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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遇南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听霆阆讲那过去的事情(二)


    “诶。”霆阆回了一声, 却半天没等到叶渐尘的回应。


    “有什么话,你说啊。”霆阆在叶渐尘的面前摆摆手,可是叶渐尘的眼皮都还一直耷拉着, 想睁开却又睁不开。


    霆阆被叶渐尘这幅模样给逗乐了,拿手在叶渐尘面前比划着。


    他举起两根手指, “师弟你看这是几。”


    叶渐尘摇摇头,“四。”


    霆阆没忍住,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还笑得很大声。


    好啊, 叶渐尘, 你也有今天。


    都说这酒后吐真言,也不知这话放在叶渐尘的身上合不合适。


    “师弟啊,我问你, 你最喜欢吃什么啊。”


    叶渐尘晃着醉昏昏的脑袋, 抬了抬眸, “桂花糕。”


    霆阆啧了一声, 怪不得从前是那么喜欢找他讨零嘴吃, 这下是知道原因了。


    霆阆见叶渐尘现在这幅问什么答什么的模样,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想使坏的心思。


    霆阆:“师弟师弟, 你知道猫怎么叫吗?”


    叶渐尘虽然脸颊有些泛红,但是整张脸还是看上去冷冰冰的, 尤其是一对剑眉斜飞入鬓, 格外英气,然而叶渐尘就顶着这张脸, 冲着霆阆“喵~”了一声。


    我我我我我去。


    霆阆脑子当时就嗡了一下。


    叶渐尘刚刚这是, 冲他学猫叫了吗!


    天哪,霆阆狠狠地把叶渐尘的脸揉了一揉。


    这师弟喝醉了可是比醒着可爱多了。


    学了猫叫那怎么能少得了狗呢。


    霆阆:“来来来, 学个狗叫。”


    “汪。”


    叶渐尘声音很低,“汪”这一声,就像是毛茸茸的爪子在心里挠了一下。醒着的时候那么凶,喝醉了居然还能秒变小奶狗,可见这四百年的陈酿当真是个好东西。


    接着霆阆让叶渐尘将什么羊啊,牛啊,猪啊统统学了一遍,什么“阿爸”、“阿爷”也没放过。


    一边逗着叶渐尘一边自己乐得整个树枝都在颤,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树上干嘛呢。


    光学动物叫还不行,他可是有一堆整叶渐尘的法子。


    “来,我再问你,你说你多少天没换衣服了。”霆阆真是觉得奇怪,怎么每次见到叶渐尘,他身上都穿着这身衣服,他究竟是只这么一套啊,还是存了一柜子一模一样的衣服来。


    叶渐尘眯起眼睛看着霆阆,把霆阆看得有些紧张,莫不是叶渐尘还没醉,问这种问题让他生气了?


    结果叶渐尘顿了半天,说了句,“四年零三个月。”


    霆阆笑得实在是忍不住捂住了嘴,生怕动静大了再把山葵招来。


    好嘛,果然就这么一套衣服,就算是有净诀,这衣裳不会脏,你也别一年四季就这一身啊。


    不过又琢磨着得给自己这师弟买几件好看的衣裳了。


    霆阆眼珠子又提溜着一转,问道:“师弟啊,那个,你身上的私房钱可都藏哪去了。”


    霆阆还记着酥合斋的那事儿,自己还欠着叶渐尘不少银子呢,他这个师弟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怎么一出手还真带着股言情小说里霸道总裁的味儿来。


    可谁知,这下叶渐尘倒是没说话,直接改行动了。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叶渐尘那张冷冰冰的脸突然就嘿嘿地傻笑起来,他轻轻将霆阆的胳膊拉过来,然后将霆阆手摆出了个捧起来的造型。


    叶渐尘的手也捧了起来,悬在霆阆双手的上方,


    接着,叮叮当当的灵石就从叶渐尘的手心里冒了出来,跟喷泉一样,把霆阆给看傻了。


    越来越多的灵石涌了出来,从叶渐尘的手里漫了出来,落在了霆阆的手里,一捧捧的,跟爆米花似的,哗哗的往外淌,霆阆根本接不住,漫出来的灵石直往树下落。


    霆阆赶忙叫停,“好了好了,我可不要你的私房钱,快收回去。”


    可是叶渐尘丝毫没有准备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掏出来几个小瓶。


    霆阆好奇,看了看周围没人,先将手里捧的灵石藏进了自己的纳物戒里,然后才拾起那个小瓶子,问道:“这里面是些什么?”


    叶渐尘:“定魂珠。”


    霆阆将瓶子的盖子打开,只见那小瓶中装满了冰蓝色的定魂珠。


    这每一颗都是无价的上等灵宝,个个一旦现世都是能引得四方争夺的存在,然而在现在跟糖粒儿一般随随便便的就装在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瓶子里。


    霆阆有些奇怪,“师弟啊,你要这么多的定魂珠做什么使。”


    这话一问,本来还傻嘿嘿笑着的叶渐尘突然敛了神色,接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灵石不再哗哗地往外冒,接着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救师兄,为了救师兄。”


    而后,就开始疯狂地重复着。


    “救……救救师兄。”


    霆阆本来挺乐呵的,听到这话,觉得鼻头就是一酸。


    “怪我,没事问这些做什么。”


    然后他捧着叶渐尘的脸,说道:“好了好了,师兄在,不问了不问了,咱们不问这问题了。”


    可是霆阆又忍不住地去想。


    霆阆坐在树上,望着天际间的圆日,在白与灰的交际之处,染成一片霞色,林海苍莽,飞鸟结群。


    最后实在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转过头来问道:“渐尘,师兄曾经是不是对你,做了些什么……”


    原本已经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叶渐尘,突然就紧紧地攥着了霆阆的手,猛然逼近,刚刚迷迷糊糊无神的眼睛突然瞪大了看着霆阆。


    霆阆心下一惊,心想果不其然,自己肯定是曾经对师弟做了些什么禽兽的事情,才会这样。


    可是没想到,叶渐尘看着看着,突然流了一滴泪。


    那滴泪顺着叶渐尘的面颊流下,落在霆阆的手背上。


    那滴泪很烫很烫,烫得霆阆有些害怕,想要将手缩回来,逃离这里。


    可是叶渐尘将他攥得很紧很紧。


    霆阆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叶渐尘脸上的泪擦去。


    “好了好了,师兄不问了,师兄不会再问了。”


    叶渐尘将头埋在了霆阆的颈间,温热的气息吹在霆阆的耳后,痒痒的,他不自觉地就抖了一下。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叶渐尘的身上暖暖的,霆阆也不自觉地将他抱得更紧。


    “好了好了,师兄以后不会再问了,要不换师兄给你讲故事好了,讲你不知道的故事。”


    ……


    那年我从水牢里逃走,向北一路走啊走啊走啊,来到了这里,被一个很奇怪的老头子救了下来,你知不知道那个老头子是谁,他就是传闻中北洛城一夜霜雪的常离,那个让世人闻风丧胆的怪物。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爱上了北洛城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那大户人家的少爷对这个丫鬟不好,整日又打又骂,旧伤好了又添新伤,身上就没个舒坦的时候,别的下人见这丫鬟不讨主子喜欢,也开始欺负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堆到她身上。


    那时候老爷子的头发还没白光,整日变成一只猫,就跟在那个丫鬟的身后,撒泼,赖皮,找她要吃的。那姑娘嘴上说他讨嫌,可是次次都从府里偷小鱼儿给他。


    可是后来有次姑娘在给猫拿小鱼儿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适逢府里的掌事妇人丢了一个镯子,那人就将丢镯子的事情扣在了那姑娘的头上。


    那姑娘当夜被打了个打死赶出来府。


    那个时候老爷子正巧在城外,等他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走了。


    后来一次下雨天的时候,雷劈中了那家人发屋顶,府里起了场大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等老爷子再找到姑娘的时候,姑娘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傻子。


    老爷子本来想带姑娘走,可是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只猫,默默地陪伴着姑娘。


    姑娘的日子过得很苦,但是还算过得去,也能每天腾出些剩饭来喂猫,人和猫都饿不着。


    因为之前大火的那件事情,灵界有人盯上了老爷子,有段时日,来了几个修为不低的道门弟子,老爷子逃了半年才将他们甩掉。


    可是等老爷子再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姑娘已经不再了。


    后来老爷子才知道,就在他离开不久的一个晚上,姑娘的公公借着酒劲欺辱了姑娘。结果过了不久,姑娘怀孕了。


    姑娘的丈夫是个傻子,裤子的都不会脱,尿尿都要人替他把着,这孩子根本不可能是丈夫的。


    姑娘的公公不肯承认自己禽兽的行径,村里的人都说姑娘是在外面找了野男人,怀得是野男人的孩子,好不检点,不守妇道。


    然后,村里人就按着祖上的规矩,将姑娘关在笼子里,沉了塘。


    后来的事情,你也就听说了。


    老爷子的头发一夜之前全白了,他发了狂屠了整座城里的人,一夜之间,北洛城被霜雪覆盖。


    从此后,常离这个名字,世人皆知。


    ……


    霆阆玩着叶渐尘的头发,将他的发带捏来揉去。


    “这故事是有一次老爷子喝醉了才告诉我的,就跟你现在这样,喝得什么都不知道,喝着喝着还哭起来。”


    “世人皆道常离白发无情,北洛城一夜霜雪,哪里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我也是在这里被老爷子救下来的,他带我回无情崖,收了我做徒弟,传我魔族功法。”


    “其实我也挺想带你去一去无情崖的,那里真的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没有灵界说的那么恐怖,没有滚烫的岩浆,没有嗜血的凶兽,更没有漫山的亡灵。”


    “其实那里跟灵界没什么差别,而且我在那里也都认识了很好很好的人。你知道吗我住的屋子旁边没多远就是条街,街上有个卖包子的王大娘,他卖的包子是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还有杨大叔,他做得糖葫芦糖衣特别的厚,那还有家酒楼,里头有个做糕点的师傅,我还从他那儿学了不少的招。”


    “说真的,你去一次就知道,真的跟你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其实你真的不必怕面对我,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那一剑,我知道你没有办法,我不怪你。”


    第42章  听霆阆讲那过去的故事(三)


    霆阆也将头埋在叶渐尘的颈间, 那股熟悉的冷冷的梅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后来这味道闻多了真觉着还挺好闻的,甚至还有点……上头。


    叶渐尘在他的怀里拱了一拱, 将整个人的重量就压到了霆阆的肩上。


    霆阆也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这般乖巧可爱的师弟, 上一次见到那还是在几百年前,此时不好好的珍惜,等到下一次喝醉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从霆阆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叶渐尘因为醉酒而泛起粉色的耳垂。


    大概是太阳要落山了, 此刻的暖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 格外的旖旎暧昧,又或是如同传说中的那样,昼夜交替之间, 会有鬼魅游荡人间蛊惑人心。


    总之霆阆不由自主地就像凑上去, 在那耳垂上咬上一口。


    “你干什么呢!”


