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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轻云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交代 那是个下雪的日子


    天渐渐凉下来, 周哥一身柔软的羊绒衫进门,径直上三楼健身房找到林评,见他只穿了简单的运动背心宽松短裤在跑步机上跑步, 优越的线条让同为男人的他瞧了也忍不住羡慕, 用非常欣慰的语气感慨:


    “瘦了些,但气色更好了, 体检报告显示你病情保持的很稳定, 要不再休息几个月, 工作的事翻过年再考虑吧?”


    两周没见,周哥的大肚腩没了, 整个人倒是比往日更精神几分, 拾掇拾掇,卖相说不定比周成荣能好三分,林评不由劝他:


    “虽然我觉得你如今这样就很好, 但要是因为工作把你累到这份儿上, 就该反思我是不是从企业家变成资本家了。”


    周哥一听林评的话头儿就知道他又要老生常谈, 立马转移话题:


    “上月模型大赛你拿了冠军,这事好像对周成荣打击挺大的。这一个月他既不参加行业内的各种酒会研讨会, 也没上线享受粉丝的追捧, 销声匿迹了一样,要知道那可是他日常最爱的消遣!


    我找人打听过了, 听说比赛结束那天回了老宅就再也没出来过。你也知道他那破脾气在本家没少得罪人, 这回被你压了一头, 回本家肯定要受人奚落,按他的脾气往日早闹开了,这回如此安静,不正常啊!”


    林评从跑步机上下来, 说:


    “那给你放个假,回老宅去瞧瞧?”


    周哥摸着下巴沉思:


    “也不是不行,我怕他因妒生恨,在憋什么大招想办法对付你,你没接触过不知道,那小子从小就阴的很。”


    林评却说: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他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堕落到你说的那种程度,以后你可以把目光从周成荣身上移开,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了。”


    周哥不满:


    “你才和他接触了几回啊,就这么替他说话,你了解他吗?”


    林评不了解周成荣,但了解真正内心骄傲之人。


    那天赛后他和周成荣有过短暂的一段交流,周成荣败给他,身上却并没有露出挫败和恼怒,相反,他从周成荣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战意,是终于认清自己内心之后的战意。


    对方穿着简单得体的休闲装,脸上没了在达人之夜活动现场的精致妆容,头发柔顺的垂在眉梢,也不过是二十六七的年轻人而已,清爽干净,双手抱臂看着他,打量了很久,说了一句让林评记忆很久的话。


    “你这个人清高又傲气,得老天爷偏爱,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我一直把你当做需要翻越的山,可你连我的名字都是从周成功那里得知的。


    你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甚至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想超越你,证明勤奋不会永远输给天赋。整整十三年,我没有一刻松懈。今天看到你的作品,我才忽然明白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勤奋没错,天赋也没错,我不需要和谁比,不需要超越谁,我要做的只是超越我自己,仅此而已。”


    那是林评第一回正面和周成荣交流,他们两被人戏称为行业“双子星”,私下里却无任何联系,但那天的周成荣给他的感觉不赖。


    他伸出双臂,笑着问他:


    “不祝贺我夺冠吗?”


    周成荣用很兄弟的姿势抱住林评,低声说:


    “祝贺你。”


    “也祝贺你。”


    祝贺你勘破迷障,认清内心。也祝贺你终于从十三年的弯路里拐出来,往后无人再能动摇你的意志,希望你能坚定地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最后周成荣是被一个和林评年纪差不多,一头短发,眉眼锋利的男孩儿从林评怀抱里拽出去的。那男孩儿穿了一身运动装,身后还背着双肩包,比周成荣高一个头,盯着林评的眼神很防备。


    往日和刺头一样的周成荣,在对方面前像个乖崽。


    林评瞬间明白对方的身份,轻笑一声,很友好的朝对方伸出手:


    “祝福你们。”


    男孩儿轻轻握上他的手,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还不错,他也不算喜欢错人。”


    林评挑眉,似笑非笑透过他,看了他身后开始翻白眼儿的周成荣一眼:


    “谢谢你的肯定,能被人喜欢是我的荣幸。不过,希望下次我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周成荣难得在林评面前红脸,完全是丢人丢的,拽着男孩儿的胳膊往外走,远远地林评还能听见他骂骂咧咧:


    “都说了不是那种关系,你的脑子是被篮球填满了吗,怎么听不进去呢?”


    “嘶,荣宝你轻点,疼!还说不是那种关系,昨晚咱们做到一半儿,你听说他的作品被官方传到网上,非爬起来撇下我就要去看。这种事发生过多少回要我细数给你听吗?你在意他比在意我多多啦,我都说以后不吃醋啦,你不用说谎话哄我的。”


    “那我不是让你继续做了吗,你还想怎样?”


    “我做你,你看他是吧?你就不怕我萎了?那你以后可没□□啦,想和我柏拉图呀?你也不是能忍住的人呀!”


    眼下,林评只对周哥说了他和周成荣的对话,至于对方的私事,他没告诉周哥。


    眼看周哥要冒火,林评安抚他:


    “回去瞧瞧吧,亲眼瞧瞧就知道了!再说,我听闻周老爷子近半年已经住了两回院,你真不想回去看看吗?”


    周哥一听还真有点不放心,对周家其他人他没半分好感,可老爷子不同,那是唯一细心教导过他的长辈。


    林评边下楼边对周哥说:


    “今天找你来,主要有件事想当面跟你商量,你之前说的对,我确实该好好休息,往后的一年都别给我安排工作了,期间我或许会出门度假,公司的事全权交给你管理,每季度的财务报表发给我就行,授权书我让律师明天一早送到你办公室。”


    周哥脚步一顿,不可思议道:


    “全部?”


    林评语气轻描淡写:


    “嗯,全部。”


    周哥感到一阵心慌,追上两步:


    “不是,我看过你上月的体检报告,挺好的啊!还是说哪个可恶的邪教徒又来劝你信教,让你抛下红尘出家了?”


    没有,就是想休息。


    周哥再三确定,没从林评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脚步发飘的出门,又退回来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你书房那把剑是怎么回事?我瞧着像是能进博物馆的东西,你何时对那玩意儿感兴趣了?”


    “瑶光吗?是一个故人送的。”


    “我不认识?”


    “嗯,不认识。”


    “行吧,只要不是私底下偷偷倒腾文物就行。”说完装了一肚子心事走了。


    林评单手插兜,站在模型前仔细端详片刻,翻出一早准备好的装备。


    是时候下雪了!


    别墅外狂风四起,别墅里,在中央空调的控制下,林评穿着一身轻薄的休闲睡衣,尝试着给桃村下雪。


    先是轻飘飘的小雪,林评看见村长他们快活的和家人聚在一起,将往后几日的柴火全部搬到屋檐下,用草席子盖起来。然后虔诚的回屋,向林郎君的生祠牌位磕头。


    很快,雪就从筷子尖儿大小,成了鹅毛大小,纷纷扬扬从天空落下,将整个村子笼罩其中。


    家家户户升起炊烟,是他们开始烧炕了。


    林评也催着思庄把家里的炕烧起来。


    思庄怕月姮冻着,还另外似模似样的在屋子里点了几个炭盆,用的是廉颇特意让人送来的银丝炭,无烟,价格昂贵。


    北方的这种日子,最合适一家人躲在热烘烘的炕上猫冬。若是富裕,烤一把豆子,两个芋头,便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思庄硬催着林评给她投递了两红薯,让月姮捂在炕上看书,她守着火盆边烤红薯边看话本子。


    林评这种新时代生长起来的年轻人,从小家庭条件优越,对炕没甚么概念。还是秋收后,村长张罗人给大家伙修炕,林评好奇旁观后,才知道炕底下是非常科学的烟道,弯弯绕绕,而烧炕的木柴只是从炕眼塞进去,就在那一小块儿地方燃烧,热量和烟顺着烟道蜿蜒爬升出去,整个炕便一直暖烘烘的。


    若是盘炕的人手艺不好,炕便无法保持每一个角落都有相似的温度。林评觉得十分有趣,当时便让思庄给家里也盘上了,这会儿用着正正好。


    林评进屋时,思庄的红薯正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好多年没吃到如此正宗的炭烤红薯了,真好!”


    月姮惊喜,思庄嫌弃。


    林评晃了晃手里的桃花酿,指指院中白茫茫一片,笑着招呼两人:


    “走,去拿笸箩,再拿一把粟米,逮几只麻雀烤了下酒!”


    两人倒不是有多嘴馋,就是被林评的计划吸引,想尝试亲手逮麻雀的滋味儿!


    林评用一根小木棍将笸箩撑起一个角,在笸箩底下撒上一把粟米,用细细的绳子一头拴在木棍上,另一头直接延伸到堂屋内。


    然后便不疾不徐的品尝思庄亲手烤的大红薯。


    嗯,是他小时候大街上卖的味道!


    思庄和月姮趴在窗户边儿上睁大眼睛往外瞧,说话都舍不得大声,连林评吃独食都顾不上计较,看见有麻雀钻进笸箩底下吃粟米,低声又焦急的催林评:


    “快,快收网!”


    就两只打前站的小东西,还收网呢,这会儿收网了,今天就别想再逮着其他的啦!


    奈何思庄是个急性子,见林评不为所动,抢过林评手里的绳子干脆利落的一拉,木棍儿跌倒,笸箩下扣住两只贪嘴的麻雀。


    院中满是思庄和月姮的欢笑声。


    行吧,随你们高兴。


    第32章 嬴政 生了个大玩具


    邯郸城随着平原君顺利接收上党, 平稳回朝,彻底陷入火热,即便大雪纷飞冻掉耳朵的天气, 也浇不灭众人的热情, 贵族人家,日日在家中举行宴饮庆祝。


    因着与赵豹和廉颇走的亲近, 也或许是贵族们急于招揽, 只这个冬日, 林评便收到了几十封请帖。挑着感兴趣的去了几回,再有人来, 林评面都没露, 推说自己病了,让月姮将人打发回去。


    如今,一家人在堂屋烤着火盆吃热锅子。


    热气氤氲, 香辣味儿弥漫, 外面北风呼啸, 里面穿着夹袄,三人围着热锅子, 鼻尖儿沁出细汗, 再来一口林评自己酿的果子露,幸福感瞬间拉满。


    “廉上卿家的庖厨手艺不错, 这牛肉片的薄厚均匀, 微可透光, 鲜美了得,回头再讨要些给你阿娘和赵姬那边送去,叫她们也试试。”


    月姮理所当然的应下,并不觉得从廉上卿那里讨要牛肉有甚么不对。概因那拨霞供锅子图纸是阿兄白白送给廉上卿的, 只从廉上卿那里换回一只牛腿和半扇牛肋骨。


    亏了!


    但阿兄觉得值,月姮便不会反对。


    思庄还是让林评给她调了特辣,吃的眼泛泪花,明明不能吃辣还非要逞强,似模似样给林评的蘸料做出评价:


    “香!有了芝麻油调和,就是这种感觉,以后都照着这个给我调!”


    林评特好脾气道:


    “我新近又得了一方子,既保留了辣味的鲜美,又不失芝麻油的清香,下回试着改改行不?”


