的“压榨”,还找了胡主任强烈要求换导师,最后这个学生转到了自己的组里。 周建平微微皱了皱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刘老师的抱怨,只能在心里暗自感慨如今师生关系的微妙。 刘老师突然凑近,杯沿残留的水珠在茶几上洇出深色痕迹:“对了,建平,陈潇到你这,没说我什么吧?” 周建平的笔尖在A4纸上划出歪扭的弧线,“啊,没有。” “你看看老胡带的那些学生,清一色Y大本科直升的,闭着眼挑都难碰着差的。”刘老师斜倚在沙发上,皮鞋尖有节奏地叩着地板,“再看你这儿,不是本校尖子生,就是外校数一数二的学霸。”他撇了撇嘴,语气酸得能拧出汁水,“你们俩都是热灶,好苗子都被挑走了,剩下的“歪瓜裂枣”才轮到我们。” 周建平盯着窗外摇晃的梧桐树影,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艰涩地开口:“如果有个学生,我明明已经在名单上确定了她,但她最后却成了别人的学生......有这种可能吗?” “太正常了!”刘老师猛地坐直,摊开的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我年年都被学生放鸽子!不过你嘛......”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目光里混杂着嫉妒与羡慕,“Y大物院最年轻的杰青,哪个学生不想当你的弟子?这种事落不到你头上。” 周建平在心里默默反驳:“我遇到了。”那个让他纠结的罪魁祸首,刚刚还一脸单纯地跟他打招呼。 刘老师离开后,周建平的心绪变得烦乱起来。他拿出手机,再次逐字逐句地看着关小禾发给他的微信内容,试图确认自己没有误解她的意思。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关小禾多线操作了。他不禁感慨,刘老师对现在学生的某些评价的确十分中肯,现在有些学生的道德底线似乎真的太低了。她们真的应该先学会做人,再去钻研学术。 往后的日子里,走廊转角、电梯轿厢,周建平总能撞见关小禾的身影。她捧着奶茶,珍珠在琥珀色的液体里沉沉浮浮,与师兄师姐说笑时眉眼弯弯。每当四目相对,她总会礼貌地颔首微笑。而他们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句“周老师,希望我能有机会成为您的学生”。 十月的银杏叶簌簌落在Y大校招会场外,关小禾攥着单薄的简历跟在李欣身后。一场校招、两场宣讲会奔波下来,室友李欣递出了十份简历,她却只交出了五份。 这天,关小禾和李欣一起参加一场宣讲会,关小禾看了一下招聘的岗位和给出的待遇,有些兴致缺缺。恰在此时,师姐给她打电话,让她现在去办公室帮忙,关小禾拿着电话走出会场。 就在推开防火门的瞬间,她与西装革履的周建平擦身而过。她沉浸在电话里的讨论,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投来的目光;而周建平却在擦肩而过的刹那,目光死死钉住那道熟悉的背影。 此刻会场大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启星科技”的宣传片。这家由周建平投资创办的公司,源于他在海外做研究员时收到的一封深夜邮件。彼时老同学发来二十页企划书,用三小时越洋电话游说:“没你注资,这项目就得黄!”他最终抵押了自己的一处房产,换来了49%的股权,却坚持只挂名,不参与运营。 “周总,您怎么突然来了?”助理小跑着递上流程表。周建平想起出发前合伙人的调侃:“回母校招兵买马,你这金字招牌不出面可不行!”他特意掐着宣讲尾声到场,本打算结束后请团队聚餐,却在入场时撞见最意外的画面。 望着关小禾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想起电梯里她与胡老师学生谈笑的场景,突然觉得那些画面都蒙上了讽刺的滤镜。或许胡老师此刻也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这个乖巧的准学生,正同时游走在保研、就业与未知的第三条道路上。 暮色浸透宿舍窗帘时,关小禾第三次刷新招聘APP,未读消息栏依旧空空如也。投出去的五份简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李欣还在台灯下修改着简历,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小禾,城西那家国企新开了岗位......”李欣的声音带着试探。 关小禾合上电脑,屏幕映出她疲惫的眉眼。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她盯着手机里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那些标注着“解决北京户口”的岗位,无一例外写着“学历要求:硕士及以上”。 “不用了。”她把散落的报名表拢成一叠,纸张边缘已经被捏得发皱,“能拿到京户的工作,门槛都摆在那儿呢。”晚风掀起纱帘,拂过她手边的文件夹,几张报名表轻轻颤动,如同她逐渐冷却的期待。 “李欣,你继续努力吧,我还是乖乖读研吧。”关小禾站起身,将文件夹塞进抽屉深处。抽屉合拢的瞬间,仿佛也将她短暂的求职梦一并锁进了黑暗。 银杏叶铺满Y大校道时,关小禾的课表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大四上学期仅余四门任选课。放弃求职后,她反而像棵突然扎根的树,将更多精力扎进本科生的专业课里。清晨七点的阶梯教室,她总坐在第三排左侧靠窗的位置,笔记本上工整记录着周建平的每句板书。韩雨桐师姐恰好是这门课的助教,偶尔师姐有事,关小禾便主动替师姐承担了收发作业的工作。 除了雷打不动的专业课与培训机构兼职,关小禾其余时间尽量待在办公室,努力给导师和师兄师姐留下好印象。为了让关小禾顺利“接班”,师姐耐心地教关小禾如何报销财务、如何预定组会的教室、如果通知组里的学生和老师开组会。 刘禹含转动着圆珠笔,“咱们组两周开一次小组会,你订一个小会议室或405就可以了,但记得至少要提前三天找杨老师预约,电话发你了。每次组会,理论上除了大四和研一的学生,组里每个人都要汇报。”师姐推了推眼镜,笔记本电脑上的日程表闪着幽光,“考虑到海外师兄们的时差,咱们这学期小组会定在每周六晚上七点。” 关小禾的笔尖在本子上沙沙游走:“需要提前提醒大家吗?” “不用,师兄们都比较靠谱。到时候他们会提前把组会PPT发给你。你收到PPT后,记得存进电脑,还有提前调试好投影。”她忽然苦笑,指尖叩着桌面:“大组会才是真的麻烦,老胡这学期非要搞什么跨组联合,三个课题组一起开......” “哪三个组啊?”关小禾好奇问道。 “咱们组、周老师组,还有李老师组。”师姐翻出会议记录,“老板们不是在飞欧洲就是跑美国,凑齐档期比登天还难。不过现在好了——”她将Excel通讯录推过关小禾,“以后这个麻烦就交给你了。” “每年开学更新通讯录,群发全组......”关小禾对着备忘录逐条确认,“把老板们的邮箱设成常用联系人。” “特别要注意!”刘禹含突然倾身向前,“发会议通知时,必须单独给每位老板发邮件确认时间。还有汇报顺序,按年级排,保证每组至少一人,提前两天催PPT!”她压低声音,“要是有人说没内容想跳过,直接让他找导师,千万别心软。这种口子一开,全组都来请假,最后背锅的还是你。” 关小禾重重写下“导师审批”四个大字,笔尖将纸都戳出了凹痕。她望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笔记号,突然抬头:“师姐,海外的师兄师姐们参加大组会吗?” “大组会固定周六下午一点,他们有时差,不用参加。”她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便签纸哗哗作响,“回去好好理理,有问题随时问我。” “好。”关小禾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整理资料。 第19章 第 19 章 带着儿子从父母家搬出来后,周建平特意请了专业育儿嫂负责儿子起居。波士顿的深夜,儿子抱着恐龙玩偶说“爸爸总在我梦里出现”,这句话像根细针,扎破了他用学术光环包裹的愧疚。他这才惊觉,自己缺席了多少场幼儿园的亲子活动,错过了多少个儿子需要父亲拥抱的瞬间。 回国后,他把手机日历设成了双色模式——蓝色标注着工作日程,橙色填满了儿子的日程表。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他系着领带送孩子到校门口,看那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蹦进教室;傍晚时分,他攥着车钥匙往校门口狂奔,生怕晚到一秒,看到儿子翘首以盼的眼神。 可现实总像错位的齿轮,小学弹性的放学时间成了他的噩梦——周一三点半,周三两点二十,周五三点四十分。好几次他在组会上讲着课题,突然瞥见手机屏保上儿子的笑脸,才惊觉早已过了接人的时间。班主任发来的照片里,儿子坐在教室角落摆弄着橡皮,窗外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深夜批改完学生论文,周建平对着镜子刷牙。镜中人眼底的疲惫与儿子日记本里那句“爸爸的时间像沙漏,越想抓住流得越快”重叠,他重重叹了口气,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 临飞美国前,周建平给儿子报了个篮球班。更衣室的穿衣镜前,他蹲下身帮孩子系紧崭新的球鞋,指尖拂过印着NBA球星号码的球服:“咱们每天练一个小时,保准能窜个儿。”镜中父子俩的身影叠在一起,他暗自将自己未竟的长高愿望,悄悄塞进儿子的运动背包。 在波士顿的篮球学校,塑胶场地蒸腾的热浪里,七岁的周伯希抱着篮球站在三分线外,看着队友们激烈拼抢,只是咬着下唇安静地转着球。第三次课后,教练摘下哨子直摇头:“周先生,您儿子太温和了。他更愿意把球传给别人,这种对抗性运动,恐怕......”教练摊开的手掌在阳光下晃了晃,远处传来其他孩子投篮命中的欢呼声。 返程的飞机里,周建平望着舷窗外的云海,翻出手机里儿子在篮球场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周伯希永远站在队伍边缘。 落地北京后的第七个傍晚,周建平把儿子叫到书房。夕阳透过百叶窗在桌面投下斑驳光影,他看着儿子摆弄衣角的手指,轻声问道:“航航,你喜欢打篮球吗?” 周伯希看了看爸爸,犹豫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daddy,我不想抢球。”孩子说话时捏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周建平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期待早已成了无形的重量,压得儿子不得不负重前行。 接下来的两周,父子俩穿梭在北京的各大运动场馆。羽毛球馆里纷飞的白羽,乒乓球台清脆的撞击声,都没能让少年眼底泛起涟漪。直到在网球场上,当周伯希握着缩小版球拍,跃起截击的瞬间,汗水顺着下颌滴落,他转身朝场边的父亲大喊:“爸爸,我喜欢这个!” 深秋的夜风掠过Y大网球场,卷起几片枯黄的银杏叶。周伯希呼哧呼哧地绕着球场跑圈,运动鞋踏在塑胶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周建平倚着铁丝网围栏,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目光追随着儿子泛红的脸颊和起伏的后背。 “赵健,这块场地我们预约了。”突然响起的男声打破寂静。 周建平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运动服的男生站在教练面前,下颌绷得笔直。他下意识将手表往腕骨处推了推,心想大概是熟人寒暄,便又低头查看邮件。 关小禾抱着网球拍匆匆赶来时,正看见学弟唐凯元与教练对峙。“怎么了?”她小跑上前,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动。 “学姐,他们占了咱们的场地!”唐凯元扬了扬手机,屏幕上的预约记录还亮着,“我让他们离开。” 被称作赵健的教练挠着后脑勺,露出尴尬的笑:“凯元,实在对不住啊!我今天忙昏头忘了订场儿了。”他朝正在跑步的周伯希努了努嘴,“你看孩子都到了,这个场儿借我一个小时呗?” “都第几次了?不借!”唐凯元的运动鞋碾过地上的枯叶发出脆响。 赵健急得额头冒汗,伸手想搭唐凯元肩膀,却落了空。他瞥向阴影里的周建平,压低声音近乎哀求:“今天家长在呢,传出去影响不好。最后一次!改天我请你吃饭!” 关小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昏黄的场灯下,周建平正将手机塞进西装口袋,目光沉沉地投过来。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网球拍握柄,“凯元,算了,这个球场借给他们吧。”她轻轻拍了拍学弟的胳膊。 唐凯元盯着赵健点头哈腰的模样,终于松了口:“赵健,最后一次!下次我就直接赶人了!” 赵健赔着笑连连应是,眼角的褶皱里都挤出讨好的意味。 关小禾抱着球拍经过周建平身边时,网球鞋在塑胶地面擦出轻响。“周老师好。”她垂着眼睑颔首,发梢扫过衣领的弧度像道转瞬即逝的涟漪。 周建平回以简短的点头,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赵健攥着水瓶的手微微发抖,直到看着两人错开身影,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去招呼周伯希。 关小禾推开2号球场铁门时,铁锈味混着晚风扑面而来,她冲着场边热身的女生扬声:“今天打混双?” “都行。”女生利落地系紧鞋带,球拍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不多时又来个男生,四人踩着夕阳的余晖开始对练,击球声在空旷的球场此起彼伏。 中场休息时,唐凯元拧开矿泉水瓶狠狠灌了一口,目光恨恨地盯着隔壁球场:“学姐,赵健就是个老油条!总蹭别人的场地,用学生卡订场还赖账!你干嘛帮他说话?”他抹了把汗,运动服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关小禾用毛巾擦着脸,顺着他的目光瞥见周建平弯腰给儿子递水的侧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家长是大气系的老师,我认识,就当给老师面子了。” “就赵健那水平也配当教练?误人子弟。”唐凯元冷笑一声,他压低声音:“学姐,你找机会跟那老师说说,让他赶紧换教练!” 关小禾盯着自己运动鞋上沾的尘土,把毛巾重新绕回脖子上。球网在风里轻轻摇晃,远处传来周伯希清脆的笑声。关小禾没接话,她这个人自私得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原则,她不打算管这件事。 另一个球友劝道:“小禾,你还是不要管了,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赵健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 关小禾笑着点了点头。 周伯希抱着网球拍蹦到父亲身边,发梢还沾着晶莹的汗珠。“daddy,我好开心,这是你第一次全程陪我上兴趣班。”男孩仰头时,睫毛在泛红的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眼中闪烁的星光比头顶的球场灯还要明亮。 周建平蹲下身,替儿子擦去额角的汗,指腹触到孩子因奔跑而发烫的皮肤。“以后daddy争取每周都来陪你上网球课。”他将儿子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得到承诺的周伯希欢呼一声,像只雀跃的小鹿围着他转圈,网球鞋与地面摩擦出欢快的声响。 然而承诺的温度尚未消散,命运的齿轮便开始无情转动。周五的斜阳刚爬上办公室的窗台,周建平便接到紧急出差通知。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攥着车钥匙的手微微发抖——此刻距离儿子的第二堂网球课,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行李箱滚轮碾过走廊的声响里,他最后看了眼贴在冰箱上的课程表,周伯希用蜡笔绘制的小太阳图案,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六的斜阳把网球场染成蜜色,关小禾挥拍击球时,余光瞥见隔壁球场的熟悉身影。周伯希身旁站着位青年or中年?女士,关小禾猜测这位应该是周老师的爱人。 关小禾没想太多,聚精会神地同球友打球,却明显感受到来自旁边球场时不时投来的注视。关小禾看过去,男孩又会迅速转移目光。关小禾有些纳闷,太子殿下难道认识她?不应该啊。周老师告诉他的?没理由啊。关小禾之于周建平只是一个大组其他老师的学生而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况且她还是女学生,也不合适啊。 正想着,对面发来的球擦网而过。她弯腰捡球时,忽然撞上一束炽热的目光——周伯希踮着脚朝这边张望,被发现后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到女士身后。关小禾直起腰,球拍在掌心转了个圈,疑惑在心底翻涌:这孩子莫不是认错人了? 更蹊跷的是课程结束后,母子俩竟提着球包坐到了她的球场边。周伯希目不转睛盯着她跑动的身影,那位女士则安静地陪着儿子。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毕竟周老师的爱人也在,但想到周建平又不是自己的亲导师,还是算了吧,她实在不擅长和长辈相处。但她没按耐住好奇心,用余光偷瞟了几眼周老师的爱人,藏青色针织衫裹着微胖的身形,鬓角几缕白发混在灰黑色发丝里,看起来比周老师要大上几岁。关小禾心想:没想到周老师还挺时髦,竟然喜欢姐弟恋。 往后的日子里,网球场成了诡异的交汇点。有时是戴着老花镜的老爷爷陪周伯希来,有时是那位沉默的女士。关小禾握着球拍的手渐渐发烫,明明每周只来球场三、四次,却总能撞上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真是无巧不成书。 周六的阳光斜斜切过网球场的铁丝网,关小禾正挥拍扣球,余光里突然闯入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她收势转身,看见周伯希站在网前,这次男孩没像往常那样躲开,而是直勾勾地与她对视,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与紧张。 “你教练呢?”关小禾迟疑着开口。 周伯希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他还没来。”他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尾音上扬。 关小禾扫视四周,没看到熟悉的长辈身影:“你家长呢?” “爷爷在外面跟人聊天儿。”男孩踮脚指向球场外的梧桐树荫,那里隐约能看见个老人的背影。 关小禾转头冲场边喝水的唐凯元扬了扬下巴:“凯元,你闲着也是闲着,给他发几个球练练?” “得嘞!”唐凯元利落起身,抓起推车走向隔壁场地。网球破空声中,他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你这正手挥拍姿势有问题啊,记住不要动手腕;记住提前转体;收拍儿收拍儿,记住动作一定要做完整!”他一边纠正动作,一边摇头叹气。 就在这时,赵健抱着球包狂奔而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凯元,谢谢你啊,路上出了点事,晚了一会儿,改天我请你吃饭啊!”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还不忘抹了把脸。 唐凯元把球拍往肩上一扛,冷笑一声:“误人子弟!”这话故意说得响亮,连隔壁场的人都纷纷侧目。他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场地,球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而赵健恍若未闻,只是拍了拍周伯希的肩膀,照常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周四的夜幕裹着凉意漫进网球场,周建平扣好西装袖口,看着儿子蹦跳着往隔壁场地跑。自从上次出差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陪儿子练球,却见儿子熟门熟路地拐向第三个球场,运动鞋踩过塑胶地面发出轻快的啪嗒声。 “航航,你要去哪?”他提着球包快步跟上。 “看kiss姐姐打球啊。”周伯希踮脚指向球场中央,路灯在他发顶镀了层毛茸茸的光晕。 “Kathy?哪个Kathy?”周建平脑海里迅速检索儿子班上同学的名字。 “是kiss!”男孩耐心地同老父亲解释道:“在机场和穿白衣服的哥哥kiss的姐姐!” 周建平脸色骤变,三步化作两不冲上前捂住儿子的嘴。他慌乱扫视四周,谢天谢地周围只有零星几个收拾球拍的学生。他蹲下身与儿子平视:“周伯希,不可以随便这样称呼别人,更不可以随便说别人的私事,知道吗?” “可我不知道她名字呀。”周伯希一脸无辜地说道。 “她叫关小禾,你可以叫她。。”周建平看向场地上腾跃的身影,顿了顿说道:“小禾姐姐。” 话音未落,周伯希已经一屁股坐在关小禾的白色球包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球场上的挥拍动作。 周建平局促地站在儿子身旁,他扯松领带,总觉得自己此刻像根突兀的电线杆——作为系里的教授,站在这看女学生打球,怎么想都透着股诡异的违和感。“航航,该回办公室写作业了。” “就十分钟!”周伯希跟爸爸讨价还价道:“daddy,我保证八点半前写完作业!” 周建平无奈叹气,倚着铁丝网看向球场。关小禾正跃起发球,球拍划破空气的声响清脆如裂帛。关小禾打网球有着天生的身体优势,身高臂长,发球球速很快,并且落点控制得很精准。底线击球力量十足,尤其是正手击球,爆发力强,能够打出极具穿透力的底线制胜分。她善于利用场地的宽度和深度,通过精准的落点控制,将对手调动到场地的角落,为自己创造进攻机会。她的反手击球同样出色,稳定性高,能够在相持中保持足够的火力,给对手施加压力。 周建平不懂网球,但也看得出那些刁钻的落点绝非偶然——每个球都精准算计着对手的极限,把偌大的场地化作她的棋盘。 “时间到了。”十分钟后,周建平晃了晃手表。周伯希乖乖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场外走,球鞋与地面摩擦出不舍的声响。 第20章 第 20 章 在师姐的悉心指导下,关小禾迅速掌握了组里各项杂务的要领。当十一月的寒风叩响办公室的门扉时,师姐已经放心地将组里的大部分事宜托付给了她。 周建平虽然对关小禾“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性格颇有微词,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做事确实靠谱且心思细腻。 每次大组会前,她就像精准的时钟,反复确认每位老师的日程安排,还会在会议前一天准时发送邮件提醒,字里行间透着妥帖与周到。更令人称道的是她对细节的把控,就像一位深谙茶道的行家,熟知每位老师的饮水偏好。以往组会,老胡的学生仅会在三位老师得座位上摆放矿泉水。而关小禾负责组会的第二次,就在矿泉水的基础上精心准备了茶水。胡老师和周建平都品尝了她泡的茶,胡老师更是毫不吝啬地给予表扬。可李老师却对矿泉水和茶水都视而不见,关小禾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细节后,第二次组会又添上了柠檬水;第三次,咖啡也被纳入饮品清单;到了第四次,桌上摆满了矿泉水、茶水、柠檬水、咖啡、气泡水和热水六种饮品,李老师才终于拿起热水杯,仿佛在玩一场饮品猜谜游戏,而关小禾就是那个执着的解谜人。 