    霆阆如同干坏事被发现的学生一样, 手忙脚乱地推开了叶渐尘, 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只不过那摇晃的树叶掩盖不住了他手脚的慌乱,紧张的神色也是暴露出了他此刻的心虚。


    树下山葵叉着腰朝着霆阆又是一番质问。


    “阆阆!你做什么呢!”


    霆阆有些不耐烦地解释, 想尽快将刚刚的事情遮掩过去,“没做什么, 就是这树太高, 风大,吹得冷。”


    然而山葵可轴得很, 一点台阶都不给霆阆, “什么嘛!你们明明刚刚都那样了!”山葵做了个拥抱的动作,“你还跟我说没做什么。”


    “嗨呀, 我不跟你说了。”霆阆被山葵说得害羞,可是就偏不肯承认,他当初刚刚去无情崖的时候,也是披着高冷魔君人设的,四舍五入那也算是有偶像包袱的人。


    就在霆阆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发现叶渐尘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羽睫一颤一颤的,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霆阆叹了口气,抱着叶渐尘的腰,跳了下去。


    这姿势,跟从前叶渐尘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霆阆抱他的姿势一模一样,如今不过就是个大了一些的团子。


    霆阆直接忽略了身后山葵的唠叨,给叶渐尘找了间屋子歇下。


    他记得这酒的后劲足着呢,怕是师弟得很睡一会儿了。


    山葵气鼓鼓地冲着霆阆埋怨,“你怎么又跟他凑一块去了,不行,我不同意。”


    霆阆摸不着头脑,“这位美丽的姑娘,您怎么就不同意了,您不同意什么了。”


    山葵的眼睛本来就大,如今一瞪起来就更大了,“我当然是不同意你们俩的事情啊,老爷子不在了,我肯定就是你唯一的娘家人了,我当然要为你考量,那叶渐尘眼睛尖皮肤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不是你等会,你什么时候就成了我娘家人了,什么就娘家人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不对吗,我从话本上看来的啊,什么恶婆婆斗媳妇儿啊,都是要娘家人撑腰的。”


    霆阆那手捂了捂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应该还没被山葵气糊涂,“……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娘家人真不是你这样用的。”


    “那是怎么用的啊。”


    “一般都是女孩子的……不对啊,”霆阆突然觉得他们争论的方向都出现了错误,“你弄清楚好不好,他是我师弟,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好不好。”


    山葵听了这话倒是来气了,“哼,我真是信什么我都不会信你这句话的,你从前就跟他一直不清不楚的,就是因为他命才丢没的,如今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竟还敢跟他不清不楚的。”


    霆阆这下可真是没了话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索性破罐破摔,“随你怎么想,总之,他就当他是我师弟,也没别的心思。”


    二人在门外争吵,也不知是不是动静大了些,将叶渐尘吵醒了,就听得屋子里传来了叶渐尘的咳嗽声。


    叶渐尘醒来?


    这是霆阆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刚刚的那句话,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这是紧接着霆阆脑子里冒出的第二个念头。


    霆阆有些想推开门去看看,但是手放在门上却是迟迟没有动作,其实哪怕是就站在门口问一声,霆阆也能知道叶渐尘到底醒了没有,可是到了一句话也没吭,转头走了。


    霆阆向院子走去。


    山葵在身后追他,“阆阆,你生气啦。”


    霆阆有些躲闪山葵的眼神,语气稍显敷衍,说道:“没有。”


    山葵就算是再轴也能察觉出霆阆前后语气的变化,“你骗我,你明明就是生气了。”


    霆阆坐在酒楼里的楼梯之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山葵坐下,“没有,真的没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这都是叶渐尘和我,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操那些闲心了。”


    山葵看见霆阆有些落寞的神情,觉着自己刚刚说得话确实有些过分了,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过分在哪里,但是让阆阆伤心了,那就是错了。


    “阆阆……”


    “真没事,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就在几天之前,我还幻想着自己未来的道侣应该是个活泼可爱窈窕动人的姑娘呢。”


    是啊,鬼知道他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什么。


    山葵摇了摇霆阆的胳膊,“阆阆,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委屈。”


    霆阆摸了摸山葵的头发,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哪里委屈了。”


    山葵:“阆阆,你骗不了我的,你真的都忘了你刚刚入无情崖是什么样子了么。”


    霆阆勾了勾嘴角,将刚刚山葵朝他生气时候弄歪的簪子扶正。


    “没,没忘。”


    霆阆被老爷子带回无情崖之后,在昏暗的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曾休息,老爷子为了哄他出来还曾跑了很远很远寻来桂花糕。那个时候都是冬天了,只有南方的一些小镇里还有开有几棵未谢的晚桂,可是纵使是这样,也未能将霆阆从屋子里哄出来。


    据说当时老爷子都急疯了,这可是他专门跑了那么远的路,平生收的第一个徒弟,他恨不得亲自闯上玄鉴宗,将叶渐尘杀了,提着头来哄霆阆出门。


    斑驳的记忆悄然拼接。


    人的记忆是带着情绪的,但凡是能够被清楚记下的事情,必然包裹着难以忘怀的情绪。


    或喜,或悲,或是遗憾懊悔,或是震撼不已。


    这段记忆被霆阆一直忽略并不是霆阆想不起来,而是伴随着这段记忆的那些情绪曾被霆阆刻意抹去。


    如今这情绪被山葵翻起,就像是揪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线头,而后跟着的千万种便一同被带了出来。


    霆阆就是在那一个月里,将他想忘记的一切,从他的记忆里生生地剥出来。


    分剥记忆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


    在剥去记忆的时候,那些原本想要忘却的记忆,再一次的从眼前打马而过,如亲身经历,甚至还要踩着清脆的蹄声,将你的痛苦,隐忍,揉成碎渣一点点地扎进心里。


    谁能受得起这样的折磨。


    霆阆受得起。


    他就那样在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呆了整整一个月。


    出来的时候衣裳已经大了一圈,松松垮垮,耷拉在身上,面容枯槁,不再有昔日的风流模样。


    他已经站不稳了,扶着门框,刺目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就被抽筋扒皮了一般,接着还没等山葵上前扶他,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口闷在胸口的血一散,往事就如同那山岭间的雾,说散也就散了。


    从此后这世上少了个风流剑仙,多了个嗜血魔君。


    不过这些都是对于世人而言,对于忘记了那段记忆的霆阆来说,他当真觉得没什么差别。


    他怎么换也都还是那个整天混吃等死的咸鱼,无非是换了个鱼塘罢了。


    霆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将山葵扶了起来,“好了,别提那些伤心事了,我现在活机灵了,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的,放心吧。”


    这话说出来霆阆自己都不信,他若是那种不肯吃亏不肯受委屈的性子就好了,那哪里能来这么多的事情。


    “那阆阆,你会跟我回无情崖吗。”山葵这一次问得小心翼翼。


    霆阆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大抵是不回去了吧。”


    “为什么啊,你一点都不想无情崖吗。”


    “想啊,我当然想,”霆阆突然将语速放得很慢,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保护着什么珍宝一般,“可是我想的是无情崖的那些人,我想的是卖包子的王大娘,做糖葫芦的杨大叔,我想的是那段在无情崖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他们都不在无情崖了,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思念的是无情崖的人,而非无情崖这个地方,比起回无情崖来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我这次要办的事情,也是为了当初我们在无情崖上的那些人。”


    山葵似乎也是被霆阆的话触动,“阆阆,你说,你要办什么事情,我肯定跟你一起。”


    天色暗了,霆阆看向门外,门外有莹莹飞虫,有飒踏的落叶。


    “灵珠。”


    “灵珠?”


    “嗯。”


    霆阆说完,山葵立马跪在了他的面前。


    “阆阆,不,君上,山葵求求你,我们还是回无情崖吧,只要我们回了无情崖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山葵旁的什么事情都行,能不能就这件事情,阆阆你答应山葵,别去好不好。”


    霆阆来不及反应,但是也从山葵那严肃的神色和称呼中明白了,山葵现在是认真的。


    “你这是怎么了。”


    “阆阆,我们别再管灵珠的事情了好不好,真的不要了,我们真的不要灵珠了,我只想让阆阆回无情崖,别的什么东西我们无情崖都不想要了,还有那个,楼上那个,叶渐尘,阆阆你喜欢也把他带回去,阆阆你怎么样都行,就是别去掺和灵珠的事情了,好不好。”


    “……不是这个的问题。”


    山葵带着哭腔,眼泪将他的胭脂都弄花了,她本是个爱漂亮的姑娘,也是爱笑的。面前这样的山葵,霆阆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他独身一人去玄鉴宗赴死,离开无情崖的时候。


    山葵一直很轴,现在也不例外,霆阆这么也拉不起来她,只能也跪在她的面前,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


    “山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些事情总比好好活着要重要得多。”


    “老爷子,我,还有无情崖那么多的人都是为了灵珠而死,我不能让他们白死你知道吗。”


    第43章  不知道写啥了……


    在西红柿蛋汤大大的笔下, 所有一切有关于灵珠的设定都被一笔带过。


    只说灵珠是这世上灵气的汇聚,有灵珠的地方,万物繁茂, 生生不息。


    寥寥几笔,就将灵珠的设定描述完了。这对于一本吃饭都要将人物动作水上十章的x点男频文来说, 极其的不正常,要知道,在书中,几方势力最大的矛盾就是来自于对灵珠的争夺。


    一般这种等级的宝物, 前生今世起源变革, 那都得交代的清清楚楚。然而到全文完结,读者们居然都还不知道这个被抢了几千章的破珠子长个什么模样。


    在霆阆还没穿书的时候,论坛就有不少的读者吐槽, 说作者写到最后是不是写嗨了, 把灵珠真这一茬给忘了, 甚至还有读者闹到微博, 死活要让西红柿蛋汤大大补个番外。


    所以在霆阆一开始穿到原书中的时候, 就对灵珠格外地感兴趣,作为《玄鉴之主》的忠实读者, 他自然也是想弄明白灵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神奇的存在。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触到灵珠。


    玄鉴宗为灵界第一大派,素来有守卫灵珠之职, 由每一任宗主亲自看管, 其余门派仅仅只有协理的权力。


    霆阆虽为宗主爱徒,但在玄鉴宗的五百多年间, 却也未曾见过传说中的灵珠, 只是听醉酒的师尊偶然间提起,灵珠一直被他安放在缥缈峰的山脉之下。


    等到霆阆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灵珠, 那是去了无情崖之后的事情了。


    对,无情崖也有一颗灵珠。


    原书中从未提到过的设定,当霆阆知道这世上竟有两颗灵珠的时候,也是吃惊了许久。


    不过霆阆已经习惯了自己经历的一切与书中存在偏差。


    因为自从他来到这本书里,就没有遇到过几件与书中一模一样的事儿来,这大概是和他的性格有关系,毕竟他不是原书中白切黑的善妒大师兄,而是一只背上都能晒出盐粒来的咸鱼。


    但是上本书中存在着一个能帮霆阆解决一切bug的天道,无论霆阆能把情节歪成什么模样,天道总有各种办法,将一切引到该走的道路上。


    不过旁的事情最多也是走向不同,而有关灵珠的事情独独是个例外,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在设定上就存在偏差的事情。