    哄孩子嘛,他从小是被表哥表姐哄着长大的,后来他也这么哄着更小的弟弟妹妹们长大,经验丰富,手到擒来。


    果然思庄很轻易答应了,再不嘴硬逞强,背过身擦掉辣出来的眼泪假装无事发生,小声嘀嘀咕咕:


    “那好吧,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行,等雪停了带你们进城去瞧瞧。正好,顺路探望生病的蔺上卿。”


    这段时日林评和廉颇往来密切,被对方带着拜访了几次蔺相如,二人相处融洽,颇有忘年交的意思。


    冬日对生病的老人而言,无异于一道重大考验,林评很希望对方能挺过去,等到来年开春,万物复苏,医师们便能有更多救治的办法。


    思庄秋日里打了许多野兔回来,肉都被林评熏制了挂在房檐下。上回进城,林评便带了两只熏兔过去。蔺相如自幼家贫,如今缠绵病榻,很是怀念幼时难得一见的美味,对林评带去的兔肉出乎意料的欢喜。


    思及此,林评对月姮道:


    “除了兔肉,再把那卷我前儿整理好的各国风物志也带上,给他解解闷儿。”


    月姮这回真有点舍不得,那可是阿兄和思庄二人游历诸国所见所闻,细心镌刻在竹简上,删删减减,整理成册,前后花费数年时间和心血所成!


    虽然闲来无事时,她已经誊抄了两份存着,但意义怎能一样?


    林评见状,教导她:


    “好物赠知己,在真正懂它的人手里才价值千金,藏在家中等着蛇虫鼠蚁啃噬,便是一文不值。”


    月姮心里并不认同阿兄的说法,于她而言,倘若阿兄要送人的是她亲手缝制的衣裳,细心镌刻的书简,她眼都不眨一下。


    可阿兄要送人的是思庄珍爱的陶人,阿兄整理的食谱,她都舍不得。


    林评听明白了月姮的逻辑,他认为这是月姮迄今为止拥有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太少的缘故。


    等到属于她,属于这个家的东西多到她数都数不过来,自然便没了这些算不上毛病的毛病。


    于是整个冬日不下雪的日子,林评便带着她乔装打扮后,频频进出邯郸城。凡是街面上她多看一眼的,都叫人包起来送回家。哪家贵女身上穿戴的,日常用的,月姮称赞一句,他就叫人也给月姮精心准备几套。


    别人家女娘有的,月姮也得有。林评把她当闺女养,闺女可以不喜欢女娘家的那一套,但不能没有。不仅给月姮置办,思庄也没落下。


    说一句挥金如土都不为过。


    花钱如流水,月姮数次阻止,奈何林评铁了心要给她置办,谁都犟不过他。


    月姮实在没法儿,便拽着思庄,说甚么都不肯出门。


    她不出门,林评也有的是法子。直接叫人将他认为月姮和思庄会喜欢的物件儿送回家,吃喝玩乐,无所不包,叫月姮自个儿在家玩儿也挺好,免得出门挨冻。


    思庄接受良好,月姮都快哭了,对思庄道:


    “阿兄如此大手大脚撒钱,外头可如何支应?”


    她是模模糊糊知道,阿兄这两月来能从各诸侯国叫人帮她求购药材,外头必然有不少人需得打点。


    且阿兄和思庄游历诸国时,并非盲目转悠,手底下该是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若不然阿兄的消息不可能和邯郸城的廉上将一般快。


    “阿兄心里有数,我都不晓得这些年他竟藏了如此多钱。哼,这回可别心软,先叫我探一探他的底!”


    思庄脚上踩着一双精致的云头履,鞋尖上还缀着三颗指头大的莹白珍珠,身上被月姮挑选了一身窃蓝色胡服穿着,在一堆她认为没甚么用的物件儿中间来来回回扫视,计算价值,推测林评究竟背着她藏了多少钱。


    可恶的宿主,他们两一起回到过去,游历诸国,堪称形影不离,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可她也不知道当年的安排,在如今究竟发展成了甚么规模。


    宿主竟然背着系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思庄抓心挠肺的想勘破这个秘密。


    林评能不知道思庄的心思吗?


    他当然知道,就是顺道给思庄找点事做罢了。若不然大雪封山,思庄终于能出村了,整日想着出门寻人切磋,再这么下去,不出这个冬日,林家的大门就该被邯郸城想招揽他们的贵族踏破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翻过年的正月,一个艳阳天,赵姬生了。


    嬴异人抱着皱巴巴的孩子,神情极复杂,他给那个孩子取名正,对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赵姬道:


    “这孩子便叫嬴正罢!”


    赵姬欣慰的看了一眼孩子□□,在孟刘女的伺候下,用了一碗鸡蛋羹,疲惫的睡了过去。


    嬴异人将孩子裹的严严实实,抱到隔壁屋,对等在这里的月姮和思庄道:


    “这是你们阿弟,嬴正,正月的正。”


    思庄心直口快:


    “这名字和丑姑,二鱼有甚区别,太随意了罢?”


    嬴异人似是很随意的一说,并未有多余的想头:


    “那就叫政,嬴政。瞧他这般脆弱,日后还得仰赖你们照拂呐!”


    思庄轻哼一声,深感这人脸皮厚,会顺杆儿爬。想给她和阿兄做阿弟,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但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凑上去透过襁褓,瞧了那皱巴巴眼睛都没睁开的小东西一眼。


    “嘶,好丑!”


    月姮虽然没讲话,但亲眼见过之后,也默默点头,赞同思庄的说法。


    惹得嬴异人哈哈大笑:


    “你出生时也是这般,过些日子便好看了!”


    月姮半信半疑,心道她如今不说倾国倾城,但也是清秀佳人,刚出生怎会如此?


    林评听月姮和思庄回来后,说了许多关于嬴政长相的坏话,颇为怜悯道:


    “男孩子家,不够貌美已然输了旁人一步,日后可得在其他地方努力补上短板才行喽。”


    半句不提,其实是因为在大人们眼里,思庄和月姮这样的小女娘,怕她们手上没轻没重伤了孩子,因而不叫她们见刚出生的小婴儿。等她们瞧见的时候,孩子已经满月,脸蛋都长开了,见到的自然是白白嫩嫩可人疼的。当然和刚出生皱巴巴的嬴政不同。


    他还逗两人:


    “嬴政貌甚丑,日后免不得被其他孩童欺负,给他做阿姐可得操不少心,这个阿弟就不认了罢?”


    不认不行呐,嬴异人那当爹的,铁了心要给儿子找个靠谱的兄姐,日后好有照拂,赖都要赖上林评这边。


    孩子将将满月,就抱着来这边串门,一呆就是一整日,从早到晚,林评不说赶人的话,他就想不起来带孩子回去。


    不得已,赵姬一天几趟裹着被子往这边跑,专门给嬴政喂奶吃。想说孩子还小,二月里的天气,小孩子家容易感染风寒,还是叫她带回家照料罢。嬴异人根本不搭茬,宁可把孩子裹成球,也得带着出门。


    结果给小小的嬴政养成了每日不出去串门就哭嚎的习惯,嬴异人不在桃村时,到了嬴政出门放风的点儿,赵姬和孟刘女也得硬着头皮带孩子出门。


    不去都不行,犟种嚎的半个村子能听见,嗓子都能给嚎哑了。


    月姮和思庄不知赵姬心中忧虑,果然见嬴政短短一月时间就变得白白嫩嫩,逗一下手会在空中乱抓,还会发出哇哇的声音。


    两人像找到了新玩具。


    思庄甚至偷偷带着嬴政翻墙上树,空里来空里去,听嬴政也不知是惊吓还是激动的哇哇声,乐的像大魔女似的哈哈大笑,觉得这小东西的反应可比ai机器人有趣多了,她能玩儿好几年呐!


    嬴异人眼见着儿子被思庄当成玩具,也只做不知。


    有时候甚至会在离开村子,回邯郸城时,特意将嬴政遗忘在林评家中。


    直到天色渐黑,赵姬和孟刘女不放心,寻上门来,众人才晓得他到底做了甚么。气的赵姬抱着孩子大哭,深觉自己命苦,孟刘女也在心中谴责嬴异人那当爹的不靠谱。


    等她回过神查看孩子,发现嬴政在林先生这边,吃的饱,睡得香,正躺在软绵绵的被窝里,自个儿傻乐,丝毫不知大人们因他增了许多烦恼。还快乐的吐几个泡泡,哼唧两声,提醒大人们,该给他换尿布了!


    从这方面来讲,嬴政是个非常好养活的孩子,饿了哼唧两下,拉了尿了哼唧两下,另外的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催着赵姬带他去林评家里串门。


    见状,赵姬都无语了,私下和孟刘女嘀咕:


    “也不知这性子是随了谁,咱家自来便没有这般心大的!”


    林评将一切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他对嬴异人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不去戳破,也不阻止。于他而言,月姮和思庄开心便好。


    他如今在外头叫人养了那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家里再多一个也无妨,即便这个孩子有父有母,出生还有点麻烦。


    第33章 回秦 条件随便开


    嬴政才两个月大, 赵姬的奶水便不够他吃,夜里饿的哇哇哭,住在对门院子的思庄还以为出了甚么事, 披了件衣裳, 直接从墙上跳进去。


    结果看见赵姬抱着嬴政,母子两头对头哭, 孟刘女急匆匆冲了蜂蜜水喂到嬴政嘴边, 结果他才尝了一口就用两只胖手往外推。


    这下好了, 三人一起哭。


    思庄听的脑袋都大啦,她只喜欢整天乐呵呵, 怎么玩儿都不闹腾的大玩具嬴政, 可不喜欢跟个小喇叭成精似的嬴政。


    捂着耳朵一个劲儿催林评:


    “宿主,宿主!快起来,想想办法!”


    林评凌晨三点被吵起来, 整个人气压都很低, 在厨房找到一罐儿还没拆封的奶粉, 连同崭新的奶瓶一起投递过去,揉揉眉心说:


    “是我表姐上回带孩子来玩儿时, 让管家备下的, 先应应急,等明天我让人去寻一头奶羊。”


    思庄亲眼看着半瓶奶粉下去, 嬴政立马睡熟, 赵姬也疲惫的靠在炕上陷入迷糊状态, 对因为照顾赵姬母子熬的双眼通红的孟刘女道:


    “下半夜应该无事了,您且去躺着罢,我叫阿姊明儿一早过来换您。”


    等思庄走了,孟刘女上炕躺到赵姬身边, 忽然听赵姬问她: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克我?才怀上他便被送出邯郸城,路上还被人追杀差点没命。我一辈子没在乡下生活过,愣是怀着他被迫在这里呆了大半年,遮遮掩掩门都不敢出。好不容易生下他,公子来了那么多回,一次都不曾留下过夜,定是他在邯郸城又有了新人。


    今早临水自照,里面的人皮肤粗糙,身形臃肿,俨然一村妇,连我自己瞧了都觉得厌恶,都是因为生了他!”


    孟刘女听的心惊肉跳,主母这是入邪了呐!


    她们被送出邯郸城,是因为公子被人盯上,难道不离开等着和公子一起蹲大牢?生活在乡下又怎么了,不缺吃不缺穿,公子送来的钱财甚至比在邯郸城内的家用更丰厚,在这里因为主母有孕,家务她和月姮全包了,还有村民帮忙,都没敢让她动过一根手指头。


    要说不敢出门就更扯了,在邯郸城她们难道就敢出门了?还不是被圈在家中寸步难行,最起码村子里还能四处转转,有人陪着说说话。


    至于公子不留宿,那么敏感的身份来桃村都得偷偷摸摸的,看一眼就得了,还留宿,生怕人注意不到她们,不一锅端?还有主母忧心的公子在城里又有了其他女人,这不闹呢嘛!难道主母跟在公子眼跟前,公子身边就不能有其他女人了?


    再说身形臃肿,不过是主母幼时在吕家日日跳舞,嫁给公子后也习惯了饮食节制控制体型。而怀孕期间不似在邯郸城那般刻意控制,稍显丰腴罢了,回头多活动自然会恢复,想这些纯属吃饱了撑得。瞧瞧她一天到晚照顾产妇孩子,两个月下来累的腰身又小了两寸,她倒是想丰腴呢,有这条件吗?


