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瑶心中百转千回,此刻她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必须先给自己找个盟友让他了解眼前的一切,目前来看这个小姑娘还可信任。思及此许梦瑶郑重的看着眼前一脸担忧小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话小姑娘忍了半天的眼泪开始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道:“小姐,我是羽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许梦瑶看小姑娘竟急出了眼泪,对她更多了几分信任,放软了语气解释道:“我可能是失忆了,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现在你慢慢告诉我,我是谁,家住哪里。”
小姑娘闻言睁大了双眼,焦急道:“失忆,怎么会失忆呢?”她抓着许梦瑶上下打量道:“小姐,你两天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受伤了?”
许梦瑶为了缓和她紧绷的情绪,笑着打趣她:“都说是失忆了,失忆前的事我哪还记得了。别担心,我没受伤,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都想起来了。”
许梦瑶可能是此刻放松下来实在是感觉到累了,拉着叫羽儿的小姑娘准备就地坐在地上慢慢聊。羽儿见状赶忙拉住她:“小姐,地上多脏啊,您怎么能坐地上呢。”
许梦瑶不在意的笑了笑,拉着羽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有什么要紧的,沾沾地气挺好,再站着慢慢聊下去我就要累死了。”
羽儿也没再纠结,只是看着许梦瑶道:“小姐,你这失忆了,性情都跟原来不一样了。”
许梦瑶接着问道:“那你说说,以前我是什么样的?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都慢慢跟我讲讲。”于是羽儿便跟许梦瑶一点点开始讲起。
原来许梦瑶在这里的名字依然叫许梦瑶,家中在小镇上算书香门第,祖上出过翰林,后来虽没落了,子孙确争气,许梦瑶的父亲出国留学回来后留在了云沪市创业从商,也算小有成就,家业颇丰。许梦瑶的父亲发达后,她二叔也跟了过去,镇上的老宅如今住着的还有许梦瑶的祖母,以及二婶和三叔一家。二房有一子一女,如今只一个女儿留在老宅;三房只得一个女儿,一家都在老宅。
至于许梦瑶则是大房唯一在老家的孩子,她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夫人,而她的母亲早早的撒手人寰,连着她也因为大房要有人在祖母面前尽孝的原因一直被留在老宅。她母亲死后姨娘便抬了身份,成了太太。而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妹自然都去了城里。许梦瑶的祖母是典型的封建大家的后宅女人,极重规矩,日常以大家闺秀的要求来约束许梦瑶,平日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因父母不在身边毫无依仗,凡事忍让。
许梦瑶独自出门后一夜未归后,除了羽儿竟无一人关心。家里人顾及家里其他女儿的名声也只是私下里派人找了找,这些人从来不把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多用心去寻找,草草找了附近的两条街便偷懒去了,两房私底也只是幸灾乐祸。羽儿只能自己在附近不停的寻找,又怕坏了小姐的名声,不敢张扬。
许梦瑶和羽儿下了城楼,羽儿带着许梦瑶沿着回家的方向慢慢走在街道上。
听到老茶客们正倚着箭楼议论,烧料器烟袋坠着的流苏在风中乱舞:"听说昨夜南街槐树吊死个外乡戏子..."
许梦瑶目光掠过城墙下新漆的朱红棺木铺。卖冥器的驼背匠人正在烧纸马,惨白鬃毛间隐约露出半张烧剩的戏票。护城河水面上还漂着零碎锡箔元宝。
许梦瑶心下一沉,看着羽儿问道:"我昨日为何独自出门?"
"是您说要去城隍庙还愿。"羽儿声音发虚,"可我在观音殿等到香尽都没..."她忽地扯开话头,"二姑娘昨儿晌午送来玫瑰酥,非盯着您当面尝了两块。"绢面绣的并蒂莲被指尖挑出丝来:"老爷上月来信说沪上纱厂闹工潮,让三老爷把后院的洋铁门..."
许梦瑶看了羽儿一眼,心中疑惑不相干的两件事为什么放在一起说。
辰时的梆子声惊破街市,药铺学徒正在卸门板。许梦瑶盯着对面茶楼二层雕花窗——半幅竹青衫角倏地缩回暗处,窗台上白瓷茶盏还在冒着热气。
“回家。”
羽儿本想给许梦瑶叫辆黄包车回家,但是被她拒绝了,她无法接受这种奴役他人代步方式。于是羽儿带着她穿街过巷,两人走走停停,好一会后才在大概两公里之后到了一条更加宽敞的街道,两边的房屋明显变得更加大气精致,一看就是高门大户们住的地方。羽儿领着许梦瑶走到了一处牌匾挂着“许府”的大宅子的门前,宅门廊灯笼晕着惨红,看门老仆正在打盹。告诉许梦瑶这就是她的家,却没有带她上前敲门,而是绕到了旁边的侧门。门上守着的婆子看到许梦瑶回来,不客气的道:“大小姐这是跑哪里去了?好歹也要跟家里说一声,倒叫我们大家好找。”
一个看门的都敢对她这种态度,许梦瑶在这个家的地位可见一斑。许梦瑶也不惯着她,冷着脸道:“我去了哪里,也是你一个下人该管的吗?让开!”