    其实当霆阆与花不衍在牢狱里唠嗑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在上本书中的死被编排成一个什么模样。


    原书中的霆阆,就是盗走了玄鉴宗的灵珠,才修为大增成为一代祸世魔头的。


    就算霆阆所经历的一切和原书相差甚远,果然最终都逃不脱走向既定的结局,这背后存在天道无形的力量。


    门外传来一声惊雷。


    打断了霆阆的思绪。


    春雷阵阵,大雨将至。


    呼啸的风将地上的树枝与落叶吹起,门前阴森森的林荫小道更显恐怖。


    然而那雷声雨声之中还有别的声音传来。


    那是沉闷悠远的钟声。


    钟声是从踏月阁的方向传来的,每一个门派的钟都不会随意敲响,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必然是小不了的。


    霆阆有些放心不下一个人。


    他虽然挺讨厌花不衍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厌烦他。


    因为花不衍从骨子里就带着一副天生的浪荡味。


    霆阆好歹是读过书的人,从小在红旗下长大,受的是伟大祖国的素质教育,黄赌毒不能沾的理念那都是刻在了基因里的。


    所以花不衍这种人他是看不上的。


    霆阆眼里,花不衍跟他上初中时候天天站在校门口晃悠的混混差不多。


    不过讨厌花不衍和不希望花不衍出事是两码事。


    他对花不衍唯一的好感大概是来源于他在书中的结局吧。


    原书中辜楠黑化后卷土重来之后,灵界人心不齐,各方势力心怀鬼胎,不少人纷纷倒戈。


    最终和辜楠战到最后的除了玄鉴宗外就只剩踏月阁了。


    花阁主在叛乱之初就离世了,是花不衍在危难之中扛下了踏月阁阁主的担子,与辜楠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辜楠的剑下。


    【花不衍死了。


    这个从不被父亲看好的孩子,带着踏月阁的荣耀死在了他应该在的地方。


    他身后的雪豹在斯鸣,月光为他的银铠上镀了一层霜。


    战场上刀戟林立,黑烟滚滚。


    绣着“花”字的大旗被溅上了血,折断倒在了他的面前,陷在了泥里。


    他跪坐在地上,右手的袖子空荡荡的,左手正紧紧地握住胸前的那把剑。


    就是这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双眼微眯着,看不清悲喜。


    他总是这么一个人,你以为他在笑着,其实他在哭。


    但是若哪一天他真的哭了,你又希望他一直笑着。


    辜楠面无表情地走到花不衍的尸体之前,想要抽出自己的剑。


    可是那把剑却纹丝不动。


    面前的这人只剩一副残缺的躯壳,可是仍旧牢牢地牢牢地守护着自己身后的土地。


    都说战士的心是铁血铸成的。


    他们怒吼的时候,心中是铁水沸腾的温度。


    多年之后,这片古战场没了昔日的模样。


    荒土里会长出庄稼,也会长出花儿来,会有姑娘和小伙在这里骑马跑过。


    他们会停下来,在花丛间遇见这世上最美的蝴蝶。】


    原书虽说狗血暗黑通篇胡扯,且花了巨大的笔墨描写了花不衍和他周围那群小倌儿们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是看到花不衍结局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的打动。


    平日里嘴上说着大道理的老头子们,敲着锣打着鼓地把魔头迎进家门,反倒是被他们整体唾弃的浪荡子,一身的骨头比他们要硬上许多。


    这也是一霆阆不太相信青萝草事情跟踏月阁有关系的一个原因。


    “铛——”


    “铛——”


    钟声穿透云层,跨越山海。


    林间的动物都驻足凝听。


    这里还未出踏月阁的领地,他们都是昔日饱受踏月阁恩泽的生灵。


    此刻都宛如朝圣的旅者。


    八下。


    花阁主,殒了-


    从踏月阁离开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身后还传来了钟声。


    花不衍躺在浩儿的背上,雨水拍打着他的脸,这雨下得大,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还有些疼。


    出了踏月阁,浩儿和郁儿这姐弟俩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只管带着他向北拼命地跑。


    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么一天。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竟然会这么平静。


    他小时候在馆子里救过一个剑客。


    救这个剑客的时候也是像今日这么一个雨夜,他打开后院的门,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倒在地上。


    不远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他用尽了力气才将这个男子拉进了自己住的柴房。


    然后第二天他用两个馒头,换来了剑客手上的剑。


    可是剑客后悔了,就赖在柴房不走了。


    接着剑客开始教花不衍一些剑术,他让花不衍喊他师父,可是花不衍从来不喊。


    花不衍每天干活只能换来一个馒头,剑客来了之后,花不衍每天便要分他半个。


    有时候剑客除了教他剑法,还会给他讲一些故事。


    剑客是个杀手。


    杀了很多人。


    多到数不清。


    在剑客的眼中,这世上没有对错,每个人都明码标价。


    所以他结下了不少的仇家。


    开始有人出高价来买他的性命。


    剑客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甚至还会轻轻摸着他的头。


    让人有片刻分不清,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恶人。


    最后剑客还是死了。


    仇家挨家挨户地搜,最终还是找到了馆子里。


    剑客没有逃。


    他说自己把剑卖了,就没有了逃的意义。


    花不衍是看着剑客倒在别人刀下的。


    刀划破皮肉,涌出滚烫的血来。


    可是看着剑客死的时候,花不衍不知为何格外的平静。


    只不过多年之后,偶尔醉酒的时候,仍能够想起剑客的模样来。


    就像现在,他躺在浩儿的背上。


    他能够感受到他身下的巨兽因为长途的奔袭而喘着粗气,他也能够感受到越骨笛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涌动。


    他格外的平静。


    因为悲伤是一种漫长而细腻的情感。他不会一下子涌现出来,他会交融在血水中,时时刻刻在身体里流淌。


    浩儿突然停了脚步。


    闪电在漆黑的夜空划过。


    将面前的一切瞬间照得明亮。


    有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花不衍看清了来者。


    天空中又响起一道惊雷。


    花不衍的声音有些低哑。


    “竟然是你。”


    吴管事低着头,雨水顺着鼻尖落下,脸上的刀疤在夜色下格外的瘆人。


    他没有藏起掌心的匕首,也没有藏起眼神间的杀意。


    “抱歉了少阁主,您不能从这里走。”


    花不衍跳下了浩儿的背。


    “该改个称呼了,吴老。”


    第44章  吴管事。


    两只巨大的雪豹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尖利的牙齿让人看着让人遍体生寒。


    吴管事没有退让,而是默默地调整了下掌心里匕首。


    匕首长不过手掌,但是一看就不是凡物。


    花不衍将越骨笛在手中转了转, 问道:“吴老,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雨水将吴管事的衣衫打湿, 紧紧地帖在身上,勾勒出壮实的身体。他的肩膀很宽厚,像蓄势的猛兽。


    吴管事没有言语,或许是不想多费口舌浪费时间。


    花不衍最了解吴老, 就是因为了解, 才能一眼就认出,吴管事此刻是杀人的眼神。


    “不想说?”


    “少阁主,你我都是明白人, 何必浪费时间。”


    花不衍顺了顺浩儿的毛发, 似乎是在安抚这只浑身的毛都树立起来的大猫咪。


    “你在我身边等了那么久, 也不差这几盏茶的功夫。”说完花不衍顿了顿, 将手上的越骨笛又转了转, 然后继续道:“而且我说了,你该改口了。”


    “托了你真正的主子的福, 可要替我好好地‘谢谢’他。”


    花不衍将“谢谢”两个字咬得死死的,他明明在刻意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言语间还是不自主地流露出心底的情绪来, 说白了他也只是个一直在父亲庇佑下未见识过真正世界的孩子。


    “闲月城此番出事,众宗门表面为追杀魔头, 实际上是为了我踏月阁而来, 这事策划的时间不短了吧。”


    下着雨,花不衍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毒修最不喜欢这种天气。


    下着雨, 迷药和虫蛊的作用就弱了一半。


    “要瞒着我在闲月城策划这么大的一个局,不留一丝痕迹,首先得极受我信任,在城中任意行事不会让我怀疑,再一个修为不能低,又熟知我踏月阁的秘术……种种种种加在一起,确实整个踏月阁上下也找不出几人来。”


    “吴老啊,你跟了我多久了。”花不衍又提声问了一遍。


    这一次,吴管事终于是回了话,“一百六十一年。”


    花不衍点点头,“我来踏月阁也不过一百六十一年。”


    从花不衍一来到踏月阁,吴老就跟在他的身边,他在踏月阁里呆了多久,吴老就跟在他身边多久。


    花不衍用越骨笛敲了敲脑袋,微微笑了笑,“我当初……是怎么把你带回抚来着?”


    吴管事没有说话,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当初你欠了他人一些银两,被人追杀,正巧被我遇上。”


    “是,是这样,当初你还说你有一个孩子,与我一般高,所以有时候我还会叫你吴叔。”


    “翻起这些旧账又有何意义。”


    花不衍伸出舌头,尝了尝落在脸上的雨水。


    还真是苦的。


    “随便聊聊,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还是我做了些事情逼得你不得不背叛了踏月阁。”花不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但是却将笛子抓得紧。


    从前的他用笑来遮掩真正的情绪,是怕有人看出他的自卑来,如今又用笑来装饰起那所剩无几的自尊。


    “事情隔得太久,忘了。”


    说完,吴管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越过两只雪豹,闪至花不衍的面前。


    这种身法,绝非出自踏月阁。


    花不衍御气向后一纵。


    但是刀刃仍旧是在他的锁骨之下,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还好花不衍反应算快,伤口不深,仅仅伤及皮肉,未触要害。


    花不衍拿手指朝伤口处一抹,殷红的血在指尖晕开,他将被血染红的手指又放进嘴里尝了尝。


    果真,还是苦的。


    两只雪豹朝着吴管事扑了过去。


    吴管事仗着奇诡的身法在两只猛兽之中闪躲得游刃有余。


    那把匕首虽然不长,但是极其的锋利,总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拨开皮肉伤及筋骨。


    此刻浩儿的身上的毛发也染了血色。


    “若不是今日,我还真不知道,吴老您的刀法,这般出神入化。”


    “铮——”


    骨笛与短匕交接,发出声响。


    短匕骨笛打断,错了几寸的方向,浩儿的前爪因此躲过一劫。


    “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花不衍这句话是对浩儿说的。


    “你这是蓬莱岛的身法。”这句话是对吴老说的。


    “你是蓬莱岛的人。”


    吴管事的动作因这两句话稍稍一僵。


    花不衍说对了。


    “这件事蓬莱岛是主谋?”


    “谁安插-你进来的,陆承渊?”


    “一开始你就是蓬莱岛的人?”