    这和嬴政是不是克她有何干系?要她说,若不是当时主母肚子里怀了政儿,公子哪里会对她们如此上心,出了事就想着先把她们送走,如今还隔三差五总想办法亲自来瞧一眼?女人而已,没了一个,难道回头公子不能再和吕不韦讨要另一个?


    孟刘女从来不知赵姬心中竟是这般想的,握着她的手,顶着困倦,细细安抚了半夜。鸡鸣时分,赵姬终于沉沉睡去,孟刘女却存了一肚子心事不知该与谁讲。


    外人不知夜里发生了甚么样的对话,第二天一早,林评便牵着一头奶羊出现在思庄面前。


    “那边院子小,又有孩子受不得打搅,索性和咱家毛驴栓一起罢。”


    说话间,月姮已经接替了绳子去栓羊,她很不好意思的对林评道:


    “我夜里睡的沉,方才听闻阿娘讲才知晓夜里发生之事,劳烦阿兄了。”


    林评心说,你那药里添了安眠成分,要是夜里还能醒来我才要惊讶。正欲开口,孟刘女面色疲倦的抱着孩子进门,很为难的请求林评:


    “主母近几日情绪不好,许是昨儿夜里被政儿闹的头疼没歇好,今晨起来便发了一通脾气,砸了两个茶碗,我忧心吓着政儿,可否先将政儿放在这边叫月姮看着?”


    林评眉头轻皱:“请医师了吗?”


    “已经托人去请了。”


    林评听来,赵姬这怎么像是产后抑郁呢?


    正好今天要进城探望蔺相如,顺道给嬴异人捎个消息,叫他多上心。


    如此一来,月姮便不能跟着一起进城了,思庄也想留在家里玩儿嬴政,就林评带了他的风物志给蔺相如。


    蔺相如与林评说的投契,精神头好了不少,留林评与他论兵,地图从赵国换到韩国,再到楚国,有来有往,好不痛快。


    林评与他说起各国的风俗,蔺相如被勾起兴趣。他发现这个年轻人总是对生活充满了热情,每件小事都尽可能的认真对待,丝毫不糊弄了事。


    且这个年轻人是如此的有感染力,只要他想,就能让每个接触他的人,都被他描述的景物吸引。


    正说到春日的妙处,便有舍人匆匆而来,朝蔺相如行了礼后,低声对他一阵耳语。


    蔺相如脸色瞬间难看。


    林评耳力惊人,这点距离就跟在他耳边讲话一般,听的清清楚楚——


    朝中刚得到消息,秦军兵分两路,一路进攻韩国的缑(gou一声)氏,直取韩国荥阳。另一路由秦军左庶长王龁率领,直接攻打上党。


    这和当初月姮的推测一致,秦兵在威慑韩国的同时,对赵国出兵了。


    蔺相如起身,一个踉跄,被林评扶了一把才站稳,他吩咐下仆:


    “梳洗,换朝服,我要进宫见大王!”


    邯郸城的贵族们终于意识到,和秦国之间将要展开一场厮杀,再也无法抱有侥幸心理。


    然而谁都没料到,战争来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林评走在街上,熟悉的商贩笑着和他打招呼,丝毫不知即将要发生甚么。拐过两个弯儿,进了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店,嬴异人叫老仆守在门口,急切问:


    “先生可是知晓了秦兵正在攻打上党一事?”


    林评失笑,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嬴异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


    “秦公子异人,我是该叫你嬴异人呢,还是该叫你嬴子楚呢?”


    嬴异人大惊,随后又镇定下来:


    “先生都知道了?”


    知道的也不算多,总归按照常理来讲,没有人暗中帮忙的话,嬴异人一个本该被关在质子府的质子,不可能在邯郸城内自由行走,还消息如此灵通。


    “子楚,楚之子,华阳夫人对你的期许很大,你们没有计划吗?”林评问。


    嬴异人苦笑一声,坐到林评对面:


    “先生就别取笑我了,能安安生生做嬴异人,谁又好端端的愿意去做子楚呢?我到底是谁的子,难道我不清楚,天下人不清楚吗?”


    华阳夫人本是安国君的姬妾,安国君对她十分宠爱,在他被立为太子后,将华阳夫人扶为正夫人。可惜虽受宠却多年无子。嬴异人在结识了吕不韦后,吕不韦为他出谋划策,搭上了华阳夫人弟弟阳泉君的线,劝说华阳夫人将嬴异人认为儿子。


    嬴异人一跃,从安国君二十多个儿子中最不起眼,不受宠的那个,成了华阳夫人唯一的儿子。


    而他表面上付出的代价,只是将名字改为“子楚”,华阳夫人娘家楚国的那个楚。


    林评抿了一口并不美味的茶水,缓声道:


    “求生是人的本能,为了活下去做多少努力都不为过,做一做子楚又何妨呢?”


    嬴异人见林评态度诚恳,心里也终于好受了些,对他并不隐瞒:


    “虽然吕不韦重金贿赂阳泉君,请他帮忙在中间牵线搭桥,让华阳夫人松了口,可我们之间并没有信任基础,今日我可以是她的儿子,明日别的兄弟也可以是她的儿子,只要她愿意。


    所以想让她对我回秦之事在中间斡旋,难!若我能顺利回秦,让她看到我的价值,说不得日后会在立我为太子的事上出一把力。”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秦赵之间战火已起,他这个质子就是明显被双方牺牲的,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嬴异人向林评深深一躬:


    “若他日异人身亡,还请先生护我妻儿周全,异人来世结草衔环相报。”


    “倒也还没到这一步。”


    哪里没到这一步?!他不了解王龁,还能不了解秦国的左庶长?那号称战无不胜的人屠白起,就是在左庶长这个位置起家,在六国杀出偌大名声。此后秦国的左庶长一职上从无软蛋,各个都凶神恶煞。


    这回让发左庶长王龁率兵攻打上党,上党只两万驻兵,失守是迟早的事。一旦上党失守,赵军只能退守长平。


    且不说此后的战局会是如何走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没人顾及他的死活!再不想办法自救,真的要完。


    林评忽然凑近嬴异人,上上下下打量他,看的嬴异人心里发毛,好半晌忽然问:


    “想不想回去?”


    “先生可助我?”


    “是。”


    “条件呢?”


    “这个嘛,还没想好。”


    “请先生助我!”


    嬴异人几乎不用思考,当即朝林评深深一鞠。


    第34章 出邯郸 模型再次扩大


    送嬴异人出邯郸, 去上党,是林评要做的一个大胆尝试。


    他对思庄道:


    “若只靠我们的力量拓展模型空间,你也看见了, 只在时间上就耗不起。”


    “你觉得嬴异人能帮我们?”


    “只是一个大胆的推测, 还需要验证。”林评说。


    思庄很犹豫,万一推测失误, 很容易让嬴异人发现他们兄妹走不出邯郸城的事实。那样一来, 他们往后很难再取信于人, 从他们身上得到毫无杂念的能量。


    能量不足,他们两会被耗死在这方寸之地。


    林评说:


    “可就算这回不冒险, 目前的进度也进入停滞期了, 我在那边做了短时间内可以提升知名度的所有能做的事,如今只能从这边着手想办法。再不推动,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思庄沉默了。


    林评安抚她:


    “我会做好安排, 出邯郸城后, 安排人护送嬴异人离开, 我不与他同行,不会让他察觉异样。”


    “可是, 你也说了嬴异人很重要, 你跟着他的话,我自然相信你能保护他的安全。但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 如何确保他的安全呢?


    虽然秦国那边安国君对嬴异人这个儿子并不在意, 可让他知道是咱们的人把他儿子弄出邯郸,还生死不知的话,谁知道又是什么态度?这事后续太难处理,隐患太大。”


    所以, 林评说要赌一把。


    如果嬴异人真的能帮他们离开邯郸城,那嬴异人也不需要单独上路,思庄忧心的隐患也将不复存在。


    林评说:


    “我估计上党的赵军最多坚守五日,也就是说,差不多再有两日左右上党失守的消息便会传到邯郸城,最好在那之前就将嬴异人送出去。”


    揉揉思庄的包包头,他换上了轻松的语气:


    “此事我有五分把握,往好处想,这一步迈过去海阔天空,也许很快就到我们脱离苦海的日子了。”


    思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才五分,你说的跟已经成功了一样,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林评哈哈大笑,摁住跳脚的思庄:


    “五分已经很高了,自小我祖父便教会我一个道理,生死面前就算只有一分把握,也要用上一百分的努力。在他们那个年代,很多事别说一分把握,他们面对的是在全世界看来都不可能完成的挑战,可他们还是一年又一年咬牙坚持下来,才有了震惊世界的东方巨龙觉醒。”


    见思庄不说话,林评揉揉她脑门儿:


    “好啦,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能量,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你会有办法脱离我去找下一个宿主的是不是?下回睁大眼睛找个幸运的宿主,好不好?”


    思庄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话本子砸在林评胸口:


    “坏宿主!你是坏宿主,思庄才不是坏系统呢!”


    林评摸摸鼻尖儿,对上月姮从窗内探出的担忧视线,轻笑一声:


    “无碍,明日我要出远门,你要不要和你阿父道个别?”


    月姮很聪明,瞬间就明白了林评话里的意思,虽然很震惊,还是努力压低声音询问:


    “阿兄您要送我阿父回秦?”


    “准确来说,是送他去上党。”


    至少目前来讲,上党还不属于秦。


    月姮当即道:


    “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月姮便不与阿父道别了。阿父若真能平安回到祖父身边,即便他日赵国发现月姮和阿母的存在,也会有所顾虑。”


    月姮能这般想,林评很欣慰。


    月姮急切道:


    “此事凶险,且结局未定,只月姮知晓即可,主母和阿母那里便不再提了,只当阿父还在邯郸城,叫她们安生度日,以免节外生枝。”


    “那就要辛苦你啦!”


    赵姬最近情绪非常不稳定,方才还吵吵嚷嚷的要带嬴政去邯郸城寻嬴异人,说甚么“既然公子身边危机已除,我母子为何不可跟随左右?”


    还是孟刘女和月姮好一通劝,才把人拦住的。可以想见,日后见不着嬴异人的面,伺候赵姬会变成一件多么辛苦的差事。


    月姮却道:


    “与阿兄在此事中冒的风险相比,这点小事又算得了甚么?”


    这件事虽是林评的临时起意,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这几个月他将此前布局在各国的人手,抽调了一部分留在邯郸城内,此时调动起来很是方便。


    稍微有点麻烦的,是林评再次进城时,发现邯郸城内巡逻的士兵增加了数倍,和熟悉的商家稍一打听,就被人告知:


    “哎哟可不是出了大事!因着秦兵攻打上党郡,大王恼怒之余,派兵围了秦国质子府。结果今儿晌午平阳君奉命去质子府提人,发现里头的秦公子竟是假的,真的早就不知所踪,大王一怒之下,叫人在邯郸城四处搜查,凡可能和对方有过接触之人,全部下狱候审。”


    说话间,城门口都戒严了,宽进严出,严格审查盘问,城内气氛瞬间就沉闷下来。


    赵王感觉他被愚弄了,林评能想象到对方此刻的愤怒。


    等林评一路溜溜达达买了一堆东西,到嬴异人的店铺门口时,已经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嬴异人见他这般悠闲,焦躁的心也有了片刻的安宁,叫老仆守在门口,给林评倒了杯水,这才火急火燎道:


    “我当初偷渡出质子府,只是想得到点自由,能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也就没想过把事情做的太过严密,他们查到这儿是迟早的事。先生,刻不容缓啊!”


