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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火器营危

作者:八个柠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雅图公主见珠兰眉头微蹙,迟迟不发话,心里那点焦灼陡然翻成了凉意。


    在她是丈夫命悬一线,可京里来的人却还在“斟酌”,仿佛被困在峡谷里的不是科尔沁的亲王,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牧民。


    再听佟国纲说“凤架先回关内”,她更是急得心头冒火——回了关内,再调大军,黄花菜都凉了!


    “你们……”她话没说完,眼圈先红了,猛地转身,一把掀了帐帘就往里冲,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公主!”珠兰面目一抽,连忙跟上,脚步却始终比公主慢,“太皇太后刚睡着,不可惊扰!”


    可雅图哪里听得进去,她踉跄着扑到屏风后,对着软榻的方向放声哭喊:“皇额娘!救命啊!您的女婿被人抓了!他们要黄金万两!救救他啊!”


    帐内瞬间乱成一团,太后本就守在榻边抹泪,被这哭喊惊得浑身一颤,慌忙想去捂雅图的嘴,却被她挣开;阿图公主跟进来,见姐姐失态,急得直跺脚;宣妃也忘了挣扎,呆呆地看着软榻方向泼妇一般的公主,眼里满是茫然。


    “咳咳……”软榻上的太皇太后被这阵仗闹醒,喉间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枯瘦的手从锦被里探出来,颤巍巍地想去按额角。


    珠兰见此,微微收敛了表情,快步上前,轻轻按住太皇太后的手,又示意苏麻喇姑递过温水。她端着碗,小心翼翼地用银匙舀了点,凑到太皇太后唇边:“皇祖母慢些喝。”


    温水滑过喉咙,太皇太后的咳嗽才缓了些。


    她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帐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珠兰脸上。


    那目光极淡,却带着某种笃定,她缓缓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在被面上轻轻敲了三下,又虚虚往西北方向指了指,随即眼皮一沉,又昏睡了过去。


    珠兰心头微动,轻轻为太皇太后掖好被角。


    雅图公主看着太皇太后又闭上眼,哭喊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抽噎。


    她不懂那三下轻敲是什么意思,更不懂为何要指西北,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珠兰身上,那眼神里没了方才的怨怼,只剩茫然的求助——她和阿图在部落里能断官司、能管牧场,可面对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绑架,丈夫不在身边,她们就像没了爪牙的幼兽,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阿图公主也跟着掉泪,拉着珠兰的衣袖哽咽:“皇后娘娘,您想想办法……求您了……”


    帐内一时静得可怕,只有太后压抑的啜泣和雅图姐妹的抽噎。


    佟国纲半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太皇太后病倒,公主失态,太后无措,眼下这局面,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若是出了主意,就得担责……


    珠兰望着软榻上昏睡的太皇太后,又看了眼满脸泪痕的两位公主,看了一眼系统,嗯,一切数据皆在掌控中。


    太皇太后敲那三下,该是说“不可急”;指西北,黑风口峡谷恰在巴林部西北,是提醒她们留意那边的地势?


    无所谓了,现下怎么解释都成。


    她绷着脸,对雅图和阿图道:“两位公主,哭无用。人在他们手里,咱们得先稳住。”


    又转向佟国纲,“黄金万两确实蹊跷,但眼下不能露怯。你派几个机灵的,跟着科尔沁与巴林的人去部落取黄金,动静要大,让峡谷里的人‘看见’咱们在取钱。至于部落里问起来,便说是本宫要的,乃是今年两部入内务府的献礼。”


    雅图和阿图都点头,黄金罢了,家里有的是。


    珠兰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但黑风口峡谷的地形,你得立刻让人画出来。还有,那伙蒙面人的口音、装束,让回来的斥候仔细回想,一丝一毫都不能漏。”这些事,佟国纲定然都交代过了,但是在这里她还是要说的。


