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栀方才一见到男人,便觉得眼熟。
七月前,一场江湖劫持,让宋挽栀以为就此丧命在这条投奔之路上,那夜烟雨飘摇,天色暗蓝,宋挽栀如一只任人宰割的金丝雀。
别人稍稍抹一下刀子,她就彻底归西。
“长的如此漂亮,不如去给我们帮主当夫人,只要你愿意,往后帮派上下都尊你敬你,若是不愿意……”
这时宋挽栀才知道,自己是被江湖帮派的掌门人给看上了。
可自古为官者不与江湖事,若被传与恶势力勾结,怕是朝廷追究下来也自身难保。
父亲官至一品,她就是再想活命,也不能与江湖帮派扯上关系。
思虑良久,宋挽栀闭上眼睛,彻底认命。
“杀了我吧。”
话音清脆,却带着万分的坚定。
持剑之人一愣,实在未想她一小小弱女子,竟连死都不怕。
原先也不过是看路上遇见个美娇娘,想献给老大玩弄,此刻看起来,还不如自己享受了再将人了结。
男人冷哼一笑,紧接着就把宋挽栀往破烂寺庙里带。
宋挽栀察觉到不妙,似乎窥探出男人的想法,顿时开始猛然挣扎,“求求你给我个痛快,不若,我必将痛报此仇。”
“报仇?”
“连长剑都拿不稳,你如何报仇,还不如乖乖让小爷我快活一下,快活之后,立马给你个痛快,之后,你就上天上报仇去吧。”
“哈哈哈哈。”
宋挽栀从未觉得如此羞愤,可这人说的对,她连长剑都拿不稳。
寺庙破败,斜风细雨吹进来让人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宋挽栀屡次想撞墙而死,却被男人牢牢抓住,“不急,一会先送你去极乐之地,再送你去西天。”
宋挽栀早已哭干了泪水,嘴巴里却还是不停喊着救命。
直到看见男人脱光了长裤,忽然一股恶心之感猛然袭来,就快要晕过去,昏厥之间,宋挽栀嘴巴麻木地念着。
“到底谁能来救救我?”
男人肮脏的手已经触碰到她手臂,猥琐的笑声和喘息就贴在宋挽栀耳边,她如死鱼一般紧绷着身体。
心里已是一片荒凉。
正当男人恶心的将嘴靠近宋挽栀时,寺庙外忽然传来打斗之声。
刀光剑影招式飞快,仿佛每一次出剑都是想将对方彻底杀死,武功之高强,光是在寺庙之内都能感受到二人的杀意。
男人被外边的打斗所吸引,沉迷半分后,还是觉得要谨慎,于是刚脱下的裤子又被他飞快穿上。
他躲在破窗之后,看着二人的招式若有所思。
看着不是惹得起的,男人心里得出结论,回头冷凝了宋挽栀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宋挽栀杀掉。
长剑的光影冰冷如霜,宋挽栀闭上眼,觉得此生也就如此了,父亲死后,她断也不会再有好日子。
不如就此潦草去吧。
铮----
一枚扇骨如长枪令箭从破窗飞入,正巧打在那把将要逼近宋挽栀的长剑上,其力之大,愣是将男人震的手疼。
哐嘡。
长剑被迫掉落,宋挽栀睁开眼,只见一抹浓重的墨色身影飞飘而来,只一瞬的时间,男人就如蝼蚁一般被长剑穿心而刺死。
宋挽栀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感觉就快要昏过去。
可黑衣人缓缓将脸转过,眼睛与女子四目相对时,好似松了一口气。
“起来。”
黑衣人话音如腊月寒冰,没有一点感情。
可场面太过紧张,宋挽栀想昏过去,却被黑衣人两个字吓得不敢再闭眼。
摇摇晃晃爬起来,一对泪眸就这样盯着黑衣人,两人沉默了一会,最终以黑衣人疲累坐下作罢。
“过来帮我包扎伤口。”
“你愿意救我吗?”
宋挽栀不知道此人来意,旁边还有一个还未凉透的尸体,夜黑风高之下,越发让人害怕。
“救你?”
黑衣人将长剑放下,似乎是累的有些虚脱了。
一边撕下衣布,一边抬眼看向宋挽栀。
“你用什么报答我?”