    林评从买回来的一堆玩意中,拿出了一串儿嬴异人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在嬴异人懵逼的视线中,将他装扮成了年近五十的老翁。别说脸,就是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又脏又糙,上手一摸,连伤疤的感觉也和真的无异。


    林评对他的成果进行点评:


    “当初去表姐剧组给她充当助理时学的,手艺还没丢。”


    递过去一块铜镜,叫他自己瞧。


    别说嬴异人,就是急匆匆进来的老仆见了,也愣了好久,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公子?”


    “别磨蹭,快去把衣裳换了!”林评不给他们感慨的时间,催促道。


    嬴异人挑着担子,一头是满满的麻布,另一头是所剩无几的粟米,身边跟着个六七岁的孩童,紧紧挨着爷爷,排队等着出城,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好奇打量四周。


    终于等到他们时,嬴异人拿出了林评准备好的身份文书,交了出城税后,守城兵粗鲁的翻检他的担子,粗声粗气盘问:


    “既是下水村人士,今日进城所为何事?”


    嬴异人躬身,指了指他身上破破烂烂打了补丁的衣裳,再指指孙子脚上已经露出大拇指和脚后跟的鞋子,小心翼翼讨好答道:


    “军爷,小老儿家中儿郎全部战死,家里就剩小老儿和这小孙子相依为命。这不收了粟米便挑着担子在各村换些麻布,孩子已经三年没有添置过新衣了。


    今儿本是想顺路进城换点针头线脑,哪知刚进城就发生这种事,小老儿生怕晚了不能出城,夜里在城中无钱投宿,被巡夜官爷抓住要蹲大牢,只得匆匆又出城。”


    这人问的仔细:


    “何时进城?何人可作证?带了何物?”


    嬴异人心中一咯噔,面上却更恭谨了,头压的更低,只能按照林评的嘱咐回答:


    “未时三刻进城,与小孙子一起,当时交了两个刀钱,税收官左边脸上有个黑痦子,说话不似邯郸口音。只挑了担子,里头的东西分毫未动又原模原样带了出来。”


    另一名守城官兵快速翻动手里的竹简,确认过后道:


    “无误,放行。”


    嬴异人心里大大松了口气,重新挑起担子,握着小孙子的手,晃悠悠往外走。


    “别回头,接着往前走,三里外主人派了人接应咱们。”


    嬴异人挑着担子,紧了紧握在手心的小手,压低声音道:


    “你主人如何放心让你个孩童独自出来办差?”


    小孩儿道:


    “因为我学的最快最好,所以才抢到这趟差事。”


    嬴异人觉得意外又不太意外,他知道林先生那样的人,常年神出鬼没,手底下定然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可对方能放心用一群孩童,是他没想到的。


    “你们有很多人吗?”


    “哼,果然,你想打探我主人的底细!”


    “不能打探吗?”


    “可以,但我不会告诉你!”


    祝大娘说了,这些王公贵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的仁慈良善只会对着同样身为贵人的同类,根本没把他们这些庶民当人看待。


    贵人随便一个原因就能发动战争,发动战争之人高坐庙堂,不染尘埃,却让他们的爷娘兄弟去战场上送死,因此才有了他们这些可怜的孤儿,被人欺辱的妇人。


    要不是主人,他们这些可怜人的尸骨早就喂了流浪的野狼,进了流民的肚子。


    祝大娘说了,别看这位如今瞧着落魄,一旦回到秦国,成了秦公子,和那些让他们家破人亡的贵人没有半点区别!


    小孩儿想到此处,闭紧嘴巴,打定主意没有主人的吩咐,再不和他多说半个字。


    林评和思庄远远坠在两人身后,瞧着两人身影一步步踏出邯郸城境内。


    “走吧。”


    林评和上次一起,牵起思庄的手,坚定的迈出一步。


    第35章 先生 见秦王


    林评的运气很好, 他赌对了。


    看着眼前荒凉又陌生的景色,心头大石落下,骑在马上肆意跑了两圈, 这才畅快道:


    “不是要和范雎讨账吗?走罢!”


    嬴异人万万没想到, 林先生所说的安排了接应之人,竟然就是林先生兄妹亲自带队, 人站在眼跟前才敢相信, 激动道:


    “先生大恩, 异人永世难忘!”


    林评心说,可不是巧了, 我也没想到呢。一扬马鞭, 催促嬴异人上马:


    “赵人很快就会发现不对,不想被他们围追堵截,要做好连夜赶路的准备!”


    嬴异人接过缰绳, 转眼一瞧, 给他装孙子的孩童此刻正骑在高头大马上, 眼神坚毅,与前来接应他们的人耐心进行交接, 和城内天真无知的模样完全不同。


    林评摆摆手, 那孩童和其余人立即四散隐匿起来,就嬴异人的观察来讲, 确实无法及时发现他们究竟藏身何处, 距离他们多远, 不知他们万一遇到危险,那些人能否及时出现。


    嬴异人心里有些打鼓,相反林评和思庄一路上,除了赶路比较急外, 心态真和出游差不多。


    快马加鞭行至第二日中午,路上和八百里加急信使擦肩而过,几人心里便有了猜测。


    等到这天傍晚住店时,在店里和过路商旅的交谈中,得知赵国上党郡失守,秦兵攻破上党,赵军如今剩余的残余兵力,紧急退守长平。


    庆幸之余,忍不住忧心。


    商旅见他们往上党方向去,有好心的便劝道:


    “上党如今正乱,一个不好被秦军当成赵军奸细抓起来,直接砍头,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在哪里都能讨生活,甚都没有命重要。”


    嬴异人面色凝重。


    说话间,外头进来一对巡逻的士兵,气势汹汹拿着张画像挨个叫他们瞧,大声警告众人:


    “都给我瞧仔细了,此乃秦国质子嬴异人,趁乱潜逃出邯郸城,大王有令,拿下此人者,赏金百两,提供线索者,赏金十两!”


    店内瞬间发出嗡的一声,也不知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惊的,还是被大手笔的赏金给刺激的。


    林评他们邻座一行人瞬间就被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瞧这年龄,也就二十上下。”


    “秦质子想回秦,直接去上党是最快的路径,咱们守在必经之路上,说不定还真能守株待兔呐!”


    “我还真有些心动,守上半个月,说不定能换来百金,半辈子便不用奔波劳苦。”


    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身边的,往来的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幻想着能从其中发现秦质子的影子,换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瞧着有四十岁的嬴异人和同样四十岁的林评,以及十来岁的思庄,丝毫引不起旁人半分注意。


    嬴异人被惊出的一身冷汗,在如此热烈的气氛中,缓缓消了下去。


    “先生有先见之明!”


    有先见之明的林评,让他多吃点:


    “吃饱了连夜赶路。”


    嬴异人面色一苦,他是真没吃过这种苦,如今走路都是岔开两条腿,咬牙硬撑的,夜里自个儿偷偷躲起来上药,大腿内侧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他都不忍心仔细瞧。


    也不知先生和思庄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这两人瞧着可比他还细皮嫩肉,身娇肉贵,竟是半点影响都没的样子。


    奇哉怪哉!


    林评见他模样,猜到几分,难得憋笑安慰:


    “再忍忍,到上党就好了。”


    嬴异人万万没想到,这一路先生安排的很巧妙,不断变化妆容,错开了各种搜捕,给他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他吃的最大的苦,竟是骑马长途奔袭。


    属于说出去都没脸的程度。


    林评扔给他一瓶药:


    “擦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再不走,真的要和退守长平的赵军正面碰上了。


    一直到了赵国边境线,林评忽然问嬴异人:


    “给秦王的信确定送到了?”


    嬴异人形容憔悴,满身狼狈,眉心紧紧皱起:


    “是,按理说早就到了祖父手中。”


    那至今没有回信,情况不太乐观啊!


    林评带马去饮水,思庄点燃一堆柴火准备烤蒸饼,三人围着火堆谁都没说话,火苗发出哔波声惊醒了发呆的嬴异人,他面色不太好看,低声问:


    “此事先生如何看?”


    林评当然是用眼睛看。背着手在夜色里往上党方向看了半晌忽然开口:


    “你和思庄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上党的秦军大营瞧瞧。”


    嬴异人想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珏交给林评,苦笑一声:


    “此乃我离秦时,祖父命人送给我的,先生且收着,我也说不好这东西如今到底有没有用,您看着办罢!”


    林评没推拒,和思庄对视一眼。


    离开嬴异人的视线,林评直接回到别墅,果然,他们一路行来的地界,全部出现在模型里。


    甚至还多出了上党郡和长平。


    林评仔细观察,找出了上党秦兵军营方向,分析了他们换防的规律,不得不说秦王治兵真的很有一套,军队纪律堪称严明。


    要硬闯绝无可能。


    对着秦兵主帅帐篷沉思片刻,和思庄说了一声,下一秒直接出现在帐篷内。


    账内,秦王正在用饭,粗糙的饭食也不影响他的好胃口,腥膻的羊奶被他面不改色喝下去,含糊问站在地图前的范雎:


    “如何了?”


    “长平对赵人有地势之力,若他们筑垒固守,以逸待劳,我军恐会疲惫不堪,因而……”


    “因而要在赵军没反应过来前,抢先夺下此地!”林评温声道。


    “什么人?”


    “刺客!”


    “护驾!”


    范雎挡在秦王身前,震惊的看着这个悄无声息出现的背影,若不是对方主动开口,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不仅他没有察觉,在暗中保护大王的暗卫也不曾察觉。


    这是何等可怕之事!


    他简直不敢想,若此人对大王怀有恶意,此刻他们面对的该是如何场景。


    呼啦啦,瞬间从外面进来数十将士,把大帐挤的水泄不通,刀剑出窍,齐齐对准林评,大帐外面还有无数士兵不断往这个方向涌来。


    所有人的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嗯?”


    林评疑惑出声,缓缓伸手,将这些天戴在脑门儿上的假发取下,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短发。


    “先生!是您,先生,竟然是您!”


    这下不用他主动开口,范雎已经从这头短发认出了他。


    林评缓缓转身,在刀剑包围中,对范雎道:


    “范叔,好久不见。”


    “哈哈哈,真的是您,先生!王上,王上,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林先生呐!”


    林评朝秦王行了一礼:


    “来的匆忙,多有失礼,还请您见谅。”


    秦王摆摆手叫众人退下,副将不肯,盯着林评的视线恨不能从他身上穿出个洞:


    “大王,末将留下!”


    秦王不耐烦:


    “留下你能打得过他?”


    当然不能!对方不惊动数万精兵出现在主帅帐中,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还怎么打?


    秦王摆手:


    “那不得了!有相国在,你怕甚?”


    就算死,范相国也会挡在寡人前面先死。


    副将十分不甘心的看了林评一眼又一眼,咬牙守在帐篷外,耳朵却是高高竖起来的,他倒要看看这位先生到底是个甚么来头!


    等帐篷里重新剩下他们三人时,嗯,最起码表面上是他们三人,秦王豪爽一笑,对林评道:


    “能叫范相国心心念念的先生,寡人只听说过一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最起码这身神出鬼没的功夫,当属六国第一人,说一声大才毫不为过。


    秦王请林评落座,态度堪称殷勤,将方才用饭的碗筷推到一边,亲自给林评倒了茶水递过去:


    “不知先生今夜到访,所谓何来?”


    范雎在旁视线火热的盯着。


    林评也不和他们兜圈子,拿出嬴异人的玉珏递过去,直接问:


    “您对公子异人回秦,有异议吗?”


    秦王将玉珏搁置在桌案上,明白了林评的来意,便也明白了在孙子异人背后帮他的是林评,当即哈哈大笑:


    “在见到先生之前,当然是有异议的,可在见了先生之后便没有了!”


    大声喊守在帐外的副将进来,吩咐道:


    “你亲自带一队骑兵,去将寡人的孙儿接回来!”