然而,周建平不知道关小禾的殷勤背后藏着小心思,她的这些举动并非单纯出于照顾,而是为了讨好掌握着她科研命运的老板们。 第一次参与大组会,李老师就给关小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组会前,他与学生们谈笑风生,那平易近人的模样,让关小禾一度以为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神仙导师。可组会一开始,他就像突然变身的绿巨人,性格发生了180度大转变。仅仅一次组会,关小禾就见识到了李老师的“威力”。四个师兄师姐作报告,除了卢鸣宇师兄,其余三人都被他批评得狗血淋头。自那以后,关小禾便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竭尽全力讨好李老师。她发现李老师从不喝师姐准备的矿泉水,哪怕骂得口干舌燥,那瓶矿泉水也只是他批评学生时随手拿起的“道具”。 为了能让李老师在发火时润润喉,关小禾不惜拿出男友年前送的茶叶。那本是男友让她带回家孝敬长辈的,她只给崔叔分了一点,其余都用在了组会上。她甚至自掏腰包买气泡水,心里还盘算着,如果李老师不喝,还能送给师姐。她满心期待着这些付出能给李老师留下好印象,好让自己研二做报告时,能让李老师“手下留情”。谁能想到,历经多次尝试,李老师最终青睐的不过是一杯普通的热水,恰似“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份返璞归真着实让人意外。 和师兄师姐们熟络后,关小禾私下忍不住抱怨:“李老师好可怕啊,难怪大家都不想讲大组会。” 师姐却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你还太年轻”的深意,“李老师其实是纸老虎,看着凶、说话凶而已。咱们大组真正不好惹的老板其实另有其人。” “胡老师?”关小禾试探地猜测着。 师姐再次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是周老师。周老师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同学们私下都叫他“冷面杀手”。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你的努力付诸东流。李老师的学生文章写得不好,他虽然骂得凶,但还会指出问题所在,告诉你怎么改;周老师可不一样,一般就一句话“重写”。郑泽锐师兄以前觉得周老师好糊弄,没按时完成任务。周老师直接把他抓进自己办公室,在自己办公桌旁给师兄摆了张桌子。师兄在那待了整整一年,发了两篇一区SCI才被放回来。所以大家都说,不要看李老师说了什么?要看周老师做了什么!” “之前雨桐师姐不还说周老师是神仙导师吗?”关小禾满脸疑惑。 “那是指生活上,”刘禹含解释道,“周老师在生活方面确实没得说,但在学术上,那就是”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往常夜幕降临,关小禾总是像踩着风火轮般,匆匆赶去培训机构。可今晚九点的钟声早已敲响,她仍在办公室里伏案忙碌,键盘敲击声如雨点般密集。卢鸣宇结束工作,舒展着僵硬的身体,瞥见那个仍在专注敲键盘的身影,忍不住走上前,满脸疑惑地问道:“小禾,今天不去上课?” 师刘禹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快人快语道:“我让小禾帮我处理点数据,老胡催得紧,明早早上就要。” “这样啊,那我先走啦,你们也别忙太晚。”师兄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师兄,再见!”关小禾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关小禾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这才起身拿起水壶,准备去打水。她刚走到周建平办公室的门口,迎面就碰上了周老师一家三口。小男孩正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般蹦蹦跳跳,旁边的女人衣着朴素,眉眼间透着温和,而周建平则耐心地叮嘱着孩子,画面温馨又和谐。 关小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周老师好,师母好。” 女人听到称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摆了摆手,语气轻柔地解释道:“我不是周老师爱人,我是周老师请的阿姨,帮忙照顾孩子的。”阿姨的声音带着笑意,可关小禾却只觉得这笑声像根细针,扎得她脸颊发烫。 “哦……”关小禾的声音拖得老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慌乱地看看周建平,又瞅瞅阿姨,结结巴巴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此时的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尴尬得要命。她下意识地晃了晃手中的水壶,像是为自己找个借口般说道:“我出来打个水。”话音刚落,她便像只受惊的兔子,涨红着脸,匆匆逃回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刘禹含正口渴,顺手拿起水壶准备倒水。晃了晃,水壶发出空荡荡的响声。她疑惑地看向关小禾:“小禾,你不是出去打水了吗?水呢?” “啊,师姐,我忘了,我现在去打。”关小禾这才如梦初醒,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她再次拿起水壶走出办公室,每走一步,刚才那尴尬的场景就在脑海里回放一遍。 走廊上,关小禾心里七上八下,默默祈祷:门关着,门关着。可等走近周建平办公室,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在她眼里,那就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仿佛要将她的窘迫全部吞噬。关小禾头皮发麻,心一横,摆出百米冲刺的架势,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从办公室门口飞奔而过。 周建平正低头整理文件,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走廊里却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日子就这般波澜不惊地悄然流逝着,仿若一位悠然漫步的旅人,不慌不忙地便走到了十二月。十二月下旬,李子豪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毅然踏上了归国的旅程。小情侣历经短暂分别,重逢之时恰似新婚燕尔,每日都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尽情享受着甜蜜的二人时光。 圣诞节那天,关小禾收到了男友送的礼物--最新款的iPhone。刘禹含眼尖,瞧见关小禾手中崭新的手机,不禁开口问道:“小禾,换手机啦?” 关小禾刚进组的时候,由于男友张岩和师兄们对关小禾的过分关注,刘禹含对关小禾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然而,经过这一学期的频繁接触,刘禹含彻底改变了对关小禾的看法。关小禾为人不骄不躁,从不凭借自身美貌耍弄心机,也绝非那种故作柔弱的白莲花,做事踏实肯干,两人相处起来竟意外地融洽。最让刘禹含满意的是,关小禾在处理她与张岩的关系时,分寸拿捏得极为精准。自从知晓刘禹含和张岩是情侣后,关小禾便极为自觉地与张岩保持距离,若非必要,绝不多说一句话。 关小禾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嗯,我男朋友送我的。”她特意将“男朋友”三个字咬得重重的,那声音清晰地传遍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向众人宣告着自己有男朋友这个事实。关小禾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位师姐其实本质上很好相处,只是有个不能触碰的雷区,那便是她的男朋友张岩。只要自己不去踩这个雷,两人便能和和美美,共同演绎师门温情。 刘禹含早就知道关小禾有个在美国读书的男友,此时又好奇地追问:“你男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 “对。” 关小禾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热情地说道,“师姐,我男朋友下个月初就要回美国了,要不要让他帮你也带一个?美版的好像比国内能便宜1000多呢。” 刘禹含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连忙摆手推脱:“不好吧,这太麻烦他了。” 关小禾赶忙说道:“不麻烦的,他在美国有好几个朋友,都经常回国。到时候顺道就给你带回来了。就是他们回国时间不太固定,你拿到手可能会晚一些。” 刘禹含思索片刻,说道:“没关系,我也不着急用,那就麻烦你男朋友了。” 关小禾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着说:“真不麻烦。他呀,在美国三天两头就帮大家带东西,他表姐还让他帮忙买奶粉呢。” 刘禹含脸上的笑意更浓,说道:“那替我谢谢你男朋友,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好嘞!”关小禾爽快地应下。 这时,刘禹含转头看向韩雨桐,问道:“雨桐,你要不要也让小禾男朋友帮你带一部?” 韩雨桐摇了摇头,“我就不用了,我这部手机才用两年,而且我平时也很少玩手机。” “行吧。”刘禹含应了一声。 韩雨桐看向关小禾,语气里带着一丝酸意,八卦道:“小禾,你命可真好,听说你男朋友是富二代?对你还这么好?” 关小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对师姐的问题,她巧妙地打起了太极:“师姐,我不好吗?” 刘禹含被她的话逗笑了,连忙说道:“好好好,这么明艳动人的大美女被他摘了去,分明是你男朋友命好。”说完,她又凑近关小禾,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低语,“就这学期,已经有三个师兄跟我打听你了,你男朋友也就是先下手为强,不然......”尾音带着暧昧的拖长,在空气里荡出涟漪。 李妈妈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丈夫事业有成,虽说偶尔有点歪心思,但对家庭那是没话说,尽心尽力,无可挑剔。儿子更是出类拔萃,身高一米八六,长相帅气,钢琴十级,本科就读于国内最顶尖的Y大,之后又顺利拿到了斯坦福大学CS专业的offer,毕业后留在美国、拿到绿卡似乎也是板上钉钉、顺理成章的事了。因此,她一直是朋友们羡慕的对象。 然而,关小禾的意外出现,却好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李妈妈那看似完美无缺、波澜不惊的生活。对于儿子的这个女朋友,李妈妈从一开始就不认可。起初,她还天真地以为,儿子对关小禾仅仅是一时的迷恋,毕竟年轻人嘛,总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关小禾她见过,容貌确实出众,这点就连一向挑剔的李妈妈也不得不承认。她原本盘算着,等儿子出国留学后,两人分隔在大洋两岸,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鲜感逐渐消散,自然而然就会选择分手。可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的脸,从不恋家的儿子,第一个假期就要回国,只为陪女友跨年。 儿子回国后,李爸爸和李妈妈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赶忙找儿子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李子豪站在父母面前,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爱小禾,以后我们会结婚的。” 李妈妈率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微微皱着眉头,率先开口发问:“你们俩一个在中国,一个在美国,以后打算怎么办?” “毕业后我就回国娶她。”李子豪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李爸爸一听这话,瞬间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那“啪”的一声巨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胡闹!我和你妈辛辛苦苦送你去美国,就是要让你留在那儿,顺利拿到绿卡,过美国人的生活,不是为了让你再回来的。” 李妈妈也在一旁连忙附和,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豪豪啊,别的事情我和你爸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毕业后你必须留在美国。” “小禾没办法出国,她家的情况我之前都跟你们说过的。”李子豪试图耐心地解释,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她家要是没钱,我们可以出钱供她出国。”李爸爸思考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不行,小禾的性格我最清楚,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可一旦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她比谁都固执。无亲无故的,她是绝对不会接受你们的资助的。”李子豪深知关小禾的为人,直接否定了父亲的提议。 “那就让她和我们有亲有故,趁着你还在国内,你们俩先把结婚证领了。”李爸爸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怎么行!”李妈妈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想都没想就坚决反对,可她的声音在丈夫的强势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真的吗?爸,你真的同意我俩结婚?”李子豪听到父亲的话,瞬间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烟花,光芒四射,仿佛完全没听到母亲那微弱的反对声。 “你今天就赶紧跟她约一下,元旦的时候,一起吃个饭,我和你妈好好跟她谈谈这事儿。”李爸爸大手一挥,直接拍板做了决定。 “会不会草率了些?”李妈妈还不死心,试图继续劝说,她心里清楚,家里但凡遇上大事儿,基本都是老公拿主意,自己根本没有决定权,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取一下。 “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李爸爸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完全没有理会老婆的反对意见。 李子豪此刻满心欢喜,高兴地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关小禾打去了电话。电话一接通,他的声音里都透着藏不住的喜悦:“宝宝,元旦我爸妈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啊?怎么这么突然呀?有什么事吗?”关小禾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 “是有个好消息,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然就没惊喜了。”李子豪故意卖了个关子,语气里满是神秘。 第21章 第 21 章 你推开爱,是因为你害怕自己无法承受, 更多的入侵和背叛。 -----伊米·洛《你的敏感,就是你的天赋》 元旦这天,阳光透过轻柔的纱帘,洒在装修得金碧辉煌的西餐厅包厢里,为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温暖与惬意。然而,包厢内的氛围却与这美好的光线格格不入,充满了紧张与凝重。 李爸爸坐在主位上,身姿笔挺,脸上带着一丝长辈特有的威严。他开门见山道:“小禾啊,今天把你叫来,主要是想聊聊你和子豪的事儿。你们一直异国,这日子久了,再坚固的感情恐怕也扛不住这遥远的距离啊。我和你阿姨呢,希望你能跟子豪一起出国深造。” 关小禾静静地坐在那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脸上挂着礼貌而得体的微笑,轻声回应道:“叔叔,谢谢您为我俩考虑得这么周全。但我的家庭情况,子豪应该跟您讲过,我家里实在支付不起我出国的费用。” “你家的情况子豪跟我们提过一嘴,但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待在国内就可惜了。我和子豪妈妈这些天仔细商量了,子豪呢,以后肯定是要留在美国发展的,你们俩总不能一直一个在美国,一个在中国。我们呢,都是开明的家长,绝对不会因为你的家庭出身就反对你们在一起。这样吧,我们家出钱供你去美国读书,你现在开始准备也还来得及,要是时间实在紧张,再等半年出国也没关系。但话说回来,我们呢,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几十上百万,就这样给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所以呢,我和子豪妈妈的意思是你和子豪先把结婚证领了,然后一起出国,往后就在美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李爸爸说得语重心长,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关小禾的反应。 坐在一旁的李子豪,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友,眼神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在拼命地向关小禾传递着信息:快答应,快答应啊。 李爸爸的这番话,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关小禾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这个提议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同时也极具诱惑力。李子豪家的条件,可以说是她能遇到的最理想的夫家了。家庭幸福美满,经济实力雄厚,还愿意慷慨地资助她出国读书。更重要的是,李子豪对她的那份真心,她一直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关小禾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与挣扎之中,她沉默了足足两分钟,这两分钟被无限拉长。最终,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说道:“叔叔阿姨,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还没等李爸爸、李妈妈开口,李子豪满脸的疑惑与失落已经脱口而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关小禾咬了咬嘴唇,她的内心无比煎熬,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其实,她是不婚主义者。就算有一天,她改变了主意,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她也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因为她深知,如果今天她点头答应了,那么在未来的余生里,她都会在这个家里低人一等。无奈之下,她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其实……” 李爸爸似乎察觉到了关小禾的为难,赶忙打断了她的话,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小禾,你也别着急拒绝,回去再好好想想,不用现在就急着做决定。子豪回美国之前,你再给我们答复就行。” 关小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坚定地说道:“叔叔,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我不能答应。” 这话一出口,包厢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接下来的饭局,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氛围中,艰难地进行着。每个人都心不在焉地摆弄着面前的餐具,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却都是徒劳无功。 匆匆结束了这顿压抑的午餐,李爸爸和李妈妈起身准备离开,李爸爸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蔼的笑容,礼貌地朝关小禾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小禾,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李妈妈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关小禾,冷哼一声,便径直走向车子,“砰”地一声用力拉开副驾驶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一上车,李妈妈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般彻底爆发了。她转过头,对儿子抱怨道:“李子豪,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千挑万选找回来的好女朋友!你看看她今天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真把自己当成天仙了,好像我们全家都眼巴巴地求着她嫁到咱们家似的!” 李妈妈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嘴里不停地吐露着对关小禾的满腔不满,“你爸爸今天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处处照顾着她那可怜的自尊心,她还想怎样?难不成真以为我们家的钱能白白送给她,想拿就拿?