    打斗之间弥散的灵气,将周围的树枝纷纷打落。


    花不衍四周围绕着团团蝴蝶。


    可是些纷飞的蝶,都在接触到吴管事的一瞬间化作青烟。


    花不衍又唤出数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来,可是那刀刃仍旧没有犹豫冲他而来。


    吴管事熟悉踏月阁的秘术。


    这些幻术对他来说丝毫无用。


    几个回合交下手来,花不衍已觉疲惫,他身上本就有伤,之前揽月楼时灵气已耗费大半,如今已然有些不济。


    可是吴管事却未见颓态。


    花不衍还借了这越骨笛的力量,也只堪堪能与吴管事打个平手,纵然有两只巨兽在他身后,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花不衍勾了勾嘴角,想要掩饰此刻的无措。


    “陆岛主还真是看得起我,竟舍得将你这样的人物安插在我身边。”


    “少阁主还是少说些话吧,以免分神。”


    花不衍一偏头,利刃又割去一撮长发。


    “说了很多次了,该改口了,吴老。”


    花不衍翻身至空中,吹响了越骨笛。


    这是他第一次吹动这把骨笛。


    悠远而沉闷的笛声响起,在树林之中回荡。


    然后这树林似是活了一般。


    雨水在空中凝住,树叶随笛声而动,纷纷朝着花不衍的方位交汇。


    顺万物之灵,倚万物之势。


    这才是踏月阁家法术的根本。


    转瞬之间,花不衍脚下似已有风云卷动之势。


    雨水,树叶,已纷纷化作利刃朝着吴管事的方向袭去。


    这一招将吴管事击退半步。


    吴管事将匕首左右调换。


    刀刃齐齐向外。


    虽然攻势较刚刚稍显收敛,但是利刃间凝聚的灵气却将花不衍的幻阵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吴管事突然睁开了眸子,对着花不衍说道:“如今改口了,花阁主。”


    这句话说完之后,吴管事的招式放得更开,攻势也是更猛。


    倒有几分之前的打斗是放水的意味。


    这让花不衍有些应接不暇。


    利刃在眼前扫过。


    “吴老这可是真准备要我性命了。”


    花不衍躲开了左手的利刃,可是转眼间吴管事右手中的短匕又至面前。


    这一次花不衍躲闪不及。


    郁儿和浩儿也未能反应。


    眼见那匕首就要没入胸膛。


    “叮——”


    一块小小的石子,打在短刃之上。


    就见得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豁口。


    第45章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啧啧, 少阁主,你下次打架可要离远些打,你在这里打, 可就吵着我睡觉了。”


    走身后的林子里走来一个人,这人骑着一只仙鹿, 款款走来,仿佛诗文中从琼宇下凡而来身姿奕奕的仙人。


    只不过这仙人散着发且啃着梨。


    这梨是在酒楼后院摘的新鲜冬梨,刚出门就啃上了,本想着路上吃, 可是谁知这些年山葵的长进全在腿上, 梨还未啃完就到了。


    而这披头的散发,自然是山葵跑得太快风吹的。


    本想出场的时候耍个帅,可气质偏偏被造型拖了后腿。


    还好这些年老头子教他的功法没忘, 倒在气势上扳回一局。


    吴管事看着刀刃上的豁口, 向后退了两步有些警惕地看着霆阆。


    霆阆悠然自得地啃完了手上的梨, 随手扔在一旁, 捡了个树枝起来。


    “少阁主啊少阁主, 我早早地跟你说了,那些老头子的话信不得, 这世上没有比他们还会骗人的人了。”


    花不衍见霆阆来了,一时之间当真不知是喜是悲。


    他觉着如今的自己实在太过狼狈, 着实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果然这些年在踏月阁什么也没学会, 只学会了些无用的自尊来。


    想到此处又不由得一笑,可是又一个字说不出口, 笑中带着苦涩。


    霆阆以手中树枝作剑。


    一剑, 毁去吴管事手中双刃。


    一剑,将吴管事击退数尺。


    一剑, 吴管事胸前已鲜血淋淋。


    吴管事不是霆阆的对手,只受了三剑,便已倒地支撑不起。


    而霆阆手中,却仅仅只是树枝而已。


    使的不是灵气,而是蚀骨的魔气。


    霆阆刚想结果此人性命,却突然被花不衍拦下。


    “等等。”


    霆阆手下一滞。


    “少阁主还有何事?”


    “我有话问他。”


    花不衍缓缓走至吴管事的面前。


    问地却还是那句,“吴老,你跟了我多久了?”


    吴管事仍旧不想回答。


    “要杀便杀,花阁主不必心软。”


    “你不愿说就罢了,当我从来不认识你,以后也别让我在瞧见你。”


    花不衍笑了笑,起身便想离开,他始终是狠不下心来。


    见这一幕,吴老总算是开口了。


    “少主……阁主的救命之恩,吴某不敢忘,昔日吴某从蓬莱逃出,被人追杀千里,是阁主救下我,待我如亲眷,这些吴某都记在心里。”


    吴管事说着说着大口的鲜血便涌了出来。


    可是霆阆却觉着奇怪。


    他出手,伤及的全是皮肉,可是看吴管事如今的样子,却分明是受了内伤。


    他手下的轻重他自己明白,这绝不是他打出的伤。


    “吴某万死不能……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吴某背信弃义,这般言语已是污了阁主耳朵,阁主还是不要再问了。”


    而后,吴管事扶着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霆阆察觉出不对,立马问道:“他们喂你吃了什么东西。”


    花不衍闻声回过头来,看见吴管事脸色发乌,眼角紫黑。


    他忽而想起些什么,花家子弟体内都服有虫蛊,见吴管事的样子,应当是毒发了。


    当花不衍去探脉之时,发现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


    花不衍下意识地想要替吴管事解毒,可是吴管事却摇了摇头。


    “阁主,不必了,毒已至肺腑,救不来了。”


    果真。


    花不衍用灵力细细探查,这毒已发作许久了。


    吴管事是踏月阁门下的弟子,花不衍如今掌握越骨笛,他便是踏月阁的阁主。对自家的阁主下手,自然是会引得毒蛊发作。


    只怕是从吴管事最开始动手起,这毒蛊就已经醒了。


    这与霆阆上次中毒不同。


    上一次霆阆毒性刚刚发作,叶渐尘就为他将体内的毒逼出,而如今吴管事体内的毒,毒发已久,毒性蔓延至四肢百骸,根深蒂固,藏于肺腑,无论如何都解不了了。


    如今尚能言语,只怕是靠着灵力蛮蛮强撑。


    可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刺客愚蠢到心甘情愿地吃下这种毒药来。


    “阁主,吴某无能。”


    “你先别说话。”花不衍手中唤出几根银针来,抬手便准备为吴管事行针祛毒。


    霆阆也是很快明白过来,只可惜他不擅长这些事情,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然而吴管事却抬手拦下了花不衍的动作。


    “吴某在踏月阁呆了这么些年,这些解毒之法也都明白的,阁主不必试了。”


    花不衍咬着牙问道:“谁做的!”


    吴管事闭起了眼睛,“阁主不必问了,见您活着,这越骨笛也认了您,周围有他们姐弟二人跟随,我就放心了,不过,听我一句劝,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去追求今日的真相,那不是您能……”


    “够了。”


    花不衍连使几针,想要把毒逼出来。


    可是这毒太深,他用灵力玩命地逼都无济于事。


    霆阆瞧见花不衍腰间那把不凡的笛子,再加上老阁主逝世的消息,稍加思索便大概推断出了他离开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但是他也不知能干些什么,只是觉着周围的大雨配上这样的事情太过凄凉。


    于是他幻了把伞出来,替二人举着。


    而后又觉着二人这样说话实在是在相互为难,便说道:“你跟了你们少主这样久,你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这样说莫非他就真的肯听,他就肯这样善罢甘休?”


    不耍嘴皮子的霆阆,眼神竟是比谁都要严肃。


    吴管事大概是被这句话说动了。


    “是吴某无能……吴某早年间有一个孩子,家中遭事走散了,本以为他已命丧黄泉,却不料他非但没死反而已成了蓬莱弟子。”


    “……那姓陆的这些年以我孩儿性命做要挟,要我为他做事,一次是引得阁主买下原清迟,一次是在城中布下秘术。”


    “而这最后一次,便是今日,要我截杀阁主。”


    正好三次,到今天,这毒正巧是要命的那次。


    “我曾为蓬莱弟子,在蓬莱留下过命灯,若我今日活着,那我孩儿便无生路。”


    “我这等人,竟还能在世上留条血脉,算是福气了,今日死在这里,当真无甚怨的。”


    吴管事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是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他要把话说完。


    “一天后,城里的傀儡会完全成型,他们会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是再没了心智,闲月城不是第一个,在蓬莱……在蓬莱……傀儡……是为了……灵珠……”


    霆阆的瞳孔瞬间放大。


    吴管事没了声息。


    花不衍也停了动作。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


    打在霆阆自己用魔气幻成的那把伞上。


    “咚咚咚。”


    将气氛更拉入沉闷。


    修士们讲究魂归天地,生前采天地灵气,死后也要回归到这天地之中。


    大概就像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一般。


    吴管事刚刚闭上眼睛,他的身体便散成了点点星光消逝在林间。


    花不衍背对着霆阆,一只鹿,两只豹子,站了那么一会儿。


    转过身来的时候,已是最初的神色。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一般。


    郁儿化作了人形,窈窕的女子用手抚上花不衍的背。


    “乖,别憋着。”


    说完,花不衍吐出一口血雾来。


    千般万般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郁儿将头埋了下去。


    花不衍却反过来安慰起了她。


    “好了,郁儿姐姐,没事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这里。


    霆阆喊住他。


    “我好不容易跑来一趟,你就一句话不跟我说,就准备走了吗。”


    刚才那吴管事的话间,透露出来太多的事情。


    陆承渊要吴管事一共做了三回事情,虫蛊毒发的次数也恰为三次。


    就好似有人将一切算计得清清楚楚一般。


    花不衍买下原清迟是被人安排好的,原清迟被送上玄鉴宗也是被安排好的。


    就像是为专门为霆阆铺好了路。


    霆阆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不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吴管事最后没说完的那句,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踏月城不是第一个……那么如今蓬莱是个什么模样,这一切又跟灵珠又和关系。


    这就想张网一样,越来越复杂。也好像是个圆霆阆知道的越多,但是好像接触到的未知也越多一般。


    他冥冥之中觉着,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串在一起,只不过是少了些东西。


    可是花不衍并不想搭理霆阆,自顾自地走着。


    霆阆有些无奈。


    不过他倒是会安慰自己。


    唉,叛逆期的少年一般都是爱什么事憋在心里藏着,都是爱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的。


    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就比如叶渐尘小时候也爱憋着,如今长大了喝了酒都会撒娇了。


    “那你准备去哪儿总说一声吧。”


    山葵拿鹿角蹭了蹭霆阆的背,霆阆接着揉了揉山葵的脑袋。


    两个人这是一个在说,不去了吧。


    另一个在说,没事的。


    不过像是花不衍被问到了,步子停住了,他大概自己都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


    一开始是浩儿带着他走,如今他只是单纯地想走,不想让自己停下,不然那些情绪就该无处安放了。


    “看在咱们当初还算是待过一个监牢的份上,你要不要听我说两句啊。”


