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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祭女引神

作者:Gem金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敖光抱着她落在澜山居前时,身上还带着海水的凉气。


    雾还没散,廊前的灯未亮,山林寂静得像个无人的幻境。他一步步走进来,怀里那人湿透了衣裙,靠在他怀中,像是整个人都空了——


    回廊下,一道人影已等着,是他在澜山安排的守院属下,名青冥。


    “龙王大人。”他俯身行礼。


    敖光没应声,也没有停步,直接走进内院,推开一扇门,把她抱进屋里。


    青冥怔了一瞬,跟在后面,刚要再问,被敖光低声截住:“唤白伏来。”


    “是。”


    敖光抱着她进了厢房,走到塌边才慢慢弯下身,将她放在床上。


    她的发湿透了,贴着脸颊,一缕一缕,衣襟因为潮湿紧紧贴着身子,整个人白得近乎透明,唇没了血色,眼睫也没动一下。


    他低头看她,神情一动不动,像在辨认。


    他抬手,帮她理开贴住脸的头发,一绺一绺拢到耳后,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时,动作顿了一下。


    ——还是冷的。


    他眉微蹙,抬手覆在她额心,一股暖气自掌心散开,顺着神识缓缓探入她体内。


    她魂息极弱,像是快散了。


    “白伏。”他唤。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个白衣人飘进来,半人半灵,手中提着一只乌檀药匣。


    “龙王。”


    敖光让开位置,转头看他一眼,语气低沉:


    “救她。”


    白伏一怔:“她魂息已散了七分——”


    “尽全力救她。”他打断,眼里有股极少出现的锋意。


    白伏噤声,点头跪下:“明白。”


    他说完便立刻开始动作,手指飞快翻出一枚枚封灵针,将其排好置于掌下,掌心覆在壬昭脉门,轻声道:


    “需些时间。”


    敖光没走,他在床边站着,低头看着她。


    这屋子里安静极了,安静得只能听见她的气息,还有火折子点燃药炉时的轻响。


    半个时辰后,白伏将最后一根定魂针拔下,用灵布包好,才抬头道:“她的命……保住了。”


    敖光站在窗边,没有转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伤势较重,魂识浮动较大,我以灵针压住了。”白伏顿了顿,又道,“需静养七日以上,不可起风,也不可再受惊扰。”


    他向来少言,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交代清楚。


    敖光没有再问,只静静站着,看着眼前昏迷的女人。


    白伏将药碗取下,走到床边时,壬昭缓缓睁开了眼。


    她眉眼极淡,睫毛还沾着湿意,像是刚从一场很深的水梦里醒来。


    白伏低声道:“姑娘醒了。”


    他说着将药递过来:“你刚救回来不久,元气未复,喝口药吧。”


    她喉咙干哑,声音很轻:“这是哪?”


    白伏如实答:“澜山居。龙王将你送来的。”


    她愣了愣,喉咙发紧:“……是谁救的我?”


    她说完这句话,才注意到旁边不止一个人。


    敖光站在不远处,衣着极简,眉目冷峻,身形极高,肩背宽阔,那张脸俊美到让人移不开眼,带着锋锐棱角的冷峻,像天光劈下来的一线剑气——肃杀、凌厉。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轻声问:“你是……谁?”


    敖光看着她冷淡开口:“你无须知道。”


    他转头吩咐门外:“唤人照看。”


    话音落下,一个侍女推门而入,低头恭敬地跪下:“龙王。”


    敖光看也没看她,只道:“她归你照料。伤未好之前,不许她出院半步。”


    “是。”


    他转身走了。


    白伏见状,将药碗轻轻递过来,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姑娘先喝药吧。龙王救你一命,已是天恩。”


    壬昭还有很多疑问,但她实在太虚弱,只能任由侍女喂下药,随后闭上眼,静静歇下。


    第二天,龙王现身的事在百姓口中传开了,起初只是“神显灵”、“真龙应祭”的惊呼,到了三日之后,便变了味。


    先是有人说,那女子不是普通祭女,是天命所选。


    又有人说,她不是死了,而是被龙王带走了。


    说书人添油加醋,把原本的高台献祭说成了“天女临坛”,还说龙王当场现身,腾云而下,抱走心上人。


    于是“神女嫁龙”的话传了出来。


    茶肆酒楼,街头巷尾都在说,连织布的老妪都知道有个“壬姑娘”被神王看中,成了龙妃。


    再之后,不知是谁在城里贴了几张纸,说那女子姓壬,出自祭祀世家,容貌极美,从容赴死,感动天地。


    一时间,传得比朝廷的诏书还快。


    坐在皇宫里的楚承安,这几日也没能安下心。


    他亲眼见过那一幕。那天海边骤起狂风,咒阵还没结束,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破开术阵,直接落入海中——再出现时,怀里竟抱着那被献的祭女。


    那可不是寻常水台,那是从百尺高崖上搭的献祭台。换了寻常人,跳下去连骨都碎了。


    可那人没有。他不光跳下去了,还带着人原路飞了回来。


    那一瞬,他真觉得自己看见了神。


    术士那边也惊了,一时间咒停阵毁,台下人群跪得整整齐齐,哭着喊神王显灵。


    ——那是真神?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回宫的当晚,他就叫人去唤术士。


    温玄珣来得快。


    这人是术士总领,平日话不多,眼神沉静,说话永远是先低头、再抬眼,声音不高不低。


    “陛下。”


    楚承安没有废话,直接问:“那是龙王?”


