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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毒发

作者:寂三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素轻叹,把慕荃嫌热推出的汤婆子又放回去,床榻上的人不知做了什么梦,苍白的面上能看出浓浓的不安。


    慕荃呼吸艰难,云素将手垫在他脑后,打算让他躺平顺顺气。


    谁知刚碰到人就醒了。


    慕荃愣神间看到一张黑黝黝的瓜子脸,其貌不扬的面上包着厚厚的白纱,桃杏明眸中依稀能寻到以前清丽的纤柔轮廓。


    想到自己身上没穿外衫,他冷着脸推开云素,眼下不自然窜上一抹薄红。


    “靠这么近干什么?咳……咳,一身药味,离我远些。”


    云素闻言一愣,满心愧疚地低下头,她把双手背到身后,坐在碳火旁的木墩子上背对着慕荃。


    “药罐打翻了,我有把欠金记在账上。”


    慕荃心想还算自觉,知道记账。


    又想到那药罐是古市上淘来的,药也是罕见,煎一次能喝两三天,嘴里咽下去不久的良药越发泛苦,还有些不是滋味。


    “药罐记了多少铜口?”


    云素想起雀草说过的话,老老实实比起两个指头。


    “二十文……”慕荃心想贵了,他买的时候十五个铜口,还要了架没开胚的土炉。


    云素小声道:“两文。”


    慕荃躺倒翻过身不想再听,他怕自己被气死在这里,过不去今晚。


    “你出去,我想单独静静。”


    云素坐着没动,拿铁钳拨了拨烧炭:“雀草出门去了,让我今晚守着你。”


    慕荃压抑着喉咙中的干涩,想咳却咳不出,只能将棉被盖到肩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随你,别烧太旺,烟太浓我睡不着。”


    云素在炭盆边烤火。


    雀草减了冬衣的银子,买了上好的木炭给慕荃取暖,这炭没有多少烟,这几日他们都在省着用,想留下更多让慕荃过冬。


    雀草不在,云素只好坐在这里陪他。


    慕荃房中冬日离不了人,通常都是李安他们在守,几天前两人远行去采药,只能换作她和雀草照看。


    断断续续的低咳声还在帘中翻来覆去,不知到了几更天,床上的人逐渐没了声响。


    云素添上新炭,撑着头在木墩上打瞌睡,不知是不是被慕荃影响,她也觉得房中又闷又热,令她胸闷喘不上气。


    闷哼一声睁开眼,她感觉到头晕目眩。


    云素半睁着的眼中浮现出诡异的暗红,她不由自主站起身。


    窗外的半月透过窗纸照在她身上,眼前的器物好像都染上了浓重的猩气。


    这种腥气,她在乱坟岗闻见过。


    抑制不住的渴痒升起,仿佛绕过不听话的四肢百骸,通往无人知晓的五脏六腑。


    云素迫切的想要找到极红之色的源头,萦绕在鼻端的腥咸,让她想起死囚堆里的腐肉。


    颓亡的骨架一半堆在她的身上,另一半深陷在泥汤中。


    她是怎么从暗牢里逃出来的。


    撬不开她的嘴,慕行许久没有来过,她不过是学着他的样子骗骗人,说自己想通了,会将他想要的东西给他。


    翻云图身死无解,情人语无情可破。


    她把狱卒送来的灯油泼在衣服上,洒在草堆里,每日攒一点,有时候装作不小心,有时候故意发疯打翻。


    她被关在暗牢太久,所有人都以为她有失心疯,就连府上经常来瞧病的吴圣手,都说她郁结在心,似有癫疯之状。


    牢房里铺了很多枯草,慕行怕她冷出病来,特意吩咐每日照看。


    暗卫将她在府上常看的绣书送来,可她的指头早就断了,翻开书页都做不到,又有什么意思。


    虚情假意,玩弄人心,西平王对任何人都能照顾入微,这本就是他的美名。


    云素想将自己和慕行困在暗牢,一把火全烧干净。


    在不见底的垝垣深处,她是忤逆不孝的世家女,是看不清孰真孰假的金屋客。


    烫到极点的火蛇将她卷起,框在方方正正的笼子里,眨眼间仿佛又回到那一日。


    慕行让易过容的暗卫来见她,对方奉命将她推进火海中。


    云素眼前全是血雾,只有炭盆中泛着青蓝。


    “呃……冷……好冷。”


    眼前深红不在,只剩无尽昏沉。


    明明全身上下滚烫如火,衣衫也被虚汗打湿,她却依旧觉得很冷。从骨头缝里钻出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抱住双腿,躲在地上打颤。


    阖家欢乐的团圆夜,爹爹夸她书读得好,母亲也赞她越发懂事,长兄云琅是家中最不安分的人,自小天资聪颖,是帝都世家子弟中最为英勇的少郎将。


    安都的时候大哥哥总是带着她们胡闹,扮作男子牵着云染,他们兄妹三人常常跑出府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模样。


    赐婚的懿旨从朝中直达尚书府,她听话姆妈的话认命接旨了,为何还是没能保全在意的人。


    云素瘫坐在地上不知何处,整个人犹如从中间剖成两半。


    对慕行的恨意让她如置身火狱般热得痉挛,对家人的回忆却将她生生撕开又粘回来。


    混乱的过往中,她喘不过气。


    抱着胳膊直哆嗦,暗红的血痕从领口出现,陆陆续续爬满云素的整张脸。


    面上的白纱蹭落到地上,她像是被分割成无数块的沉渊恶鬼。


    黑暗中恍惚有油灯亮起,床帐中坐起一个人,细长白皙的双手从帘中探出。


    慕荃眼中没有任何焦急之色,夜里浅眠,他早就醒了,看了两眼蜷缩的云素,他的神情像是漠不关心的人。


    生生推迟三个月,旧恨盈终于发作,还真是让他好等。


    慕荃看着地上无处挣扎的人,仿佛在看不痛不痒的死物。


    旧情成梦难分舍,此恨盈盈渡此生。


    旧恨盈可不是一招致命的毒药,细水长流,缠绵到死,它找不到根除的办法。


    慕荃生平只见过两次旧恨盈发作,寻常人没有这等机遇,巧的是,中毒的两人都与西平王府逃不开关系。


    整整三月貌如常人,探脉也查不出丝毫动静,杀或是不杀,时辰算得这般准,他该说下毒的人蠢还是聪明。


    慕荃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掀开棉被坐起,他对云素招了招手:“还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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