    雅图公主怔怔地看着她,泪还挂在腮边,心里却奇异地定了些。她忽然想起,当年太皇太后说“珠兰更妥帖”时,语气里的笃定——或许,在这种时候,真该信她一次。


    帐外的风还在吼,帐内那点慌乱,仿佛被珠兰这几句话轻轻按住了。只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黑风口峡谷里的刀,还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珠兰的目光从软榻上移开,落在雅图公主泪痕未干的脸上,语气里添了几分沉定,“兵,自然要发。但退,绝不能退。”


    她转向佟国纲,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佟将军方才说退往关内,可太皇太后病体如何经得起长途颠簸?御医说,需得静养,一丝劳顿都受不得。”


    帐内的风似乎都停了,只剩下她清晰的声音:“更何况,若对方当真冲着皇祖母、皇额娘和本宫来,此地却有巴林部骑兵与内务府护军,靠着地形还能守些时日,待援军赶来。可若动了身,半路上被人堵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这一群老老小小,凭什么安身?”


    佟国纲猛地抬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只想着“撤离避险”,竟没算到半路遇袭的风险——对方若真是处心积虑,定会算准他们撤退的路线,到时候首尾不能相顾,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皇后娘娘说得是。”他躬身领受,语气里多了几分信服,“那依娘娘之意,这八百人……”


    系统面板上,佟国纲的数据在缓缓跳动。


    “就按斥候说的隐秘道路去。”珠兰打断他,目光扫过帐外凛冽的风,“带上各部熟悉地形的向导,仔细看看那伙蒙面人的装束、口音,哪怕是马蹄印、箭簇样式,都要记下来。咱们总得知道,对手到底是谁,是漠西的准噶尔,还是藏在漠南的内鬼。”


    佟国纲攥紧了佩刀的刀柄:“奴才愿亲率这八百人去!黑风口峡谷险要,奴才打了半辈子仗,兴许能寻着他们的疏漏,打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能把亲王郡王们抢回来!”按照斥候所言,那峡谷外也就千把人守着。


    可话刚说完,他又皱起眉,声音低了下去:“只是……奴才走了,营里的防务怎么办?贵人们还在此地,军中再无大将压阵,奴才实在放心不下。”


    珠兰闻言笑了,那笑意落在宣妃眼底,竟似是带着几分了然的,“佟将军可知端贝勒?”


    佟国纲一愣,随即恍然:“您说的是军中演武时露脸的那位小将?”


    每次演武完毕,主子娘娘都要给得胜的一方发奖赏,那丰厚的让他的手下都咂舌,吃的喝的,大羊二牛三美酒,当晚就兑现,其他绸缎琉璃之类的紧俏货直接在京中就发给家人。皇后娘娘的口碑是极好的,没人会怀疑她说出来的话、许出来的福利。一群包衣罢了,竟然待遇比他们正经八旗还好。


    他想起前几日营中比试,火器营这边禁不住奖励的诱惑,几个副将期期艾艾的找了过来,他无奈,就让手下也参与了进去。


    那少年一身银甲,骑术精湛,百步穿杨,刀术更是利落,连着挑了他帐下三个副将,年纪虽轻,眉宇间却有股稳劲和狠劲儿,仿佛天生吃这碗饭的,只是他一直没问清对方的来历。


    “确是个好手,只是……”他迟疑着,“太过年少,这营中防务千头万绪,他能担得起?”虽说贝勒空降,也不是稀奇事。但,此时是要承担重任的。一旦出现问题,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妨做两手准备。”珠兰语气笃定,“若将军愿留营,便让端贝勒带这八百人去;若将军想亲往,便让端贝勒留下署理防务,自有副将协助,如何?”


    “这怎么行!”佟国纲急得往前一步,甲胄相撞发出脆响,“此去是刀山火海,哪能让贵人涉险?还是奴才去!奴才这把骨头,经得起折腾!”他看得出娘娘有意培养这端贝勒,虽说不知缘由,但带兵是不能让小年轻去的,他的手下可不是炮灰。


    珠兰看着他赤红的脸,缓缓点头:“既如此,便这么定了。”她转向帐外,声音低下来,“佟将军亲率八百勇士,沿隐秘道路探查黑风口峡谷;端贝勒留营,总领防务,凡调兵、巡营、传信之事,皆由他决断,其余副将协助。”