    第46章  你配不上我家大人(一)


    叶渐尘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扫着他的脸, 胸口也闷闷的,像是块石头压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一团圆鼓鼓的毛球就从他的身上滚了下去。


    天色已经暗了,他看不清那毛球是个什么模样, 却听得那毛球“哎呦”了一声。


    他一挥袖子,屋内的烛火燃起。


    发现那团毛球竟是只松鼠。


    不止刚刚摔到地上那只, 叶渐尘的枕边还有一只。


    地上那只刚刚从床上滚落,正抻着小爪子委屈巴巴地揉着腰。


    “诶呦,摔死我了,你这人怎么这般粗鲁, 真是不心疼我这个老人家。”


    枕边的那只毛色深一些, 正抱着坚果咔咔地啃着,倒是没空理叶渐尘。


    那只号称老人家是松鼠转过身来,指着啃坚果的松鼠骂道:“好呀, 你这没良心的孙儿, 见你爷爷被人欺负了还不说句话。”


    松鼠孙儿朝外边探了探脑袋, 说道:“这能有什么法子, 这可是那位大人的人。”


    松鼠爷爷叉起了腰, 又朝着叶渐尘骂了起来,“我家大人风姿盖世, 怎么会有你这等粗鲁的朋友。”


    叶渐尘听着自己竟被两只松鼠骂了“粗鲁”,勾了勾嘴角, 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指的是霆阆, 也都随了霆阆的性子,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准备从床上下来。


    只是这酒的劲还没过去, 身形晃了一晃,无意间碰到了枕头, 弄撒了松鼠孙儿囤在上面的坚果。


    这下可是又把松鼠孙儿惹恼了,两只小爪子抖着把散在床上的坚果扒拉到自己的脚边。


    “你你你,你果真是个粗鲁的人!”


    松鼠爷爷也是赞同,“就是,如此粗鲁,是如何配得上我家大人,真不知道山葵大人是怎么能同意这门亲事的。”


    本来叶渐尘并不把这两只松鼠说得话放在心上,但是却突然听到个词来。


    “亲事?”


    “什么?!你还不知道!”


    松鼠爷爷被气得尾巴都要打卷儿了,但是觉得站在地上一直仰着头跟叶渐尘讲话格外的不舒坦,于是扒拉两下爬上了凳子。


    结果发现站在凳子上竟还是要仰着头才能跟他讲话,于是又腾腾两下爬上了桌子。


    摆出一副威武气势的模样来。


    “山葵大人说了,你和我家大人的亲事她看着大人的面子上同意了,但是她也让我们转告你,她只是暂且同意了,你现在也就是勉强进入了考察期,至于最后行不行,还得看你的表现。”


    还没等叶渐尘反应过来,在他喝醉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身后那只松鼠孙儿也冒了出来。


    “而且啊,我们山葵大人还说了,虽然我家大人心肠又好人又体贴,但是到时候什么彩礼仪式啊婚宴啊,都得按着规矩来,一样都不能少。”


    松鼠爷爷:“不过就你刚刚的那副模样,我看你这考察期大概是三天都撑不下去。”


    松鼠孙儿抱着坚果附和道:“就是,山葵大人是不会把大人交到你的手上的,绝不可能。”


    这爷孙儿俩,一唱一和地,如说相声一般,活活是把叶渐尘弄懵了。


    叶渐尘再三确认了一番,自己如今可没在醉着,也大概不是在梦中。


    那……


    那当真是在说他和师兄的事情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般突然,叫他一丝准备都没有。


    毕竟这些事情,他做梦都不敢想。


    他站起身来,手脚慌乱。


    一般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


    还没想好,手心倒先出了一层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无意间瞥见桌子上的铜镜,看见自己的头发因为刚刚醉酒而有些散乱。


    于是当即使了个诀。


    看了半晌又觉着衣裳不太顺眼,于是又捏了个诀,连褶皱都捋得平整,如新的一般。


    可是又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隐隐中觉着师兄似乎嫌弃他许久没换衣裳,可是又想不起师兄是何时提起的。


    无论怎的,叶渐尘又从储物戒里寻出来一身新衣裳。


    一件窄袖的墨色锦衣,领口用细密的银线绣了卷云纹。


    叶渐尘穿上后,竟还显出一股书卷气来。


    那松鼠孙儿“啧啧”了两声,“换了套衣裳倒是像换了个人似的,现在看起来倒还算能接受,至少皮肉长相不错。就是气质不及我家大人万一。”


    而松鼠爷爷在一旁叹了口气,“长相不错又怎么能行,找伴儿这种事情还是得看性格,皮相再好有什么用,大人旁的都好,怎么眼光这般肤浅,下次得让山葵大人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这爷孙俩虽然话里还是对叶渐尘千般不满,但是至少都对这身行头表示了肯定。


    不久前还三剑破阵的玄鉴宗宗主,此刻像个傻孩子一般在铜镜面前认真地收拾自己。


    叶渐尘面上虽不显,仍旧是摆着那张冷冰冰的脸,但是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冷静不下来了。


    本来还准备好好想想,待会找霆阆应当说些什么,可是如今他是半分思考能力也无,就这么干干的站在镜子前面站了半天。


    末了,叶渐尘总算是下定决心准备去找霆阆的时候,却被松鼠老头叫住了。


    “诶,你干什么去。”


    松鼠孙儿也是急着说道:“大人如今不在,山葵大人叫我们看好你,你可不能走。”


    “不在?”


    叶渐尘皱了眉头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悦。


    谁知,叶渐尘的眼神稍稍一凶,这两只松鼠立马就瘪了。


    那松鼠老头往茶壶后躲了躲,“是啊,不在,你急什么急。”


    转眼间,叶渐尘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在缥缈峰上的叶渐尘,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为什么不早说。”


    听语气,叶渐尘是生气了。


    叶渐尘这一生气,将松鼠老头当初骂他“粗鲁”的气势给吓得一点都没了,松鼠老头的牙都在打着哆嗦,指着孙儿骂道;“还不都是你,就知道吃吃吃,为什么不早说啊。”


    松鼠孙儿也是被叶渐尘的模样吓着了,“这这这……这也不能赖我啊,你怎么不说啊。”


    “我我我是长辈,你怎么能跟你爷爷这样说话。”


    “那我还是个宝宝呢。”说完松鼠孙儿就抱着坚果往被子里钻。


    叶渐尘只是有些急,并非是真的生气,更不想吓唬他们。


    可谁知这俩怂了吧唧的松鼠能被吓出这幅模样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霆阆能养出来的性子。


    只得缓了缓神色,问道:“往哪儿去了。”


    两只松鼠异口同声:“南边儿。”


    叶渐尘出了酒楼就一路朝南边儿去寻了。


    叶渐尘走后,两只松鼠留在这屋子里,小眼瞪着大眼。


    松鼠孙儿三下两下蹦到了桌上。


    “不对啊,爷爷,山葵大人不是交代我们看好他,别让他跑了吗。”


    松鼠老头:“他他他长得那么凶,你拦得住吗。”


    松鼠孙儿:“可是就让他这么走了,山葵大人不会怪我们吧。”


    松鼠老头摇摇头说道:“这等粗鲁又凶的人,最好走远一点,可配不上我们家大人。”


    “嗯,说的有理。”-


    叶渐尘出了酒楼,一路向南边儿的林子里去了。


    外面下了雨,泥土极为松软,路上还能见到一只麋鹿的脚印。


    想来霆阆应当是与山葵一同离开的。


    说来也是奇怪,这还算在冬日,不过山葵留下的脚印周围竟开始有枝娅破土而出,留下点点青痕。


    这一路上的各种生灵也格外热闹。


    春风未及,但是春意却猝不及防地撞了满怀。


    向南走了没有多远,他便远远地瞧见了散着悠悠白光的仙鹿,霆阆坐在仙鹿上,姿势慵懒,衣袂翩翩,细雨轻打在他的身上却毫不在意,甚至这细雨在他的身边像是织了一层薄雾,更显得他缥缈出尘。


    就像……


    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美极。


    如果不是在霆阆周围还有那么两只碍眼的雪豹和一个更碍眼的人的话。


    叶渐尘忽而又想起在酥合斋的事情来,那老鸨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当然是风月之事,当初踏月阁少阁主花不衍一座金山赎迟儿的风月往事啊。”


    这个人是怎么又出现在霆阆身边的。


    而且二人竟是在……聊天。


    跟那个人有什么可聊的。


    叶渐尘攀至林间高大的树上,敛了气息,悄悄地跟在一旁,想要听二人都在聊些什么-


    霆阆费了半天的口舌,终于是将花不衍说动了,二人约定一同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毕竟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个帮手。


    不过这事情急不来。


    花不衍身上的伤不轻,得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并且小师弟还在酒楼里醉着呢,还得等他醒了一起打算。


    于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两只豹子,一个人骑着鹿,慢悠悠地朝着酒楼的方向走去。


    不过二人一路走着,气氛着实有些沉闷。


    霆阆其实很能理解花不衍如今这份沉重的心情,不过也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需要有个人能把他从现在的情绪中带出来。


    想着自己大他个几百岁,按照辈分,他与老阁主算是一辈的,花不衍按道理还得喊他一声叔,怎么着也算是个长辈。


    如今花不衍举目无亲,这份责任似乎就落到了他这个长辈的身上。


    于是主动地找花不衍说起了话。


    “少阁主别闷着张脸了,与我多说说话如何。”


    虽说踏月阁的事情和霆阆没有关系,但是众门派对踏月阁发难确实是由霆阆而起。


    再一个,霆阆是个魔头,而是是一个曾经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因此,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即使他答应和霆阆一起查明真相,但是他现在都不愿与霆阆多说。


    但是霆阆还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不愿说,那就听我说好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我还从没跟别人讲过,今儿破例讲给你听了。”


    一旁隐匿在树上的叶渐尘捏紧了拳头。


    “之前还在玄鉴宗的时候,经常下山历练,路过淮安城救过一个孩子。”


    “那孩子得罪了大户人家的少爷,那个少爷在街上轻薄一位姑娘,那孩子挺身而出,扰了少爷的好事。”


    霆阆一边讲着,一边手一挥,周围树叶上的雨水就聚在了他的面前,接着幻化出了几个人形,随着霆阆的故事动了起来,像是在他面前演戏一样。


    “那大户人家的少爷如何忍得,叫来了家丁就将孩子当街打了个半死,还好被我救下,捡了条命。”


    “后来我再去淮安城的时候,距上一次已过了七十年,我走在路上被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拦下,那老人家一眼就认出了我,而我花了很久才想起,面前这个老人竟是我当年救下的孩子。”


    “我仍旧是当初的模样,而昔日少年转眼垂垂老矣。”


    “老人家把我带到家中,留我吃了顿饭,认识了他的孙女。”


    “老人家的孙女嫁给了一个赌鬼,欠下了大笔的赌债,整日酗酒,对她又打又骂。”


