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结果并不完美，李深站在冷冷清清的阳台里，楼下一对情侣正在牵着小狗散步，不远处还有一家三口，小孩子玩着滑板车，父母跟在后面鼓着掌。
李深已经记不清和父母有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了，记事起父母作为医学教授常常很忙，但父亲依旧对他的管教很严格，高考报考医学，本科毕业后又要求考研，如今还在要求他出国深造。
唐小麦送的小雪人挂件还攥在他的手心里，李深深深凝望着它，片刻，转身回了屋子。
“让我们一起庆祝张凌晨、沈家意同学入围全国设计大赛晋级赛！”
一声欢呼声，众人举起酒杯恭喜着，唐小麦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蒋小雨拉了拉她袖子：“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唐小麦放下酒杯摇了摇头。
张凌晨和沈家意都入围了全国大赛的晋级赛，即将奔赴南城，如果拿下优异成绩，就可以参加11月的总决赛，无疑对他们二人还是学校、工作室，都能带来不错的名声。
可唐小麦此时却不由心慌起来，说不出个为什么，唐小麦一向拿得起放得下，自从见到张凌晨真正的心意后，便不再对张凌晨抱有额外的想法。
期间也一直隐瞒着张凌晨这个秘密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可后来不经意间她总能发现沈家意看向张凌晨的目光越来越不纯粹，甚至带着点处心积虑的计算目光。
隐约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快要发生了，就开始希望张凌晨不要去，能够离沈家意远一些。
她的第六感仿佛一直在告诉自己，张凌晨这一次去了，未必能够像如今这么轻松自在笑着回来。
但她无法提起自己的这个第六感，难免让人觉得诅咒话。
唐小麦看着张凌晨走过来：“小麦，可以出来一下吗，有话要说。”
她没有说话，但也跟了上去。
“小麦，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张凌晨带着她来到隔壁没人的包厢。
唐小麦看着他，犹豫再三，脸上充满了纠结无措。
张凌晨轻声安抚着：“没关系，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就好。”
仿佛是下定决心般，唐小麦深吸了口气：“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看见了，你和小沈…在亲吻。”
唐小麦转过头去，不再看张凌晨。
一瞬间安静的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自己的呼吸声略显急促，而张凌晨却始终淡定。
许久，她听到轻轻一声“嗯。”
“我喜欢他，很久了，从高一那个暑假开始，只是没想到我和他居然会在大学再次相遇。我很喜欢他，所以我尝试着追求他，这次和他一起出去比赛，也确实是我存在着私心，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张凌晨一口气承认，“谢谢你，小麦，一直帮我们保守秘密。”
唐小麦听完，浑身都像卸了力气般，倚靠在墙上。
唐小麦嘴唇轻声张合：“你们，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传出去…”
张凌晨早已预料般回答：“我是同性恋，可我爱他，如果他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哪怕被所有人笑话，我都不在意。”
“那如果不愿意呢？”唐小麦问。
“如果不愿意…”张凌晨愣了半秒，压抑好内心波动，继续说道，“那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是我非要对他死缠烂打，和他没有关系。”
“好，”唐小麦点头，“希望你能成功，在你主动公开之前，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张凌晨很是感激的说：“谢谢你，小麦。”
唐小麦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原本她打算劝说张凌晨能够放弃，可眼下无疑于挑拨离间。
但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是唐小麦最后一次见到张凌晨。
伤心难过吗？唐小麦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位置，并没有，她甚至有些钦佩于张凌晨的勇气。
