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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入世的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姐有什么头绪了吗?”


    许梦瑶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道:“先从这个房间开始找吧。”


    许梦瑶说罢起身朝拔步床走去,可是翻遍了枕头被褥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不仅没有一张纸片,连个手绢之类的贴身之物都没看到。只有床脚边默默躺着一片柳叶,许梦瑶也并未留意。


    羽儿见许梦瑶找的认真,愣了一会也去衣柜等地方翻看。最终许梦瑶在书架顶上找到一个锁起来的箱子,据羽儿说这个箱子平时小姐不让人碰,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许梦瑶直觉这箱子里有秘密,因没有找到钥匙,只能把箱子砸开。最终在箱子暗格里找到了一沓信,通过信的内容判断许梦瑶一直在跟一个人通信,看说话的口吻像是个男人,信上只有称呼没有落款,称呼都是“瑶儿吾妹”。根据信的内容来看,通信时间不短。


    暮色漫过窗棂时,许梦瑶摩挲着妆奁暗格里的信笺。火漆印上残留的鸢尾花纹让她想起现代那个男人衬衫上的定制袖扣。信纸起皱的边角像情人缠绵的耳语,落款"兄朔"二字。最后一封信上写着:"三日后亥时,城隍庙后门。"还特意交代不要告诉别人。


    记忆中突然有个画面一闪而逝,那夜在郊外奄奄一息的画面突然清晰——鹅黄衫子的少女倒在草丛中,腕间金镶玉镯子染着血,远处有马蹄声踏碎水洼。许梦瑶甩了甩脑袋回神。继盯着信上的落款问道。


    “可曾听说这李朔近期回了柳溪镇?”


    “没听说过。李家少爷若回来了必然会上门拜访的。”


    “那这信上的内容你家小姐--我可有告诉过你?”


    “二小姐每回送信来都会支开我,我只知道她给小姐送信,但是内容小姐您没说过。”


    “二小姐?”许梦瑶疑惑。


    “是,是二房的宝玥小姐。”


    “竟是二小姐送来的信。”


    “说来二小姐前年曾随着二老爷去过云沪市,曾见过李朔少爷呢。回来后还赞不绝口,说是仪表堂堂,连二太太也说小姐得了门好亲事。”羽儿欣喜的说道。


    许梦瑶此时心中却像是谜团找到线头。“只怕是怀璧其罪了。”若这是二房能如此做局只怕不是许宝玥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


    许梦瑶看着这些信,一个养在深闺人事不知的少女,被这样处心积虑的勾引,如何能不沦陷。若是真正的李朔没有害她的理由,若为利益娶了许梦瑶与大房联姻才上上选,两人已有婚约实在没必要如此处心积虑。除非上次在云沪市见面时她看上了许宝玥,与二房串通。可信中言谈实在不像是一个留个洋回来的人的见识。许梦瑶断定这信不是真的李朔写的,他们料定山高路远,性格懦弱孤立无援的许梦瑶也不会发现异常。


    没有前日防贼的道理,许梦瑶心理默默理着思绪。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羽儿道:“李府平常可有人会往云沪市去?”


    “听过他们家有往来的货船,每月也会给镇上的家人稍信报平安,上回李府来人时是这样说的。”羽儿回忆了一下道。


    “你明日去码头打听一下李朔身边送信的人近期什么时候回来?另外可曾给我带过书信。”许梦瑶看着羽儿道。


    “小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想要求证一些事情,记住千万要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咱们府上的人。”


    “好,我明日一早就去打听。小姐可是怀疑什么?”


    “这信有蹊跷,以后你与二房来往要小心些。还有送信的许宝玥,你可知道她有什么喜好或习惯?”


    “奴婢听她身份的下人二小姐每日晨起都会去院中赏花,说是能养颜。”


    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咚,许梦瑶望着菱花镜中与前世别无二致的面容,谈谈道:“那明天我们先去会会她。”


    羽儿担忧的盯着镜中的我,“可是小姐,双面绣的事怎么办,你虽会刺绣,双面绣却从未试过。而且你现在还失忆了。”


    属于原主的、关于针线的记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模糊、零散、遥不可及。她能“想起”母亲模糊的身影,想起丝线斑斓的色彩,甚至能“感觉”到布料柔软的触感,但当她的意念试图去捕捉具体的针法——如何起针?如何藏线?——那片记忆的海域便瞬间化为浓稠的、令人窒息的迷雾,什么也抓不住!