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李爸爸坐在驾驶座,听到老婆这番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劝说道:“哎呀,孩子们之间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咱们做父母的,还是少掺和的好。说不定那孩子心里有什么苦衷,只是不方便说出来呢。” “让他们自己解决?怎么解决?还不是你那傻儿子,被人家吃得死死的。你看着吧,你这傻儿子到时候还得巴巴地跑过去跟人家道歉呢!”李妈妈根本听不进去老公对她的劝说,再次转头看向后座的儿子,手指几乎都要戳到李子豪的脸上,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我告诉你,李子豪,你马上给我跟她分手!你看看她那个样子,还有没有家教?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找单亲家庭的孩子,这种在不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性格上都有缺陷,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吃到苦头了吧!” 李子豪理解母亲的情绪,但又不喜欢母亲这样说自己女朋友,小声反驳道:“妈,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禾她不是单亲家庭。她妈妈早就给她找了新爸爸,他们一家人过得可和睦了,她妈妈还生了个弟弟呢。” “你懂什么呀!”李妈妈不耐烦地打断儿子的话,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重组家庭的小孩心思更复杂、更心机。你呀,就是被她骗了。” 李爸爸实在听不下去老婆这种毫无根据的偏见,忍不住反驳道:“我倒觉得小禾这孩子挺不错的。要是真像你说的那种有心机的女孩,咱们主动提出让他们结婚,她还不得马上答应了,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你们男人啊,就是看不透这些。”李妈妈翻了个白眼,提高了音量说道,“豪豪现在就是被她那张漂亮脸蛋迷得晕头转向,失去理智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关键还得看性格合不合得来。你瞧瞧她今天那副要强的样子,以后子豪跟她在一起,还不得天天受气,事事都得忍着她。咱们家又不欠她的,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分手,李子豪,必须分手!” 见儿子一直沉默不语,李妈妈提高了音量,再次追问道:“李子豪,你听到没有?”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李爸爸皱着眉头,朝李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一眼儿子的脸色。 李妈妈这才注意到,后座的李子豪脸色阴沉得可怕,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拳头紧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心里“咯噔”一下,嘀咕了几句,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此刻,李子豪的内心就像被一场风暴席卷过,屈辱、愤怒、困惑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胸腔里肆意翻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关小禾为什么会如此坚决地拒绝父母的提议。在他看来,父母的这个决定简直是上天恩赐的惊喜,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本以为关小禾会喜出望外,可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失落和迷茫,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迷雾之中,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 当晚,李子豪怀着满心的困惑与失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和关小禾的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的瞬间,看到关小禾熟悉的面容,李子豪心中五味杂陈,他的声音略带沙哑,急切地问道:“小禾,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吗?为什么要拒绝我爸妈的提议?” 关小禾看着手机屏幕里李子豪憔悴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但她还是强装镇定,语气平静地说道:“子豪,我说了,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 “我不相信!”李子豪情绪有些激动,提高了音量,“你之前明明说过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难道是因为,你想要一起组建家庭的那个人不是我吗?” 关小禾听着李子豪的质问,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她在心中默默说道:我是想要一个家,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家,一个我完全掌控的家,在那里,我不需要仰人鼻息,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然而,这些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再次重复道:“子豪,我还是那句话,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 李子豪不死心,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好,那我跟我爸妈说我们先不结婚,你先跟我一起出国,行吗?” 关小禾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歉意,轻声说道:“子豪,对不起。”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李子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崩溃,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我真的快被你逼疯了。” 关小禾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后,说道:“子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接受你们家的好意。我有几分能力,就过几分的生活。我想有底气地活着,不依靠任何人活着。” 第22章 第 22 章 当晚,关小禾躺在床上,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黑暗中,她的眼神透着一丝迷茫与挣扎。说实话,在李爸爸提出那令人心动的提议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 曾经,她跟闺蜜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是不婚主义者,这并非假话。她始终对那种所谓一成不变的感情抱有怀疑,在她的认知里,婚姻就像一座充满未知风险的迷宫,她不愿轻易踏入。她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一个人也能将生活经营得有声有色。看看现在,自己不也顺顺利利地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大人了吗?然而,现实却也残酷地摆在眼前,有些东西,比如房子,不是她仅凭一腔热血和不懈努力就能轻易拥有的。 今天,只要她轻轻点个头,生活便能瞬间改变,她无需再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在学校和培训机构之间来回奔波,未来的日子将会顺遂安逸许多。但在这巨大的诱惑面前,她最终还是坚守住了内心的底线,选择那个独立自主的自己。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刚被父母接到北京的那一年。那年,关小禾八岁,一直抚养她长大的奶奶突然离世,老家再无人能照料她的生活。爷爷只好让回乡办理丧事的父母,将她一同带到北京。 离开的那天,乡村的小路被清晨的雾气笼罩,透着丝丝寒意。关小禾紧紧拉着爷爷的袖子,指甲都快嵌进那粗糙的布料里,说什么也不肯跟父母走。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略带哽咽地对她说:“娃啊,去了北京,听爸爸妈妈的话。” 关小禾哪里肯依,双脚跺着地面,开始撒泼耍赖:“爷爷,我不走,这儿才是我的家!” 爷爷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傻孩子,这儿是你的家,爷爷会一直在这儿等着你。北京那儿也是你的家,你爸爸妈妈和妹妹都在那儿。北京啥都有,可比爷爷这儿强多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爷爷告诉关小禾,现在的她有两个家,可现实却是,她自此无家可归了。 初到北京,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与格格不入。北京的高楼大厦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可这繁华却与她无关。父母在她眼中,就像两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当年,关小禾的爸爸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被在乡里当会计的爷爷安排到乡里中学任教。爷爷原本打算给爸爸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成家,可命运弄人,关爸爸偏偏爱上了穷得叮当响人家的女儿—关妈妈。尽管爷爷奶奶极力阻拦,爸爸还是毅然决然地带着心爱的女人远走他乡,小两口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来到了首都北京,成为了早一批的北漂。 从那以后,关小禾便成了别人口中的留守儿童。但幸运的是,爷爷奶奶虽对关妈妈心存不满,却将他们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小孙女身上。那段时光,是关小禾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关小禾只有在过年时,才能见到爷爷奶奶口中的爸爸妈妈。每次父母回家,奶奶总会笑着指着爸爸妈妈,对她说:“这是小禾的爸爸妈妈呀。”那时的她,胆小又害羞,总是怯生生地躲在奶奶身后,既渴望与眼前的男人和女人亲近,又因陌生感而不敢向前。等她渐渐长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靠近时,父母却早已收回了曾经伸出的手,只留下一句:“等明年吧。” 一年又一年,后来父母怀里有了新的孩子,他们的怀抱再也没有了关小禾的位置。 就这样,关小禾一直被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料,直到奶奶离世,爷爷无力抚养,她才被接到北京。 八岁的她,不得不重新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读起。她本就长得高,又比同班的其他孩子大两岁,站在一群小不点儿中间,显得格外突兀,从那以后,教室的最后一排便成了她长久的“归宿”。 刚到北京时,夜晚的黑暗总会无端放大她内心的恐惧。一到晚上,她就忍不住哭闹,嘴里喊着要爷爷、要奶奶、要回自己家,嘴里喊着:“这里不是我的家!” 有一次,她躺在地上哭闹,不小心绊倒了妹妹,妹妹因此磕破了下巴。妈妈见状,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回老家去!” 爸爸赶忙上前阻拦:“孩子也是不小心的,你吓唬她干啥?” 关小禾愤怒地瞪着母亲,小脸憋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只即将爆发的小兽。爸爸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到北京的第一个月末,关小禾趁家人不注意,偷偷拿着爷爷临走前塞给她的钱,背上自己收拾的小书包,决然地离开了家。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记忆中的公交车站走去。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喧嚣声不断,她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无助。 幸运的是,她没遇到人贩子,更幸运的是,她被两位警察及时发现了。男警察蹲下身子,和蔼地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关小禾刚想回答不记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说道:“叔叔,我叫关小禾,我家在河套乡红星村,你能送我回家吗?” 男警察微微一怔,转头问旁边的女警察:“北京周边有这个村吗?” 女警察摇了摇头,男警察心中不禁疑惑:难道这孩子是被拐来的? 他继续耐心问道:“关小禾小朋友,那你是怎么来到北京的呀?” 关小禾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男警察看着紧张的关小禾,轻轻拍了拍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快告诉叔叔你是怎么来北京的呀?” 关小禾看了看一旁的女警察,女警察鼓励地朝她点了点头,关小禾这才小声说道:“叔叔,你们能帮我找到我爷爷吗?” 两位警察无奈,只好先把她带回警局。在警局里,男警察翻阅了大量资料,终于找到了关小禾口中的河套乡红星村,他几乎可以确定关小禾是被人贩子诱拐到北京的儿童。 男警察走到关小禾面前,给狼吞虎咽吃面包的关小禾递上牛奶,“慢点吃。” 待关小禾吃完,男警察继续问道:“关小禾小朋友,现在能不能告诉叔叔,你是怎么来北京的呀?是谁把你带来的呀?你要是告诉叔叔,叔叔就送你去找你爷爷。” 关小禾立刻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看着男警察说道:“是我爸爸妈妈带我来的。” 男警察一怔:“你爸爸妈妈?亲的爸爸妈妈吗?”他还以为是人贩子教关小禾这样说的。 “是我的爸爸妈妈,奶奶去天上了,爸爸妈妈带我来北京了,可是我想回红星。”关小禾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男警察这才明白,关小禾是离家出走的。男警察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关小禾,轻声问道:“为什么想回去找爷爷?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吗?” 关小禾低下头,沉默不语。 从警十几年,男警察见多了这种情况,也有些无奈。他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你还太小,可不能一个人坐车,万一遇到坏人,他们会把你的腿打断,让你去街上要饭的。” 一听这话,关小禾吓得眼泪夺眶而出:“我再也不敢了。” 男警察看了看关小禾胳膊上的淤青,以为她是被父母家暴的孩子,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劝道:“孩子,记住,小孩子不能一个人在路上乱跑。不管你父母怎么对你,你都得在他们的照顾下长大。等你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你就自由了,那时候谁都不敢欺负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关小禾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问道:“叔叔,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了一个人回去找爷爷了吗?” 男警察重重地点了点头:“对。” “好。”关小禾从沙发上跳下来,在警察的护送下回到了家。她到家时,父亲外出送货去了,母亲甚至都没发现她曾离家出走。 从那以后,关小禾不再哭闹,默默地做一个乖乖女。在家里,她像个隐形人,不声不响,努力让自己不被注意。 如今,她终于长大了,有了选择生活的权利,她不要再回到过去,回到看人脸色生活的日子。 最终,关小禾还是没有答应李家的安排,李子豪一个人落寞地回了美国。 第23章 第 23 章 北风裹挟着腊梅香掠过窗台,日历的最后几页被翻得窸窸窣窣作响。小年的前一天,暮色还未完全浸染天空。玻璃门上的雾气被推搡的人影擦出斑驳痕迹,此起彼伏的寒暄声、餐具碰撞声,将这场放假前的大组聚餐,烘得热气腾腾。 胡老师平日里就好酒,对酒量好的学生也格外青睐。巧的是,关小禾很能喝。 聚餐桌上,学生们纷纷起身,向各位老师敬酒,一波又一波。大组里的同学们,今天还是头一回见识关小禾的酒量。二两白酒加两瓶啤酒下肚,关小禾仍然跟个没事人一般,神色如常,谈笑风生。 胡老师眼中满是赞赏,忍不住开口夸赞:“谁说女子不如男,小禾不愧是东北的,这酒量可以。” 李老师或许是对这半年来关小禾的悉心“照顾”很满意,赶忙劝道:“女生们都改喝饮料吧,酒喝多了伤身。” 周建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 这时,一位师兄笑着打趣道:“小禾师妹来了可太好了,以后再去西北出差,咱可就有底气了,上次去兰州给我喝的都走不了直线了!” 另一位师兄也不甘示弱,接过话茬:“那你是没去山东出差过,上次跟D市气象局的领导喝酒,人家那才叫厉害,直接拿白酒当水喝。张敬师兄你知道吧,平时多能喝啊,结果那天晚上回酒店就开始吐,吐得我床上都是,半夜还神志不清地自己给自己发微信呢!” 这一番话,瞬间将话题引向了西北和山东哪个地方的人更能喝酒的激烈讨论中,餐桌上的氛围愈发热烈起来。 整个大组学生的假期安排是统一的,年前七天,年后七天,加起来一共两周的时间。关小禾并不想这么早回家,而且这段时间上课,课时费会翻倍。权衡之下,她决定在过年前一天再回家。 这天,关小禾刚下课,手机铃声便急促地响了起来。她按下接听键,闺蜜那熟悉又带着几分咋呼的声音瞬间传了过来:“关关,大年初三咱们高中同学聚会,你不在班级群里,班长特意让我单独通知你呢!” 关小禾正收拾着教案,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好的,我知道了。” 吴筱语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简单的回应,追问道:“你去吗?” 关小禾熟练地将资料放到包里,语气平静地答道:“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吴筱语问道。 关小禾回道:“都不熟,去了也尴尬。况且,那天我有事。” “哪不熟了呀?好歹也都在一个班级待了三年呢。”吴筱语不依不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调侃,“你不会是怕见你前男友吧?” 关小禾实在是佩服闺蜜的脑洞,无奈地说道:“我怕什么啊?那天我真有事。” 正月二十九,北京的街头已弥漫着浓重的年味儿,关小禾拖着行李箱,缓缓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虽说家就在这座城市,但她总觉得自己像个漂泊者,所有重要物件都安置在宿舍。在她心底深处,那个所谓的“家”,从未真正给予过她归属感。 上大学之前,她一直和弟弟睡上下铺,而如今弟弟渐渐长大,每次她回家,继父都会让弟弟去客厅沙发将就。这微妙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刚拐到3楼拐角,关小禾便瞧见家门口的继父和弟弟。继父双手正仔细抚平对联的褶皱,弟弟则在一旁踮着脚,努力递着胶带,父子俩专注的模样在夕阳下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 “小禾回来了!”继父率先注意到她,脸上瞬间绽放出质朴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试图驱散关小禾心头的一丝阴霾。 “叔叔好。”关小禾扯起嘴角,礼貌回应,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疏。 王鹏飞一见到姐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狗般冲了过来:“姐,我帮你提箱子!”说着,便伸手去抓行李箱的拉杆。 关小禾轻轻挡开他的手,目光里带着几分宠溺:“你自己都没行李箱重呢。” 王鹏飞不服气地挺直腰杆,用力举起手臂,展示着并不强壮的肱二头肌:“姐,我现在可强壮了!”那涨红的小脸,满是少年急于证明自己的倔强。 走进家门,关小禾刚把行李放下,便接到了吴筱语打来的电话,“关关,晚上老地方见?”彷佛怕关小禾拒绝,吴筱语忙补充道:“就咱俩。” 关小禾稍作思索,便应了下来。简单整理了一下,她背上包准备出门。 “小禾,要出去啊?”继父见她准备出门,赶忙关切地问道。 “嗯,约了朋友。”关小禾一边换鞋,一边答道。 继父微微点头,又接着问道:“晚上回来吃饭吗?你妈知道你今天回来,一大早就去了早市,特意买了一大捆韭菜,说要给你烙韭菜盒子,你不是最爱吃吗?”继父的语气中,满是母亲未在场时的那份殷切关怀。 关小禾的脚步猛地顿住,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涌。短暂的沉默后,她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叔叔,我晚上就不回来吃了,你们吃吧。” “姐,我也想跟你去吃烧烤!”王鹏飞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得像只准备撒欢的小鹿,立刻转身去拿外套。 继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佯装严厉地说道:“你去什么去?给我在家老实待着。” 关小禾走出家门,走下楼梯,身后还隐隐传来弟弟耍赖的声音。 烧烤店内,炭火正旺,滋滋冒着香气。烟雾缭绕中,吴筱语动作娴熟地夹起一个蚕蛹,随手一扔,那蚕蛹便精准落入口中,她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高中同学聚会,你真不去啊?咱班好多人都特意跑来跟我打听,问你会不会露面呢。” 关小禾不紧不慢咽下口中的毛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自嘲的笑意:“得了吧,咱班儿好些人,我跟他们一个班都没超过半年,谁会记得我啊?” 吴筱语一听,拿签子隔空点了点关小禾,“就你这张小脸,这小身材,条儿靓、板儿顺的,走哪儿都是焦点,谁能不记得你啊?