许梦瑶边问羽儿祖母的住处边往里走,刻意放慢脚步,按照以往在影视剧上看到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不被人看出破绽。越往里面走,越显得安静。周围的下人不仔细看都以为不存在一般,连蝉鸣鸟叫的声音都淡的听不到。直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传来。
"大小姐可算回来了!"穿灰鼠皮坎肩的婆子从影壁后闪出,"老夫人吩咐,今夜祠堂的长明灯该您添油了。"她腰间钥匙串挂着个褪色香囊,绣纹倒很别致。
这是要罚她跪祠堂的意思了,看来从进门开始就有人去通报了。许梦瑶犹豫着该先退一步,探探虚实还是立马发作禀明情由。婆子见她迟疑,冷冷道:“大小姐莫不是不愿意?”婆子毫不恭敬的态度提醒了她,如今这个身体的主人在这个家里人微言轻,不如静观其变。
许梦瑶没有反抗,默默接过钥匙,由婆子引着去了祠堂,让羽儿先回去了。祠堂的朱漆大门在身后重重合拢时,许梦瑶已添完了长明灯油跪在蒲团上,腕间的银镯相互碰撞玉碎般的清响。
待人走后许梦瑶坐在蒲团上看着祠堂的牌位,后背发凉,心里默默念着唯物主义。许梦瑶垂眸盯着青砖缝,发现一只蚂蚁像是在搬运祠堂牌位前掉落的香灰,这个画面莫名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她站起来在祠堂边踱步边思索。直到戌时的梆子声响起,终于有些人按捺不住了。
大门传来响动,许梦瑶赶紧跪了回去。二房太太扶着丫鬟的手踱步过来,丹凤眼扫过她沾着草屑的裙裾:“大姐终于回来了,可叫我们好担心呢。”
许梦瑶不动声色的转头打量她,听着称呼揣测来的人只能是两个婶娘之一,一时没有应声。二房太太慢慢走近,"大姐好气性,祠堂的蒲团怕是要跪穿几个呢。"
“婶娘说笑了,诚心侍奉先祖不敢坏了规矩。”依旧看着祠堂的牌位,淡淡的说道。
“大姐饿了吧,我带了些糕点,先垫一垫”说完蹲下,笑着亲自打开食盒。
“婶娘不怕祖母怪你私自来祠堂给我送吃的吗?”
“我这个做婶娘的总不能看你饿着肚子,你放心没人看到我来。”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大姐为何一晚上没回来?”
“梦瑶诚心认罚不能坏了规矩,多谢婶娘好意。婶娘拿回去吧。”许梦瑶淡然一笑,依旧看着前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她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不过,你这两天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跟二婶说说?”
“劳二婶惦记。梦瑶晚点自己会去向祖母请罪。”
二房太太还想再问,祠堂门口传来嘎吱声,一阵冷风裹挟着香灰味灌进来。一位身材窈窕的中年女人扭着水蛇腰跨进门槛,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捏着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哟,我当是谁在这儿唱独角戏呢,原是二嫂在哄大姑娘解闷儿?”
二房太太的丹凤眼瞬间眯成细线,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丫鬟的手腕:“三弟妹倒是耳聪目明,这祠堂离你院子隔着三条回廊,你倒留意着祠堂的动静。”
就在这时,三房太太已经踩着三寸金莲走到跟前,桂花油的甜腻气味几乎要将祠堂里的檀香压下去。许梦瑶盯着对方鬓边晃动的珠串,努力回想丫鬟说过的 “三房最善扮猪吃老虎”。
许梦瑶被青砖缝里的动静吸引。又一只蚂蚁正艰难拖拽着草茎,在牌位投下的阴影里时隐时现。这个熟悉的画面让她恍惚想起那个现实世界的自己,指尖不自觉抠紧掌心,直到疼痛将她拉回现实。
“大姑娘脸色这么差,莫不是着了凉?” 带着温度的手指探向额头,许梦瑶条件反射地侧身避开。那只手僵在半空片刻,又转而拿起食盒里的芙蓉糕,“这糕点最是养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昨儿还吵着要吃呢。”
“三婶的心意梦瑶领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芙蓉糕摔回食盒的声响惊飞梁上的麻雀,三房突然提高声调,“大姐失踪那晚,二嫂说带人去后山找了整夜,可我分明看见她房里的灯笼亮到寅时 ——”
“血口喷人!” 二房太太的丹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翡翠簪子随着颤抖折射出冷光,“倒是你,半夜三更在马厩附近鬼鬼祟祟!”
争吵声像潮水般涌来,许梦瑶却盯着自己的裙摆发呆。三房冷哼一声,正要再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进了祠堂,看着众人道:“老夫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