    “走一步,看一步吧。”许梦瑶打量着这个她日后要住的屋子,缓缓道。


    翌日清晨。许梦瑶带着羽儿,特意挑宝玥去花园里的时辰与她“偶遇”。


    “小姐,那就是二小姐了。”羽儿指着不远处正在喂锦鲤的女子说道。


    “宝玥妹妹”许梦瑶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动上前。


    宝玥正捻着鱼食,闻声回头,脸上立刻堆起甜美的笑容,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探究:“梦瑶姐姐?你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没睡好?”


    “唉,”许梦瑶重重叹了口气,秀眉紧蹙,眼神飘忽,刻意压低声音,带着惶恐,“昨日我整理旧物,竟……竟翻出些从前与朔哥哥的旧信……”她观察着宝玥的反应,果然捕捉到对方捏着鱼食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但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啊,是那些信呀。”宝玥语气轻松,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姐姐与朔哥哥鸿雁传书,情意绵绵,真是羡煞旁人呢。妹妹不过是帮着跑跑腿,能成全姐姐一桩好姻缘,心里也是欢喜的。”


    “可那最后一封信……约在城隍庙后门见!我……我就是在去那里的路上……宝玥!那晚你可知晓?我差点就死了!”她紧紧抓住宝玥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宝玥痛呼出声。


    “姐姐!你弄疼我了!”宝玥用力挣脱,脸上甜美的笑容终于绷不住,露出一丝慌乱和恼怒,“我……我怎会知道!那信是朔哥哥给你的,约在哪里是他的事!我不过是递个信而已!你自己遇险,怎好赖到我头上!”她语速飞快,眼神闪烁,不敢与许梦瑶通红的泪眼对视。


    “妹妹错怪我了,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好奇朔哥哥怎么没来。”许梦瑶松开手,面上换上担忧的模样。


    宝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这我也不知道……信是他写的,我……我只是照实传递……”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不如姐姐写信问问他好了,等姐姐写好了我再帮你递出去!”说完不等我答复,就慌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宝玥仓皇的背影,许梦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宝玥的慌乱反应,几乎坐实了她的猜测。但,还不够。她需要铁证。


    许梦瑶转头看着羽儿道,“趁他们现在被打乱阵脚,你快去码头打探一下。”


    午饭前,羽儿回来了,带来的消息果然是李家少爷从未带过什么书信回来给许梦瑶。许梦瑶的猜测被证实。羽儿还带回来另外一个消息,给李少爷往来送信的人前日回来了,听说今日午后会返回云沪市。


    她铺开一张素白信笺,模仿着那个时候的人写信的语气写道。


    “朔兄台鉴:


    暌违日久,拳念殊殷。近日整理旧箧,得见兄之手书,感怀至深。唯见最后几封,内容有异,不似兄之风骨,疑窦丛生。瑶险死还生,惊魂未定,恐有宵小作祟,冒兄之名,行不轨之事。特书信与兄核实信件之事,望兄念你有联姻之谊,来信为证,救妹于水火。另此事暂不宜让家中长辈得知,还盼兄代为隐瞒为上。请速复为盼!切切!


    妹梦瑶泣书”


    许梦瑶用火漆将信封好,交给羽儿。“下午我们一起出门,分头行事。你务必将这信交给送信的人让他带给李朔少爷,不必遮掩就说是他未婚妻的信,有要事商量,还请他务必送到。”又递给羽儿几个银元,“这个给他,就说我感谢他辛苦。”


    午后。许梦瑶借口去绣庄挑选绣线,带着羽儿出了府。


    走出一段距离后,让羽儿下了马车,自己则还是朝着绣庄的方向去了。许梦瑶对附近并不熟悉,只是循着记忆前往上次与羽儿一起得到双面绣的地方。祖母要的是双面绣,以她如今零星生疏的技艺,短时间内绣出精品难如登天。唯一的生机,是寻访现成的作品。


    “玲珑绣坊”门面不大,却古朴雅致。空气中弥漫着真丝特有的柔润气息。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见许梦瑶衣着不俗,气度不凡,热情相迎。


    “小姐想看点什么?小店新到了些苏绣精品……”


    “我想寻双面绣,不知贵坊可有珍藏?”许梦瑶开门见山。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小姐好眼光,一般人都未必听说过。双面绣本就难得,不过小姐运气好前些日子倒是刚好收了一幅。”


    许梦瑶心中一动,“可否一观?”


    掌柜小心翼翼地从内室捧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锦袱,露出半幅绣品。正面“松鹤延年图”色泽略显沉暗,但那松树部分,针法之精妙,气势之苍劲,远非寻常绣娘可比!虬枝盘曲,松针细密如毫,层次分明,双面皆完美无瑕。背面绣的是一幅蝙蝠葫芦,寓意也好。


    “为何只有半幅?”


    “那双面绣来的娘子只送来这半幅,说是寻有缘人。”


    “哦?竟如此有趣?”


