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唐小麦离开店里时天空微微亮起,低头看着手里提着的保温盒,加快了去医院的脚步。
在电梯轿厢内时,唐小麦莫名有些愣神,然后随着人流而出,丝毫没有意识到电梯已经错了楼层,等她越往深里走去,才发现这里是手术楼层。
唐小麦立即从走廊调头回去电梯,随着“叮”的一声,远处手术专用电梯门打开,急救医生护士们顺着手术担架床往唐小麦方向的手术室快步走来。
她自觉的往墙壁贴近让开道路,眼尾不经意扫了一眼担架床上的女人,随即脸色一变,连忙跑向推走远了的担架床。
“李医生,正好你还没下夜班,17号病床有人找。”
李深挂断护士站打来的电话,起身往病房区走去,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吗?”李深走到唐小飞面前问。
唐小飞摇头,指着旁边桌子上的保温盒:“我姐姐给你带的,让我转交给你。”
李深扬眉问:“那你姐姐人呢?”
“姐姐去手术室了,”唐小飞说,“很急很急的跑过来把东西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你,就和另一个男人跑去手术室了。”
“手术室?男人?”李深心里一惊,“还有呢?”
“没了,就是很急,姐姐都哭了。”唐小飞想起半个小时前,唐小麦在一个男人陪伴下,在他的追问下才得知有个朋友出事了,正在手术室里急救,随后唐小麦崩溃哭着把保温盒递给自己让帮忙转交后,就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唐小飞此刻也慌了起来,奈何腿脚不便,说:“李医生,有时间可以帮忙去看一下吗?姐姐状态很不对。”
李深点头:“好。”
医院里再急,都不能奔跑,李深只能加快快走的脚步速度。找了几个手术室区后,终于在一处手术室门口找到了唐小麦。
她的身边陪坐着一个男人,此刻正同样沉默不发的坐着。
这个男人他见过,在七年前的那个圣诞夜,叫张凌晨。
他缓缓走过去,递给唐小麦一张纸巾,那个叫做张凌晨的男人此刻起身,说了句“我出去吸根烟。”就走了。
李深坐在唐小麦身边,没有问发生什么事,而是静静的、默默的陪伴着,如同多年前每当唐小麦难过不肯说话时,他都在旁边随时等候着唐小麦。
等她是否能自我消化,或者选择和自己倾诉。
过了很久,唐小麦才意识到旁边换了人。
她的脖子早已变得有些僵硬,脸上满是泪痕,她将额头抵在李深的肩膀处,张开口想发声,却发现喉咙早已沙哑不堪。
唐小麦颤抖着身子:“我早上,看到小雨腿上都是血,被他们推进了手术室。”
李深面向唐小麦,好让她更好的依靠着他,他腾出左手安抚着唐小麦的发丝,低声细语:“她不会有事的,我们相信她。”
唐小麦仍在继续抽泣着:“我没想到六年再见到她,居然会是在这里,在这个地方。”
唐小麦的情绪随着这句话越来越大,抽泣声也更紧凑,直到转变嚎啕大哭:“医生说她怀孕了,但是受了打击导致情绪波动太大,出现了流产迹象,一开始没有人发现,等她晕倒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大出血了,现在还在抢救,怎么办啊?李深,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唐小麦的心脏揪心的疼痛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六年后与蒋小雨、张凌晨的再次相遇,居然会是这么惨烈的背景下。
李深原本虚掩着护着唐小麦的双臂,再也无法做着自认为体面的动作。
终于,他紧紧的,抱住了唐小麦。
唐小麦哭累了,睡着了,睡梦中仍旧小声抽着气,张凌晨也回来了,站在对面等候着,后来手术室的灯也灭了,意味着手术结束。
蒋小雨被人推出转去病房,李深轻轻将唐小麦抱起跟随而去。
等唐小麦醒来时,已至下午,她正躺在骨科区的17号陪护床上,周身是李深和唐小飞的陪伴。
“姐姐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要不是我腿动不了,不然怎么也让你睡我病床上舒服些。”唐小飞又是欣喜又是懊恼着说。
“你醒了,”李深看着她说,然后给唐小麦递了杯水,“我直到你很担心你的朋友,所以你把这杯水喝了,吃点东西,我带你去她病房,怎么样?”
这场打击让唐小麦变得沉默,她点了头接过那杯水。
等他们来到产科病区,蒋小雨还未清醒,张凌晨刚在病房外应付完警察。
看着警察离去的背影,唐小麦伸手握住张凌晨的胳膊,压抑着情绪问:“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张凌晨看了唐小麦身边人一眼,李深自觉回避:“外面有休息处,隔间的可以聊事务。”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唐小麦情绪不再激动,但双目透着悲伤过度的劳累,嗓音不再圆润动听。
“是萧霖…他出事了,”张凌晨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面色痛苦又悲愤,“我当年出事的真相调查有了新的进展,幕后凶手和沈家意已经被警方带走了,萧霖为了救我,被捅了一刀后坠海了。”
唐小麦的心骤然停了一瞬,强忍着呼吸的不适问:“那小雨她?”
