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找遍里屋外院,急的满头大汗,却一点儿杨绯的踪迹也没有,只好呆愣着接受现实,这才半天时间!杨绯伤还没好,便离开了。
“哼,每次都是这样,不告而别。占星宫真有那么忙?还是说,她嫌我烦,不愿意待在这里?”姜眠摇了摇头,甩出后面的想法,杨绯不是那样的人,可能真的有什么急事吧。
呼,走了也好,不然她还要解释自己带花远青回来的事儿。
花远青被忽视了这么久,一盏茶已经喝完,才慢悠悠地开口。
“小朋友,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茶都要凉了,快坐下来歇歇。”
“没,没什么。”他不再追问,姜眠只好抱臂坐下,满脸歉意:“让舅舅久等了。”
“没关系。”
“对了,你为什么叫我小朋友啊?”
“第一次叫你小公主,你似乎不开心,所以就叫你小朋友了。”
“我本来就不是真公主。”姜眠撇撇嘴,拿起一旁的纸鸢,眼里是小心翼翼,虽然很想珍藏起来,但还是递给了花远青。
“舅舅,你把这个纸鸢带回去吧。”
花远青有些诧异,坐着不动,也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送给你的,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的道理。年轻人总是喜新厌旧,可我瞧你今日玩的明明很开心,莫非是看不上它?那舅舅下次替你买个更好的。总不会是,看不上舅舅的身份吧?”
“我不要,你收着吧。”姜眠坚持。
这下花远青真有些好奇了,好奇她的执拗。“为什么?你只要回答为什么,我就可以收下纸鸢。”
“我希望舅舅不开心的时候,或者感到孤单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坐在桥边了,你可以拿着这个纸鸢,来找我玩。”
花远青眼睫闪动,沉沦在她清清脆脆的声音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块行走的墓碑,和那天那块衣冠冢没有分别,直到这天,他被砸碎了禁锢,魂灵得以解脱。他的眼睛半睁半闭,一边扬声大笑,一边将纸鸢接过,好像他不是在纵容姜眠,而是在纵容自己。
“好,只要你不嫌舅舅叨扰。”
“当然不会!”姜眠见他收下纸鸢,眉眼弯弯一笑。
只是后来的春日姜眠愈发忙碌,一直抽不出空去放纸鸢,花远青自然也没有主动提起,偶尔看见这纸鸢,感慨它陪着他,它的主人却不来找他。不过这是后话了,梅近鹤收钱办事的效率极高,不知他如何疏通关系,还是说占星宫祭司的名头竟这么好用,姜眠到梅近鹤家中行完拜师礼,第二天宫里便来人了。
这些事宜通常是嬷嬷处理,姜眠没在一旁听着,那天宫里的人一走,嬷嬷便抱着姜眠转圈:“我的好乖乖!你是什么时候拜了那位梅大人作老师,也不告诉嬷嬷!你也不清楚?没事儿,梅大人和宫里说过了,要你去太学读书,将来学有所成,咱们家公主就是最有本事的!”
姜眠也很高兴,嬷嬷这点特别好!虽然嬷嬷有时候记性不大好,会忘记她不喜欢别人叫错燕,也会忘记她不喜欢别人叫自己公主,可是只要她有什么喜事,嬷嬷总是能第一个分享喜悦!
祠部郎中收了个学生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像水里投进一块石头,激起好一段时间涟漪。先是皇太女府上差人来问候,大意就是皇太女殿下最近政务繁杂,加上要娶亲所以比较忙,没时间拜访这位宫外的妹妹,小时候两人感情挺好希望不要生疏……
紧接着是陶元吉登门拜访,姜眠听到他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天呐,是上次那个在茶楼义愤填膺的大诗人!这样一个不慕权贵、还厌恶自己的人,来见她做什么?不过人都来了,嬷嬷热情好客,不愿意将人拒之门外,于是不顾姜眠反对,和他亲切友好地交谈了一番。
姜眠在一旁缩着肩膀一言不发,一汪水眸目光躲闪,看起来楚楚可怜。
……
最后走的时候,陶元吉躬身道:“梅大人行比伯夷,与人结交不问身份高低、职业贵贱,待人温和有礼,才华更是不必多言,相信三公主有梅大人教导,日后一定能改掉纨绔恶习,做一位利国利民的公主殿下。”
姜眠面无表情地说好,陶元吉见状,立马吹胡子瞪眼,一甩袖子走了。
看来陶元吉还是瞧自己不顺眼,因为很喜欢梅近鹤,所以连带着对她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总之处理完这一大堆事情,嬷嬷便催姜眠收拾收拾去上太学了。姜眠上次去宫里还是过年的时候,她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公主,每次坐在宴席上,什么话也不说,默默地享用樱桃肉、莲子八宝鸭、燕窝鸡丝、雀炙蜜煲、五味琵琶虾、酥饼、温酒酿……
再次踏入宫中,姜眠脚步轻快,她今日是来上学的,不必戴一整套头面,耳边更没有长长的珠玉串,碰撞出叮铃作响声。好歹是第二次上学了,她抱着书卷,穿过长廊,从容进了太学,颇有文人墨客风范,刚坐下准备翻书,忽然被人往门外拉去。
她定睛一看,正是上次在宫外书院见过的女学生!