    “不知什么样的算有缘人?”


    “这倒是没有说。这娘子手艺实在好,我们也不忍心拒绝。不过这娘子性情也真的是很古怪。”


    “那老板可知道怎么找到她?”


    “她住在沁芳园。小姐想去找她?小姐若去,切记恭敬。苏娘子最不喜人随意打扰。”


    “无妨,我想她或许在等什么人。多谢老板娘告知,另外,我需要最好的素绢、各色顶级丝线。”


    “这个好说,小店的丝线是镇上最好的。那这绣品小姐可要?”


    “不着急,今日先买丝线,日后或者与它有缘。”


    离开玲珑绣坊,许梦瑶并未立刻去沁芳苑,也没有立即回府。她脚步一转,径直朝着城隍庙方向走去。戏班命案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头。那死去的武生,与她的“失踪”夜如此巧合,戏票又出现在她房中,绝非偶然!她必须亲自去探探这“凤鸣班”的底细。


    城隍庙后街略显冷清,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演出的喧嚣气息和淡淡的脂粉味。几辆卸了牲口的大车停在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外,门口挂着褪色的“凤鸣班”旗幡。院门虚掩,里面传来吊嗓子的咿呀声、搬动箱笼的闷响,以及几声压抑的叹息和咒骂。


    许梦瑶示意羽儿留在门外不远处望风,自己整了整帷帽,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环。


    一个满脸倦容、眼窝深陷的中年汉子开了门,警惕地打量着她:“这位小姐,找谁?班子里今日不待客。”


    “班主请了。”许梦瑶微微颔首,声音刻意带上几分富家小姐的矜持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听闻贵班昨日在此献艺,技艺精湛,可惜小女子因故未能前来,甚是遗憾。听闻……还出了些事?”她刻意模糊了“事”的指向。


    班主脸色一黯,重重叹了口气:“唉,别提了!陈武生……多好的功夫苗子,说没就没了!晦气!”他显然把许梦瑶当成了好奇的看客。


    “陈武生?”许梦瑶故作惊讶,“可是唱《挑滑车》那位?小女子虽未亲见,却也听人提起过他的英姿。真是天妒英才。不知……他是怎么……”


    班主烦躁地摆摆手,显然不愿多谈:“谁知道呢!昨儿个散了戏还好好的,说是去河边走走醒醒酒,结果……唉!护城河捞上来的!官府说是失足落水!可他那身功夫,闭着眼也能在河边走几个来回!”他语气里充满了不信和怨愤。


    “失足落水?”许梦瑶蹙眉,“那他落水前,可曾有什么异常?或是……与人争执过?”她小心翼翼地引导。


    班主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觉得可惜,如此人才,不明不白地没了。”许梦瑶叹息道,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银子,不着痕迹地塞到班主手里,“班主节哀,这点心意,给班子里添点茶水压压惊。”


    银子入手,班主脸色缓和了不少,左右看看,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不瞒小姐说……陈武生前些日子手头紧,欠了不少赌债,追债的天天堵门,闹得班子里鸡犬不宁。不过最近他手头阔绰了不少,好像债都还清了。”他摇摇头,眼中带着后怕。


    “那可曾见过什么陌生人找过他?”


    “你这么说还真有,前些日子,就在他还清欠债前,我见到他跟一个奇怪的人在后巷说话,好像穿着深色衣服,个头不高,挺壮实的,戴着个破斗笠,遮着脸……难道他的死跟这个人有关。”


    “多谢班主相告。”许梦瑶稳住心神,再次掏出一小锭银子,“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家祖母寿辰将至,酷爱听戏,尤其喜欢《锁麟囊》薛湘灵换妆那一段的巧妙。不知贵班可还在此停留?若方便,可否排演此折,届时小女子必重金相酬。”


    班主听到“重金”二字,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垮下脸:“《锁麟囊》?唉,小姐有所不知,那装薛湘灵嫁妆、能藏人的大箱子,昨儿个官府来人,里里外外都翻查了一遍,说是找什么线索,弄得乱七八糟。而且班子里出了这事,人心惶惶,怕是……”他显得很为难。


    许梦瑶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理解的神色:“无妨,班主且先安顿。若方便了,可派人到东街许府递个话。”她报了个许家不太起眼的旁支门房位置。


    离开凤鸣班那压抑的院落,许梦瑶的心沉甸甸的。班主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陈武生之死绝非意外!那个戴斗笠的壮实男人很可疑!会不会与二房有关。


    许梦瑶在商定好的地方寻到已经办完事的羽儿。信已送出。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潭水。许梦瑶知道,真正的李朔收到这封带着重重疑点的信后,绝不会无动于衷。云沪市的风,终将吹回柳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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