    等副将领命离开,范雎耐心给林评解释:


    “先生,并非王上无情,实在是公子异人此前在邯郸城泯然众人,近两年忽然动作频频,先是认了华阳夫人为母,如今又拿准时机顺利从邯郸城脱身,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和赵国有何种牵扯,对我秦国有无图谋,我们一无所知。又是在如此敏感的当口,不得不防呐!”


    林评懂了,说到底还是安国君儿子太多,秦王孙子更多,死一个嬴异人对大局并无半点影响,不值得他们冒风险,甚至如果嬴异人死在赵国,更能激发秦军的士气。


    “先生可是觉得寡人无情?”


    并不,若秦王当真生了一副儿女情长的柔弱心肠,他才要觉得奇怪。


    林评起身:


    “大王介意我在此逗留些日子吗?”


    秦王当然不介意,范雎高兴的拉着他要秉烛夜谈,他有太多事想和先生说了。


    林评却道:


    “改日罢,今儿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


    然后出了帐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消失在他们眼前。


    第36章 对战 先生赢你轻而易举


    林评的出现不是秘密, 许多听闻那夜之事的将领都想找机会会一会他,可惜他这人神出鬼没,真想躲的时候, 有心之人翻遍了大营也没找到他的影子。


    范雎看着将领们和被人蒙上眼睛的毛驴一样四处乱撞, 含笑给众人出了个主意:


    “去找思庄女娘罢,若你们能战胜思庄, 林先生自然会现身, 不用你们苦苦搜寻求见。”


    众将领自然是不服的, 有人心直口快道:


    “相国说的可是随公子异人同来的那个小女娃?相貌确实没得挑,说她将来给哪个王做妻子我都信, 可是那副小身量, 不是咱吹牛,我一拳能打她十个!”


    范雎似笑非笑看了这人一眼:


    “去罢,若你真能赢了她, 我去替你与先生说, 叫先生亲自下场与你比试一番。”


    这将领还有点不相信:


    “相国, 那咱可说好了,我这人就是个大老粗, 若是不小心伤了女娘, 您可得替我作证,真不是诚心的!不过您放心, 我会尽量收着点的。”


    范雎摁住不停眨动的眼角, 用一种很怜悯的语气说:


    “无碍, 尽管放开手脚去罢,回头我让军医守在跟前,伤了也好及时医治。”


    “还是相国想得周到!”


    范雎可不是想的周到嘛,才一上午时间, 思庄就打趴下十三位副将,三名主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搞群殴被思庄打的起不来身的更是不计其数。


    军医堪堪派上用场。


    不过军医也说的很明白,思庄出手有分寸,都是些皮肉伤,歇息两日就好啦。


    到了下午,闻风而来者更多,围观之人数不胜数,校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喧嚣声震天,众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服气,到如今为思庄叫好,也不过短短一日功夫而已。


    第二日,秦王也听了消息,问坐在下首安静用饭食的孙儿:


    “你知道?”


    嬴异人老实回答:


    “听闻过,但没见过。”


    秦王起身:


    “走,去瞧瞧!”


    他们到的时候,思庄正轻而易举将一个八尺大汉举过头顶,原地转了三圈,扔出校场,发出砰的一声。


    被她扔下去的将领足有两百斤重,翻身卸了力气爬起来,对着台上的思庄竖起大拇指,四周瞬间叫好声一片!


    秦王嘶了一声,扯掉一根胡须,问同样目瞪口呆的孙儿:


    “比之林先生如何?”


    嬴异人用更加老实的语气道:


    “听月姮说起过思庄与廉颇在林家发生过一场比斗,当时赵括想偷袭先生,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速度,将匕首比在赵括身后,就连廉颇和赵括都没反应过来。”


    范雎比听了夸他自己的话还骄傲,告诉秦王:


    “思庄曾说过,从未见林先生认真呢。”


    秦王看着台上那个一脚就能轻松将一个士兵踹下台的小小女娘,忽然对范雎道:


    “想办法明儿让左庶长王龁与林先生打一场。”


    范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大王的意思,他对林评非常有自信,甚至是一种盲目的自信,他有信心能劝动林先生出手,可问题是:


    “您想王龁怎么输?”


    有势均力敌的输法,有一招制敌的输法,有体面的输法就有不体面的输法,被揍的血肉模糊也不是不行,但那肯定会影响王龁在下面将士里的威信。


    秦王的胡须又掉了一根,他不可思议的问范雎:


    “你就没想过王龁会赢?”


    范雎也忽然变成了一个特别实诚的中年人:


    “是的,若对手是其他人,王龁将军自然有赢的希望,但这次大王您为他挑选的对手是林先生呐,我从未想过林先生会在武斗中输的画面。”


    秦王一甩衣袖:


    “告诉王龁,若是他赢了,接下来的攻赵之战就交给他了!”


    王龁听罢自然兴奋,他当然不会小瞧林评,思庄和军中将领们对战他去现场瞧了,他能看出思庄没有用全力,但他认为即便思庄用了全力,他也有一战之力。


    对于明日要和林先生对上,他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谨慎程度堪比当年第一次被大王召见。


    另一头,范雎找到了正躲在帐篷里,躺在榻上翘着脚看话本子的思庄,小小一个女娘,妆容简单,头上顶着个两个发包,让人一瞧就知道她还是个孩子,谁能想到她白日里在军营闹出的动静?


    “瞧瞧我给女娘带了甚好东西?”


    范雎出声试图引起思庄的注意。


    思庄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眼睛没从话本子上挪开,撇撇嘴:


    “又是羊汤泡蒸饼,连芫荽和小葱碎都没有,味道还不如我阿兄做的呐!”


    范雎早知道她的性子,哄孩子很有一套,乐呵呵的顺毛捋:


    “先生的手艺在六国中也是一绝,军中庖厨哪敢与先生相提并论?女娘先将就用点,回头去了咸阳城,我跟女娘保证,王宫里庖厨手艺绝对不叫女娘失望!”


    思庄翻个身,背对着他:


    “哼,我可没说要和你去咸阳城,想套路我,没门儿!”


    关键宿主也说了,现在的模型地图边界线就在上党,他们根本出不去上党,咸阳城就更别想了!


    范雎失笑:


    “那先不说去咸阳城的事,咱先说说明儿的事。”


    “明儿有何事?”


    “大王想请先生与左庶长王龁将军对战一场。”


    思庄终于翻过身用正眼看范雎了,纳闷儿道:


    “他想王龁用甚么姿势死?”


    以前或许宿主对杀人还有心理障碍,会痛苦很长时间,但自从他们回到过去,游历诸国,见识到太多的人间惨剧和人性之恶,一路上不是他们杀了别人,就是别人吃掉他们,宿主的心就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冷漠了。


    范雎一惊:


    “女娘误会了,大王只是想亲眼瞧瞧先生的本领,并不是想让王龁将军去死。”


    思庄又躺下了,顺带还翻了一页话本,她看东西快,一目十行,就这么会儿功夫,小半本都被看完了。


    范雎早知道这一点,并未感到奇怪,就听思庄用和几年前同样天真的语气问:


    “秦王想瞧,我阿兄就要给他表演?当我们是甚么街头卖艺的杂耍把式吗?”


    范雎可从来没这般想过,他是真心为林评考虑:


    “当年先生便说过,秦有一统天下的决心和实力,难道先生此次送公子异人回国,不是想亲眼瞧瞧秦究竟是如何完成千百年来真正的大一统的吗?敢问普天之下,还有哪里会比在大王身边瞧的更清楚?”


    那么,想留在秦王身边,还得到秦王的尊敬,适当展露一点实力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流程。


    思庄也不知林评究竟是如何想的,或许月姮在这儿能告诉她,但月姮不在,于是她告诉范雎:


    “我会转告阿兄的。”


    范雎放心了,过去的那些年里,每每寻不到林先生的踪影,叫思庄传话,从未出过错。


    林评正在家里剪视频,这回是秦兵日常训练的视频。


    从列队到巡逻,到后勤运送粮食,火头营做饭,近景配合全景,生动又真实的展现了此时军队现状。


    听了思庄的转述后,揉揉发酸的肩膀,想了下说:


    “与人对战的技巧,小时候和三叔在大院儿里跟着长辈们学过一些,后来在游历诸国的时候也实战过,我自认是个二流剑客。


    但要认真起来,肯定和你没法儿比,和王龁那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更没法儿比。要想赢他,就只能欺负他了。”


    到了这时候,思庄那该死的胜负心冒出来,认为林评无论如何都不能输,高人风范不能丢,即便为此作弊,浪费点能量也在所不惜。


    林评笑的不行,点击发送,将剪辑好的视频发给周哥,起身去厨房给思庄熬羊汤,按照思庄的要求,放了芫荽和小葱碎投递过去。


    看她吃的小脸红扑扑,林评自我鼓励道:


    “行,那我就再胜之不武一回,争取早日杀进咸阳城!”


    其实,林评并没有范雎想的那般伟大,他之所以答应和王龁的对战,是因为他终于发现,尽管思庄已经在秦兵大营里赢得了大部分人的真心敬佩,他们却没有得到任何能量。


    一点都没有。


    也就是说,能量的获得,只能由林评这个宿主去实现,身为系统的思庄做的再多,也无用。


    于是,在王龁与林评同时站在校场中央,四周被将领围的水泄不通,低等级士兵连个站的的位置都没有时,林评出于好心问了一句:


    “要不然,叫他们都回去罢?”


    王龁明白林评的意思,但他觉得林评多少有点自大。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林评,这些天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过对林评的描述,就连范相国也不能保持绝对的客观,将林评说的不似个人,游戏人间本领高强,却又对诸侯权贵不屑一顾。


    直到此刻这人真真切切站到他眼前,他才恍然察觉他们说的都对,却又都不对。这人身量高却清瘦,既没有剑客勃发的肌肉,也没有武人壮硕的身材。


    甚至手掌上连长期握剑该有的茧子都没有,倒是食指侧面有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与其说他是个顶尖剑客,倒不如说他是哪个王公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公子,公子异人都比他更像武人。


    嬴异人不知道他被鄙视了,站在祖父身后,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期待:


    “孙儿只听月姮说过一次便心驰神往,终于有机会见到了!”


    第37章 进步 这个军营对先生没有秘密……


    出乎所有人预料, 林评和王龁将军之间的武斗,既没有你来我往的招数,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 甚至在范雎出面说了“开始”后, 几乎是眨眼之间,林评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而王龁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摁在地上, 使了吃奶的气力, 脖颈上青筋暴起, 眼球微微凸出,汗水从他额头上大颗大颗落下, 谁都能看出他用尽了全力, 可就是爬都爬不起来。


    好似一个被大人愚弄的三岁孩童,拼尽全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战斗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结束,没有伤亡, 没有血溅当场, 又好像能听到谁的心轻轻碎了。


    林评再次笑眯眯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还是那副清冷形象,只是这回谁都不敢小瞧他这幅单薄的小身板, 一个个离开前, 恭恭敬敬和他行了礼,后退三步才转身。


    秦王摆摆手, 让人将已经虚脱了的王龁搀扶下去, 笑着对林评道:


    “先生可愿随寡人前往咸阳城?”