    佟国纲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珠兰目光坚定,身后的雅图、阿图公主虽仍面带忧色,却已没了方才的慌乱——显然是信了这位皇后的安排。


    他终是一揖到地,铁甲重重磕在地上,“奴才……遵令。”这端贝勒在军中也算有口皆碑了,毕竟演武成绩在那里摆着。让这人上,佟国纲虽然心中打鼓,但还是能勉强接受。自己的副将不是人家对手,留下来支撑大局,他说不出口。


    不枉费珠兰每日都去军演上撒钱,给端敏积攒的声势,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佟国纲退出去时,铁甲摩擦的声响在帐外渐远。他晓得带兵出去急不得,需得等到入夜,借着月色掩护,做足准备,才能让八百人悄无声息地撤出营地——黑风口峡谷的对手既然敢绑亲王,定在附近布了眼线,半点疏忽都可能坏事。


    帐内,珠兰转向雅图公主,语气里带着几分审慎,“先前只调了巴林部的一千骑兵,原以为够用,如今看来,还得从科尔沁再调一千来。”她指尖轻叩案几,“就说是护送黄金,与巴林部的人汇合。咱们既要做戏,就得做得周全,让峡谷里的人信了‘咱们急着赎人’,才不会起疑。”


    雅图公主此刻已没了半分犹豫,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写调兵信,让亲信快马送去科尔沁!”虽然一开始她坚决反对从部落调兵,但是现下她知道丈夫的消息,有了些底气了,也敢做事了。她们夫妻这么多年,也是有亲信可用的。


    她转身要走,阿图公主连忙跟上,低声道:“姐姐别急,我跟你一起,也好帮着看看信上的措辞。”姐妹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帐帘后。


    帐内一时静了,只剩下太后低低的叹息。她望着珠兰,忽然蹙起眉头,语气里满是疑惑:“方才你说的端贝勒……是哪个宗室的孩子?我怎么从没听过这名号?宗室玉牒里,也没这号少年英才啊。”


    珠兰端起茶盏,送到太后手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皇额娘猜猜?”


    太后被她引得纳罕,刚要再问,就听珠兰慢悠悠道:“哪是什么贝勒?是端敏格格呀。”


    “什么?!”太后手里的茶汤“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鬓边的珠钗都晃歪了,“是……是端敏?她什么时候能当将军了?这……这怎么使得!”


    一旁的苏麻喇姑却没太惊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早瞧出些端倪——方才珠兰提“端贝勒”时,那语气里的熟稔,倒像是在说哪个常打交道的孩子。


    端敏格格这两年在宫里就不安分,整日里舞刀弄枪、把校场的靶子射得稀烂。别的格格都在家学插花描红,她偏要拉着侍卫比试骑射,一把弓能开十五力,还耍得有模有样,显然游刃有余。只为了照顾皇帝的面子,才没用上更重的弓。毕竟,皇帝也只用到十五力弓。


    连太皇太后都笑着说“这丫头,比男儿厉害”。因为这个,至今没定下哪个科尔沁的巴图鲁能配得上我们格格。


    只是谁也没料到,皇后竟真敢让她署理营中防务。苏麻喇姑想着,约么皇后也是没办法,才要让端敏格格出来支撑,毕竟与其他人也不熟悉。佟国纲一走,也就是端敏可靠,浑然全忘了护军统领冯唐也是能用的。


    冯唐:我服气端贝勒!连着败于人手,不服不行。


    “这孩子……”太后还在喃喃,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连账本都算不清,怎能管得了千军万马?若是出了岔子……”


    “皇额娘放心。”珠兰放下茶盏,语气笃定,“端敏看着跳脱,实则心思活络,又肯听人劝。火器营里的老军卒都是佟将军带出来的,包衣新兵也有冯将军带着,规矩熟得很,她只需居中调度,稳住阵脚就行。再说了,”她眼尾弯了弯,“她打小就爱缠着侍卫演武,真论起骑射刀术,营里的副将未必是她对手呢。”还有个军师在她身边,那个丫头瞅着出尘脱俗,实则最善于揣摩人心了。系统属性里,她们俩啊都是天赋出众的。


    太后仍是忧心忡忡,却见珠兰说得坦然,苏麻喇姑也只是轻叹,便知这事已定下。她望着帐外沉沉的暮色,忽然想起端敏刚入宫时的模样——扎着小辫,举着玩具弓追兔子,怎么转眼就成了要守营的“贝勒”?