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是怕遇到郑旭?” “吴语,你是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关小禾白了闺蜜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都说是前男友了,我俩那事儿早就翻篇儿了。” “怎么就翻篇儿了?”吴筱语身子前倾,神色认真,“大家背后怎么传你的,你不知道吗?都传你俩分手是因为你出轨,攀上高枝,见异思迁,把郑旭踹了。” 关小禾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随他们去吧,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反正也影响不到我。” “不行!”吴筱语“啪”地一拍桌子,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她却浑然不觉,“不能让你被他们背后嚼舌根,必须得把这事儿说清楚。关关,聚会那天,你必须跟我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那个渣男的真面目,告诉大家,是他出轨在先,你才是被绿的那一个。” 关小禾已经感受到了周围同情的眼神,无奈扶额,叹了口气,侧头斜睨了闺蜜一眼,“姐,咱能小点声儿吗?” 吴筱语这才注意自己刚才太激动了,声音有点太吸引人了,加上这个时代人人八卦,她这一番广播,周围都在看他们。她朝周围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大家继续继续。” 关小禾压低声音说道:“大姐,你觉得我被绿这事儿很光彩吗?值得大张旗鼓去同学会炫耀吗?”喝了一口啤酒,关小禾继续说道:“算了吧,就让他们以为是我甩了郑旭吧,好歹也没辜负我‘校花’的名头。” “你要是不去,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又得在背后编排你了,说你架子大,不合群。”吴筱语皱着眉头,满脸担忧。 “管他们呢!”关小禾仰头灌下一口啤酒,畅快地打了个嗝,“跟他们多说一个字,我都嫌浪费时间。就算那天我没事,我也不会去。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去练练瑜伽或者在家睡大觉呢。” 关小禾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方便面,忽然抬眸问道:“你呢,工作这半年感觉怎么样?” 吴筱语拿起一串羊肉:“就那样,半年卖出了一套房子,够养活自己了。” “万事开头难嘛,能养活自己就行了。”关小禾舀了勺疙瘩汤,陶瓷勺碰在碗沿叮当作响。 “我可不想一直啃这点底薪。”吴筱语把筷子重重一放,眼里燃起火苗,“明年说什么也要跳槽去XX,专做豪宅买卖,那边提成是普通楼盘的三倍!” “那我可得提前敬未来的销冠一杯。”关小禾笑着举起啤酒杯,泡沫在杯口漾开细密的涟漪。 “等着吧,到时候姐包养你。”吴筱语豪气地跟关小禾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夜已深,城市的喧嚣逐渐沉寂,时针悄然指向了十一点。关小禾与吴筱语道别,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关小禾小心翼翼地转动钥匙,缓缓推开家门,生怕惊扰到屋内熟睡的人。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屋内的继父早已听到了那细微的开门声。 继父侧身对着身旁躺着的妻子,轻声说道:“好像是小禾回来了,我去给她热点吃的?”他的语气看似在询问,实则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妻子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去就去,问我干嘛?” 继父也不介意妻子的态度,只是轻轻笑了笑,便开始细细簌簌地披衣起身。他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过多的声响,而后拉开房门,缓缓走了出来。 关小禾正在门口换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继父的声音:“小禾回来了?”她微微一愣,转过头,眼中满是惊讶,低声说道:“叔叔,您还没睡?” 继父微笑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神色,说道:“没呢,你妈担心你,我俩一直没睡。你饿不饿?我给你热两个韭菜盒子?你不在家,你妈包好了特意留了几个没烙,冷藏着呢,说等你回来再烙给你吃,怕烙出来再热浸油了就不好吃了。”继父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 关小禾赶忙跟了过去,阻止道:“叔叔,我不饿,不用麻烦了。”说着,她将手中一直拎着的袋子递给继父,“我打包了点羊肉串和鸡翅,明天早上热一热,给王鹏飞当早饭吧。” 继父接过袋子,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嘴上却说道:“你还给他带这些干啥?一个小孩子,吃啥烧烤呀。”随后,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不饿啊?” “真不饿。”关小禾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那行,那你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叔叔给你烙韭菜盒子当早饭。”继父一边关上冰箱门,一边叮嘱道。 “好,那叔叔您也早点休息吧。”关小禾看着继父,眼中满是感激。 “你也快进屋睡觉吧,这都快十二点了。”继父看着关小禾,眼中满是关爱。 “嗯。”关小禾应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的灯光下,继父的身影显得格外温暖。 第24章 第 24 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声声爆竹,像是旧年与新年的交接使者,在这热闹声响里,关小禾迎来了她来北京的第十五个新年。 除夕这天,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向家家户户。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巷,今天却格外安静。周围大多数住户,早早就收拾行囊,欢欢喜喜地回老家过年去了。留下的,只有像关小禾一家这般,无家可归的人,只能在异乡的出租屋里,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度过这所谓阖家团圆的新年。世界就剩下他们四个,除了彼此,没有一个亲人。 出租屋里,破败的墙上贴着的新春联,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那鲜艳的红色,在这略显冷清的环境里,竟添了几分孤寂。屋内的家具陈旧而简单,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处处透着主人对生活的认真。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地上洒下一片片光影。早上8点,清脆的鸟鸣声还在窗外此起彼伏,弟弟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骤然打破了屋内的宁静。“羊肉串?哪来的羊肉串啊?还有大鸡翅?”王鹏飞醒来一眼就瞧见了放在客厅桌上的食物,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满是惊喜与兴奋。 继父在一旁忙碌着,手里正摆弄着锅铲,听到儿子的叫嚷,笑着说道:“你姐昨晚给你带回来的。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快去叫你姐吃早饭。” 几秒钟后,门被敲响,他扯着嗓子喊道:“姐,起床吃早饭啦,太阳晒屁股啦。”那声音里的欢快劲儿,仿佛要将整个屋子都点燃。 关小禾在屋里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穿着简单家居服的她,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只见客厅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饭,韭菜盒子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还有几碟小菜,搭配得恰到好处。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继父笑着给关小禾和王鹏飞夹菜,弟弟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羊肉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昨晚做的梦,“我做梦就是吃羊肉串,没想到醒来真的有羊肉串。” “我看你是馋羊肉串了,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关小禾揭弟弟的短。一边听着听着继父讲述着一些生活里的小趣事。窗外,偶尔有几声零星的爆竹声传来,屋内,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尽管身处异乡,尽管这个新年没有华丽的庆祝,可这顿早饭,却洋溢着浓浓的亲情,让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新年的氛围在窗外若有若无地弥漫着,小区里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嬉笑与爆竹的脆响。屋内,母亲、继父和弟弟在外面的客厅与厨房之间忙碌穿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关小禾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前的手机屏幕散发着淡淡的光,映照着她专注的面庞。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编辑着一条条祝福短信。对于那些关系并不紧密、无关紧要的人,关小禾都是微信群发,简单又高效。崔叔、文具店的老板娘、导师、师姐和师兄的祝福短信她就需要单独发,她逐字逐句地斟酌着每一条微信祝福。 中午时分,一家人围坐在略显局促的饭桌前。饭菜虽简单,却也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家的味道。关小禾吃完午饭,便回到房间,难得睡了个午觉。 不知过了多久,关小禾悠悠转醒,屋内格外安静。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客厅,只见继父正坐在茶几旁陪弟弟下着五子棋。弟弟眉头紧皱,眼睛紧紧盯着棋盘,小手在空中悬着,犹豫着棋子该落向何处;继父则面带微笑,眼神里满是温和与耐心,时不时用眼神给弟弟一些鼓励。见关小禾出来,继父抬起头,温和地说道:“小禾,醒啦?” 关小禾微微点了点头,挨着弟弟坐下,目光随意地扫向棋盘。 “去给你爸上柱香吧,”继父轻声说道。 关小禾顺着继父的目光,看向客厅一角的供桌。供桌上摆放着父亲和一个小女孩的遗像,照片里的父亲笑容和蔼,仿佛正静静地看着他们。关小禾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算了吧,她不让,看到了又要大吵大闹了。”话语里满是无奈。 “没事,你妈去你宋阿姨家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继父劝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期许,他希望关小禾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能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关小禾犹豫了几秒,内心挣扎着。最终,她还是缓缓起身,走到供桌前。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从香盒里抽出三支香,拿起打火机,轻轻点燃。火苗跳跃着,随后熄灭。她双手将香举过头顶,身子微微前倾,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神里满是对父亲的思念。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关妈妈如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她的眼神瞬间锁定在关小禾手中的香上,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夺过关小禾手中的香,用尽全身力气将香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同时恶狠狠地说道:“他们不需要你假惺惺地祭拜,滚。”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要将这新年的宁静彻底撕碎。说完,似乎觉得还不解恨,又补充道:“关小禾,你不配祭拜他们,你不配。”字字句句,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关小禾的心。 “红芝,你这是干啥啊?是我让小禾给她爸上香的,你要怪就怪我,别冲孩子发火。”继父见状,急忙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关妈妈拉开,脸上满是焦急与无奈。 “王军,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的家事轮不到你来插手。”关妈妈转过头,冲着继父怒目而视,声音里带着十足的火气。说完,她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弯下腰,重新拿起香,颤抖着双手点燃,虔诚插在了祭台上。 关小禾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了咬嘴唇,强忍着泪水,转身回到房间。她迅速打开衣柜,将几件衣服胡乱地塞进行李箱,拉上拉链,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继父见状,急忙喊道:“小禾,小禾,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去哪啊?”他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追了出去,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在楼道里格外响亮。 关妈妈愣了一下,随即追了上来,伸手拦住继父,大声说道:“你别管她,让她爱哪去哪去。”脸上依旧带着愤怒与倔强。 “你啊。”继父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挣脱开关妈妈的手,继续追了出去。 在小区门口,继父终于拦住了关小禾。他微微喘着粗气,看着关小禾,急切地说道:“小禾,小禾,你妈就是一时转不过来弯儿,你别跟你妈一样的。”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恳求。 “叔叔,你就让我走吧。”关小禾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小禾,叔叔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妈是把自己堵在死胡同了,也要把你堵在死胡同里,也不肯放你出来。一到过年,你妈就会想你爸和你妹,你理解理解。叔叔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爸要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跟你妈像现在这样的。当初你爸拼了命救下了你,你得好好地活着,连带着你爸的那一份儿。你想想,你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过年,你爸要是活着,心里该多难受啊,你就当为了叔叔,为了你爸,你跟叔叔回去,我们一家人安安静静吃顿年夜饭。”继父一口气说完,眼中满是希冀地看向关小禾。 关小禾静静地听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继父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慢慢打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闭的门。她想到了继父平日里对自己的关爱,想到了死去的父亲对自己的期望。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跟着继父回去了。继父之于她,早已是半个父亲,不论是为了活着的继父,还是为了死去的爸爸,她告诉自己,她得忍。 有时候她都羡慕那个女人,那么糟糕的脾气,那么奇怪的性格,为什么她会遇到两个这么好的两个男人,这么死心塌地地爱她,守护她,她何德何能? 年夜饭的餐桌上,继父和弟弟努力地活跃着气氛,弟弟讲着学校里的趣事,继父时不时配合着大笑几声。母女俩都黑着脸,关小禾默默吃着饭,关妈妈则时不时冷哼几声。但好在,谁都没有再找事,这顿年夜饭,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中,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可那隐藏在心底的矛盾与伤痕,却早已将两人割地遍体鳞伤。 晚饭后,屋内弥漫着饭菜的余香,暖黄的灯光轻轻洒落,给这略显陈旧的出租屋添了几分温馨。 关小禾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正在水槽边洗碗的继父,轻声说道:“叔叔,我去崔叔家了。” 继父转过头,手上还满是泡沫,眼神中带着关切,嘱咐道:“让你弟弟陪你去吧。” 听到这话,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弟弟王鹏飞,瞬间来了精神。他兴奋地跳起来,冲向衣架,一把抓起自己的羽绒服,嘴里喊着:“哦耶。”他快速跑到关小禾身后,麻溜地换起鞋来,眼中满是期待。 继父放下手中的碗,满手泡沫地走到门口,嘱咐道:“别待太晚,早点回来。”突然想到什么,“等一下,”转身进了卧室,出来时,继父手上拿着一个红包递给关小禾。 关小禾推拒道:“叔叔,我不要。” “爸,我的呢?”弟弟插嘴道。 “等你回来给你,现在给你,你出一趟就得嘚瑟丢了。”继父说道,又对关小禾说道:“小禾,嫌少啊?” “不是。” “那就收着,多少是叔叔的心意。”继父硬是将红包塞进了关小禾的羽绒服口袋里,“路上注意安全。” “嗯,放心吧。”关小禾微笑着回应,随后,她和弟弟并肩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的昏暗中。 外面的街道上,新年的氛围正浓。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闪烁着,街边的店铺门口挂着大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关小禾和弟弟七拐八拐,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巷中穿梭,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略显陈旧的居民楼前。 关小禾抬起手,按下了门铃。“叮咚”一声,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脆。几乎是瞬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崔叔,过年好。”关小禾努力绽放出一丝笑容。 “崔叔,过年好。”王鹏飞跟在姐姐身后,也兴奋地说道,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意。 “快进来,快进来。”崔国友满脸笑容,热情地招呼两人进来。他的眼神里满是欢喜,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孩子。“今天外面冷吧?”他关切地问道,一边说,一边接过姐弟俩的羽绒服,挂在衣架上。 “还行,我俩走得快,没感觉冷。”关小禾一边走进屋内,一边答道。 姐弟二人刚在沙发上坐下,崔国友便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两个红包。他先走到王鹏飞面前,将一个红包递到他手里,然后又走到关小禾面前,把两个红包递给她。“鹏飞,你可不能吃醋啊,”崔国友笑着说道,“这两个红包,一个是给你小禾姐姐的压岁钱,另一个是给你小禾姐姐的生日礼物。” “我不要,我都多大了。”关小禾看到红包,连忙摆手拒绝。 见姐姐没收,王鹏飞也跟着说道:“我爸不让我收您的红包。”小家伙虽然心里很想要,但还是记住了爸爸的话,一脸认真地说道。 “多大了都是孩子。”崔国友笑着说道,然后不容分说地将红包硬塞进关小禾的手里,他的眼神里透着长辈的慈爱与坚决。 关小禾还欲拒绝,崔国友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说道:“给你,你就拿着,我一个老头子也没花钱的地方。”那神情,就像一个固执的老小孩。 “行,那我替您收着,以后您要用钱的时候我再给您。”关小禾见崔国友如此坚持,只好把红包放进包里,脸上露出无奈又感激的笑容。 “哎,这就对了。”崔国友满意地笑了笑。他看了看正聚精会神看电视的王鹏飞,又看了看关小禾,然后举起茶几上早已倒满酒的酒杯,说道:“咱爷俩喝两口儿?” 关小禾微微一笑,接过崔国友递过来的酒杯,爽快地说道:“好,陪您喝两口儿。” 崔国友轻轻抿了一口酒,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品味酒的香醇,问道:“快毕业了吧?” 关小禾点了点头,“嗯,今年暑假就大学毕业了。” “找工作了吗?”崔国友接着问道,眼神里满是关切。 “保研了,本校。”关小禾得意地看向崔国友,嘴角微微上扬。只在这时,关小禾才真正表现得像一个20几岁的小姑娘,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骄傲。 “厉害。”崔国友不禁朝关小禾竖了竖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赏。“那我还得再给你包个大红包,”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去房间拿钱。 关小禾忙伸手拦住他,着急地说道:“哎呀,我不要,我有钱,您给自己留点养老钱吧。” 两杯酒下肚,崔国友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神中多了一丝迷惘。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十三年了,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优秀,你爸要是泉下有知得多开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 关小禾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酸楚。