    温玄珣微微一顿,答得不慢:“臣等尚未能确定神名,但从其气场判断,确为四海真龙无疑。”


    “那他为何来救人?”楚承安看着他,目光冷了几分,“不是说神明无情?不是说只有真心献祭,才能感动天意?”


    温玄珣垂眼:“陛下所言极是。但此次确有异常……祭女未死,龙族却现,实为变数。”


    “那为何至今不降雨?”


    他语气不重,却带着冷意。


    温玄珣抬头,看着他:“龙族现身已属神迹。至于未落甘霖,臣以为……或许是恩未至,或许——”


    楚承安没耐心听他兜圈子,摆手打断:“不必讲虚的。”


    “你们不是说感动神明、天降甘霖?可如今神现了,雨呢?”


    温玄珣垂下眼,顿了片刻,缓声道:“陛下,如今龙族既已现身,说明神意已动。只要继续追踪、祭引得当,仍有机会求得甘雨。”


    “追踪?”楚承安眉头一动,盯着他。


    温玄珣道:“是。臣座下术探司在南岭之西曾探得龙气残留,初以为是误判,如今回想,极可能是那龙王现身之前的迹象。”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皇帝:“若能循着此类痕迹,步步逼近,便有机会再次唤神。”


    “这一次,不是让他来救人,而是——降雨。”


    楚承安没耐心听他兜圈子,摆手打断:“不必讲虚的。”


    “神都出现了,为何还不降雨?”


    温玄珣顿了下,低声道:“陛下,如今神迹已现,正是机缘之时。龙族既肯显身,就说明天意未绝。”


    “若能循着这次神显的线索,进一步接近龙族,再设仪坛、祈求恩降,或许就能换来一场真正的雨。”


    楚承安盯着他:“接近?怎么接近?”


    温玄珣道:“臣手下术探司这两日重查旧卷,发现一个月前在青衡山有术灵探得龙气浮动,本以为是误差,如今看来极可能是真的。”


    “那处山势临海,距东南祭坛不远,气机与这次神现之处遥遥呼应。可遣人去查。”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只要龙族未远,必有蛛丝马迹可循。”


    楚承安盯着他几秒,眼神微沉:“那你们之前献了二十八人,怎么一个神影都没现?”


    这话一出,殿中一瞬寂静。


    温玄珣低头:“臣等也在思索此事。”


    “前二十八位祭女,皆合仪轨,却无回应……唯独这次,那女子尚未落水,龙王便现。”


    他说得谨慎,却把重点抛了出来。


    楚承安不动声色,过了一会才道:“把壬宗启叫来。”


    “朕要问问他——他们壬家,送上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半个时辰后,壬宗启入殿。


    他穿着朝服,走进大殿时步子极轻,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安的恭谨。


    楚承安坐在殿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冷声开口:“那女子,是你家何人?”


    壬宗启立刻伏地,声音低了下来:“是臣……亲生女。”


    他说这话时嗓子发紧,声音微微一顿,像是压着什么情绪没露出来。


    楚承安抬眼盯着他:“亲生?”


    壬宗启跪得更低了些:“是。名唤壬昭,臣庶室所出,今年三十。”


    “为何选她?”皇帝声音发沉,“你亲眼看着她走上祭台?”


    壬宗启低声应:“她自幼体弱,性子安静,曾被选为内仪之女,十六岁时嫁入封家,二十五岁被休回……这些年一直侍奉族中长辈,至今再无婚配、无子嗣。”


    楚承安盯着他:“你选了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子做祭女?”


    这话一出,语气已带怒意。


    祭神,是正礼。按理应选身洁家清之女,以表诚意。如今献上的却是个被休之人?


    他身侧的温玄珣眉头也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壬宗启重重叩头,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明察。壬氏祭礼已持续三年,前后献上二十八位女子,嫡庶皆用,至今无一回音……”


    他说到这里停了片刻,像是喘了一口气,低声道:


    “……壬族之女,已无可祭之人。唯她未再婚配、未育,又无亲支,故而……由她赴祭。”


    他没哭,也没争,只是实话实说,声音听着还稳,但底下已是沙哑。


    楚承安眯着眼看他,半晌才冷冷吐了句:“祭神之事,容不得污点。朕要的是天意,不是你们壬家的废枝。”


    这句话说完,大殿里落针可闻。


    壬宗启仍跪着,不敢回话。


    他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女儿可用了。更知道,现在局势已经不掌握在他手里。


    殿中静了一瞬,温玄珣忽然开口。


    他声音平稳,语气不紧不慢:“请问壬大人——为何前二十八祭女皆无回应,唯独此人引得龙王现身。你可曾知她有何异象?”


    壬宗启跪在地上,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一瞬,像是愣了下,随即摇头。


    “她……并无异象。”


    他说得很肯定,又带点迟疑,像是认真想过才下的结论。


    “她母亲出身贫寒,原是外聘祭女,后因貌美被臣纳为妾。十六年前就病逝了。”


    “昭儿从小性子文静,不善与人争。十六岁那年,族里安排她嫁入封家,为庶室书吏封明之妾。二人起初感情尚好,后封明正妻心生嫉恨,几年之后以她无所出为由,将她休回。”


    “从那以后,她一直留在臣身边照顾族中老人。从未出过什么异事。”


    他说到这,停了一下,像是怕皇帝误会,又低头补了一句:


    “陛下,她不是那种张扬之人。家中大小事她从不争抢,平日敬老守礼,也未有过怨言。”


    这话不算为她辩护,更像是他在回忆。


    说到底,他也想不出——这样一个安静了半生的女儿,为什么偏偏是她,引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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