    帐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隐约传来远处演武场的呼喝声。


    谁也没瞧见,端敏格格正躲在帐后的树影里,听见“端贝勒留署防务”时,悄悄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这下,可算有正经事干了。


    珠兰掀帘出来时,正见“端贝勒”站在廊下,一身银甲衬得眉眼愈发英挺,只是耳根悄悄红着——想来是听见了帐内太后的惊呼。珠兰望着她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走上前低声道:“怎么?怕了?”


    端敏猛地抬头,手里的马鞭在掌心转了个圈,梗着脖子道:“谁怕了?营里的防务我早摸熟了,保管出不了岔子!”话虽硬气,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像头终于等到猎物的小豹子。


    珠兰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盔缨,“我费这许多功夫,可不是让你在营里当摆设的。”她故意激佟国纲出兵,又把“端贝勒”推到防务总领的位置,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孩子不止会舞刀弄枪。草原上最敬强者,此刻让她坐镇,既能稳住军心,也能为之后的事打下基础。


    “您放心!”端敏挺了挺胸,声音亮得像出鞘的刀,“谁敢来捣乱,我打折他的腿!”


    珠兰看着她这股冲劲,“我那三凤大纛还未用,便与你了。”端敏这般好天赋,若是真困在深宫里绣一辈子花,才是可惜了。


    端敏眼前一亮,她还说这要去哪里寻摸一杆纛呢。三凤虽不如皇后常用的五凤气派,也比寻常的纛华丽的多。


    “这次的事,办好了,往后没人敢再把你当‘软软糯糯的小格格’看,命运便握在你自己手上了。”珠兰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里带了几分期许,“办砸了……”


    “绝不可能!”端敏立刻打断,眼睛已经亮得惊人,“我这就去查岗!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营地!”说罢,转身就往营门的方向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珠兰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为了给端敏铺这条路,她确实没少费心思——故意在演武时让她出风头,让佟国纲记住这号“小将”;又借着调兵的由头,让她顺理成章地接触防务;如今更是借着太皇太后病重、佟国纲出征的机会,把她推到了“非她不可”的位置。


    旁人只当是应急,却不知她早瞧准了端敏骨子里的韧劲。这孩子就像草原上的小狼,得给她一片能跑的草原,才能显出本事来。


    “为了一碟醋,包了顿饺子,倒也值当。”珠兰低声自语,唇角弯起笑意。端敏这“醋”,是她藏了许久的璞玉;这场营中防务的“饺子”,便是打磨璞玉的石。只要端敏能接住,往后的路,便能宽得多。她的舞台,不止在草原。也许,婚姻她无法自主,但婚后谁听谁的,却可以提前定下。


    远处传来端敏中气十足的吆喝声,想来是在清点岗哨了。珠兰收回目光,望向黑风口峡谷的方向——那边的仗还没打,这边的“仗”,端敏可得替她守好了。


    算算日子,云南也该有动作了。下面京中也会烦乱起来,一时半会儿顾忌不上这边。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主演可不能掉链子。


    三日后,佟国纲的马在乱石堆上打了个滑,他猛地勒住缰绳,甲胄上的血渍被风一吹,结了层暗红的冰碴。


    准噶尔人的箭雨像飞蝗似的扑过来,钉在他脚边的岩石上,箭羽嗡嗡作响。还好盔甲厚,等闲破不了防。


    可惜了火炮没拉出来,不然一准儿打的你们这群蛮夷狼奔豕突。


    “火器营!左翼掩护!护军营居中,不许乱!”他嘶吼着挥刀劈落一支冷箭,刀刃与箭杆相撞,震得虎口发麻。


    护军营那四百新兵表现还可以,能打,敢拼。


    只有几个吓得脸色惨白,握着鸟铳、弓箭的手都在抖,被火器营的老兵一脚踹在屁股上:“怂什么!放铳!拉弓!打准了赏酒喝!就跟你们演武一样,打他们!”