“黄金。”
父亲留了几张银票,她贴身藏着的,到了京城,还能兑出不少银钱,而其中还有一张黄金钱票,最是值钱。
宋挽栀很笃定,紧张的咽了口水,开始细细道来。
“虽然不知道能兑出多少,但是保你荣华富贵、妻妾成群,不成问题,只要大侠愿意救我。”
说到最后“救我”两个字,女子的话音俨然染上了哭腔。
黑衣人没心情跟她在这又哭又闹的,见女子又要掉眼泪,不耐烦地伸出了手到女子跟前。
宋挽栀睁大着泪眼,有些懵,“什么?”
“不是说要给我黄金?”
宋挽栀憋住哭意,气息有些喘。
“那你答应救我了?”
一双鹿眼湿漉漉地看着他,黑衣人语塞,随即叹了口气,感觉此女好像脑子不太灵。
“不然我刚才杀他干嘛,早知你那么蠢,不如不救了。”
听言,宋挽栀喜出望外,不顾黑衣人话里骂她蠢笨,笑着抹了眼泪,然后伸手往衣衫里找钱票。
找啊找,发现钱票似乎藏得有点深了,得脱掉外衫才能取出来。
黑衣人何等聪明,无语的睨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不再看她。
等身旁传来女子的话声,黑衣人才转过头来。
“可以了。”
只见女子从胸口处取出一份白布,此白布却未像其他衣物一样被湿透,滴雨不沾。
将白布打开,里边放着约莫十来张票子。
女子小心翼翼,抽出其中一张,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
“十张,只给我一张?”
打发要饭的呢。
笨得要死。
宋挽栀睁大双眼急忙解释:“不是的,只有这张是黄金钱票,其他的有些是铺子,有些是粮票,都没有这张值钱。”
“你觉得,抢劫的人会管你其他票有没有黄金票值钱吗?”
“你又不是抢劫的。”
黑衣人:……
说的也是。
将钱票从女子手中接过,随即问一嘴,“你这白布是何材质,为何不湿雨水?”
宋挽栀低头看向手中的白布,细心解释道:“此为南疆布料,名为亮布,工艺繁杂,却能挡雨,拿来放钱票,刚刚好。”
黑衣人不语,似乎从未听过这种东西。
“你流血了。”
宋挽栀看着地上缓缓流出的血迹,目光停在男人的衣角上。
黑衣人不说话,只是将方才撕下来的布料递给女子,仿佛有些累了,“还不快帮我包一下。”
宋挽栀恍然,随即点了点头,靠近黑衣人。
送他手上接过布,可宋挽栀一摸,就皱起了眉,“不行,这布针脚细密,似为机织,太过繁密,不透气,对于流血的伤口不好。”
随即将手上的布扔掉,从自己裙铺上撕下一圈罗衣,“我这烟罗布软如丝织,你先委屈一下,暂且先止血,等雨停。”
“你倒颇懂丝织。”
宋挽栀不多作解释,父亲身为江南织造,她想不懂都难。
“往前是开衣铺的,略微懂一些些,不过恩人,你的伤口,好像在背上。”
黑衣人头一次被人叫恩人,有些许不适应,思绪停了一番,随即想起来,方才确实是背后受了一剑。
“血越流越多,恩人还是抓紧包扎,以免失血。”
宋挽栀满脑子都是止血,她眼疾手快地将黑衣人的外衣脱掉,直到剩最后一件里衣。
“等等。”
黑衣人忽然出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弄的宋挽栀动作停顿,向前探身问他:“怎么了?”
见男人不语,宋挽栀只当他是顾忌男女之别,嘴巴上说着没事,等到她将里衣都脱下,看到眼前的后背时,才明白他方才在迟疑什么。
细瘦的背上,竟没有一寸是完好的皮肤。
全是伤疤。
似狰狞,似鬼魅。
看着伤疤处,仿佛是许久之前留下的。
岁月并未带走伤疤,往昔的伤害,依然带着最刺眼的痕迹,留存到现在和未来。
宋挽栀并未说话,只是将伤口包好,再将衣服一件件披上。
“恩人,若他日再相见,栀定赴死以报。”
·
眼前,顾韫业将宋挽栀扶起,细细端详之后,低头浅笑。
“原来是我认错了。”
随后将宋挽栀的手撇开,瞬间,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冰山面孔。
“我年少时确有一青梅竹马,可惜早些年便全家消失了,宋姑娘乃织造之女,顾某高攀不上,若有这点手段,不如想想别的办法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捂着嘴笑个不停。
宋挽栀却不意外,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轻轻擦了眼泪。
说道:“原来是我也认错了。”
随即,宋挽栀转头向侯夫人道:“由此可见,我与顾大人未曾谋面,素不相识,夫人所言我私下高攀,私传情笺,又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