    “我施了些法术,让她那个赌鬼丈夫淹死在了河里。后来还帮她还清了债务。”


    “等我再去淮安城的时候,我又遇见了那个孙女。”


    “那个时候孙女也已很老了,她开了家杂货铺,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而我当初救下的孩子已经离世很久很久了。”


    “但是我仍旧是当初第一次来到淮安城的模样。”


    第47章  他配不上我家大人(二)


    故事讲完, 霆阆面前由雨水塑成的小人又化成了点点水珠,散去了,所落之处, 有草木滋长。


    花不衍刚刚听出些味道来,故事便戛然而止。


    他问到:“后来呢。”


    霆阆瞧见路旁有棵清热解毒的野草, 顺手就折下叼在嘴里,而后说道:“没了啊,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淮安城了。”


    花不衍半斜着身子看着霆阆,说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讲故事讲得很差劲。”


    “不曾, 我一般只跟我的师弟师妹们讲,他们从来不敢嫌弃我。”霆阆坐在仙鹿上,手撑着脑袋嘿嘿一笑。


    结果山葵突然歪了歪脑袋, 鹿角刻意地往霆阆身上蹭蹭。


    霆阆马上反应过来, “对对, 还跟可爱的山葵讲过。”


    接着一人一鹿就开始打闹了起来。


    花不衍被这气氛影响, 显然较之前放松了许多, 转过身也摸了摸浩儿背上的毛。


    “细细琢磨,故事倒也有几分意思。前辈大概是想让我明白这世事沧桑变幻难料, 身为修行之人应当控制自己,不该外物和情绪所影响。”


    花不衍的话里生出了一股对霆阆的敬佩之意。


    “前辈有心了, 不衍自当谨记。”


    花不衍突然变得如此正经, 真如同对待长辈一般和霆阆说话,倒让霆阆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起来像是花不衍欠了他个人情似的。


    最主要的是他本意只想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安慰这个少年, 不想让他活得那样累, 思考那么多那么沉重的道理。


    于是霆阆随口扯了个理由来,教他不要这样认真。


    “你这样理解嘛, 也是可以的,我其实是想说,难受没关系,撑过这些日子就好了,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回头,诶,发现事情也就那样。人生本来就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修行之人嘛,几十年不算什么。”


    花不衍本还在想着霆阆的故事,想着自己的事情,听完霆阆这句话后,倒是一下子笑了出来。


    “前辈还当真是……有意思啊。”


    这一笑,让花不衍放下了不少的担子。


    然而叶渐尘一路跟在霆阆的身后,越听这眉头是皱得越深。


    其实他听得不很分明,不明白二人说着说着为何还笑了起来。


    不过联系起之前种种,和霆阆有关的事情,总是明里暗里有花不衍的参与,再加上听闻老鸨说的那些话,实在是让他忍不住去想,莫非二人的关系当真如传闻中那样,有那么一段说不清的过往。


    本来在酒楼里那两只松鼠的话,就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如今醋意上来了,更是让他往牛角尖里钻。


    看着花不衍那副模样,叶渐尘是越看越不顺眼,他甚至觉着霆阆周围是围了三只豹子。


    豺狼之心,昭然若揭。


    就在叶渐尘忍不住提着剑准备去好好“问”清楚的时候,忽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花不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起霆阆。


    “前辈之前说喜欢跟师弟和师妹们讲故事,我记得玄鉴宗的叶宗主,应该是前辈的师弟吧。”


    霆阆“嗯”了一声,然后丢掉了嘴里的草,在路边折了棵新的,叼在嘴里。


    这草的味道极好,酸酸甜甜的。


    “是啊。”


    花不衍又问:“那我还挺想知道,威震四海的叶宗主年少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霆阆砸吧砸吧嘴儿,“你问他干什么。”


    “玄鉴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主,公认的万年不出的天才,我自然想多知道一些,看看我离天下第一究竟还差了多远。”


    叶渐尘不由得拉进了些与他们二人的距离。


    他也想知道,霆阆口中的他是什么样的人。


    霆阆琢磨了半天,说道:“我说不上来。”


    花不衍愈发好奇了,“我听说前辈还在玄鉴宗时,与叶宗主的关系极为亲密啊。”


    “亲密吗”霆阆想了想从前的事情,觉得自己从前待叶渐尘确实算不上差,顶多就是变着花样拆散他的桃花而已,可是也谈不上“亲密”二字。


    不过又想起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指不定自己忘记的那些事情里,当真有那么几件不能见人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霆阆捂了捂自己的额头。


    唉,造孽。


    “前辈这是何意啊?莫非其中暗含隐秘?”


    师兄弟的关系若有隐秘,那可是多么引人遐想。


    霆阆佯装没事,说道:“没有,可能是越熟悉越描述不出来吧。”


    花不衍:“那听说叶宗主年轻时候痴迷练剑不分昼夜寒暑,曾三年不下试剑台一步,这事当真?”


    “噢!这事我知道。”霆阆拍了拍膝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有这事,可不止他一个,我也在呢,我记得当时我们俩摔破了师尊藏起来的杏花村的酒,然后就被罚去试剑台面壁三年不许下来。”


    “不过也不算很苦,我们在试剑台旁边搭了个茅草屋子,偷懒的时候就躲在屋子里睡觉,饿的时候偷偷跑去山下的食堂偷烧鸡吃。”


    说完霆阆还不忘补一句,“日子过得可舒坦了,比被师尊盯着练剑舒坦多了。”


    郁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尾巴一甩,不小心扫断了路旁的一颗树。


    大树轰然倒下。


    山葵觉着极为丢人,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可谁知太过匆忙打了滑。


    踉跄间,霆阆扶紧了山葵的角,说道:“这怎么了,日子过得着实很舒坦啊。”


    躲在一旁的叶渐尘抠掉了一层树皮。


    花不衍示意郁儿收住笑,接着问道:“我还曾听闻叶宗主修为未至元婴就击败了当时的隐世的天下第一剑修巫山剑,此事可当真?”


    “巫山剑这名号好生耳熟啊。”霆阆将这名字念叨了一会儿,“等等让我想想,好像还真有这个人。”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秃顶了的老道吧,他是因为早年间四处留情,桃花债欠了是一堆又一堆,据说还有个女子为他生了个孩子,不过那女子恨他薄情,叫他还未来得及见上自己孩子一面,就带着孩子走了。”


    “他听说了玄鉴宗出了个天才剑修,非说是自己的孩子,说什么若不是他的孩儿,如何能在剑道上有如此修为,要死要活地非要拉着叶渐尘跟他滴血认亲。”


    花不衍忙问:“那叶宗主可是他的孩子?”


    “当然不是了。”霆阆想了想那个道人秃得油光锃亮的脑门,想了想叶渐尘,说道:“叶渐尘应当不脱发。”


    “那道人还有趣得很,知道叶渐尘不是他孩儿之后,心灰意冷,决定不修道了,准备下山找个婆娘好好过日子,早日再生个大胖小子,这才到处宣扬他输给了叶渐尘,羞愧难当,从此再不使剑。”


    郁儿这次极力想忍住,可是着实是忍不住,尾巴一甩,路旁又有两棵树木倒地。


    山葵这次相当淡定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躲在暗处的叶渐尘,脸色一黑。


    花不衍却突然间仰头大笑起来,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说他是在笑叶渐尘的趣事吧,又不像。


    不过他这人,一直就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原来这背后是这样的故事。”


    笑完又将头埋了下去,带着几分沮丧。


    “大概因他是叶宗主,所以才有这等的传奇故事罢,也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有这种‘传奇’。”


    “就我如今这般名声来看倒是真有几分难度。”


    “不过前辈还没说,叶宗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霆阆挠挠头,“干嘛非得问这个呢,大概就是……”


    其实霆阆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就是“冰棒”。


    谁叫叶渐尘天天就板着一张脸。


    但是他突然想起叶渐尘喝醉了被他骗“喵”叫的样子。


    那大概是一只不会撒娇的高傲的猫。


    但是又想起叶渐尘欺负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来。


    那大概是龇着牙的狼狗。


    本来霆阆还真的认认真真地在思考着,究竟该怎么来形容。


    可是越想越觉着这些样子有问题。


    最后似乎在跟自己较劲一般地说道:“有什么好问的,我是他师兄,那他在我眼里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儿吗。”


    霆阆这话说完,一行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课树,瞬间就结满了霜。


    出了林子,就能看见酒楼了。


    走得近了,霆阆还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师弟醒了没有。


    更不知道,师弟还记不记得自己喝醉时候干的事情。


    可是还没进门,就有两只圆滚滚的东西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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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只圆滚滚的团子跑近了,山葵立马就把霆阆撂在了地上。


    屁股着地,有些疼。


    山葵化成了人形,掸了掸袖子,叉着腰问道:“你们俩怎么跑出来了,我不是让你们看着叶渐尘的吗!”


    松鼠老头委屈极了,“山葵大人啊,你有所不知,那厮极其粗鲁凶悍,对我等是又打又骂,他他他,完全就配不上咱家大人啊,你可不能把咱家大人交到他手上啊。”


    松鼠孙儿也是凑了过来,“是啊是啊,山葵大人,那厮还抢了我的见过,何其凶恶!”


    霆阆本还在揉着屁股,结果听到这两句话差点是没笑岔气。


    粗鲁!凶恶!抢坚果!


    哇,好你个叶渐尘!干了些什么事情出来。


    山葵倒是急了,“你们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人呢!”