    鸟铳的铅弹呼啸着扫过去,准噶尔人的冲锋势头顿了顿。


    佟国纲趁机瞥了眼对方阵地——刚才炸膛的火炮还歪在地上,黑黢黢的炮口对着天,周围倒着七八具尸体,看装束是炮手无疑。他心里冷笑,这准噶尔人用的竟是罗刹货?难怪不经打。


    可对方人实在太多,黑压压的像潮水,一波退了又来一波。


    火器营的鸟铳填药慢,很快就被准噶尔的骑兵冲近了。佟国纲舞刀砍翻一个扑到马前的准噶尔兵,余光瞥见护军营的新兵开始有个别往后缩的迹象,心头一紧——再这么耗下去,别说撤退,能不能守住这处山坳都难说。


    “吹号!打旗!交替掩护,往东北山脊退!”他扯过身边一个亲兵,“告诉后面的人,稳步退!”


    号声凄厉地划破战场,火器营的老兵果然有章法,边打边退,像堵移动的铁墙,把护军营的新兵裹在中间。


    可刚退到山脊下,前路突然涌出另一队准噶尔人,举着弯刀呐喊着冲过来。


    “娘的,被包圆了!”佟国纲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这才发现自己被堵在了三面环山的死谷里。哪个向导带的路,这不是坑人么!


    而谷外的准噶尔主营,首领僧格正对着一堆炸坏的火炮破口大骂。他一脚踹翻装火药的木箱,硫磺味呛得人咳嗽,“罗刹人送的什么破烂!三炮就炸膛?老子部落里就十五个会用炮的,全他娘炸没了!”


    身边的亲卫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他们本来是想在商路上劫批货,首领带着大伙出来,轻装上阵,预备速战速决,一击之下远遁千里,都没带几副重甲。


    本来抢了大量货物,大伙儿都很满足,要回去分战利品了,前军都回去了。


    谁知道扫尾的后队居然就撞上科尔沁的亲王,手下不知道是哪一帮杀红了眼的愣头青,居然直接把人捆了回来。


    中军大帐,因之滞留。


    更离谱的是,本就是关两天罢了,等首领想清楚咋办再说。没想到守着人的小子还狮子大开口,擅自跟来询问情况的朝廷那边斥候要黄金万两——首领僧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这不,引来了朝廷的兵。还是全副武装的骑兵,若非他此次出来求稳带足了人马,同等人数一准儿被人家全歼。


    也就是他的族人能征善战、忠心耿耿,才能在缺少重甲的情况下,拿人命往上堆。


    “那几个亲王郡王台吉,”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辫子,“抓回来干什么?喂狼吗?科尔沁和巴林部能跟咱们拼命!”早知道这么麻烦,哎……


    现下,他的身份是暴露了,还是没有……


    僧格犹犹豫豫,有些进退两难。局势怎么就成这样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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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正骂着,有兵卒来报:“首领,清军退进死谷了!咱们要不要冲进去?”


    首领探头往谷口望了望,清军虽然人少,却缩在岩石后面放铳,硬冲肯定吃亏,自己的族人死伤惨重,对面竟不曾丢下一具尸体,长生天啊,他们穿的什么甲衣,尽然这般厉害。场面上是自己赢,实际他有苦难言,损失太重了。


    可就这么放他们走,又不行,骑虎难下了。虽然衣服都换了,但是万一他们认出他的身份……


    但是,莫名其妙就把朝廷卷进来了,这时候他们还没有这么大胃口。


    但是,罗刹人倒是想做甚,劫掠是假,让准噶尔与清国决裂是真?我不能上他的当!


    “围着!”他左思右想,但是了半天,嘀嘀咕咕,最后咬着牙下令,“渴死他们!饿死他们!我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干脆让他们死,到时候就不认账。僧格单纯的想着,我不认,谁也拿我没办法。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罗刹语。首领皱眉回头,只见那个送火炮的罗刹商人正掀帘进来,脸上还带着笑,用蒙语说道:“首领,炮好用吗?我又带了新的来……”


    “好用个屁!”首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炸坏的火炮上,“你自己看!三炮就炸!我的人全没了!你赔我炮手!”