    林评道:“不若等眼前的战争有了结论再说不迟。”


    别看这两天秦兵大营里风平浪静, 实际上廉颇已经带兵开往长平,企图发兵上党,从秦军手里将上党夺回去。


    秦王和范雎表面云淡风轻,实际面对廉颇, 两人心里不可能毫无压力,已经有先遣部队和廉颇发生正面冲突了,双方胜率一半一半。


    但总体而言,秦强赵弱,局势于赵军不利。


    就像林评一开始说的,最好在赵军反应过来前拿下长平,若不然,等赵军固守不出,长平依托地利,秦军想短时间内拿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林评每日进出主帅帐中,对局势一清二楚。


    好几次范雎主动询问林评的意见,林评都只安静做个听客,告诉范雎:


    “在行军打仗上,你和秦王才是行家,我就不做外行指导内行的讨嫌事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带着嬴异人,在军营各处溜达,通过林评的介绍,他们很快和军中各级将领熟识起来,通过这些将领知无不言的讲解,林评和嬴异人快速掌握了军中如何换防,如何训练,军械管理,粮草管理,火头军做饭时辰,如何取水,如何安营扎寨等等问题。


    他们和将领们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在泥地里翻滚,骂脏话,互砍,嬴异人身上很快就没有了秦公子的影子,糙的像个几年没洗澡的军汉。


    可林评换了衣裳,依然是那个清冷的世外高人。


    不得不说,这段时日林评吃了很大苦头,或者可以说,这辈子他都没受过如此多的罪,毕竟他身体不好,家里人对他小心翼翼,恨不能建个温暖的花房将他养起来,哪敢让他和人拼刺刀?


    但也进步飞快,现在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领。


    嬴异人也差不多。


    夜里,嬴异人已经能面不改色的亲自动手挑拨脚上的水泡,上药,然后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脏话骂了一句,才和林评分析今日进展:


    “果然如您所料,赵军数战不利,损失不小,廉颇已经调整战略,转攻为守,在长平筑垒固守,以逸待劳了。”


    林评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嗯了一声,心里着实羡慕思庄有个不会累的身体,当然了,他对自己如今没有生病副作用的身体也很满意:


    “疲军之策。”


    嬴异人兴奋道:


    “我大秦历代君王皆是骁勇善战的悍将,无一例外。”


    林评:“你爹就是个例外。”


    嬴异人当没听见,继续道:


    “我估计这回我再请战,祖父能让我也领兵上战场,叫他们瞧瞧我秦公子的厉害!”


    别吓尿了才好,第一回上战场的,没几个不出心理问题。


    林评也不打击嬴异人的积极性,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旁人只能帮助,不能替代。


    主帅大帐里,秦王站在挂起来的地图前,背着手问范雎:


    “如何了?”


    “王龁将军说,公子异人进步飞快,已经具备领军作战的能力,若他再请战的话,他会同意。”


    “嗯,那就叫去罢。”


    范雎垂眸,应了一声。


    “林先生呢?”


    “下面的人依照您的吩咐,军中并不对他设防,他想知道甚么,知无不言。”


    这回秦王没再出声。


    远在咸阳城的安国君也得到了上党的消息。他问送信之人:


    “确定那林评兄妹很得父王看重?”


    “是,所有将领们都看见了,此人不仅能自由出入主帅大帐,且大王每顿都邀请此人同案而食,此人还得看心情要不要与大王一起,大王也不恼怒。”


    “本领呢?真如信中所言?”


    “是,已臻化境,不似凡人。大王对此十分看重,他若有意,军中对此人没有秘密。”


    安国君摆手叫他退下,转头去寻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正在赏歌舞,倚在榻上,婢女轻轻为她敲腿,见了安国君,笑的轻柔又妩媚:


    “殿下前来,怎的不叫人提前通传一声,我好叫人备下您喜欢的姜汤。”


    对华阳夫人的体贴,安国君往日是极为享受的,今日他心里存了事,并未与华阳夫人小意温存,叫服侍的人全都退下。


    华阳夫人见状,知他有事要说,于是也摆出严肃的面孔,就听丈夫问她:


    “听闻你前段时间将异人认到膝下了?”


    华阳夫人含笑解释:


    “正是,夏姬与我投缘,那段时日常与我说,梦到异人那孩子在赵国生活艰辛,为此病了一场,只是小小的风寒却拖了几个月都不能好,与我念叨说——也不知这辈子闭上眼前还能不能再见异人一面,我便知她是存了心病。


    原想着求您给异人送个信过去,若是他能写封信回来安抚夏姬最好。哪知夏姬胆小,生怕给殿下和大王添麻烦,只说想叫异人认在我的膝下,万一将来她不在了,这世上还有人对异人牵肠挂肚,知冷知热。


    您是知道我的,最是心软不过,夏姬又哭的实在可怜,求的也分外真诚,便应下了。”


    剖白自己后,还反问安国君:


    “殿下您不会怪我罢?”


    当时屁都不放,这会儿还怎么怪?再说这事也没什么好怪的。


    安国君又道:


    “听闻你叫异人改名子楚?”


    华阳夫人脸上先是露出被误解的委屈,很快又被骄傲取代:


    “哼,也就殿下您会如此想我,改名可是子楚主动提出来的,多好的孩子,多有孝心的孩子,若他日子楚能回咸阳,待我这个母亲比您这个阿父亲近,您可别吃味!”


    安国君一哂,自愿不自愿的,事到如今他还能真去追究不成?


    子楚,楚之子,倒真是华阳夫人的风格,时时刻刻不忘提醒众人,她是楚国高贵的公主,与秦国的泥腿子不同。


    于是安国君接过华阳夫人亲手捧过来的姜汤喝了一口,笑道:


    “说不得你们母子团聚之日就在眼前了。”


    华阳夫人一惊:


    “殿下何出此言?”


    安国君道:


    “子楚如今人在上党,阿父叫他领兵与赵军作战。”


    华阳夫人是聪明人,安国君只说了这几句就离开了,她还是叫弟弟阳泉君去外面仔细打听了一番,然后吩咐身边内侍:


    “速去准备些衣物被褥点心,叫人给子楚送去,另外,告诉他,让他安心在前线打战,咸阳城的宫殿我这阿母定会为他收拾的齐齐整整。”


    内侍犹豫片刻问:


    “要告诉夏姬吗?”


    夏姬的身体这两年越发不好了,这件事上华阳夫人倒是没说谎。


    “告诉她什么?”华阳夫人眼神一利,咄咄逼人。


    内侍瞬间夹紧屁股,嗓子发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告饶。


    华阳夫人这才心情好了起来:


    “记住了,子楚是我华阳夫人的儿子,与她夏姬何干?”


    当初也不过是收了吕家的钱财,想着弟弟阳泉君的劝诫有点道理,无论如何都要膝下有个孩子,将来给她操办身后事。


    哪能想到那孩子竟然还有这般造化。


    但是这种事华阳夫人不让人告诉夏姬,嬴异人也早在他到达上党的第一时间就着心腹悄悄给夏姬送过信了。


    夏姬胆小,行事谨慎,知道儿子的难处,收到信后并未声张,与往常一样安静待在宫中,给华阳夫人做些针线。如今又多了一项,给儿子也要准备过冬的衣物。


    与此同时,赵国,邯郸城。


    赵王近日对平原君赵胜没几分好脸色,因为当初赵胜主张接受冯亭带着归附上党一事,才有如今的乱象,于是对赵胜有几分迁怒。


    赵胜对此习以为常,迁怒是上位者的通病。他也是上位者,太知道这种心理了,从不会去跟赵王扳扯,当初其实是赵王也想要上党,和他目的一致,他才顺着赵王的心思劝他的。于是面色如常的询问赵王:


    “王上今日召见我等,不知有何事?”


    赵王一脸晦气道:


    “如今秦赵将士在长平一带相持不下,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秦军拖得起,我赵军拖不起,不知诸位有何提议?”


    赵胜道:


    “倒也好办,先遣使臣去秦国议和。”


    第38章 局势 你最近情绪不对


    林评难得清闲, 躺在草垛上翘着脚看夕阳,不知在想什么,就听范雎的声音幽幽传来:


    “营里忙翻了天, 伤兵营更是人满为患, 思庄女娘都去帮忙处理伤员了,您当真悠闲的叫人嫉妒。”


    林评实话实说:


    “思庄比我有用。”


    思庄目前掌握的那些急救知识比林评更全面, 动起手来比林评干脆利落, 伤病能少受很多罪, 而且思庄还不会感到疲惫。


    最关键的是:


    “我自幼身体不好,过度疲惫和病毒高度繁衍的环境都会威胁我的生命健康。”


    和旁人的小命比起来, 还是自己活着更重要。


    但这话范雎没法儿相信, 一个能轻而易举压制王龁将军的人,说他身体不好?就连林评这段日子和嬴异人同吃同住在军营里训练,范雎和秦王都将之视作一种他想要亲民的态度, 而不是他真的需要训练。


    范雎爬上草垛, 盘腿坐在林评身边, 主动询问:


    “如今赵军龟缩不得出,对我军的消耗也不小, 先生认为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林评的脚晃了晃, 细数这段时日的双方的战况:


    “自打廉颇率兵前来上党,六月, 王龁将军先是攻破赵军阵地, 斩杀赵军四名都尉, 夺回赵国二樟城和光狼城均。七月,赵军队筑起围墙,龟缩在营垒里不应战。紧接着,秦军发起强攻, 攻占下赵军西边的营垒,斩杀赵军两名都尉。*


    赵军在接连失利后,廉颇率军退至丹河东岸,修筑壁垒,自此高挂免战牌,战况进入僵持。可对?”


    都对。


    林评用手指描摹头顶那朵好似照烧鸡腿的云朵,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


    “赵王势必对这个结果不满,会催促廉颇速战速决,但廉颇是战场老将,绝不会在没有半分把握的情况下鲁莽行事。他不尊赵王命令,赵王定然会遣人责难。


    这种情况下,即便廉颇还能稳得住,赵军那边军心如何却是不好说的。”


    是,这个范雎与秦王的预测一样。


    林评又道:


    “赵王性格自大,定然想率军亲征,鼓舞军心。但赵国朝中还是有清醒人的,他们会更倾向于议和,亦或者联合楚国与魏国,达成合纵,共同抗秦。”


    没错!范雎和王龁将军昨夜在大王帐中商议了一整夜,三人得出的结论也是这般。


    “先生认为赵国会如何选择?”


    “议和罢,想要说服楚国与魏国合纵,需得一能力出众且不畏死之人做使臣。如今赵国朝堂上蔺相如病重,平原君赵胜不愿冒这种风险,只有议和一条路可以选择。”


    范雎哼哧哼哧爬下草垛,朝林评方向深深一礼,转身回到秦王营帐,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秦王说了。


    秦王叹口气:


    “那就准备回咸阳城罢。”


    范雎也觉得可惜:


    “先生将一切都预料到了,但他不会因为和廉颇的私交,就干预我们的计划,这点您可安心。”


    都是聪明人,林评知道范雎的来意,范雎也明白林评所表达的意思。


    秦王只是感到更加可惜了,转念一想,低声问范雎:


    “不是说异人为寡人生了个重孙,还养在先生家吗?这样,相国您叫下面的嘴紧着些,就当咱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孩子叫林先生继续养着。”


    范雎双眼一亮,佩服道:


    “大王高见!”


    赵国,邯郸城。


    赵王觉得自打接收了上党后,当真是流年不利,事事不顺心,眼下赵胜提议遣人议和,简直是让他自打脸,被秦军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凑过去的那种。他烦躁的对众人说:


    “廉颇怯战不出,丢尽了赵国脸面,影响军中士气,寡人决心亲自出征,叫将士们看看赵国维护治下百姓和城池的勇气!”


    楼昌一听就眼皮直跳,心说这不是添乱吗?您懂个锤子的行军打仗啊?整个赵国,廉颇都不是秦军对手的话,您去了能干嘛,是会指挥还是会布阵?


    真以为到了那种真刀真枪厮杀的地步,您振臂一呼,将军们就不怕疼,不怕死,也不会死,奇迹般的以少胜多,战胜秦军了?