她夹了一筷子鸡蛋进崔国友的碗里,温柔地说道:“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您啊,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不让阿姨和姐姐为你担心,她们可在天上看着您呢。” 崔国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与自责,缓缓说道:“我对不起她们。”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在对自己的灵魂进行审判。 关小禾哽咽着劝道:“不是您说的,他们不会怪我们吗?” “对,对。”崔国友无力地重复着,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只谈未来,不提过去。 尽管关小禾一直劝崔国友少喝,崔国友还是喝醉了,姐弟俩小心翼翼地将崔国友扶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关小禾又回到客厅,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好,将垃圾清理干净,才和弟弟一起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的寒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关小禾心中的愁绪。 王鹏飞见姐姐一脸消沉,心里有些担心。突然,他从身后抱住关小禾,紧紧地抱着,然后真诚地说道:“姐,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他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却充满了力量。 “48分可保护不了我。”关小禾故意调侃弟弟,尽量演示自己的坏情绪。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的笑容。 “我下次考试肯定及格。”王鹏飞听了姐姐的话,有些不服气地说道,眼神里透着坚定的决心。 “喏,”关小禾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递到弟弟面前,“别让你爸妈发现啊。”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宠溺。 王鹏飞开始没接,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要。” “拿着吧,想要什么自己买,别跟他们要钱。”关小禾把红包塞到弟弟手里,轻声说道。 王鹏飞扭扭捏捏地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谢谢姐。”然后,他紧紧地攥着红包。 姐弟俩的身影在路灯下越拉越长,渐渐消失在这新年夜晚的街道尽头。 第25章 第 25 章 正月初一,晨曦还未完全驱散夜色的凉意,关小禾一家已迎着新年的第一缕曙光,前往雍和宫上香。这是自关爸爸去世后,他们家多年来的传统,在袅袅香烟中祈愿,好似那些缭绕的烟雾能将他们的心愿传递至冥冥之中。 此时的雍和宫门前,香火鼎盛,烟雾弥漫,人们手持点燃的线香,神色庄重,面向雍和门虔诚朝拜,口中默默念着对家人平安健康的殷切期望,那一缕缕青烟,仿佛是连接人间与神明的丝线,承载着人们对新年的所有期许。关小禾从来都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如果真的有神明,那它绝对不该这样对自己。 在这袅袅的白烟之中,关小禾与周建平的目光不经意间交汇在一起。周围人潮涌动,她和周建平一个在香炉的这端,一个在香炉的那端。稍作犹豫后,关小禾还是抬脚走上前去,礼貌地开口说道:“周老师,新春好。” “新春好,”周建平微笑着回应,眼中带着几分温和,“和家人一起来祈福的吗?” “hi。”周伯希仰着天真的脸庞,跟关小禾打招呼。 “hi。”关小禾也笑着回应他。 周建平的堂弟见堂哥和一个漂亮的女生交谈,顿时好奇地凑了过来,笑着问道:“哥,这美女是?不给我介绍介绍?” “这是我们系主任胡老师的研究生,关小禾。”周建平又指了指堂弟,向关小禾介绍道:“这是我堂弟,周建升。” “关同学,你好啊,一直听说Y大美女如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周建升笑着夸赞道。 关小禾只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关小禾听到弟弟急切的呼喊:“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爸妈都在找你呢。” “周老师,我家人来找我了,那我先走了。”关小禾向周建平道别。 “好。”周建平点头回应,看着关小禾和弟弟的身影渐渐远去。 周建升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疑惑地说道:“哥,我怎么感觉这个关同学有点眼熟啊?” 周建平故作不屑地说道:“你看哪个美女不觉得眼熟?” 周家一家人在雍和宫祭拜完毕时,已临近中午。就在他们即将跨出雍和宫门槛的那一刻,周建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下周建平的肩膀,说道:“哥,我想起来了,她是不是前年我们在警局遇到的那个女孩?” 周建平心里“咯噔”一下,却佯装不知地问道:“哪个女孩啊?我不记得了。” “哎呀,你怎么能忘了呢?就是肖扬说的,她爸爸……。”周建升焦急地解释着。 周建平不想让堂弟揭开关小禾的伤疤,更不想让她痛苦的过去被更多人知晓,赶忙插嘴道:“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没听她弟弟说人家爸爸妈妈都健在嘛。” “真的是我记错了吗?可她长得那么漂亮,我应该不会记错呀。”周建升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周建平赶紧打断堂弟的思绪,说道:“别想东想西了,赶紧扶好奶奶,我去取车。” 周奶奶耳朵不太好,只听到“警察局”三个字,疑惑地问道:“警察局?建平,谁进警察局了?” “奶奶,您听错了。”周建平连忙解释,这才将话题暂时打住。 周建升一边扶着周奶奶,一边嘴里还在嘟囔:“真是我记错了?” 转身的瞬间,周建平松了一口气。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初见关小禾的那个夏天。 两年前盛夏的某个深夜,正在办公室加班的周建平突然接到警局的电话。警察告知周建平:昨晚在X区发生了一场凶杀案,由于周建升曾在死者死亡的时段出现在凶杀案现场,警察已经将周建升逮捕了。周建升在警局的讯问中说自己当时和周建平在一起,所以需要周建平到警局一趟,做周建升不在场证明的人证。 周建平一开始以为是诈骗电话,想都没想就挂断了。然而,警察局接连打来三次电话,他这才意识到表弟可能真的出了状况,急忙开车前往警局。周建平几乎是冲进警局的,却见周建升翘着二郎腿,正用一次性纸杯慢悠悠啜饮着茶水,一脸悠哉地同警察聊着天儿。 见周建平进来,周建升彷佛自己是警局的主人一样,高兴地抬手朝堂哥挥手道:“哥,我在这呢。”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周建平扶着门框长舒一口气。走廊尽头,值班警员翻动案卷的沙沙声格外清晰,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在寂静中荡起不安的涟漪。 周建升胳膊一扬,冲着身旁的年轻警察努了努下巴:“哥,这我发小,肖扬。” 周建平怔了怔,伸出手:“肖警官,您好。” “周哥,您甭跟我见外!升子的哥就是我哥。”肖扬咧嘴一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升子的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您进去补充几句证词就行。”他侧身让出通道时,腰间的对讲机突然传出刺啦的电流声。 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合拢,白炽灯刺得人眯起眼。李警官推来的笔录纸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周建平盯着“不在场证明”几个黑体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笔。当被问及案发当晚细节时,他听见自己平稳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回荡。签完最后一个字,笔尖在纸面洇出小小的墨点。周建平起身时,金属椅腿刮擦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 走廊尽头,周建升正跟肖扬说笑,两人肩头相抵的亲昵模样,恍惚还是二十年前巷口追逐打闹的少年。周建平走近时,正听见周建升用下巴朝另一间问询室方向一扬:“肖子,那个穿蓝衬衫的姑娘犯啥事进来的?”他眯起眼睛,目光黏在玻璃门后伏案写字的女孩身上。 寸头男生秦卓轩挤眉弄眼地撞了撞他肩膀:“这么水灵的妹子,进警局还能有什么事?扫黄呗!”话音未落,自己先笑得直拍大腿。 肖扬冷着脸将文件夹拍在秦卓轩胸口:“少满嘴跑火车!”他抽出几张表格甩过去,“赶紧签字滚蛋。” 秦卓轩撇着嘴龙飞凤舞签完字,临被家属拽走还不忘回头挤眼:“肖警官下回可别公报私仇啊!”走廊尽头传来他夸张的哀嚎,混着铁门开合的吱呀声渐渐消散。 “我们还要等多久?”周建平揉着太阳穴,皮鞋在瓷砖地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肖扬刚要开口,余光瞥见周建升又伸长脖子往问讯室张望,举起文件夹挡住他视线:“行了行了,老实待会儿吧!” 周建升嬉皮笑脸地扒拉文件夹,“哟,遮得这么严实?是你相好的?” “别瞎说。”肖扬耳尖泛红,后退半步撞翻墙边的饮水机,纸杯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你紧张什么?”周建升跨前一步,阴影笼罩住矮半头的发小,“我就瞧两眼,又不犯法。”他故意拉长语调,尾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打着旋。 肖扬弯腰收拾纸杯的动作僵住,喉结上下滚动:“不是不让你看,就是......” “就是啥啊?”周建升突然勾住他肩膀,“肖子,我发现你当了警察之后,怎么说话磨磨唧唧的。” 肖扬左右张望了一番,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压低声音把两人往墙角带了带。他的呼吸裹着热气:“她呀,也是个可怜人。十几年前,她爸爸带着她和妹妹出门,回来时只剩她一个——她爸和妹妹,全被人杀了。”他说话时不自觉地摩挲着警徽,金属在指腹下沁出凉意。 周建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怎么杀的?” “用板砖。”肖扬突然伸手虚握成拳,在两人眼前猛地落下,“照着脑袋砸,脑浆溅得到处都是。”他的声音像浸透了冰水,走廊的穿堂风卷起墙角的碎纸,在三人间发出沙沙的呜咽。 “我擦!”周建升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连带着周建平也觉得脊背发凉。 “她当时才十岁。”肖扬补充道,“现在每隔一阵子,局里抓到疑似嫌疑人,就得请她来听声音、认脸。”他朝审讯室努了努嘴,“那个连环杀人犯后来又害了好几条人命,每次作案都拿板砖...... 似乎从中能获得某种变态的快感。” “还没抓到凶手?”周建平皱起眉头。 肖扬苦笑着摇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悬案十多年了。看到她旁边那个老警察了吗?”他指了指女孩身边两鬓斑白的身影,“他闺女,高考完那天晚上......” 话音戛然而止,三人沉默地望着玻璃门后的女孩,她正对着嫌疑人照片反复比对,马尾辫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而那抹单薄的背影,仿佛被十几年前那场血腥的噩梦永远笼罩。 肖扬望着审讯室里认真辨认照片的姑娘,眼底泛起一丝心疼:“十几年了,其他受害者家属都慢慢放下了,就她和崔警官还在死磕。这些年,她雷打不动来警局协助辨认嫌疑人,风雨无阻。”他摘下警帽揉了揉头发,“这姑娘确实厉害,去年还考上了Y大。哎对了,”他突然转头看向周建平,“哥,你是不是在Y大任职?” “可不是嘛!”周建升一副与有荣焉得样子,“我哥可是Y大的长聘教授,国家......” “这么巧!”肖扬眼睛一亮,“当年她考上Y大时,我记得崔警官在局里摆了好几桌庆功宴,见人就夸‘我闺女有出息’。” “你就这么交底,不怕违反保密条例?”周建平拧紧眉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纽扣。 肖扬先是一愣,随即拍了拍两人肩膀,警服布料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咱们这关系,还能信不过?不过丑话说前头,”他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案子没结之前,一个字都别往外透。这连环杀人犯还在逍遥法外,咱们得小心。”他的目光扫过走廊监控镜头,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命运的丝线总在不经意间缠绕。两周后,周建平的母亲反复叮嘱他要为老下属的女儿寻个女家教,最好是物理竞赛经验丰富的学生。他不过随手拜托学生推荐人选,却未曾想到,这个无心之举会在未来掀起涟漪。 直到第二年七月的庆功宴上,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周建平才第一次看清那个女孩的模样。当得知眼前这个礼貌浅笑的姑娘,就是曾经帮助学生斩获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家教关小禾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她竟然是警局里那个执着追凶的女孩。 席间,关小禾捧着手机,语气轻柔却透着认真:“周老师,方便留个您的联系方式吗?我有问题想请教您。” 后来,关小禾又通过短信询问:“周老师,我打算申请大气专业的研究生,您有推荐的学习资料吗?” 周建平建议关小禾:如果有时间,能提前听听大气科学的课程自然是再好不过,这能减轻入学后的学习压力。同时,要重点关注《大气物理学》《天气学》等本科生必修课,以及大气物理学与大气环境专业的选修课程。要是想提前看看相关书籍,可以去图书馆借阅一些关于大气边界层、大气湍流、大气环境方面的,比如《大气物理学》(北京大学出版社)、《边界层气象导论》(海大出版社,中译本)、《微气象学》(科学出版社,中译本)。 这份特殊的缘分,让周建平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周建平永远不会知道,那间飘着茶香的办公室里,他随手写下的书单与建议,悄然改变了一个女孩的人生轨迹。曾经的关小禾,像困在迷雾中的航船,死死盯着计算机专业那座灯塔——明知以自己的成绩,撞碎在礁石上的概率远大于顺利靠岸,却仍偏执地攥着船舵。直到那场偶然的相遇,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季风,彻底改变了航行的方向。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将两人的未来紧紧咬合在一起。 车载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像一首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周建平陷在柔软的座椅里,眼前不断回放着今天在雍和宫撞见的那一幕。香炉飘起的青烟中,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心里默默想着,那些曾经的伤痛,或许真的就像飘散在风中的香灰,渐渐被时光抚平了吧。作为见证过她命运坎坷的人,此刻的周建平,只盼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能永远守护着关小禾和她的家人,让她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再被过去的阴霾所扰。 “哥,刚才那女孩......”周建升刚开口就被打断。“建升,你不是总念叨要找一间工作室吗?”周建平摸出手机划动屏幕,“我托朋友找了处loft,层高五米,采光也好,等会儿定位发你,你抽空去看看。” 堂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子往前探,“真的?哥你太够意思了!” 后座的叔母见状抿嘴轻笑:“还是有个哥哥好吧?”她抬手理了理盘发,目光转向驾驶座,“建平啊,你和曼曼也应该考虑生个二胎了,航航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叔叔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下周建升的后脑勺:“建平,你也帮我劝劝这混小子!非要学人家创业,正经工作不愿意干,女朋友也不谈,天天做什么暴富梦!” “我就是要证明给你们看!”周建升梗着脖子反驳,发梢扫过车顶内饰,“哥,我认识个网红,以前在工地搬砖,现在一年赚八位数!”他伸出手掌比划出夸张的弧度。 “人家能当网红是有张老天爷赏饭的脸!”叔叔恨铁不成钢地又拍了一下,“你看看你,头发比姑娘还长,穿得花里胡哨......” “我这叫潮流!”周建升捂着脑袋往车门缩,“凭什么别人行,我就不行?你们就会泼冷水!” 车内顿时炸开锅,周建平握紧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堂弟涨红的脸和叔婶此起彼伏的数落声。他轻轻按下音响开关,舒缓的钢琴曲流淌而出,混着车外呼啸的风声,将这场关于理想与现实的争吵,暂时隔绝在温暖的车厢之外。 第26章 第 26 章 大年初二的阳光裹着暖意,透过蒙着窗花的玻璃斜斜洒进客厅,在沙发扶手上烙下金边。关小禾蜷着腿窝在橘色针织毯里,电视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往年春晚的小品,笑声机械地填满空荡的房间。身旁的王鹏飞瘫成一团,手机屏幕蓝光映在脸上,指尖在游戏界面划得飞快。 “王鹏飞,寒假作业写完了?趁着你姐姐在家,有不会的赶紧问。”继父的声音从厨房飘来,带着刚切完菜的水汽。他擦着手走出来,深蓝色围裙上还沾着零星的面粉。 少年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我早就写完了。” 继父眉头拧成疙瘩,大步走到沙发旁,扯过茶几上摊着的作业本。崭新的纸页被翻开时簌簌作响,雪白的空白页在日光下刺得人眼疼。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指节捏着本子发出咯吱声:“这叫写完了?当我睁眼瞎?你别以为你爸不识字就想糊弄我。” 王鹏飞见爸爸生气了,慌忙把手机塞进口袋,弹簧般从沙发弹起。木椅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声响,他垂着脑袋坐到餐桌前,刘海遮住泛红的耳尖。 关小禾轻叹了口气,随手扯过作业本。纸张边缘还带着弟弟手心的汗渍,她抽出笔,在空白处轻轻敲了敲:“先从数学开始写。” 关小禾的笔尖悬在作业本上的错题上方,墨迹晕染成小小的黑点。“王鹏飞你在学校都学什么了?这都不会?”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盯着应用题里颠三倒四的算式,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男孩把下巴抵在桌面上,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手指无意识抠着桌角翘起的木纹。客厅的座钟滴答作响,重播的春晚笑声从远处飘来,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把数学书拿出来。”关小禾扯过草稿纸,钢笔在纸面敲出急促的节奏。书包拉链哗啦扯开的瞬间,一股橡皮碎屑混着辣条的气味扑面而来。 当那本惨不忍睹的数学书摊在桌上时,关小禾握着笔的手突然僵住——书脊开裂成锯齿状,边角卷得像被火燎过,残存的内页布满奥特曼贴纸,赛罗的银色光刃横劈过函数公式,迪迦的红色纹路缠绕着几何图形。 “你这是要冲出地球打怪兽吗?你爸妈不管你写作业吗?”关小禾被弟弟气笑了,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贴纸边缘。 “我爸不识几个字,妈也不管我。”王鹏飞的声音比蚊子还小,踢着桌腿的动作却越来越用力。 关小禾看着他毛衣袖口磨出的毛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笔尖重新落在纸面,沙沙声混着逐渐西沉的日光,将满桌的奥特曼涂鸦都染成了温柔的琥珀色。 大年初三,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天边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关小禾便已穿戴整齐,早早地站在楼下等候。寒风凛冽,吹得她脸颊生疼,她不停地跺着脚,双手在嘴边哈着热气。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声鞭炮的回响,打破这清晨的寂静。 还差一刻六点钟,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了关小禾面前。关小禾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吃早饭了?”崔国友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关切地问道,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一听就是醉过的痕迹。 “没。”关小禾答道。 “就知道你不会吃早饭,”崔国友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与宠溺,指了指后座,“早餐在后座,自己拿。” 关小禾侧身向后座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袋子里,放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她拿起早餐,咬了一口包子,包子的香气瞬间弥漫在车厢内。 车子疾驰在公路上,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一路上,两人话并不多,只有偶尔几句简单的交流。大部分时间里,车内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广播里若有若无的音乐声。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在中午十二点,抵达了目的地——科尔沁沙地。 放眼望去,广袤的沙地上,两座墓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四周荒草丛生,在寒风中瑟瑟摇摆。 崔国友默默地从车上拿出镰刀,走向墓碑,开始割着周围的荒草。