“小雨她,亲眼目睹了萧霖被捅伤后坠海的一幕,被警方拦住不让她跟随搜救员下海捞人,在去警局录口供的路上,大家注意力都在凶手和沈家意身上,等我们发现蒋小雨不对劲时,她已经大出血了。”张凌晨艰难缓慢的说完事情的经过,最后摊下身子跪在地上。
他猛烈的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由最初的呜咽变成崩溃大哭,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
唐小麦怎么也没想到,六年后再次相遇时,却是这么一个场景,她所认识的那些人,一个躺在病房昏迷不醒,一个面前崩溃痛哭,一个即将入狱,一个生死未卜。
最终,她蹲下,紧紧抱着张凌晨,再次抽泣起来。
他们仿佛要把这六年来所受的委屈与不甘,全都通过这个方式宣泄出来。
不远处的李深静静望着他们,心里默叹。
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些了。但是希望,哭完可以开心起来。
“李医生,20号病床是你的朋友吗?她已经醒了。”一位产科护士走过来,她之前见到过李深出入那间病房。
李深回应:“好的谢谢。”然后往休息处走去。
他适当的抽出两张湿巾递给二人,然后扶起他们:“你们的朋友已经醒了,擦一擦去看看她吧。”
“好,好。”唐小麦胡乱在脸上擦着湿巾,然后拽着张凌晨的胳膊往病房跑去。
李深皱了皱眉,身上的医生服早已经换下常服,随后把手放进口袋跟了过去。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蒋小雨醒来一直保持着呆滞的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她面色苍白,眼角不停流着泪,嘴唇早已干涩起皮,无论张凌晨和唐小麦怎么呼唤,都未有任何反应。
唐小麦同样眨巴着泪水,用棉签沾着水给蒋小雨的嘴唇抹着。
“小雨,你看看我,我是小麦,已经没事了昂,乖。别害怕。”唐小麦轻轻呼唤着她,可回应唐小麦的还是沉默。
就当二人准备放弃时,蒋小雨终于扭过了头来,嗓音细小脆弱,仿佛忍着极大的痛苦:“找到了吗?”
张凌晨曲腿跪在蒋小雨病床旁边,伸手握着蒋小雨的手,小心翼翼轻声说:“还没有,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他会活着回来的。”
蒋小雨听完不再作声,而是又将目光转向天花板,如黑暗中被打碎的陶瓷般,失去了光泽,变得破碎黯淡。
直到护士进来打断了他们:“20号病人刚手术完,需要休息,请先离开吧,会有护工夜里照看病人的。”
张凌晨和唐小麦互相搀扶着走出病房,护士替他们将病房门关上,小心警告低语:
“病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流产大出血,所以眼下你们要时刻注意不能再引导病人再次出现异常激动的情绪行为。”
二人随即点头保证,护士这才放心离开。
不远处李深见他们出来了,正缓慢走过来。
唐小麦松开手对张凌晨说:“小张,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弟弟也在这里住院,我到时候可以一起帮忙照看小雨。”
张凌晨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我在附近订了酒店房间,晚点我把地址和门牌号发你,有什么事联系我。”说完他将二维码打开给唐小麦,加了好友。
送走了张凌晨后,唐小麦终于有了时间和李深打招呼:“不好意思,麻烦你照顾了我一天,昨晚你还上了夜班,都没好好休息。”
李深没多说什么,而是拉着唐小麦出了医院。
车辆缓缓行驶到一处公寓外,李深细心为她打开车门:“这是我新的住处,先休息会儿吧,晚点我上夜班再送你回医院。”
唐小麦想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家,但她又觉得或许李深在身边,能够更有安心的感觉。
李深打算将保温盒里的食物取出加热,在看到吃食后便愣了神。
三块烤的鲜艳亮黄的柠檬籽塔与三块粉色的红丝绒马卡龙组合在一起,旁边还有一杯用桂花点缀装饰的香糯无糖红豆沙,以及一份用无数张糖纸包好的姜糖。
这些全部都是他六年前最爱吃的食物口味,足以体现出制作它们的人的用心。
他明白,唐小麦既然会在白天早上准备好这些,肯定是特意算好卡在他下夜班离开前交给他的,而准备这些东西则要需要很久的时间。
想必在他发出那条信息后,唐小麦就起身开始在厨房忙碌了。
李深不由得开始后悔起来,因为自己的深夜打扰,而导致唐小麦一夜没有休息好,白天又经历了众多打击。
他的心脏不自觉抽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