    罗刹商人脸色一白,眼珠转了转,干笑道:“可能……可能是草原的风太大,影响了准头?要不……我再派两个罗刹炮手来?”


    首领盯着他,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劫货劫到亲王,莫名就索要万两黄金,打起来发现火炮是破烂……他猛地推开罗刹商人,心里突突直跳——他可不傻!


    谷里的佟国纲正清点人数,护军营伤了十几个,火器营伤了二十多。这一阵突兀交锋,虽然对方炮火齐飞,但是准头很差,没怎么伤人。也多亏了内务府给换的新铠甲,是真硬实啊。


    人员消耗不多,子弹消耗不少,说起来,要不是自己人太少,就对面这样的蒙古骑兵,他敢冲垮他们。


    他望着谷口密密麻麻的准噶尔人,忽然觉得这仗打得真奇怪了——准噶尔人莫名其妙地动手,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围,连罗刹人都掺和进来。


    北面,什么时候如此复杂了,这跟内阁分析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那罗刹人大摇大摆的在谷口晃悠,大声说着叽里咕噜的话,是怕自己看不到听不着?


    “将军,还冲吗?”亲兵问。


    佟国纲摸了摸腰间的令牌,“不急。”


    他要等一个时机,将自身的优势最大化。


    死谷外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准噶尔人的皮袍上,簌簌作响。


    僧格勒着马,望着谷口那片黑压压的岩石——三天了,里头的清军像被冻住的石头,没一点动静,既不突围,也不喊话,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他手下的人按他的命令,摆成了大阵。骑兵沿着山谷四周的山脊铺开,像条长蛇,把三面环山的死谷裹得严严实实。


    这阵法看着唬人,实则把战线拉得太长,每个哨卡的人手都稀松,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撕开缺口。


    僧格每隔半个时辰就派人去查岗,回来的人都说“没动静”,可他心里那点疑神疑鬼,半点没消。


    “这群清狗到底在等什么?”他扯着自己的辫子,烦躁地在雪地里踱步。皮靴踩在结冰的碎石上,发出咯吱的脆响。


    他原以为清军没带辎重,顶多撑两天就得出来拼命,没料到对方比他还沉得住气,硬是在谷里熬了三天。


    旁边的罗刹商人裹紧了貂皮大衣,呵着白气道:“首领,别等了!他们肯定是没水没粮了,撑不了多久!不如咱们冲进去,一刀一个,利索!”他指了指谷口,“等杀完了,咱们连夜回漠西,大清就算知道了,也没空来追——南边的吴三桂都快反了,他们哪有心思管草原上的事?”


    僧格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罗刹人的话听着有理,可他总觉得不对劲。


    清军的将领是佟国纲,那是正经打过仗的老将,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再说,这死谷里会不会有暗道?会不会藏着斥候,正等着他们松懈,好溜出去报信?


    “再等等。”他咬着牙道,“让各哨卡加派巡逻,谁敢偷懒,砍了!”他也派了斥候出去探查,却没有一队回来,搞得他也拿不准朝廷到底有多少兵在草原上了。他甚至,觉得有些恐怖。这样信息断绝的情况,还从未有过。


    话刚说完,就见西边山脊的哨兵骑着马狂奔而来,在雪地里扬起一道白烟:“首领!首领!西边……西边有动静!有大队人马过来了!”


    僧格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爬上旁边的巨石望去——远处的雪原上,果然有黑点在移动,看规模,少说也有上千人。


    “是大清的援军?”他脸色瞬间发白,下意识就想下令收缩阵型。可军阵拉得太长,此刻收缩,只会乱成一团。


    罗刹商人也慌了,拽着他的胳膊道:“撤!快撤!真被围住就完了!”