她给蒋小雨发了个先走了的消息，一个人低头在街上慢慢踱步。
唐小麦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个人站在面前伸手抵住了她的额头。
“不好意思。”唐小麦急忙抬头道歉，“是你？”
“是我。”李深移开手，“是不开心了吗？怎么低着头在大街上晃悠。”
唐小麦摇头，随后又点头，又再次摇头。
“无法言述的秘密？”李深微笑着问。
唐小麦终于点头。
“那好吧，吃圣代吗？”李深指着前面一家雪王店问。
唐小麦也不客气：“奥利奥味再加点黑糖”，李深听后点了点头去排队。
不久，他手里拿着两杯圣代回来：“我还没尝试过你点的这个口味，这次有福了，一起尝尝。”
“时间还早，等会想玩什么？”李深指着街上那些可以玩各种小游戏的摊子。
唐小麦本想一个人安静的消化自己的情绪，可自从偶遇李深后，她便发现有人陪着也挺好的。
“你会抓娃娃吗？”唐小麦问。
“不太会，”李深挖了勺冰淇淋，“但可以试试。”
随着音乐的响起，爪钳不停摇晃着，好不容易夹住那只娃娃，可刚提起来没几秒，就松了钳子。
在经历十几次失败后，唐小麦叹气，上前阻止李深：“这个机器肯定被老板调过了，不好抓的，算了吧，这些抓的钱，都够买好几只娃娃了。”
“开心最重要，”李深说，“再试一次。”
这次爪钳依旧还是落下，唐小麦拉着明显失落的李深离开了那家店。
“我已经很开心了，”唐小麦说，“有时候并不是非要得到，才算开心。”
这句话明显她也是在对自己说。
李深望着她，除去去年圣诞夜那晚，他再次从这个爱笑的女孩脸上看见了失落与悲伤。
“送我回去吧，明早还有早八。”唐小麦回头望着他，嘴角扬起扬起笑容，仿佛刚才的难过从未出现过。
“好。”
路上两人默契般没有再开口，而是静静的，陪伴彼此走完那段路。
唐小麦以为这天晚上和李深在一起的那一个多小时插曲已经结束，结果却在第二天下早课后见到了预料之外的。
只要没课，她都会去了工作室忙活手工，可今天她的位置上却出现了一只熟悉的玩偶。
那只昨晚一直没有夹到的娃娃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她的椅子上，衣服上还夹了张卡片：唐同学，开心最重要，如果可以得到，未尝不能再试一次。
久而垒起的山石在此刻崩塌，平静已久的水面此刻波澜起伏。
唐小麦抱起那只玩偶，抚摸着那张字条。
不用试了，
唐小麦心里道。
她已经得到了另一种开心。
“很感谢你的小雪人挂件，自从有了它，我就不再落下过钥匙。”
李深的出声打断了沉思许久的唐小麦，他手里抚摸着车钥匙上的小雪人，“屋门钥匙丢了还可以立即喊上门师傅来重新开锁，但是车钥匙丢了，会很麻烦。”
那只雪人如六年前刚钩织出来的新的一样，雪白无暇，不曾沾染污迹。可见使用之人的悉心对待。
“这是我31年来，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小麦。”李深的声音漫长而又低沉，似乎也回忆到了过去，请扯着嗓子继续说，“小雪人很白净不好打理，我每次带在身边都会很小心，每天都用微湿的纸巾轻轻擦拭，让它一直干净如初。”
唐小麦的心，如同被挠了一下。
李深看着雪人，庄重而又肯定，轻轻道：“我真的很喜欢它。”
我真的很喜欢她。
唐小麦看着李深，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她忽然想起了六年前将这只雪人送到他手里的那晚，鬼使神差说出了和那晚一样的话语：“能够被你喜欢，我也感到十分荣幸。”
崩了很久的弦有一丝振动，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他们如六年前经常对视那样，深深看向彼此。
就在他们互相张口正要说着什么时，一阵急救提示铃声如多年前那晚的电话铃声一样，打断了二人。
“抱歉，急诊室有急救要赶过去，”李深起身快步走向门外，眼前的形势不容许他多花费几秒转身和唐小麦道别，“餐具你放这儿，我洗干净给你送过去，先走了。”
“好。”唐小麦回答，她想提醒他走慢一点，注意身体不要那么辛苦劳累，可又并不适宜，争分夺秒救死扶伤的事情，又怎么能因为个人私情而耽误。而李深恰好也只能来得及听她一个“好”字。
唐小麦将汤盒餐具默默收拾好装进保温袋中带走，留了张字条：我先回去了，多注意身体及时休息，下次我给你带店里的小甜点，尝尝我的手艺，请期待。
直到后半夜，唐小麦的手机里一阵提示音响起，那个久违的、没有再联系弹出过消息的对话框再次出现。
而出现在对话框里的那个人，唐小麦比谁都熟悉，这六年来，她一次又一次的反复点击查看那不再继续更新的动态，承载着多年的思念。
她的怀里此刻正抱着那只玩偶。
——谢谢你的姜茶，一整夜我都很暖和不再感到寒凉，刚下了手术台，手术很顺利，如你所说，我很期待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