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关小禾也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一言不发地擦拭着墓碑。她的眼神专注而虔诚,仔细地擦去碑上的每一丝灰尘。 半小时后,在两人的努力下,墓碑周围终于清理干净了。关小禾从车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准备好的祭品,有鲜花、水果,还有一些糕点,她一一摆放在墓碑前。崔国友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虔诚地磕头。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 祭拜过后,两人直接席地而坐,一时无语。 关小禾看着荒凉的四周,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她知道崔叔老家的习俗和她老家的一样,横死的人不能入祖坟。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怎么不把阿姨和姐姐葬在北京?”她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不能入祖坟,为什么不让她们离他近一点。 崔国友抬起头,望着墓碑,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怀念,“你阿姨生前就一直跟我念叨,等我退休了,我俩就回老家。她说她吃不惯北京的吃食,也不喜欢北京的天气,外面再好也还是老家好。她活着的时候没能如愿,死了我想她也不想葬在他乡吧。” 关小禾轻轻点了点头,感慨道:“可能人至死都会眷恋故土吧。” 崔国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妻子旁边的位置,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你姐姐喜欢北京,她就喜欢大城市。可是我还是自私地把她带回了老家,我现在还不能过去,只能先让她替我陪她妈妈了。”崔国友摸了摸女儿的照片,“闺女,委屈你了。” 关小禾的目光落在姐姐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孩笑容灿烂,眉眼间和崔国友有几分相似。“姐姐长得真漂亮。”关小禾由衷地说道。 肖扬口中的那个老警察,就是崔国友,也是关爸爸和关妹妹案件的主管警察。当初崔国友带关小禾回家时还跟关小禾说他家有漂亮的姐姐,会陪她玩。后来,那个漂亮的姐姐也惨遭那个连环凶手的毒手,命运实在是太过残酷。 崔国友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逐渐迷离,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拽回了那段的岁月。“那时候,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老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你姐姐小时候,最是爱美,可我连给她买件漂亮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她看着别的小朋友有新裙子,心里别提多羡慕了,时不时就跟我念叨。我呢,只能板起脸教育她,跟她说不要爱慕虚荣,学习成绩好才是最重要的,等以后考上好大学,有了好工作,自己能挣钱了,想买什么都能买。” 回忆至此,崔国友的眼眶微微泛红,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她那小脾气,为了气我,小脸一扬,信誓旦旦地说等长大了,要买好多好多漂亮衣服,还要买一个大大的巧克力城堡。我当时还笑话她小孩子家家,尽做些不切实际的梦。谁能想到……”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滴浑浊的泪,缓缓地从他那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划过,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心碎的光。 关小禾静静地坐在一旁,她知道,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伤痛就像一道刻在心底的疤,不管说多少安慰的话,都无法让它立刻消失。她只是默默地陪在崔叔身旁,听着这位年过半百、历经沧桑的老警察,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发出那一声声无声的抽噎。她能感受到崔叔内心的痛苦,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静静地流逝着。许久,两人缓缓起身,他们再次面向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躬,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不舍。然后,他们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车子走去。微风吹过,吹起地上的尘土,也似乎在为这悲伤的离别而叹息。他们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长长的,显得那么孤独而又落寞。 返程的车上,崔国友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明年就别跟我来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 关小禾坐在副驾驶座上,闻言立刻转过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崔国友,说道:“你一个人开这么远我不放心。”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决,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崔国友微微侧头,看了关小禾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回前方,脸上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说道:“有啥不放心的?当年为了抓一窝抢劫犯,我一个人连开了1000多公里,这点路程算啥。” 他试图用这种略带调侃的语气,打消关小禾的顾虑,可那笑容里,却藏着深深的疲惫。 关小禾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方,缓缓说道:“我也想来跟阿姨和姐姐聊聊天,我到现在还记得阿姨做的手把肉。姐姐给我的头花,我现在都还留着呢。”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眷恋,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和阿姨、姐姐相处的温馨时光。 崔国友听着关小禾的话,思绪也飘回了过去。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当年你姐姐还吃你的醋呢,说我偷偷给你买巧克力,没给她买。你当时一直哭,我就想买块巧克力哄你,可是当时我兜里的钱就够买一块巧克力的,就只给你买了一块。你也是不争气,吃完不记得擦嘴,你姐姐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你吃巧克力了,回家就开始跟我闹,说她不是我亲生的,你才是。” 回忆起这些往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 “哈哈哈,难怪后来我再去您家,姐姐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原来是怀疑我是您的私生女。”关小禾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车厢内回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两人就这么强颜欢笑,试图用这看似轻松的对话,掩饰内心深处那无法愈合的痛苦,一路上“有说有笑”地朝着北京的方向驶去。 回到北京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崔国友把车停好,和关小禾一起走进家门。屋内一片寂静,关小禾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崔国友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他轻声催促道:“闺女,太晚了,回家吧。” 关小禾一动不动,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反正你是要从我走开始喝到天亮的,我晚走一会儿,你少喝点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 崔国友坐到关小禾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今天不喝了,今天高兴,你走了我就睡了。”他的眼神闪躲着,不敢正视关小禾的目光。 “信你?我白长这么大了。”关小禾撇了撇嘴,一脸不信。 关小禾在崔国友家待到晚上十一点才离开。崔国友坚持要送她回家,一路上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那些话语,都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把关小禾送到家后,崔国友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他走进客厅,打开酒柜,拿出一瓶酒,动作机械地倒了一杯又一杯,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洒在他孤独的身影上。果然如关小禾预料的那样,他一直喝到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才醉倒在沙发上,进入梦乡,仿佛只有在酒精的麻醉下,他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获得片刻的安宁。 第27章 第 27 章 大年初四,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街道上,给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一家装修雅致的咖啡厅里,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关小禾和吴筱语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的咖啡杯里升腾着缕缕热气。 吴筱语满脸气愤,眼睛瞪得溜圆,咋咋呼呼地说道:“你没昨天去同学聚会真的是太明智了,你知道郑旭现在跟谁在一起了吗?” 关小禾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漫不经心地问道:“跟谁?” “于兰那个大绿茶。”吴筱语几乎是脱口而出,脸上满是不屑,说到“大绿茶”三个字时,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关小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静地说:“哦,蛮般配的,祝他们长长久久,地老天荒。”她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吴筱语看着关小禾这副淡定的模样,有些着急,身体前倾,追问道:“你就不好奇她们一个南京、一个福州怎么勾搭上的?” 关小禾放下咖啡杯,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说:“爱情面前,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她的语气很是淡然,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他俩?爱情?快别糟蹋爱情这个词了。”吴筱语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她用力地挥了挥手,似乎想把那两只“苍蝇”从眼前赶走。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关小禾伸出手做出一个平心静气的手势,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就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吴筱语看着关小禾,一脸的不可思议,提高音量说道:“你就不生气吗?他绿你也就罢了,现在又跟你的死对头在一起了,这不明摆着恶心人吗?”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替关小禾感到愤愤不平。 关小禾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我从没有喜欢过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所以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情绪。”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让人无法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我信你个鬼,是谁分手的时候哭的死去活来的?”吴筱语模仿起关小禾,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抹着眼泪,“吴语,郑旭出轨了,呜呜呜。” 关小禾两眼一黑,问道:“我哭得有那么丑吗?” “有,我当时就应该给你录下来。”吴筱语重重地点了点头。 关小禾坐直身子,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说道:“吴语,我哭的不是他,也不是他出轨这件事,我哭得是我逝去的青春,我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你是知道的。” “知道啊,学校里那几个小混混总骚扰你,他英雄救美。”吴筱语点了点头,回忆起往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感慨。 关小禾微微颔首,“这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咱们学校没有物理竞赛班,我想学竞赛只有靠他跟他爸爸提,没有他,我也上不了Y大。我们俩也算是各取所需了,他不出轨,我们早晚也会分手的。”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擦,原来还有这一层,你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啊。”吴筱语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关小禾轻轻一笑,说道:“觉得没必要就没说,加上以前我看你也不顺眼。” “我哪惹到你了?”吴筱语一脸无辜,双手摊开,耸了耸肩。 “你单单一个北京户口就惹到我了,你们有底气,学得再不好考去外地还可以上个二本。”关小禾半开玩笑地说道,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看,我就怕你嫉妒我,特意没去外地读二本,而是选择了留在北京读专科。”吴筱语笑着说,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试图用这种方式化解关小禾心中的小疙瘩。 “算了吧,你那是为了高俊,才不是为了我,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女人。”关小禾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点吴筱语。 “不过话说回来,关小禾,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真么心机,佩服佩服。”吴筱语做了一个佩服的手势。 “女人,迷上我了吗?”关小禾朝闺蜜抛了个媚眼儿。 “沉迷得无法自拔了,你要对我负责。”吴筱语配合着关小禾,故作娇羞地说道。 “我可负责不起,快找你家高俊负责去吧。对了,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俩毕业就结婚吗?还结吗?”关小禾喝了口咖啡,饶有兴趣地问道。 “结啊,他求婚我就结。”吴筱语一脸甜蜜,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等男人主动求婚,还不如等同性结婚合法化呢。”关小禾调侃道,心下却是不看好闺蜜的这段感情。 “你就等着我的粉红炸弹吧。”吴筱语不服气地说道,她握紧拳头。 “希望最后不要炸到你自己。”关小禾笑着说,她的笑容里既有对闺蜜的祝福,也有一丝担忧。 “乌鸦嘴,呸呸呸。”吴筱语连忙摆手。 大年初六,冬日的阳光依旧带着丝丝寒意,透过窗户洒在关小禾的房间里。关小禾正弯着腰,仔细地收拾着行李,将一件件衣物整齐地叠好放进箱子里。这时,继父轻轻地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红包,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小禾啊,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啦?”继父的声音温和而亲切,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关小禾身边,将红包递了过去,“在学校不要省着花,叔叔供得起你。” 关小禾抬起头,目光落在继父手中的红包上,连忙摆手拒绝道:“叔叔,不用,我有钱。” “你有钱那是你的钱,叔叔给你的是叔叔的心意,你必须收着。”继父的态度很坚决,他伸出手,硬把红包塞到关小禾的手中。 关小禾无奈地接过红包,手指触碰到红包的那一刻,她却觉得手中的钱仿佛千斤重。她看着继父那真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她知道继父一直对她很好,可她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想要独立、不想亏欠任何人的倔强。她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谢谢叔叔。” 关小禾回到宿舍,将行李箱放在一旁,便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账本。这个账本已经跟随了她十几年,纸张有些泛黄,封皮也有了磨损的痕迹。她轻轻地翻开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笔笔从母亲和继父那里收到的钱,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时间、金额、用途,无一遗漏。 她拿起笔,在账本上认真地写下今天收到的2000元,字迹工整而有力。在她心里,她不会欠他们一分一毫,等她工作了,稳定了,她要一笔一笔地还给他们。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放下心中的负担,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生活。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校园的小径上,路边的柳树已抽出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刘禹含和关小禾并肩往红楼走去,准备去帮胡老师办理入账手续。路上,刘禹含侧头问道:“师妹,你这学期还有课吗?” 关小禾抬眸应道:“师姐,你有事?我这学期除了要忙毕业论文,就只剩一门选修课了。” “那正好,我交给你个任务。”刘禹含说着,利落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课表,递到关小禾面前。 关小禾接过仔细端详,眉间浮起疑惑:“师姐,这是?” “这是胡瑜轩这学期的课表。”刘禹含唇角勾起温和笑意。 “胡瑜轩?”关小禾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刘禹含耐心解释道,“胡老师的女儿,我打算这学期由你接手接她放学的工作。”她伸出手指,在课表上轻轻点了点,认真地叮嘱道:“她每天放学的时间都不一样,你千万记着按时去接她,别迟到,不然老师直接联系老胡可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刘禹含已经掏出手机,熟练滑动屏幕打开微信,迅速将关小禾拉进一个群聊:“师妹,你先加这个家长群,要是临时提前放学,老师都会在群里通知。” “好的,师姐。”关小禾话音刚落,手机便“叮咚”响起,弹出‘Y大附小五年二班’的入群提示。 “对了,你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刘禹含轻轻叹了口气,神情略显无奈,“咱们这位小公主可不好对付。现在跟你说你可能还没什么概念,等接过几次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要是我临时有事怎么办?关小禾心中闪过一丝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 “直接联系我,或者找师兄们帮忙都行,他们都接过。”刘禹含笑着回道。 “师姐,我能用电动车载她吗?“关小禾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 刘禹含连忙摆手,神色严肃:“千万别!那条路逆行危险,而且小公主要是坐上瘾,说不定哪天偷拿钥匙自己开跑了,到时候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明白了,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带着她走着吧。”关小禾郑重地点点头,把课表仔细折好收进包里。 阳春三月,校园里一片生机勃勃,万物复苏。关小禾正式接替了师姐的重担,开启了别样的‘小学生家长’生活,每日准时去接小公主放学。 师姐的预言精准无误,关小禾单独去接胡瑜轩的前两次,可能是对陌生人的畏惧,胡瑜轩心底那股与生俱来的调皮劲儿被暂时压制,表现得格外乖巧。可短暂的‘乖巧期’转瞬即逝,很快,小魔王的‘峥嵘面目’便彻底展露,让关小禾实实在在地领教到了她的难缠。 放学后,小学校园里逐渐喧闹起来,学生们如同归巢的小鸟般,三两成群地涌出校门。胡瑜轩总是压轴出场,在全班同学里,除了负责值日的,她总是最后一个慢悠悠晃出校门的。她将书包扔给关小禾后,又会像一阵风般迅速跑回同学堆里,开启了她那似乎永远也说不完的‘话匣子’。 关小禾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这一幕,手里拎着胡瑜轩沉甸甸的书包,先是轻声喊了几次:“胡瑜轩,我们该走啦。”声音在嘈杂的校园环境里,显得有些微弱。