    僧格望着谷口,又望着远处的援军,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杀进去?怕中了佟国纲的埋伏。撤出去?怕被援军追着打。更要命的是,秋天快过去了,冬天的雪说来就来,再拖下去,他的人连回漠西的路都找不到了。


    “妈的!”他一拳砸在巨石上,雪沫子溅了满脸,这一团乱麻的局面,是怎么出现的?“传令!留一半人继续围谷,另一半跟我去看看那支援军的底细!”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他脸上生疼。也许,不该分兵,虽然自己人多,是对方的十倍,但是对方装备精良。


    僧格冥冥中觉察,这一步踏出去,要么是闯出条活路,要么就是把整个准噶尔都拖进泥潭——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得选了。


    死谷里的清军,远处的援军,还有身后步步紧逼的冬天,像三张网,正慢慢收紧,要把他困死在这片草原上。


    死谷里的风裹着碎石,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火器营的老兵赵武缩了缩脖子,把最后一块干饼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嘴里,一半递给身边的新兵。


    饼硬得硌牙,他嚼得腮帮子发酸,眼神却没离开谷口——三天了,除了准噶尔人的巡逻队在山脊上晃悠,连只飞鸟都没进来过。


    “我说,你们护军营的,心可真够大的。”赵武看着那新兵三两口吞完饼,又拿起水囊抿了一小口,动作规整得像在营里吃饭,忍不住笑了,“就这点存粮,再耗两天就得喝西北风,你们就不怕死在这儿?”


    他们火器营的其实心里有数,以他们这一身重甲的装扮,冲出包围圈是没问题的,只是佟将军肯定有别的打算,才会在这里等。但是护军营的新兵蛋子,什么都不懂,怎么也这么安稳。


    那新兵叫栓子,脸黑得像被烟熏过,笑起来一口白牙格外显眼。他抹了把嘴,露出憨厚的笑:“俺们主子娘娘说了,俺们内务府的人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弟兄。只要俺们在外遇险,就一定会有人来救俺们。”


    “噗——”赵武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指着栓子笑得上气不接,“主子娘娘?哪个主子娘娘?皇后娘娘?她在草原大帐里,难不成还能插翅飞过来救你?”


    栓子却收起笑,脸膛绷得通红,格外认真:“就是皇后娘娘!出发前她跟俺们说的,‘出去了,就一个都不能少’。娘娘她,金口玉言、说话算数!”


    赵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上下打量着栓子,见这新兵眼里没半分虚的,全是实打实的信任。他又扭头看了看周围——护军营的新兵们,有的靠在岩石上打盹,有的擦拭着鸟铳,还有的正按队列巡逻,个个脸上都透着股说不清的踏实,仿佛不是困在死谷,而是在京郊的演武场。


    “你们……看见主将派斥候出去报信了?”赵武压低声音问,他守在谷口三天,压根没见有人往外冲。但是斥候,肯定是派了。


    栓子摇摇头:“没看见。”


    “那你们凭啥确定有援兵?”赵武更糊涂了,这护军营的新兵怕不是被吓傻了?


    栓子却拍了拍胸脯,黑脸上又绽开笑:“娘娘说有,就一定有!俺们在京里时,有一次跟着葛大人去直隶灾区赈灾,那回洪水把村子围了,也是断了粮,大人守在堤上,说‘人在堤在,粮马上到’,第二天漕运的船就真开进来了。”他挠了挠头,“反正俺信娘娘,那会儿能找到俺们,这会儿也能。”


    赵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葛大人身份能是咱们比的,却见周围几个护军营的新兵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接话:


    “俺也信娘娘!她从不哄人!”


    “上回演武,俺们队输了,以为要受罚,娘娘还赏了俺们伤药呢!”


    “肯定会来的,再等等!”


    这群新兵,有的才入伍半年,大部分连像样的仗都没打过,说起“主子娘娘”时,眼里却亮得像星星。


    赵武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心里那点焦躁,不知何时淡了些。


    他当了十年兵,跟着佟将军南征北战,信的是主将的谋略;可这群新兵,信的是那位远在大帐里的皇后娘娘,信的是一句“一个都不能少”。给主子娘娘卖命,好像挺好的。


    风还在刮,谷口的准噶尔人还在晃悠。赵武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忽然觉得,或许……真的能等来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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