    松鼠孙儿往松鼠老头背后一躲,松鼠老头其实也想往后面窜,可惜是硬生生地被松鼠孙儿推了出来。


    只得往前去扒住了山葵的鞋。


    “呜呜呜山葵大人啊,我等没看住让那厮跑了啊。”


    霆阆忍住笑,问道:“往哪儿跑了。”


    松鼠老头往霆阆他们回来的方向一指。


    “往那儿……啊啊啊他他回来了。”


    说完就抱着山葵的腿往上窜。


    霆阆顺着松鼠老头手指的方向回过头,就见到叶渐尘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的身后。


    好嘛。


    霆阆现在确认。


    叶渐尘记不记得醉酒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但是刚刚一路上他们讲得话肯定是被听了去了。


    第48章  你看我这画儿


    霆阆很明显感觉到叶渐尘生气了。


    和师弟少说也生活了几百年了, 像生这么大的气还是少见。


    但是霆阆也很明显地感觉出来,这气似乎不是朝他来的。


    果然叶渐尘看了霆阆一会儿之后,提剑却是冲着花不衍去的。


    花不衍反应甚快, 退后两步躲开了这一剑。


    花不衍以为叶渐尘大概还是在记恨谋杀一事,于是解释道:“叶宗主大概是误会了, 我此行前来并无恶意。”


    叶渐尘应道:“是吗,我对少阁主也并无恶意。”


    话虽这样说,但是叶渐尘的剑气却更为逼人。


    花不衍身上有伤,应付得有些吃力。


    他本就不是叶渐尘的对手, 上次刺杀事先准备良久都不能伤及叶渐尘分毫, 更何况现在。


    “叶宗主这是何意啊。”


    叶渐尘目光如剑。


    “让你看看你和天下第一之间差了多远。”


    霆阆在一旁看懵了。


    原来叶渐尘这是记仇,不,不对, 这应当说是吃醋了, 不过吃醋也不算恰当, 这应当是争风吃醋不成后恼羞成怒。


    以前真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弟居然有这么多的小情绪。


    与印象中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 现在这个更鲜活。


    不过一直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花不衍的状态确实很糟。


    “好了不闹了。”


    隔了这么许久, 霆阆劝人的法子还是跟从前哄小孩儿的法子一样。


    不过确实很受用。


    叶渐尘立马收了剑。


    不过收剑前刻意划开了花不衍的衣襟。


    霆阆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一旁的山葵倒是看见了, 冲着叶渐尘翻了个白眼。


    在他们妖精界,这种行为一般是争夺领地争夺配偶权的时候才会有的。


    夜深之后, 霆阆在屋里起了个炭火。


    郁儿和浩儿再怎么样本性也还是个动物, 和山葵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接着山葵竟还自告奋勇地带着他们去不远处的湖边去了。


    屋内的炉火旁只留下他们三人。


    在讲完踏月阁发生的事情之后,三人围坐在炭火旁, 非常默契地相互间保持着沉默。


    气氛极其的微妙且尴尬。


    最后还是霆阆的红薯都快烤糊了, 闻着糊味了,才缓过神来, 他们三人已在这屋中坐了几个时辰了。


    看着黑黑的红薯,霆阆已然没有了吃的欲望,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行了,干坐着算什么事儿啊,都歇着吧,尤其是少阁主,你的伤怕是得好好养着,一日两日好不了的。”


    然而这句话说完,三人却是谁也没动。


    犹豫了半晌,花不衍说道:“明天我回一趟闲月城。”


    “嗯。”


    霆阆并无意见,他本身也是这样想的。


    吴管事最后说的那些话在刚刚一遍遍地在他的脑子里倒来倒去,就是想找出些线索来。


    但是霆阆却偷偷地打量了一番叶渐尘的反应。


    叶渐尘神色平淡,向火盆里添了把柴-


    夜晚,霆阆一个人悄悄地敲了敲花不衍的房门。


    果然,花不衍还未睡。


    门一开从屋子里传来一股很浓的药味,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桌上摆着越骨笛。


    花不衍见霆阆来找他,有几分惊讶,倚着门框,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说话带着几分熟悉的调调,“前辈半夜来房中寻我,很容易让晚辈误会的。”


    “最主要,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晚辈可真是斗不过你身边的那一位,这点自知之明晚辈还是有的。”


    霆阆笑了笑。


    花不衍还有心思跟他说玩笑话,想来状态是渐渐好转了。


    虽然闭着眼睛都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在刻意掩饰,不过这总好过一直消沉。


    霆阆明白,花不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更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前辈指教,不衍听着就是。”


    “明天去闲月城里,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最好避着我还有叶渐尘去做。”


    这话说得奇怪。


    “前辈这话的意思……”花不衍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前辈这是……信不过叶宗主?”


    “不光是我,你也信不过不是吗。”


    刚刚在楼下三人围坐在炭火旁的,花不衍讲述一路发生的事情之时,什么都说得清楚,唯独隐去了吴管事话中的“灵珠”二字。


    事关灵珠,而叶渐尘此前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灵珠的人,这事情绝对不可能跟他一点关系也无。


    花不衍或许相信霆阆,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完全相信叶渐尘。


    不过这话从霆阆的口中说出,倒真出乎了花不衍的预料。


    “我还以为,叶宗主和前辈之间……”


    “不是你想的那般,不过也不是你想的那般。”


    霆阆这两个“那般”的语气不同。


    这意思在说,霆阆与叶渐尘之间并不是花不衍想象的那种关系,但是也并不是相互猜忌相互提防。


    “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前辈会找叶宗主问个清楚。”


    的确,正如叶渐尘一直回避着和霆阆的过往一样,霆阆也一直回避着所有有关于灵珠的事情。


    他同叶渐尘讲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却没有一件是在“那件事”之后的。


    “有些事情,我问,他一定会告诉我,但是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答案。”


    花不衍借着些许的烛光仔细地打量着霆阆的那张脸,霆阆天生眼角就带着笑,暧昧的暖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那种感觉,让花不衍有些看不透。


    “前辈说的这话,不衍有些不太明白。”


    “没什么不明白的,关于灵珠的一切事情我都不会去问他,或许我查到一半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看到的那样,我就不查了,随便找一个什么别人不能找到我的地方,种种田养些什么猫啊狗啊,一被子安安分分再也不折腾。”


    霆阆丢下这句话就走了,他怕自己说多了,自己也绕不回来。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之前还在跟山葵说,他绝不能辜负无情崖的人,如今又说自己或许坚持不下去。


    这话听起来自己都觉得恨。


    恨自己摇摆。


    恨自己患得患失。


    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坚定的人。


    他想把将一切查得清楚明白。


    他想要曾今欺他辱他的人,都尝尝那被人欺辱的滋味。


    他想让那些曾经负他的人,都尝尝那被人排斥的滋味。


    可是他又害怕,他顺着这条线走啊爬啊,折腾的浑身都是伤,终于拽到了这条线的这一头,可是一抬头却发现,拽着这一头的人,居然是叶渐尘。


    那他可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或许明日又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呢。


    又或许,明日他就把一切都想起来,也就不再有这些烦恼了。


    当年霆阆并没有盗走灵珠。


    这世上有两颗灵珠,一颗在玄鉴宗,一颗在无情崖。


    可是从某一天开始,玄鉴宗的那颗灵珠蕴含的灵力却在日益衰退。


    灵珠乃洞天仙府的立根之本,没有灵珠,灵界千万座灵山就会在一夜之间化为荒芜。


    终于在某一日,灵界的修士们踏上了极北的土地-


    这世上就是有事情这样的巧,他霆阆纠结摇摆的时候,叶渐尘同他遇见的是一样的事情。


    入定时心绪不宁极易走火入魔,所以今晚叶渐尘一直躺在床上。


    霆阆没有问起多年前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再提。


    世上的感情本不应该存在隐瞒与欺骗。


    他知道,只要他把所有的事情告诉霆阆,无论怎样,霆阆都还会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是有些事情总会在暗处生下根来。


    他会说,但不是现在-


    玄鉴宗内。


    风吹开了窗户,一只箱子瞬间出现在了顾秋允的桌上。


    顾秋允没有抬头,甚至手下的动作也为停下。


    “你又放肆了,星儿。”


    “这是陆岛主送来的,陆岛主问,他的夫人何时能醒过来。”


    “我说了,这件事急不得。”


    星儿从暗处中走出,将刚刚被风吹开的窗户轻轻合上。


    “属下是这般打发他的。”


    “还有别的事情么。”


    “有,闲月城清理干净了,可是姓花的那个私生子的命灯却没有灭。”


    顾秋允拿笔的手顿了一下。


    “那个……我记得,是叫花不衍吧。”


    “是。”


    “不必理睬,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小毛孩罢了,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倒是宗主那边到现在也没寻到一点消息吗。”


    “没,属下能力有限,打探不到宗主的一丝踪迹。”


    顾秋允挥挥手,“算了,最该担忧的不是他,不过话说回来,宗主这位置可不好当,他一个人一抗就是几百年,当真是不容易了。”


    说完顾秋允收起了笔。


    在他的面前是一副画,画上的是一个青衣男子,男子持剑临风,风姿斐然,倜傥风流。


    “你看我这画儿,还好看吗?”


    “属下看不懂。”星儿的回复很平淡。


    “霆阆啊霆阆,这么久不见你我是真的想你了。”顾秋允这话是对着画中人说的。


    可是还未等那画上的笔墨全干,顾秋允又将画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星儿躬身问道:“主子这些年一直喜欢画画,可是为何每画一幅,都要烧掉,一幅都不留下来。”


    星儿顿了顿,又道:“如今宗主可不在山上。”


    顾秋允勾了勾嘴角,“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着,画得不好看,或者说没那一张好看。”


    “可是属下却瞧着,都差不多。”


    顾秋允寻了张新的纸出来,在砚台中添了水。


    “你自己刚刚都说了,你看不懂,这世上也就只有他能看懂我的画了。”


    星儿毕恭毕敬。


    “那是属下多嘴了。”


    “在这世上不被理解无人关怀是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越是这样就越是能烘托出有个知心人儿的好处来。”


    星儿知道顾秋允这又是自个跟自个说话了,于是便没有再说话。


    末了,顾秋允叹了口气,说道:“让陆岛主有些准备吧,时间不多了,不要出岔子。”


    “是。”


    第49章  糖葫芦


    清晨起了场大雾。


    林间茫茫的一片看不大清, 从酒楼门前远眺,崇山只剩笔下藏青的一抹。


    霆阆走之前申了个懒腰,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儿, 说道:“今儿这天倒是好,暖和, 怕是这个冬天要过去了。”


    花不衍立在一旁,“前辈倒是有兴致。”


    “春天嘛,谁不喜欢春天,有花有草有山有树。”


    然而霆阆说完就瞧见了叶渐尘走了出来。


    倒也是, 叶渐尘不喜欢春天, 他喜欢雪,雪跟他的性子最像,冷冰冰的。若不是把雪一点点拂去, 谁也不知道, 那雪的下面会藏着些什么。


    雪的下面可能是秋日藏下的果子, 也可能是杀人的刀, 又或许雪的下面还是雪。


    “少阁主喜欢什么花儿?”


    花不衍想也没想就答道:“木芙蓉。”


    霆阆觉着有趣, “为何是木芙蓉。”


    花不衍指了指一旁的芙蓉树说道:“看到了,就随口一说, 也没别的理由。”


    看起来花不衍心思在别的地方,着急上路, 并不想在这里与霆阆闲聊。


    可是霆阆似乎是对这个话题格外的有兴趣, 又去问叶渐尘。


    “师弟呢,最喜欢什么花儿。”


    不过问完又觉着这话有些多余。


    “不必回答了, 我知道了, 师弟肯定是喜欢梅花。”


    叶渐尘的身上就有一股淡淡的裹挟着风雪气息的梅花香味,若不是对梅花格外的偏爱, 又怎么能在身上沾染上那般浓郁的香味。


    可是叶渐尘却喃喃道:“不是梅花,是桃花。”


    花不衍先插了嘴,“桃花,没想到叶宗主这般人物,竟喜欢这样烂漫的花儿来。”


    “我喜欢什么,不必得到少阁主的允许吧。”


    叶渐尘对花不衍的态度仍旧带着敌意。


    “叶阁主不必如此针对在下吧。”


    花不衍回身笑着看向叶渐尘,可是眼神却丝毫不客气。


    这二人凑在一起,想安安稳稳一些确实有些困难。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嘛,我最喜欢的就是莲花,你看,这莲花吧有这么几个好处,长得好看不说,莲子还能吃,熬成粥能清火,不光莲子能吃,冬天了还能挖藕炖汤喝,多好。”


    霆阆想要把话题岔开,然而二人之间的气氛仍旧剑拔弩张,紧张得很。


    “其实向日葵也不错,瓜子炒炒吃可香了。”


    “叶宗主,我是曾经是想杀了你,可是我从未做过对不起灵界的事情,踏月阁开山立派这么些年,门下弟子数万,全靠这忠诚二字,背叛祖宗的事情,我干不来。”


    “忠诚,”叶渐尘轻笑一声,“说白了不过是靠毒药的狠毒手段罢了。”


    “叶宗主说我手段卑劣,我无话可说,毕竟您是灵界首尊,从来都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是么?”