胡瑜轩压根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兴高采烈地和同学聊得热火朝天。关小禾见状,眉头微微皱起,提高了音量,又喊了好几遍,可胡瑜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要走的意思。 关小禾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几次后,她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回去的路上,关小禾一脸严肃地告诉胡瑜轩,“以后每天我只会给你10分钟的时间和同学social。十分钟一到,如果你还不肯走,我就会自己走。” 胡瑜轩听闻,只是满不在乎地瞥了关小禾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心里想着:这个姐姐肯定是吓唬我的,她怎么敢真的扔下我不管? 然而,令胡瑜轩没想到的是,关小禾这次是动真格的。第二天放学,10分钟一过,关小禾连续喊了她两声,见她还是无动于衷,便果断转身,真的迈开步子独自离开了。 胡瑜轩起初还以为关小禾只是佯装离开,可当她发现关小禾的背影越来越远,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时,这才慌了神,急忙告别同学,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从那以后,每当关小禾喊她走,即便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关小禾离开了。关小禾心满意足地以为自己就这样轻松地搞定了这个小魔王。却不知小魔王还有更多奇招没有使出来。 一天,关小禾和胡瑜轩如往常那般,朝着物理学院的方向走去。当路过拐角处的报刊亭时,胡瑜轩不肯走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烤箱里滋滋冒油的烤肠,大声说道:“我要吃烤肠。” 关小禾听到这话,心里第一反应是:想吃?你自己买呀。可还没等她把这话说出口,胡瑜轩便迅速切换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仰着脑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姐姐,我没钱了,你能给我买一根吗?”一边说着,还一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姿势,那模样,活脱脱像个等待大人奖励的小可怜。 关小禾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她买了一根烤肠。胡瑜轩接过烤肠,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只欢快的小兔子,开心地吃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两人又路过报刊亭,胡瑜轩的目光又一次被烤肠吸引。关小禾见状,心里‘咯噔’一下,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骗她道:“你爸不让你吃这个,说是不卫生。”她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观察着胡瑜轩的反应。 烤肠摊的大叔听到这话,不禁斜了关小禾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对‘诋毁’自家烤肠的不满。关小禾只当作没看见,目光紧紧盯着胡瑜轩。 可谁能想到,胡瑜轩压根不吃这一套。只见她小嘴一撅,眉毛一皱,‘扑通’一声,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双手抱在胸前,开始耍赖:“你今天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了。” 路口人来人往,行人的目光纷纷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关小禾顿时感觉脸上一阵滚烫,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又羞又急,环顾四周,实在没办法,只能咬咬牙,再次掏出钱,给胡瑜轩买了一根烤肠。 第三天、第四天,剧情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毫无悬念地重复着。每次路过报刊亭,胡瑜轩就像被烤肠施了魔咒,准时开启‘索要模式’。关小禾甚至在心里暗自琢磨,自己都快成这间报刊亭的VIP了,要不找个机会跟烤肠大叔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她个包月或者包年的优惠价。 关小禾满心无奈与疑惑,实在憋不住,跑去问师姐:“她之前也是这样吗?” 刘禹含看着关小禾那满脸无奈的模样,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下,关小禾算是彻底认清现实了,往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在和小魔王的‘斗智斗勇’中度过了。 第28章 第 28 章 三月底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洒在热闹的机场大厅。关小禾拖着行李箱,步伐轻快地走向行李托运柜台。她穿着简约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青春靓丽地让人移不开眼。 柜台前,值机的工作人员身着整齐的制服,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开始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关小姐,我这里显示您没有购买航空意外险,需要帮你购买一份吗?”工作人员的声音轻柔而亲切,眼睛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着。 关小禾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回道:“不用了,谢谢。”她的笑容真诚而温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然。说罢,她微微歪头,将耳边散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工作人员似乎并没有放弃,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关小禾,继续劝说着:“这里还是建议您买一份。航空旅行存在一定风险,购买一份意外险能给您多一份保障。”工作人员一边耐心地解释着,一边用手轻轻指了指电脑屏幕上关于航空意外险的介绍页面。 关小禾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地说道:“真的不用了。”她生前不麻烦别人,死后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一下飞机,关小禾便感受到了与城市截然不同的气息。微风轻拂,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轻柔地撩动着她的发丝,仿佛是大自然在向她轻声问候。 她背着简单的行囊,漫步在小镇的石板路上。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不远处的风车悠悠地转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路旁的花朵竞相开放,红的、黄的、紫的,五彩斑斓,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她的到来而欢呼。 走进一家古朴的咖啡馆,关小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外面的街道上,人们悠然自得地走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点了一杯当地的特色咖啡,她静静地品尝着,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窗外飘来的花香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午后,关小禾沿着小路走向田野。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在风中泛起层层波浪,仿佛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她深吸一口气,尽情地感受着这清新的空气。远处,几个孩子在田野里奔跑嬉戏,笑声在风中回荡。关小禾看着他们,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仿佛回到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傍晚,她来到了海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海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脸庞,带着一丝咸咸的味道。她脱下鞋子,光着脚走在沙滩上,感受着沙子的柔软。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拍打着她的脚踝,痒痒的,却又无比舒适。她静静地坐在沙滩上,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心中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喜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夜晚,小镇上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关小禾在一家小餐馆里品尝着当地的美食。每一道菜都充满了浓郁的地方特色,味道鲜美极了。听着邻桌人们的欢声笑语,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旅行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一切都美好的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关小禾决定挑战自我,去体验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自由落体感觉,于是预约了sky driving项目。 来到场地,一位身着专业制服的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地走到关小禾面前,礼貌地递上一张表格,说道:“关小姐,麻烦您先填一下这个表。” 关小禾接过表格,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拿起笔,利落地填写起来。不一会儿,她就填好了,将表格递还给工作人员,“填好啦。” 工作人员接过表格,仔细地看了看,指了指关小禾未填的部分解释道:“不好意思,关小姐,这里麻烦您留一下家属的联系方式,虽然我们这个项目很安全,但这个流程必须走。” 关小禾的眼神平静如水,极为自然地说道:“我没有家属。”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工作人员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填朋友的也行。” 关小禾依旧神色淡然,平静地回道:“没有朋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工作人员的耳中。 “这……”工作人员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是关小禾眼神真诚,毫无玩笑之意,他真会误以为她是来捣乱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经理开口了:“让她玩吧。”经理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随后,一个中年大叔和关小禾一同登上了飞机。大叔看了看关小禾,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说道:“好歹填一个啊,真出了意外,死了得有人给你收尸啊。”他的语气中带着善意的提醒。 关小禾感激地看了大叔一眼,然后坦然地回道:“死都死了,还管那具尸体干嘛?” “不怕曝尸荒野?” “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罢了,随它去吧”她语气淡然的说道。 大叔听了关小禾的话,微微一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小姑娘觉悟真高,像得道高僧。哎,你信佛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叔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佛经,他的声音在机舱内回荡着。关小禾静静地听着,表面上保持着礼貌的倾听姿态,可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已飘远,大叔讲的内容她什么都没听进去。 四月中旬的一天,胡老师一踏入物理楼的一楼大厅,就瞧见周建平带着刚放学的儿子,正站在电梯前静静地等候。 “建平,怎么自己接小孩啊?你家阿姨呢?”胡老师满脸疑惑,几步上前,目光落在了周建平身旁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身上。 周建平嘴角微微上扬,神色自然地回道:“我现在自己照顾他。”说话间,他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小男孩仰起脸,冲着父亲甜甜一笑。 “怎么不让学生帮你接啊?”胡老师追问道,眼神里满是关切。 “他们忙。”周建平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语气轻松,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你不是更忙?”胡老师挑了挑眉,一脸不解地看着周建平。 “还好。”周建平简单两个字,就把所有的忙碌都轻轻带过了。 胡老师略一思索,大手一挥,提议道:“我学生帮我接小孩,让她顺便帮你接了吧。” “不用麻烦了。”周建平一听,连忙摆手拒绝道。 “麻烦什么?顺带手的事。”胡老师哪肯罢休,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就这么把事儿给定了下来。 夜幕悄然降临,城市被灯光装点得璀璨夺目。关小禾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全身心投入到论文编写中。突然,手机的微信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静谧。关小禾微微一怔,拿起手机,是胡老师发来的消息: 【胡老师】关小禾,你明天和周老师一起去接小孩,认认周老师的儿子,以后你接胡瑜轩顺道把他儿子也接回来。 关小禾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快速回道: 【关小禾】好的,胡老师。 第二天下午3点半,阳光依旧炽热得有些晃眼,关小禾抬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屋内传来周建平沉稳且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 关小禾推开门,微微欠身,刚打算关门,周建平开口阻止道:“门开着就好。” 关小禾礼貌地说道:“周老师,胡老师让我今天跟您一起去接小学放学。”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去接就好。”周建平停下手中工作,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关小禾,语气里满是体谅。 “胡老师让的,要不您去跟胡老师说一下?”关小禾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周建平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快步走向胡老师的办公室。 “胡老师,我自己就可以的,真的不用麻烦关同学了。”周建平站在胡老师办公桌前,神色认真,话语里满是真诚。 “这有什么麻烦的?建平,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想的太多。多大点事儿啊,反正她也要去接胡瑜轩的,顺带的事。”胡老师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轻松,仿佛这事儿压根就不值一提。 关小禾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两位教授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周建平眉头微皱,言辞恳切地试图说服胡老师;胡老师则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回应着,眼神里透着坚持。最终,周建平无奈地叹了口气,肩膀微微下垂,显然是败下阵来。 周建平走出胡老师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关小禾,轻声说道:“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炽热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起初,气氛有些尴尬,只有脚步声在地面上轻轻回荡。 周建平率先打破沉默:“转专业还顺利吗?”他微微侧头,看向关小禾,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 “还好,谢谢您和胡老师、李老师对我的指导。”关小禾笑着答道。 周建平突然停下脚步,拿起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说道:“我刚给你转了800块钱,算是这个月你的劳务费。” 关小禾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拒绝道:“周老师,我不能收。就像胡老师说的,我这就是顺道的事儿。” “你要是不收,我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接吧。”周建平看着关小禾,目光坚定。 “要是让胡老师知道……”关小禾面露难色,犹豫着说道,眼神里满是纠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吧,谢谢周老师。”关小禾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接受了。她心想:反正一个羊也是养,两只羊也是放,无所谓,还多赚了800块钱,划得来。现在因为每周六她要开组会,没办法去培训机构上班,导致她每月的收入锐减,现在起码还能回一点点血,虽然真的只是一点点…… 周建平抬手轻轻按了按儿子肩膀,笑着介绍道:“航航,这是你胡叔叔的学生关小禾,你叫她小禾姐姐吧,以后由她负责接你放学。” “小禾姐姐好!”周伯希仰起脸,露出两颗虎牙,笑眼弯弯地打招呼。 “你好呀!”关小禾也笑着朝男孩挥了挥手,“我们之前在网球场见过的。” “对!小禾姐姐还教过我发球!”周伯希兴奋地补充,眼睛亮晶晶的。 “哦?”周建平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原本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儿子对关小禾不排斥,这倒是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 自此,关小禾就一人挑起了“两个家庭”,每日雷打不动地去接两位老师的小孩放学。 胡老师家的千金胡瑜轩是校园小霸王,性子泼辣得像窜天猴;而周老师的儿子周伯希却温润有礼,活脱脱一个乖巧小天使。这份反差,倒让关小禾在接送路上多了几分慰藉。 每天放学后,关小禾照例在路口的报刊亭给胡瑜轩买烤肠,自然也少不了周伯希的。关小禾熟稔地掏出手机,准备付钱,周伯希已经从书包侧袋摸出皱巴巴的纸币:“小禾姐姐,我有钱!” 关小禾眼疾手快按住男孩递钱的手,“姐姐买给你们吃。”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周伯希的肩膀,夸赞道:“你还挺有绅士风度的。”说完,她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胡瑜轩,只见这小丫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箱里那根滋滋冒油、不停转动的烤肠,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活像守着猎物的小兽。关小禾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腹诽道:小朋友和小朋友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待烤肠到手,周伯希咬下第一口就停下动作,关切地仰头:“小禾姐姐,你不吃吗?”温热的目光像裹着蜜糖,甜得关小禾心窝发烫。她连连摆手:“姐姐不吃,你们吃吧。” 可周伯希哪肯罢休,举了举手里的零钱,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我请你吃。” 关小禾再次拦住他,说道:“姐姐不喜欢吃烤肠。” 日子像流水一般,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五月。天气愈发炎热,烤肠被胡公主无情抛弃了,雪糕成了公主的新宠。 关小禾不敢由着她的性子来,生怕他们吃坏了肚子,自己不好跟老师们交代。在几番博弈后,双方最终达成了共识:一周五天,三天吃烤肠,两天吃雪糕。每次买雪糕的时候,周伯希总是伸手拿摆在最上面一层的雪糕,胡瑜轩却是每次都把冰箱里的雪糕翻个底朝天。关小禾任她翻,就站在一旁看着,反正这里只卖‘盗版’雪糕,最贵的也不会超过三块钱。 第29章 第 29 章 周四的夜晚,Y大网球场。周建平双手插兜,目光追随着球场上挥拍的儿子。塑胶地面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与击球的脆响,教练正手把手纠正周伯希的握拍姿势,男孩额角沁着细汗,专注的模样让父亲嘴角不自觉上扬。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电话里L大的老师希望他能帮忙校对一份文件,周建平不好推辞,可今天阿姨因为身体不舒服,中午就已经请假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还在专注练球的儿子,正打算替儿子向教练请假,带他一起回物院,突然看到了在隔壁球场打球的关小禾,纠结了两秒钟,周建平还是走向了关小禾。 