    赵王不提亲征的话,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张议和,赵王如此表态,他立马下定决心,支持平原君赵胜的提议:


    “还是议和稳妥,先议和看看嘛,议和不成,再说您亲征也不迟。”


    虞卿觉得光议和也不行,明显赵国处于弱势,议和肯定要被秦国那边狮子大开口,狠狠地宰一顿。关键是被狠狠宰一顿能议和成功也就罢了,问题是眼下秦军剑指邯郸,怕是不愿意议和的!


    “想要议和成功,不如派遣能说会道的使臣,携带大量珍宝前往楚国,魏国,劝说楚王和魏王联合我赵国,达成合纵一致抗秦,给秦国施加压力,议和才有成功的可能。”


    赵王却不愿意继续拖下去:


    “一来,魏国和楚国眼见我们有求于他,难道就不会狮子大开口吗?二来,即便如他们的愿,满足他们的胃口,可那得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到时候上党没收回来就罢了,长平是不是也落进秦人手中了,寡人等不起!既然尔等不赞同寡人亲征,那就叫郑朱为使,去咸阳城议和。”


    虞卿苦口婆心劝说:


    “郑朱入秦,秦王与范睢必定隆重接待,以示天下。届时消息传的满天下皆知,楚国与魏国以为我赵国已经与秦议和,必定不肯达成合纵出兵救赵。秦国知道无人可救赵,则议和不能成功,议和不成,赵军必败。”*


    赵王却觉得虞卿扫兴,议和还没开始就先唱衰,敷衍道:


    “那等议和不成,咱们再商议联合魏国楚国抗秦之事也不晚。总归他秦王也不可能直接带人打到邯郸城来!”


    于是,以郑朱为首的使团,携带大量珍宝,浩浩荡荡前往咸阳城。


    上党,秦兵大营。


    还是那个草垛,嬴异人盘腿坐在林评旁边:


    “祖父今早得到确切消息,赵国遣使臣前往咸阳城议和,战事暂停,祖父明日便要启程回咸阳去,我要随同吗?”


    嬴异人有些迷茫,他才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战争,还没从那种兴奋又疲惫的感觉中缓过神。


    “你想回吗?”林评并不替他做决定。


    “不回,行吗?”


    嬴异人自己给出了答案:


    “不行,我在咸阳没有半分根基,此时若再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战场上,他日咸阳城再也无我立足之地。所以我得回去,得到阿父的认可,联络和华阳夫人的感情,在祖父跟前努力表现,和朝中大臣取得联络。


    哪一样都不能离开咸阳城,一旦我没有融入咸阳城的政治环境,那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将不再有意义。”


    身为贵族,身为安国君的儿子,他若想在军中站稳脚跟,那也该是自上而下的,由祖父亲自任命,让他在军中积攒人脉。而不是如今这般,自下而上,试图一步步真靠自己的本事往上爬。


    这是最愚蠢,最天真可笑的做法。


    这不是心里挺明白的吗,林评拍拍他肩膀,跳下草垛,走了。


    嬴异人在后面追问:


    “先生,你要随我一同前往咸阳城吗?”


    时机还不到。


    嬴异人不知先生说的时机是甚么,只是当天傍晚找先生一起用饭时,整个军营已经没有了先生的影子,而思庄骑在马上告诉他:


    “阿兄有事提前离开了,我也要回家,阿姊还在等我们。”


    嬴异人有些惭愧,这段日子过的太忙碌,以至于让他很少想起远在赵国,还有他的妻妾儿女。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精美的匕首递给思庄,仰着头道:


    “还请女娘将此物交给月姮,告诉她,家中有劳她照应,将来我定然亲自接她们回国。”


    然后朝思庄深深一礼:


    “往后,嬴异人的家眷,有劳先生和女娘了。”


    思庄接了东西,没多说,催马扬鞭离去。


    范雎不知何时站在嬴异人身后,幽幽开口:


    “女娘还是这般洒脱,一人一马便可浪迹天涯。”


    嬴异人见到她,想起自己女儿,感慨:


    “先生心还是大了些,怎可叫女娘家独自上路?”


    范雎神色诡异的盯着嬴异人瞧了两眼,提醒他:


    “你们出邯郸城时,表面上只有三人,难道真的就只有三人吗?”


    不过是先生和女娘不耐烦出入必定被人簇拥罢了。


    被人念叨的林评,在家里又剪辑了一个双方士兵交战的视频给周哥发过去。


    这回周哥很长时间都没回应,两个小时后,直接杀到林评面前。


    他有林评家钥匙,进屋后在二楼泳池找到正在游泳的林评,细碎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似的,整个人美的不像话。


    周哥也不知咋想的,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然后才出声:


    “这回的视频我做主,没叫他们发。”


    “嗯?”


    周哥一屁股坐到泳池对面的沙发上,耐心解释:


    “太血腥暴力,太直观,会给观众造成精神污染,在平台上也没办法审核通过。这不像如今那些爱国主题教育片,想要通过片子给观众传达一种坚贞不屈,誓死卫国的精神。


    你那个片子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就是杀戮,死亡,无休止的战争,数不尽的尸体,没有所谓的正义与否,信仰与否,士兵脸上全是麻木,他们是被战争席卷的工具,自己做不得主,只有去死或者行尸走肉的活着,没有其他选择。”


    迟疑半晌,周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探性问: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吗?你,还好吗?”


    第39章 赵姬谋算 又死了一次


    林评确实感觉不太好, 虽然他从小在军大院长大,后来干过许多不够循规蹈矩的事情,但却从来没有漠视过生命。


    以前和思庄游历诸国, 路上遇到许多对他们仇视的, 想吃掉他们的流民,他能没有心理负担的杀掉他们,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场面, 已经没有道德能够约束他们。


    可是这回和嬴异人一起上战场, 杀的都是和他无冤无仇之人,对方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 被迫服兵役, 参与进战争中,甚至不明白他们是在为什么而战。


    那种被血红和腥臭包围的感觉,很不好。


    他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关于那一段的视频剪出来, 在剪辑的过程中一遍遍回忆当时所遭遇的一切, 强迫自己冷静接受。


    他趴在泳池边沿, 仰头对周哥说:


    “别往出放了,删了吧。”


    周哥拿出手机, 当着林评的面删掉。这才如释重负的吐口气, 嚷嚷着说:


    “老爷子自己种的菜,没用过化肥农药, 听说你最近身体好转, 让带给你煮火锅, 我让司机搬到别墅门口放着呢。”


    林评一听是周老爷子,利落的翻身出来,带起一圈水花:


    “我去冲个澡,天气好, 中午一起打火锅。”


    周哥可不是等着吃饭的性子,他这人勤快惯了,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等林评穿了一身质感极好的白色浅口毛衣下楼的时候,他已经把筐子全部搬进厨房,规整的差不多了。


    冰箱摆的整整齐齐,对强迫症极为友好。


    林评动手洗菜时问:


    “老爷子还好?”


    周哥翻出水盆泡香菇:


    “嗨呀,我去的时候每天还能在他的菜园子里忙活两小时呢。”


    “老爷子喜静,平日我也不好去打搅,等哪日我得了好茶叶再去叨扰他老人家。”


    周哥哆哆哆的切葱花,轻哼一声:


    “老爷子身边现在是彻底清净了,倒也不怕人打搅喽。”


    林评洗菜的动作一顿:


    “怎么说?”


    “你绝对想不到,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为了争夺家产把老爷子气的住进医院,老爷子醒来后直接让律师当众宣布了他的遗嘱,要是他们老实上班,以后还能拿一份分红,要不然净身出户,直接滚蛋。


    他们自然不肯,还想再闹,结果老爷子直接发话,谁再闹事,谁家的分红由大家平分。这还不算,老爷子发了狠说,要是再让他听到半句风言风语,他也不追究真假,不怕丢脸,全当真的处理,亲自去公安局举报。”


    林评挑眉:“老爷子总算舍得了。”


    “可不是,一个个连夜搬出老宅,出国旅游的出国旅游,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最后竟然是周成荣跑前跑后照顾的。”


    “老爷子一向看重他,虽是祖孙,却也是师徒,情分非比寻常。”林评说。


    周哥语气十分复杂:


    “我打小就受够了老宅那些躺在老爷子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仗势欺人的玩意儿。我看不上口口声声家族荣誉比天大的周成荣,拼尽全力维护家族荣誉,不就是给那些混账撑腰,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吗?


    我觉得他迂腐,虚伪,明明很想要却假装不在意,明明打从心底看不上那群蛀虫,在外却想方设法为那群蛀虫擦屁股。他觉得我不把家族荣誉当回事,把家里的矛盾宣扬到外面,叫外人来看周家的笑话,给周家丢脸。


    为此,我一直和他不对付。”


    “嗯,事实如此。”


    “可我从来没想过,他维护的从不是家族荣誉,只是想维护老爷子的脸面。这次回去无意间听他和老爷子交谈,才发现很多事都没必要。


    怎么说呢,我还是看不上他的性子,又高傲,又拧巴,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好像谁不按照他的设想走,就是在浪费人生,浪费出生在周家的天大机遇,就该被批判直到醒悟。


    去除那些误会再看,他还是那么令我讨厌。但是从人品来讲,他比老宅里那群毫无底线的蛀虫好无数倍,在外行走也是靠作品说话。


    想在其他行业打败你,也只是花心思哄那些小粉丝开心,自掏腰包撒礼物,找营销团队,却从来不上九块九的小黄车,也不割粉丝的韭菜。他满足粉丝对贵公子的幻想,粉丝满足他的需求,双方互相提供情绪价值,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不讨厌他在背后说咱们坏话了?”


    周哥面色一黑:


    “说起这事我就来气,也不知是他那张讨人厌的嘴在外面惹了太多敌人,还是有心之人知道我和他不对付,结果就是让人钻空子,借我的手对付他,借他的手给咱们使绊子。


    就连网上那些他暗戳戳引导粉丝,说他是行业第一,拉踩你的话,都是断章取义的截屏。这几天我下狠手找人追查那些谣言的出处,然后又去和周成荣当面一一对质,可真是一查吓一跳,双方都被人给利用了个彻底。”


    林评想起这几年周哥提到周成荣就咬牙切齿的样子,心疼他两秒钟,安抚了一句:


    “有需要开口。”


    周哥把菜板剁的邦邦响,面目狰狞的说:


    “还不到动用你家老爷子人脉的时候,目前已经有了线索,周成荣那边也在追查,等挖出那小子,看我不整死他!”


    林评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感知渐渐回神,有种终于活过来的荒诞感。


    也许,生活本来就是一出荒诞剧。


    桃村。


    思庄已经从上党回来一段时日,在家里成日带着嬴异人上树上屋顶,两人玩的相当投契。


    然而,在思庄看不到的角落,赵姬一日日越发暴躁,抢过孟刘女手里湿哒哒的衣裳,推翻洗衣盆,大声质问: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公子已经两月未来,我叫人送去的信也没有回音,托村民去打听,人人都说秦国质子潜逃,赵王签了逮捕令!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只瞒着我一人?”


    孟刘女把洗了一半的衣裳捡起来,皱皱眉,压低声音道:


    “您小点声!且不说公子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提前告知于我?就说眼下,您是想叫村民都知道我们是秦公子异人的家眷吗?”


    赵姬当然不想,但她还是很坚持:


    “公子抛弃我独自回秦,可想过我和孩子被赵人抓住会遭遇甚么?”


    孟刘女劝她:


    “可当时那种境况,公子不逃的话,只能和咱们一起做赵人的阶下囚啊!如今公子平安回到秦国,即便他日咱们落入赵人手中,赵人也会碍于公子的身份,对咱们谨慎对待,这样不好吗?”


    不好!


    看赵姬还想再闹,孟刘女突然反应过来,握紧赵姬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


    “是不是谁跟您说了甚么?是吕家人?吕不韦又派人来了?他到底说了甚么?”


