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带着一众人在特定的日子里每天将近傍晚都来收拾干净陈淑兰的鱼摊。这样干一是留住陈姐的老顾客,二是让她早点下班,回家还能吃顿热饭,三是这时候人流量少,不会吓得周边邻居。不过有一说一,刀疤脸是真觉得陈姐的鱼质量很好价格也很实在,她人还会给他们算打折价外加每人送一瓶水。和东家做的这笔买卖让他都觉得以后干脆不接粗活的单子了,跟着陈姐干渔场得了。
有天陈淑兰晚上要去抢特惠食材,就打电话给儿子让他来看着鱼摊。全载羽听到后便在回家的路上折返前往石桦街的市集。
刚进去的时候恰好碰上乌泱泱的一群人大摇大摆地向市集入口走。他眼眸微眯地盯着这群人的动向,发现他们正朝着自家的鱼摊走去。为首的那个左顾右盼了下发现摊位上没人,居然命令众人直接开始扯塑料袋装鱼。
刀疤脸想着大姐现在不在,那先把鱼装起来好啦,到时候等大姐来了再算价格。还在装鱼呢,身后冷不丁地被踢了一脚,整个人就前仰后翻地扑进了大型红色水盆里,把鱼都溅出来了两条。
“老大!”一众小弟霎那间怒气冲天,纷纷挥舞着拳头想把这个偷袭老大的人教训一顿。没曾想这个戴着个眼镜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男生是个格斗高手,他的拳法行云流水,神乎其神,出拳速度快到常人根本无法看清,而且力道也极其之大,打得人直接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他的腿脚也非常利索,长腿一勾直击要害。有个冲在前线的小弟只被他踢中一下就捂着腹部呼吸困难,命悬一线。那个男生势如破竹,眼神冷得吓人,就像是从修罗道里爬上来的恶鬼,令人毛骨悚然。凡是刚刚冲上去的都无一例外地倒下了。
刀疤脸一看这情况就顿感不妙,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干啥了惹到这位爷,害的今天挨了这么顿痛打。
“老爷,老爷别打了……”那杀神正垂着还在指节间滴血的手,脸色阴翳地朝他走过来。刀疤脸不想再挨揍,连忙对他俯首称臣地求饶道。
“谁派你们来的?”
刀疤脸深知做他们这行的千不该万不该暴露雇主的身份,况且这次的东家人长得漂亮心地还这么善良。全载羽看他打定主意了要缄口莫言,阴鸷的脸色居然有了一丝笑意。不过刀疤脸觉得他笑得比不笑还难看,这种笑意简直像是在嘲弄他的天真。
只见这个男人随手捡起根铁管,拉过一个正躺在地上的小弟,当着刀疤脸的面狠狠把管身敲向小弟的膝盖,接着就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尖叫。转眼看去,这小弟已经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刀疤脸被吓得全身直哆嗦,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叫他过来,不然把你们的腿全打断。”
刀疤脸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阵仗。他们这样的黑户给人打死了都没人在意,东家这么有钱应该能理解他们做小本生意的苦衷。况且东家长这么漂亮,都说英雄难渡美人关,搞不好看在美人的面上就放过他们一马了。于是他连忙掏出手机给安瑜芝打电话。
“东家,你能来下石桦街的市集这边一趟不?我们碰到了点麻烦。”他尽力掩饰着声音里的惶恐和不安。
没等对方回答,全载羽就掐断了电话。
接下来他就坐在鱼摊中的小板凳上等那个人来。他看着这满地狼籍和那帮横七竖八,半死不活的人,思绪陡然回到了那段狼狈不堪的日子。他本来都快记不清了,记不清把那些人打到胃都吐出来是哪一年的事了。今日来了这么一遭,他倒是觉得那些过去变得历历在目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倩影站在他的面前。全载羽看到是她,顿时站了起来但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跟她对话。安瑜芝则是看着眼前的一切瞠目结舌。一大帮汉子倒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地,而全载羽在刚才之前还是视若无睹地坐在板凳上。他们是被他打成这样的吗?他一个人能把他们打成这样?她不知为何并没有一丝一毫恐惧他的心思,而是感到气血全都涌上了脸颊,她好像很臣服这种绝对力量的偾张,这会给她带来别样的快感。全载羽以为是吓到她了,既想安抚她,又不想把自己沾染血污的手弄脏她的纯净美好。于是只能尽量柔声细语地说:“你让他们来的?”
安瑜芝还着迷在他健硕的身躯上,他那覆盖在脖颈上的碎发中和了他暂时掩盖不住的戾气,给他周身的凌厉增添了几分秀气。
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后,安瑜芝莫名显得很羞涩娇俏,首先吐出樱唇的话居然是“对不起”,连她自己都深感震惊。
“我就是想补贴一下家里……”她眨着那双盈盈秋水的黑眸,两只白嫩嫩的手全用来攥住全载羽一只血迹未干的大手。
“你不高兴的话,我就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全载羽其实听得云里雾里的。家里?谁家?他家吗?那她这话说的跟是他媳妇儿似的。全载羽大致想明白了,安瑜芝可能是想帮他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才让人过来买他家的鱼摊,可是他被以前的事留下的应激太严重,导致他一时半会儿有点冲动。多好的芝芝,她是那么善解人意。想到这儿,少年之前一身的戾气顿时烟消云散了。那刀疤脸看着这幕暗暗叫好,果然如他所料,这小子就是个色胚,看到东家这样的美女就走不动道儿。东家人美心善,肯定会救他们的。
“我没有不高兴。你不用干这些的。”他拿过一条纯白的毛巾把她沾了血渍的手擦干净塞回她大衣的口袋里。
呦呦呦,还没有不高兴呢,他们哥几个都被他揍得面目全非,差点就当场西去了,他还搁这儿哄东家妹子嘞。刀疤脸听得想吐,也不知道说要打断他们腿的是哪个家伙。东家妹子看男人要擦亮眼睛啊,他心底默默叹气想着。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影。陈淑兰一边喊着“阿彪”,一边大步跑过来。被称为阿彪的刀疤脸看到他陈姐来了,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奋力呼喊她。
“陈姐——”
“阿彪——”
安瑜芝看着“陈姐”急匆匆跑过来查看刀疤脸的伤势。这是位很有都市丽人气质的女士,虽然衣着上很朴素,但是话里话外都张显着她大气爽利的性格。从那一头利索的短发和犀利的眉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干练与精明。安瑜芝欣赏着想到,这位女士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旁人都不容小觑的领导者。
“哇,谁把你打这么惨啊?”