关小禾一直背对着门口打球,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建平的靠近。直到对面的球友目光越过她,朝她身后示意了一下,她才疑惑地回过头。看到周建平站在身后,她微微一愣,随即礼貌地问道:“周老师,您有事?” “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回物院。”周建平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还在练球的儿子,神色间带着一丝焦急与无奈,“要是周伯希下课了,我还没赶回来,麻烦你打完球带他回物院。” 关小禾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周建平快步走到儿子身边,嘱咐儿子下课后跟着关小禾回物院,周伯希懂事地点点头。交代完一切,周建平匆匆离开了球场,开车驶回物院。 夜风吹过网球场的围网,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关小禾把球拍塞进运动包,额角还沾着细碎的汗珠。她刚走到周伯希训练的球场边,就看见男孩抱着矿泉水瓶,眼巴巴地朝着这边张望。路灯将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直到瞥见熟悉的身影,那双清亮的眸子瞬间亮起星星,“小禾姐姐!” 关小禾带着周伯希来到自己的电动车旁,小白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周伯希看着电动车,眼睛里满是好奇与兴奋。当关小禾跨上电动车,示意他坐上来时,周伯希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抓住关小禾的衣服。关小禾提醒他,“抓紧啦,我们出发啦。”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周伯希忍不住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周伯希下车后,依旧手舞足蹈,兴奋得难以自已。关小禾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做电动车。 周伯希恋恋不舍地摸着小白,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小禾姐姐,你能不能跟我爸爸说以后下课后,我都跟你一起回来啊?” 关小禾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周伯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小声说道:“我说的话,我爸爸不会同意的,求求你了。”说着,还可怜巴巴地望着关小禾,那模样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 在周伯希的软磨硬泡下,关小禾的心软了下来,决定发一次善心。她带着周伯希来到周建平的办公室。周伯希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朝她使眼色,眼神里满是恳求。关小禾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周老师,你要是放心,以后我去打球顺便就接送周伯希吧。” “不用麻烦了,”周建平抬起头,看着关小禾,毫不犹豫地婉拒道。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贯的客气与不想麻烦人的坚决。 “您是怕我的小电驴不安全吗?”关小禾追问道。 “不是不是,太麻烦了。”周建平再次强调,态度依旧坚决。 周建平态度坚决,关小禾决定放弃了,刚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周伯希立刻紧紧地拉住了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焦急,仿佛在说“你不能走”。关小禾无奈,又转了回来,慌乱之中,话没经过大脑就冒了出来:“您要是觉得麻烦我,您就再给我加点辛苦费。” 周建平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他看着关小禾,似乎有些意外。这时,一旁的周伯希也立刻为关小禾摇旗呐喊:“爸爸,你给小禾姐姐加点工资就可以了。” 周建平被儿子的话逗笑了,他看着儿子,故意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想让我多陪陪你吗?” 周伯希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虚地为自己辩解道:“我这不是看您太忙的吗?” 周建平无奈地看了看儿子,又沉思了几秒。最终,他抬起头,朝关小禾点了点头,说道:“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关小禾走出周建平的办公室,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打开一看,是周建平的转账信息,他真的把关小禾的劳务费从800块提到了1600块钱。 关小禾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拐回了周建平的办公室,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道:“周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是那句话,不能白让你帮忙。你要是不收,就还是我自己接送他吧。”周建平看着关小禾,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行吧。”关小禾叹了口气,只好接受。 又一个周四,晚上5点40分,关小禾准时敲响了周建平的办公室门。周伯希早已背着球包,满脸期待地站在门口。 周伯希和关小禾一起下楼,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头盔,那头盔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关小禾疑惑地看着周伯希,问道:“这是?” “daddy给我买的头盔。”周伯希一脸骄傲地说道。 “你爸还真是严谨,我就把你从东门载到球场而已,至于吗?”关小禾笑着调侃道。 关小禾带着周伯希来到球场,将他交给教练。走之前,关小禾不放心地看着赵健,认真地嘱咐了一句:“你认真点教。” 赵健依旧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副模样让关小禾气得直想一拳呼在他脸上。 五月的北京,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阴云密布,下午的太阳就像个大火球,烤得人浑身是汗。关小禾带着两个小学生买雪糕,额头上的薄汗顺着脸颊滑落。 周伯希看在眼里,他在冰箱里挑了半天,最后拿了一个雪糕,小心翼翼地递给关小禾,说道:“小禾姐姐,今天我请你们吃雪糕。” 关小禾一愣,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可这小男孩性子执拗,已经快步走到老板面前,把钱递了过去。 关小禾见状,一边快速地扫码付款,一边跟老板说道:“老板,钱我给你扫过去了,您别收他的钱。” 老板心领神会,笑着又把钱还给了周伯希。周伯希接过钱,有些失落,但还是懂事地对关小禾说:“谢谢小禾姐姐,你其实不用每天都给我们买的。” 关小禾很想说:我也不想啊,可你得问问你旁边这位同不同意啊!关小禾看了看周伯希,又看了看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胡瑜轩,心里默默想着:起码周老师还给钱了呢,这位呢?纯纯的倒贴啊。 这天,关小禾在办公室整理资料,不小心被打印纸割破了手指,伤口虽然不大,但也渗出了几滴血。她简单地用纸擦了擦,因为着急去接孩子,便没太在意,直接出了门。到了校门口,周伯希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关小禾手上的伤口。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小书包放到地上,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在书包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他就拿出了一个创口贴,跑到关小禾面前,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说道:“小禾姐姐,你快贴上。” 晚上,关小禾回到宿舍,像往常一样把衣服从洗衣桶里拿出来晾晒。突然,她感觉裤兜里有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掏出了一把零钱。她愣了一下,仔细回想,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放了钱在裤兜里。那些零钱都是一块一块的,叠得整整齐齐。 关小禾心里“咯噔”一下,一种隐隐的猜测在心底蔓延开来,这些钱应该是周伯希趁她不注意偷偷塞给她的。看着手里的零钱,关小禾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平日里懂事又贴心的小男孩,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用他小小的举动,给她带来无尽的温暖与感动。这份温暖像一把火,悄然融化了关小禾心中一直坚守的某些原则的冰层,她暗暗下了决心,决定打破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规则,这次,她要多管一次“闲事”。 这天,关小禾站在周建平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随后,她抬起手,敲响了周建平办公室的门。 “进。”屋内传来周建平沉稳又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 关小禾推开门,微微欠身,礼貌得有些拘谨地说道:“周老师,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事?”周建平抬起头,目光落在关小禾身上,又补充了一句,“门开着就好”。 “那个……有个私事儿。”关小禾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那个……周老师,您考虑过给周伯希换一个网球教练吗?” “这个教练有什么问题吗?”周建平疑惑地看向关小禾,眼神中满是不解,“我对网球不太懂,这个教练是其他老师推荐给我的。” 关小禾心里更觉为难了,她清楚这话一旦出口,很可能会得罪不少人。可一想到周伯希,那孩子纯真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纠结了短短几秒钟,关小禾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这个教练我之前接触过,说实话,他的球技只能算一般。而且,他根本没有专业的教练证,严格来讲,他根本没有教练资格。但凡知道他底细的人,都不会给他介绍学生的。人品方面……也不太好,他经常自己不订场,跑去借别人的场打球,还借过我们网协一个男同学的钱,到现在都没还呢。”关小禾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 周建平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确实得考虑给他换个教练了。”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随便去球场问问,找几个经常打球的人打听打听,球场门口负责订场的大叔也知道他的事儿。”关小禾赶紧补充道,生怕周建平不相信自己。 “好,谢谢你的提醒。”周建平认真地说道。 第30章 第 30 章 周建平抽时间去了一次球场,按照关小禾说的,向那些经常打球的人打听。结果正如关小禾所言,这个教练在球场上名声极差,门口的大爷提到他时,甚至直摇头,满脸嫌弃。周建平懊悔不已,自己当初图省事,没有仔细了解就轻信了同事的推荐。他心里埋怨自己犯懒,朋友之前推荐过校外的专业机构,可他想着儿子在学校学能节省时间,结果差点给儿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周建平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很快就拨通了号码。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喂?建平?” “敬轩,现在方便吗?”周建平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球场,开口问道。 “方便,方便,大教授找我,我当然方便了。怎么了?找我有事儿?”文敬轩爽朗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嗯,你给我推荐的那家网球馆能不能把具体位置发我一下?”周建平摩挲着手机的边缘,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 “怎么了?打算给航航换球馆?”文敬轩似乎听出了周建平话里的意思,饶有兴致地问道。 “还在考虑当中。”周建平微微皱了皱眉头。 “行,我这会儿就发给你,航航要是打算去,你提前联系我,那家球馆的老板我熟。”文敬轩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手机传来提示音,周建平低头一看,正是文敬轩发来的网球馆地址...... 周末,周建平带着儿子去了一趟好友推荐的球馆。球馆环境的确不错,教练看起来也很专业,可位置离他家实在是有些远,来回一趟,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家附近也有几家球馆,可周建平又担心遇到和之前同样的情况。思来想去,他还是联系了关小禾: 【周建平】关同学,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关小禾接到消息后,很快便来到了办公室。这次,她自觉地没有关门。 周建平见她进来,开门见山地说道:“谢谢你的提醒,那个教练的确有问题,我打算给周伯希换个教练,你有推荐的教练吗?” “我认识的大多都是业余水准,不够专业。这样吧,我问问网协的同学,他们有认识体育大学的,我让他们帮忙推荐几个老师,到时候您可以带周伯希去试课。”关小禾思索片刻后说道。 “好的,麻烦了。”周建平点头道谢。 很快,关小禾就通过唐凯元帮周伯希找到了几个网球教练。试课那天,周建平特意叫上了文敬轩,想让他帮忙参谋参谋。 “这教练不错,你在哪找的?”试课结束后,文敬轩满脸赞赏地对周建平说道。 “一个学生推荐的。”周建平回道。 “蛮靠谱的。”文敬轩点评道。 “今天谢啦。”周建平真诚地说道。 “多大点事儿啊。”文敬轩笑着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晚上,周建平请文敬轩吃饭。餐厅里,电视上正在重播MLB的棒球比赛,周伯希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眼睛一眨不眨。 文敬轩盯着周伯希,好奇地弯下腰:“航航,你看得懂吗?” “看得懂。”周伯希目不转睛,脆生生的回答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 “他妈妈现在的男朋友是棒球教练。”周建平往沙发里靠了靠,向好友解释道。 文敬轩猛地转头,视线在专注看电视的男孩和神色平静的老友间来回打转,喉结动了动才压低声音:“你俩……的事,孩子知道了?” “知道了,去年暑假就告诉他了。”周建平端起凉透的茶杯,杯壁凝着的水珠在掌心洇出湿痕。 文敬轩难以置信地指着电视前坐得笔直的身影:“这么淡定?“ “在美国,他天天追着人家学投球呢。”周建平轻嗤一声,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醋意。 “你爸妈呢?也知道了?”文敬轩往旁边挪了挪,刻意和周伯希拉开些距离。 “去年暑假,从美国回来我就告诉她们了。” “老两口没说什么?没劝你们复合?”文敬轩追问道。 “没,就问是什么原因。”周建平苦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听说是性格不合,他俩没再说什么,我妈一直知道我俩性格差异太大。” “也是,你俩确实不像一路人。”文敬轩突然来了精神,胳膊肘捅了捅老友:“那你现在自由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暂时没这个打算。” “别啊!你之前就拿离婚没公开当借口,现在又要找什么理由?”文敬轩夸张地摊开手。 周建平挑眉扫他一眼:“不是找借口,我是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话说你一个老光棍似乎没有嘲笑我的立场。” “哎,这你可就说错了,我是没结婚,不代表单身。”文敬轩得意地甩了甩头发。 “也是,文公子向来桃花不断。” 夜色透过纱帘漫进客厅,周建平抱起睡熟的儿子时,听见文敬轩在玄关压低声音嘟囔:“说真的,遇到合适的你别错过...” 周建平办事向来速战速决,当晚就拨通了赵健的电话。电话接通,他语气客气却又透着几分疏离:“赵教练,这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但孩子嘛,我们想着让他多接触不同风格的教练,开拓一下视野,所以下次课我们就不过去上了。” 挂断电话,周建平心又给关小禾转了1000块钱。 【周建平】辛苦费,麻烦你和你朋友了。 【关小禾】周老师,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这钱我不能收。 【周建平】收着吧,请你朋友吃顿饭,算是替我谢谢他了。 【关小禾】周老师,真的不用。 关小禾最后也没有收,将钱退还给了周建平。 新教练的第一次网球课,赵健远远瞧见周建平站在球场边,心里“咯噔”一下,本想上前理论的脚步瞬间停住,只能暗自咬牙,躲在一旁远远观望。 到了第二次课,赵健瞅见周建平没在,心里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他气势汹汹地冲到球场,径直朝着关小禾走去,伸手指向正在跟新教练认真练球的周伯希,大声质问道:“关小禾,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那模样,好似要把关小禾生吞活剥了一般。 正在另一个球场练球的唐凯元,眼尖地瞧见赵健气势汹汹冲向关小禾,心里一紧,二话不说,立刻扔下手中的网球,飞一般地冲到关小禾所在的球场。他上前一步,将关小禾护在身后,一把推开赵健,怒目而视:“赵健,你想干嘛?找事儿是吧?” 赵健被唐凯元推得一个踉跄,站稳后,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俩,咬牙切齿道:“好,还有你唐凯元,你们俩给我等着!”撂下这句狠话,他像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 “学姐,你别怕,他就是个嘴硬的怂包,也就会放放狠话,实际上根本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唐凯元安慰关小禾道。 关小禾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我没事,你放心吧,回去打球吧。” 周伯希下了网球课,兴高采烈地准备和关小禾骑车回家。关小禾刚跨上小白,就感觉不对劲。她赶忙下车,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照,脸色瞬间变了。小白的两个车胎都被人扎破,瘪瘪地躺在地上。不用想,关小禾都知道是谁干的,她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烂人!” 关小禾满脸无奈地冲着周伯希摊了摊双手,苦笑着说:“小白被扎了,看来咱俩今天只能走回去了。” 见儿子推门进来,周建平从电脑上移开目光,看了看手表,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周伯希随手将球包往地上一丢,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小白被扎了,我们走回来的。” “小白?”周建平疑惑地重复道。 “小禾姐姐的电动车叫小白。”周伯希解释道。 “在哪被扎的?”周建平神色一紧,追问道。 “球场门口。对了,今天赵教练和小禾姐姐他们吵起来了。”周伯希回忆着说道。 周建平一听,心里顿时明白了,关小禾这是被赵健报复了。他懊悔不已,都怪自己当初选教练时没慎重,导致现在关小禾也被牵连了。 第二天,小学放学前,周建平给关小禾发了条微信: 【周建平】方便时,来一趟办公室。 关小禾刚迈进办公室,手机提示音响起,她低头一看,是周建平转来的2000块钱。她眉心轻蹙,满脸疑惑地开口问道:“周老师,这是?” “修电动车的钱,周伯希说你的电动车被扎了。”周建平微微颔首,耐心解释道。 “周老师,这……太多了吧?”关小禾心里嘀咕着,心想着这钱都快够买一辆新车了。 “是赵健干的吧?”周建平没接她的话茬,目光直视着她,反问道。 “应该是。”关小禾点了点头。 “这笔钱就算是你的精神损失费吧,毕竟这事儿和我有关,还连累了你和你朋友。况且上次你和你朋友帮我找教练,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呢,这次就一起算了。”周建平神色认真,语气诚恳地说道。 “哦,好,那我就收啦。”关小禾看了看周建平,见他一脸坚持,便不再推辞,毕竟这事儿确实和他们父子俩有些关联。 “收着吧。”周建平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那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去接她们了。”关小禾边说边转身准备离开。 “他不会伤害你吧?”就在关小禾的手刚触碰到门把手时,周建平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关切。 关小禾停下脚步,转过头,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轻松地说道:“不会,他这人就是又坏又怂,也就敢偷偷扎个轮胎,干不出更过分的事儿。” “抱歉,因为我们给你惹上麻烦了。”周建平脸上满是歉意,心里也不禁有些自责,“以后你还是得注意安全,如果遇到麻烦,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关小禾忙摆了摆手,说道:“和你们无关,是我……”她本想说“多管闲事”,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赶忙改口,“没事,您放心吧。”说罢,便推开门,步伐轻快地走了出去。 谁知道,后来赵健贼心不死,又偷偷扎了一次小白的轮胎。不过这次周伯希不在场,关小禾也没告诉周建平。有了前两次的教训,关小禾学聪明了,再去球场时,特意把小白停在了有监控的地方。虽说那儿离球场有段不短的距离,但起码能保证小白的安全。自那之后,赵健果然没再敢对小白下手,这场由他挑起的、充满恶意的报复闹剧,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关小禾的生活又慢慢回归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