    当初她们刚定居桃村时,吕家便常有奴仆前来送些日常所需,公子当时说无碍,叫她不要多言。


    如今公子回秦,虽然她不知具体内幕,但依着主母如今的做派,怕是此事和吕家并无关系,甚至吕家都不清楚公子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回到秦国的,这才慌了罢。


    吕不韦看中公子,投资公子,想来个奇货可居,哪里允许人半路截胡?


    赵姬眼神闪躲,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甩开孟刘女的手反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家人不能来,还是我不能接触吕家人?当初我为吕不韦的姬妾,公子求了吕不韦将我迎娶回家,说的千好万好,如今才过了几年,就想抛开吕家抛下我回咸阳独享富贵,哪有这般好事?”


    孟刘女反问:


    “难道当初您嫁给公子的时候,他答应过要带您回咸阳享受无上尊荣吗?没有罢!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对于他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许诺。您明知他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质子,却也顺从的嫁过来,不就是听了吕不韦的劝说想博一个前程?


    如今眼看着公子的前程有了,但他的前程里却没有您,也可能没有吕家,您心里慌了!”


    赵姬从未见过如此言辞犀利的孟刘女,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


    “是我能选的吗?夹在两个男人之间,谁给过我选择?谁考虑过我一个女人的想法?你也是女人,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在这世上有多身不由己,连你都不能体谅我的难处,还有谁能帮我?”


    孟刘女却不受她蛊惑,戳破她的谎言:


    “其他事上或许您身不由己,但这件事一定是经过您同意的。吕不韦想用女人作为连通他和公子的纽带,那一定要选一个心甘情愿之人来执行这项任务,要不然会坏了他的打算,这件事他一定提前和您通过气。您,吕不韦,公子,你们三人对此心知肚明。


    我相信当初吕不韦的姬妾那般多,公子没必要强人所难,到底是吕不韦强迫您了,还是公子强迫您?都不是!路是您自己选的,如今又来怨鞋不平,说这些不是您想要的,岂不可笑!”


    孟刘女或许不够聪明,但她从来也不傻,这些日子反复思量,早已明白其中的关窍,面对愤怒的赵姬,她压低声音问:


    “直说吧,您到底想做甚么?”


    赵姬也不疯疯癫癫了,理了理鬓边碎发,走起路来摇曳多姿,惹人垂怜极了,可惜这里无人欣赏她的美丽,她却也不在意,看着对面院子里月姮在窗下看书的朦胧身影,幽幽道:


    “吕不韦怀疑是林先生将公子送走的,要我们暗中试探一番,我需要你的配合。”


    第40章 算计 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孟刘女傻了才配合赵姬, 她女儿和嬴政如今都在林家养着,她为何要去试探人家?再者说,若是真如吕不韦猜测, 公子是被林先生送回秦国的, 那她更没有理由得罪对方。


    但她得想办法先稳住赵姬,不能叫她再被吕不韦牵着鼻子走。


    林家, 林评手里握着个逗猫棒, 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 嬴政伸出小胖手去够,发出没什么意义的笑声。


    月姮在旁边坐立不安, 几次想起身去对面瞧瞧, 都被林评阻止了:


    “长辈之间的事她们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要把长辈想的太过脆弱不堪,也别事事都往你自己肩膀上揽, 有需要的话她们会自己开口求助。”


    月姮点头, 又摇头, 皱眉道:


    “阿兄,那边许是为了我阿父的事闹起来了, 主母这些日子频繁和吕家人接触, 又是在我阿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的前提下,怕是……”


    月姮不好讲, 林评笑着替她补全:


    “怕是赵姬的心会更偏向吕不韦?”


    但说实话, 就目前的处境来讲, 赵姬偏向谁,对月姮母女,乃至于远在咸阳城的嬴异人重要吗?只要吕不韦还想在嬴异人身上下注,只要嬴异人还需要吕不韦的助力, 有一个赵姬,就能有第二个赵姬。


    对嬴异人而言,躺在这儿傻乐呵的嬴政都比赵姬更重要。


    赵姬之所以敢这般闹腾,是因为她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被吕不韦的频繁示好迷了心智,也被嬴异人一声不吭的离开激怒,以为吕不韦是她的靠山,简直天真。


    林评熟练地擦掉嬴政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对月姮道:


    “去告诉赵姬,她的作用就是连通吕不韦和你阿父,一旦其中有一方放弃了她,她对另一方而言也会失去作用,成分弃子。


    她要是想不清楚这个道理,我做主送她回吕家,叫她重新做回吕家的歌姬,吕不韦的姬妾,相信你阿父和吕不韦都会给我这个面子。要是想清楚了,就安生的带几天孩子,将来你阿父看在政儿的面子上,也会给她该有的脸面。”


    嬴政自打生下来,大多时候是孟刘女和思庄月姮在照料,白日赵姬醒着的时候想起来逗一逗,夜里完全是孟刘女在伺候。


    夜里嬴政需要吃奶的时候,孟刘女直接上手扒拉开赵姬衣裳把嬴政送过去,中途赵姬都不带醒来的。一个时辰一次,孟刘女打从嬴政出生就没睡过一个整觉,照顾孩子还得伺候赵姬,如今走路都打飘。


    月姮见了心疼她阿娘,想花钱请村里大娘帮着带一带,孟刘女忧心赵姬说出甚么暴露身份的话,拒绝了。月姮便想晚上住过去帮忙,孟刘女坚决不肯,她女儿本就身体不好,哪能熬得住?


    月姮便只能白日尽量帮着洗衣做饭。


    就这,只月余赵姬便没了奶水,嬴政喝上了羊奶,赵姬再也没管过孩子。


    林评很尊重生了孩子的女性,她们确实付出很多,很不容易。他家里表姐妹们生了孩子,全家都围着她们打转,生怕落下月子病。


    可赵姬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也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处处照顾他的表姐妹,表姐妹尚且体谅他身体不好,不想叫他跟着操劳,赵姬呢?


    孩子是给他生的?还是给思庄生的?亦或者给月姮生的?


    既然她和嬴异人双方都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生下了却又是这般态度。众人体谅她生产前担惊受怕,产后身体不好,尽量让她歇着养身体。


    可她把孩子扔到这边几个月不闻不问,吃奶喝药,添衣把尿,都是思庄和月姮子在管,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她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林评看在月姮的面上都忍了。


    可他冷眼旁观几个月,见对方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如今甚至变本加厉,闹起来根本想不起还有个孩子。


    这也就是林评有钱,有本事,不怕家里多张嘴。要搁在村里其他人家,凭白给人养这么久孩子,坑死了都!


    “嬴异人好歹还记得他有两孩子,知道拜托我们照顾。可赵姬人在眼前,既想不起月姮的身体本身就需要静养,也想不起来瞧政儿一眼,为何?”


    林评打发月姮去传话,把嬴政抱起来熟练的拍奶嗝儿,问好奇打量的思庄。


    思庄快速翻过一页话本子,眨眨眼,做出一个非常人性化的思考状说:


    “不是你说的,她被嬴异人的态度激怒了吗?你也说过,并不是所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世上有那种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例子,自然也会有有了后爹就有后娘的例子。


    你瞧,嬴异人对她好,嬴异人有可能带她回秦国做人上人的时候,日子虽然苦,但是充满希望,所以她行事既贤惠又得体。


    可嬴异人亲手打破了她的希望,抛下她独自享受荣华,她就开始发疯。她肯定对嬴异人有感情,但她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这份感情夹杂利益,肯定不纯粹就对了——


    她想生下政儿,也只因为她需要生下政儿,如今发现政儿不能帮她达成所愿,失望乃至于迁怒肯定都会有的。”


    林评意外挑眉。


    摸摸思庄脑袋瓜子,笑出了声:


    “越发像个人了。”


    思庄撇嘴,扬了扬手里的话本子,翻个白眼儿。


    当她真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如今看的话本子都是经过林评筛选的。


    白看了不成?


    “那赵姬会如何选呢?”思庄朝对面院子看了一眼,好奇道。


    “会选择成为一个称职的母亲。”


    林评将嬴政塞进他专门请人打造的婴儿车里,肯定道。


    “算她没彻底糊涂。”


    “倒也不是这么算的,她之所以会如此选择,是因为她没得选。吕不韦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就离不开。”


    但相信依照吕不韦的能力,会给这层枷锁上裹上一层甜蜜的糖浆,让赵姬心甘情愿以为吕不韦是在为她筹谋。


    果然,月姮回来后不到半个时辰,赵姬就托村人帮她送信,到了傍晚,村人带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下仆装扮的人回来。


    也不知那人对赵姬如何说的,当天晚饭时间,赵姬便将自个儿收拾整齐,恢复了刚来村里时的贤惠得体模样,拿了两双鞋来给林评兄妹道谢。


    林评算算时间,按照村人的脚程往返邯郸最少得一整天,中间还没有休息时间。但这次村人来回只用了小半天,还包括村人在外休息,吕家反应所用时间。


    也就是说吕家人一直有人在村子附近守着。


    林评也没和村人打听具体细节的心思,就听赵姬愧疚道:


    “这段时日我实在过的糊涂,多亏先生及时提点,才能幡然醒悟。还请先生放心,日后我定会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有何不妥之处,您定要当面指出来才好。”


    林评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把怀里的嬴政往前一推:


    “听你如此说我就放心了,其他人再如何细心,也不能取代母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这就把政儿带回去罢,母羊回头就叫月姮牵过去。有甚么需要站在门口喊一声,不拘是月姮还是思庄,随时都能搭把手,不耽误甚么。”


    赵姬没接,红着脸解释:


    “还请先生见谅,非是不愿,而是不能。晌午医师来诊断过,说我近日肝火太旺,夜里失眠,以至于控制不住脾性,随时都可能爆发,唯恐吓坏了政儿。


    为了孩子,我只能厚颜再求先生一回,暂且叫他在您这里住些时日。您放心,状态好的时候,我定会亲自过来照看,绝不给您添麻烦。”


    孟刘女听她这般说拳头都握紧了,还想借孩子随时监控林先生?吕不韦利用公子的孩子,主母做母亲的也能答应?


    林评好似真的什么都没看出,很好脾气的把嬴政重新塞回婴儿车,体贴道:


    “既如此,便留着罢。”


    又似不经意补了一句:


    “索性异人也拜托过我照顾你们母子。”


    赵姬双眼一亮,急切追问:


    “先生可是有异人的消息?”


    林评自然点头,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开口:


    “今早从咸阳城传来消息,异人回秦后,阳泉君劝诫安国君,言说异人这些年在赵为质,于秦有大功,应当奖赏。华阳夫人彼时也在场,她对安国君说——


    那是个极为有孝心的好孩子,回秦后第一次拜见我,知我楚人身份,特意穿了楚人服饰,还叫人排演了楚歌,叫我十分感动。


    不若就将异人记在我名下,让他自此有嫡子的身份,既成全了我,又彰显殿下贤德,异人孝顺,岂不一举三得?”


    认子仪式郑重而盛大,在秦王和安国君的见证下,于今早,嬴异人正式成为华阳夫人的儿子,自此改名子楚。


    不管私底下是怎么回事,表面上就是这样。


    吕不韦那里应该隔几天就能收到这个消息。


    赵姬呆住,不可置信道:


    “异人,哦不,子楚如今是华阳夫人的儿子了?!”


    那她将来岂不是?


    不,不对,子楚认了华阳夫人为母,对方肯定会为他安排一门更好的亲事,她就算再不聪明也明白这个道理,届时子楚有了身份高贵的夫人,哪里还能想起她们母子?


    不,不该如此想,子楚才刚回咸阳城,许是来不及安排。再等等,等子楚派人来接她们母子回秦,只要回到秦国,一切就都有希望。【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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