“陈姐,就是这小子!”
阿彪简直要声泪俱下了。陈姐是这个鱼摊的老板,看到自己摊位被砸成这样,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这小子。
“哦,这我儿子。怎么样,他身手还不错吧?”陈姐紧锁着的眉头顿时松开了,一手拍了拍那小子的肩,一边炫耀似的朝他抬了抬下巴。
陈姐你看起来好骄傲啊。那我阿彪被莫名其妙揍成这样算我倒霉吗?阿彪的脸简直跟吃了黄连似的苦不堪言,不用安瑜芝开口辞退他,他也不想再干这活了。
是他妈妈啊。安瑜芝听到这句不由得紧张地整理了下衣领,她今天来得匆忙,穿的很随意,不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哎呀全载羽你咋这么莽的嘞?人阿彪也就长得粗糙了点,又没干坏事,你揍他们干啥?”
“……我以为是以前那帮人还死性不改。”
陈淑兰听到这句就没说什么了,她挺亏欠自己儿子的,他小时候跟着她吃了太多苦,现在长这么大了也还在帮她守着这儿一亩三分地。
“哎不说了,你给人道个歉得了。”
阿彪看着全载羽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顿时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陈姐,是我们技不如人,我们一帮人打不过一个高中生,该挨的该挨的。”
“哎我儿子从小就能以一敌百,你们打不过也正常。不过你赶紧带弟兄们回去收拾收拾自个儿,形象还是很重要嘚。”
“记住了姐。”
“那你们以后还来不?”
“不来了不来了,这不是怕惹人嫌嘛。”
“要不跟着我去打渔喽?我看你们也挺不务正业的,怕是没个正经收入,我每天给你们按销售额发工钱如何?”
阿彪一听,这个活好啊,有稳定收入来源就再也不用让兄弟们喝西北风了。他们几个身强力壮的,肯定能把销量干上去,当石桦街市集销量第一的摊位。
“这个好说啊姐,等咱哥几个养好伤了就来找你干活!”
他转头朝另一侧的安瑜芝说道:“前东家啊,那我就不干你这个了,你给咱付个医药费咱就算了行不?”他还有些忐忑这请求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是他们一群人被一个高中生打得落花流水。只不过他们资金紧张,东家妹子要不同意他们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安瑜芝听到后很爽快地给他转了笔账,至此他们间的交易就结束了。
陈淑兰一看到安瑜芝眼睛都看愣了,哪儿来的这么个水灵灵的闺女?
“哇,好俊俏的姑娘啊。”
阿彪一听到陈姐说这话,才将所有事情赶紧解释清楚,关于安瑜芝怎么找上他们让他们来收购鱼摊的事统统都说地一干二净了。
陈淑兰连忙把搭在全载羽肩上的手撤下来,两眼放光地握住安瑜芝的双手。天呐,这姑娘居然情深至此,这简直就是她香喷喷的好儿媳啊。
“姑娘你看上我们家全载羽了啊?”
安瑜芝被问得有些晕乎乎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是的话,怪像来提亲的。说不是的话,又违背了她的本意。她看上的是全载羽另一面的本质,至于他这个人的全部,她都是很朦胧不清的,所以她不能很快地就对他做关于情情爱爱的决定。
“也不是的阿姨……我们是朋友。”
“哦——男女朋友啊?”
“不不不,就就普通朋友。”
这傻小子一声不吭地干啥呢,人儿都干这么用情至深的事儿了还说只是普通朋友,这不就明摆着她这傻儿子没给人儿一个安全感嘛?他还搁这儿傻愣着不主动出击挽留人家,姑娘要是脸皮薄点被他气走了就不好了。陈淑兰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么俊俏的儿媳可得好好候着。
还真是陈淑兰想的那样。全载羽能给安瑜芝身体和心理上的维护与慰藉,安瑜芝能支持他的理想与支撑他的现实,但是在情感上,他们之间还有一层模糊的屏障。他们像两个跌跌撞撞,蹒跚学步的稚童,能感同身受对方不堪的过去,能自然的没有性别对立的相处。但是如果要谈到爱情,他们俩都是毫无经验,手足无措的。他们对爱的概念太无知,这是两人即使产生共鸣后也无法补足的。
“姑娘啊,吃晚饭了没有啊,跟姨一起搓一顿呗?这小子手艺可好啦。”
全载羽没什么反应。安瑜芝想着都这个点儿了,与其一个人在紫藤苑冷清清的,还不如跟眼前这个看着很好相与的阿姨去他们家凑合一下。
她要去全载羽家了。平时都是他来她的小苑,这次去他家,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她想试着争取一下。试试争取一下她和全载羽能不能激发别样新奇而又隐密的可能性。
那种无法描述的情感只能用最简单的文字来表达。
她有点儿离不开全载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