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荃的嗓音轻缓温柔,笑容在灯火下有些雾霭朦朦。
云素看不真切,想伸出手去,腿脚却忽冷忽热脱力倒在地上。
慕荃斜靠在床栏边瞧着她,半敞开的内衫中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被灯烛的暖光晕出些气色,少了先前的虚弱病气,看起来倒是健朗许多。
他无奈直起身:“这就没力气了?身子骨真差。”
云素倒在地上呜咽。
慕荃的笑意越发浓,轻轻划开命纹浅淡的手心,他任由鲜血滴落。
一滴……两滴……
白衣上沾染零星红痕,浩渺的烟眸像是盛开在地狱的菩提子。
表象无害,内里歹毒,比起道貌岸然的慕行,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荃为什么救云素,是为了试药,他才是离了辛城最危险的人。
白白养了人这么久,慕荃终于能够看到旧恨盈发作,他很好奇血症能撑多久。
将还在滴血的手心摊开在云素眼前,他用内劲逼迫鲜血不断流出。
血痕顺着指尖流淌到云素的手背,宛如刚从水中捞出来的女人瞬间缩紧双眸。
齿关颤动,云素眼前又成了一团血雾,周围都是血色,唯独眼前的人能够看出不同轮廓。
和死人堆里黏腻恶心的腥气不同,慕荃身上的血味泛着淡淡的鲜甜。
云素想去够那只比她还要凄惨的手,可惜没有多余的力气,刺痒带着疼痛从四肢蔓延到胸前,她像是砧板上快要渴死的鱼,只能在地上痛苦的来回翻滚。
慕荃了然站起身,墨发在脑后披散而下,“这么快就失控了,药圣前辈所创的奇毒果然了得。”
“药圣……奇毒……”不知道慕荃在说什么,云素满心都是对方手心涌出的血。
舌苔下的无尽饥饿仿佛将她仅剩不多的神智吞没,她渴望靠近那股腥甜。
她可能真的疯了,她竟然想喝那种东西。
慕荃蹲下身看着她,云素清醒时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和颜悦色。
“很难受是不是,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
云素十指紧扣在肩上,指尖陷入皮肉中,她抱着自己,不愿意妥协。
慕荃救了她,她不能恩将仇报。
一遍一遍念过这句活,她眼中的清明一闪而过,眼帘下方的红纹压过红痣,越发显得凄艳。
慕荃尤其不喜这种极艳的姝色,皱眉挡住她的眼,他仿佛又成了那个脾气不好,行事古怪的落魄公子。
“你中毒了,血症每月发作一次,需要人血供养。”
“喝吧,不喝会没命的。”将掌心送到云素面前,慕荃突然没了试药的心思。
用娇弱的女子试药,还不如后院随便找具药尸,他果然学不来慕家人的行事做派。
谁知云素一把拍开他的手,顺着倒在地上的凳子支起身体想往外爬。
慕荃眯起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想喝?”
“不喝。”云素背对慕荃怄着气,身上穿的旧棉袄还是雀草给改的,此时沾了碳灰,黑得像是没网过的烂棉絮。
慕荃闻言沉下脸,血症发作气血逆转,需要活血才能从中调和,“不喝就死在外面,有本事从这里爬出去,少在本公子房里寻晦气。”
这话说的又狠又毒,云素一时间愣住。
慕荃等了半晌,以为这蠢女人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不就是喝点他的血,又不是让喝穿肠毒药。
已经绝了试毒的心思,他又不会折磨她,用得着这般推诿拒绝。
谁知转头一看,人早就没影了。
元素躲在巾架旁的墙角旮旯,两条腿还在打颤发抖,看起来倒是可怜的紧,实则脾性倔得像是坟头里的硬土。
“你说的,爬就爬。”
慕荃当场火冒三丈,冷脸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不喝拉倒,爱死不死。
慕大夫眼巴巴送上门,人家还不稀罕。
慕荃何时受过这等脸色,就算当年养在王府别庄的外宅里等死,他也不屑巴结狗仗人势的管家小厮。
现在倒好,随随便便就有人骑在他头上。
这女人三番五次下他的脸,毒发死了算了,活该让她找点罪受。
云素贴着墙角往外挪,这一回倒是没哭。
她身上黏腻又全是汗,不管途中碰倒架子,箱盒,一双眼只知道往门外望。
出去就好,随便找个地方,也比死在这里强。
她定是要从这里出去给慕端墨看看,不然脏了慕神医的宅子,凭白污了他的眼。
慕荃说云素娇气也是有缘由,世家贵族大多死要面子,不管是安都还是边地十二城,这种大家大族教出来的小姐们都有娇作的小毛病。
云素也是这样,虽说没到娇蛮跋扈的地步,可目中无人,自视清高却是真的。
云氏女也是有点末弩的傲气在身上,平日里和雀草他们同在一处,收敛许多,如今知道自己身中奇毒,无药可解,续命之法还如此荒唐。
索性自暴自弃,一股脑全发作出来。
窸窸窣窣的衣料磨地声还在继续,慕荃背在身后的手收紧又松开。
等到云素真的挪到门前,“吱呀”一声将门扇推开。
慕荃忍无可忍走上前,一把捞起使性子想要逃出去的疯女人。
“想去哪儿,我还没死呢。”
云素挣扎无果,被他紧箍在怀中。
慕荃强行把她抱上桌,一挥手将茶盏全部扫落在地。
他五指曲张紧绷开伤口,态度恶劣道:“喝不喝由不得你。”
浓重的血腥气就在云素眼前,她喉咙滚动两下,强忍着扑上去的念头,眼角的凄红越发灼目。
“你放开我,我不喝你的血,慕端墨,你这个混账……唔……唔……”
慕荃没给她矫情的机会,用手捂住她的小半张脸,云素口鼻被堵住,只能张开嘴巴。
药香带着鲜甜的铁锈味滑过舌尖,她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
鲜活的血液对血症发作的人称得上是灵丹妙药,就好比赌鬼见到了骰子,一不小心就输得倾家荡产。
慕荃没打算把自个儿交给赌鬼练手。
他从怀中掏出鼬白的瓷瓶,倒了几颗补血的丸药送入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冷热之感逐渐褪去,云素脸上的红纹消失,肩背也放松下来。
她的吞咽声在房中听得很清晰,抵抗的姿势成了不雅的投怀送抱,想要把慕荃抱得更紧。
“喝够了没?本公子的血就这么多,再喝下去命都要没了。”慕荃冷冷说道。
听到这话,又想换个地方咬他的女人抬起头。
污血将小半张脸蹭得脏乱不堪,衣衫也乱七八糟,鼻头还红着,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只没人管的野猴子。
慕荃想起来又觉不对,猴子都比这蠢女人好看。
拿起袖子往云素脸上使劲儿擦,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一层皮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