“你,你不是在宫外读书吗,就是那个……”
“不应书院?”“对!”
“嗐,是我表哥在那儿读书,我是世家人,自然要来这里读书啦。我爹娘说,不管是做学问,还是以后读书做官,来太学一定要多结交人脉,但是太学里有不少留学生,我和他们交流有些困难,对了,我叫月姊,字双星。你呢?”
姜眠想起自己之前偷听她念诗,顿时羞红了脸,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叫姜眠,是将军府的三公主。”
月姊大吃一惊,望了望周围,这才凑近她,声音那么低!“你居然来太学读书了!你师父可是祠部郎中梅近鹤,那这么说,梅大人岂不是也要来?”
她稀奇极了,不等姜眠回答,就自言自语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呢,其它皇女当中,二皇女是早早册封了皇太女,大皇女深入简出,压根儿没人见过,而且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封公主,可能要等到娶亲的时候吧!这么说来…”她拉起姜眠的手,甜甜一笑。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公主,和我一起玩吧,殿下!”
姜眠眼眸黑亮,笑着伸出手,两人在太学里挽着臂弯,一边闲逛,一边闲聊,忽然间,听到一阵喧闹!
“梅大人来了!真的是他!”
“快去看看,梅大人在哪间教室?”
“我也去!等会等会等我!”
月姊转头,瞪大了眼睛:“看吧,我就说吧,梅大人是为你来的!不过这天气怎么变得这么快,早上还是个艳阳天呢!”说罢抬起胳膊,指了指天空,姜眠的目光顺着望去,果然,明明出门时还晴朗的天,忽然变得阴沉。
“四月天,娃娃面,你瞧乌云聚拢过来了,等会儿肯定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说不定还会打雷呢!”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好似有说不完的话,突然,月姊一拍脑袋,急道:“快去抢座位!晚了就没地儿坐啦。”说罢,拉着姜眠急匆匆往教室跑去,她跑得汗流浃背,像一阵风一样呼啸而过,姜眠则是被风拖拽的石头,为了跟上她,双腿发软费劲力气,几乎眼冒金星。
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迷糊地跟着一个身影,突然间,那身影停下来,她也想跟着停下,可是电光火石间,双脚已翻滚出去。
“哎呦!”额角传来疼痛,提醒她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姜眠惊呆了,仰头张望,四周哪里有月姊的身影!而刚才接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黎未!
许久不见的人,穿着一身丝绸锦衣,站在烂漫花丛中,不变的清亮异眸,不变的零乱黑发,不变的温和笑意。唯一不同的是,胸前的散乱长发,被主人用发带松松绑起,墨发间盛开着一朵玉白茶花,那样恬静,那样柔美。其余服饰整齐,孑然一位世家公子,前襟上的云纹,洁白如雾,缭绕着他,而天空之上一片黑鸦鸦,只余沉闷雷声,竟不分清谁在天上,谁是云中。
黎未从宽袖中伸出白腻的手指,虽然此处无人,虽然连姜眠自己也忘了,但他还是恭敬地行了一个质子礼,挑不出一丝错处。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两人心情皆无法用言语描绘。
“黎未见过三公主殿下。”
于姜眠而言,这相遇是惊喜的,那次在街上萍水相逢的少年,他,居然在皇宫太学里!
“你也来上学吗?不对,哦,我知晓了!你刚才行的是质子礼,难怪你的眼睛与旁人不同。”
黎未一怔,扫了一眼她来时的路,笑得极为诚挚:“公主怕是跑错地方了,这附近是校场,我身为质子,今日来领护卫任务,不曾想撞见了公主,还要多谢之前……赠我发带。”他轻抚着那根茶花发带,心中真切想,他日日不离身,竟有这般缘分。
语罢,替姜眠指了回去的路。“公主还是快快回去,听说今日梅先生来讲学,不好误了时辰。”
“我本就是要和同学去上课的,误打误撞认错了人,走错了路,才来到这里。”
话语刚刚吐出口,正纳闷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姜眠心中忽然一振!初见时的话语破空而来,在耳边回响:“你赠我一片‘碧林’,我也赠你一朵‘茶花’。钱可以再攒,木笛可以再买,勇气也可以再拥有,让烦恼见鬼去吧!虽然今天是误打误撞,但下次见面,可别这么凌乱了。”
是啊,他们之间,好像总逃不过一个“误打误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