    叶渐尘侧过身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叶宗主怕是清楚得很,这些年叶宗主为何不肯透露出一丝有关灵珠的消息来。”


    “这个问题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好,轮不到我过问,那还有另一件事我要向叶宗主讨教,闲月城出事,为何偏偏不见玄鉴宗的人前来。”


    “你怀疑是我暗中谋划。”


    “我怎么敢怀疑叶宗主,”说完花不衍唤来了郁儿和浩儿,花不衍翻身攀上,“在下心急如焚,就不给叶宗主一路添堵了,先行一步。”


    霆阆这才反应过来,花不衍这是故意和叶渐尘呛起来的。


    等花不衍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霆阆才顺顺山葵头顶上的毛,缓缓朝林子里走去。


    长长的路。


    虫鸣窸窸窣窣。


    再回闲月城,霆阆本以为会瞧见一座死城,谁知还未进城,就有十几辆精致的带有南海风情的马车缓缓驶入城内,倒数第三辆马车上,还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衣袂翩翩,正反弹琵琶,丝竹贯耳,还不热闹,城门前人人驻足围观。


    霆阆看着眼前的景象,征了半刻。


    “这是,怎么了。”


    就过了一日。


    一日前,鲜血流过长街,将整条护城河染成红色,在夕阳下,格外刺目。


    然而仅过半日,闲月城却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恍惚间霆阆撞到了一个正在路边买菜的男子。


    “诶,你这个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啊,往哪儿撞啊。”


    霆阆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诶呦,这不是原公子嘛,”那男子瞧清了霆阆的面容,赔着笑脸说道:“是小的眼拙,是小的冲撞了原公子。”


    霆阆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这买菜的男子,竟是大利赌馆里,那个接待的小厮。


    这小厮,不是该一日前就死在了霆阆的面前,怎的今日还完完整整地站在了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霆阆不由得问出了声,虽说之前从吴管事的话中窥见些端倪,可是真正见到,却还是觉得有些震撼。


    “小的这是在采购今日的菜,城门前的摊贩要比天桥边儿上的便宜两个铜板。”


    站在霆阆身后的叶渐尘也是皱了眉头。


    霆阆指着缓行的车队问道:“那这是……”


    “这个嘛……”小厮又朝霆阆使了使动作,“原公子,这个消息倒不是谁都能知道的,您看您,是不是……”


    这人活得莫名奇妙的,可是这性子倒是没改。


    霆阆掏出几颗从叶渐尘那框来的灵珠,放在小厮的掌心。


    那小厮看见,眼睛都直了。


    “爷,您大气!”


    “废话少说。”


    “这是打南边来的商队,来觐见城主的。不过可不是普通的商队,据说车队的随行就有几十名金丹修士,一般人根本进不了身,车上压得根本就不可能是凡物。”


    “城主?你们城主可是姓花啊?”


    就听得那小厮“啧”了一声。


    “我说公子啊,您来闲月城怎么也不多找人打听打听,像您这样,万一在城里头说错了话,被人听见了可要怎么办呐。我看在您今出手大方的份上,多给您说上一说。”


    “咱们这城主姓陆,那可是蓬莱仙岛陆岛主的亲弟弟,掌管这闲月城都几百年了,陆岛主祖上平了场大瘟,几代人又将这周围的妖物除了个干干净净,大兴商贸,这闲月城才成了中原最繁华的所在。”


    “几百年了?”


    “那可不,”小厮又左右望了望,见周围没人看向这边,压低了声音,对霆阆说道:“原公子,小弟再奉劝您一句,这城内管辖极严,若是说错了话,被旁的什么人听去,容易招至杀身之祸,所以可千万要小心慎言啊。”


    霆阆听完躬了身准备行礼,“谢过兄台了。”


    小厮不敢受这个礼,“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小子还指望着公子照顾小子生意呢。”


    待小厮走远霆阆才叹了口气。


    这闲月城虽是活了,可这城主怎么却换作了他人。


    小厮所说的,是闲月城的历史没错,故事间却将踏月阁的故事安插在了他人身上。


    这个所谓的蓬莱陆程渊的弟弟,霆阆听说过。


    此人名叫陆程酬,数十年前,与合欢宗的大师姐结为道侣,可谁知没过几年,合欢宗的这位大师姐却不知怎么身陨道消了,为此,合欢宗还和蓬莱岛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自这件事之后,这个陆程酬就很少出岛了。


    怎么如今出现在了这里。


    叶渐尘望着高大的城墙,沉声道:“看起来过几日,我们得去趟蓬莱岛了。”


    霆阆耸耸肩,“挺好,也不知蓬莱有没有清补凉。”


    叶渐尘:“师兄所说的清补凉是何物,我怎么未曾听闻过。”


    “就是在椰奶中加入各种水果,红豆,芋圆一类做成的小吃。”霆阆说起吃的,兴趣就盛,“我啊,馋很久了。”


    “那现下我们去哪里,去找那姓陆的问个明白吗。”


    霆阆一边朝着城里走着,一边头也不回的摆手,注意都被街道两边的商贩吸引了去。


    “不急,陆岛主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把十几辆扯运进城,那可不得瞧瞧是什么东西嘛,等他们先进城了再说。”


    “诶,师弟,你敲这木马竟还会自己动起来,做得可真是巧妙。”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其实两人像这样闲聊的时候着实不多。


    大多数的情况下,还都是霆阆一个人在那里叭叭叭。


    说吃的,说玩的,见到什么新奇的都要说上两句。


    霆阆忙着在那里看商贩摆出来的新鲜玩具,身旁走过一个卖糖葫芦的都未发现。


    倒是叶渐尘突然将卖糖葫芦的商人拦下。


    闲月城靠南,这里的人不喜食糖葫芦,再加上天气转暖,糖衣易化,更是少见有人卖。


    “怎么客观,您要来根糖葫芦?”


    叶渐尘也不与商贩多说,递过几腚银两,便结果了商贩手上整垛的糖来。


    待到霆阆回过头来,就见叶渐尘皱着眉头,手中未拿剑,反倒是拿了个插满糖葫芦的草垛,糖葫芦上的糖衣化成了浆,淋在衣袖上。


    霆阆一愣,“你这是”


    叶渐尘看着直往下流糖浆的糖葫芦,抱怨了声,“这糖葫芦怎么这般……”


    霆阆笑了笑,摘下一串儿来。


    “今日天气暖,是这样的。”


    糖衣一化,确实是少了些风味,不过还是甜滋滋的。


    但是叶渐尘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霆阆打趣道:“你傻站着做什么,我可吃不了这样许多,你不是也最爱这零食么。”


    叶渐尘一下子有些慌乱,“师兄是如何知道,我爱吃这个的。”


    霆阆一拍脑袋。


    这是他趁着叶渐尘醉酒时候问出来的。


    可不能让叶渐尘知道他趁着叶渐尘喝醉,让他干出那些丢脸的事情,于是随口折了个幌子。


    “我是你师兄,当然了解你,你想什么我不都清楚得很。”


    叶渐尘有一种秘密被发现的无措感。


    “其实我没吃过,不过凡是师兄最喜欢的,都是我最喜欢的。”


    霆阆又是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这孩子竟比我还要会扯谎来,我又不怕你跟我抢吃的。”


    “你早上还说最喜欢的花儿是桃花儿呢,我可不喜欢桃花儿。”


    叶渐尘垂了眼眸,勾了勾嘴角,也不解释。


    第50章  害!我回来了


    说起了桃花的事情, 叶渐尘就像是失了魂儿一般。


    因为这世上最美的桃花都是开在沧浪涯下的,桃林绵延十里,似血一般红。


    那天刚入三月, 正是桃花开得最旺的季节,花开灼灼, 可是沧浪涯高耸入云,涯上却还有未化的雪。


    他站在涯上,风像刀子一般地割在脸上。


    他本不怕疼。


    可是那一天,他却觉得那风能往骨子里钻, 拿着太上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霆阆那一天穿着鲜艳的衣裳。


    玄鉴宗的弟子们都喜爱素色的衣裳。其实玄鉴宗并没有对弟子服装的规定, 只是所有人都觉得,道法高深,遗世独立的仙人们就该是那个模样, 就像叶渐尘那样。


    只有霆阆说过, 他不太喜欢玄鉴宗的衣裳, 所以那天他穿得鲜艳, 就和山下的桃花一样-


    车队行得缓慢, 一路丝竹不绝,极为热闹, 好似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来了到了这城中一般。


    二人跟在车队后, 入了城。


    商车后有几队随行的侍女, 着各色襦裙,面容若花, 细腰如柳, 引得路边的男子们一阵阵的呼喊。


    忽而一个以玉扇掩面的姑娘向霆阆投来了目光,虽然扇面遮住了女子的面容, 但是露出的眼睛却极为勾人,碧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动,好似要拉人进入奇妙的世界。


    女子伸出手来,白皙的臂弯上的一串金饰“丁玲叮铃”的就开始响动起来。


    霆阆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去接。


    可是还未碰到,那姑娘就将手缩了回去,接着就笑了起来,掩面的羽扇,一颤一颤的,玉制的扇穗也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见公子相貌朗俊,可没想到和别的男人竟没半点分别。”


    说完那碧色的眸子里又似有秋波荡漾。


    霆阆尴尬地将举起的手,顺势摸了摸脑袋,还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在街上被漂亮的小姐姐撩了吗。


    几千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谁知,姑娘见了霆阆渐渐泛红的双脸,又是一笑,发冠上的珠玉流苏碰撞。


    “就说上一句话,公子怎的还害羞了。”


    那姑娘说完便要朝霆阆走来。


    虽然霆阆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他话本看过不少啊。


    按照传统桥段,这个姑娘会走到一半假装摔倒,然后霆阆上前搀扶,姑娘顺势倒在霆阆的怀中,长裙曳地,乌发散开,两人视线相对,气氛逐渐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这还没有结束,周围的群众势必会围上前来,对这一番情景开始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而后,事情开始不得不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男子愧疚,姑娘娇羞。


    一段佳话就此拉开序幕。


    按照狗血剧情的尿性,他会和这个姑娘经历,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上你你又不爱我了的剧情,说不定还有什么我不爱你就是因我我太爱你云云的作精言论。


    这可太符合这本书的风格了。


    虽然霆阆对套路反应极快,但是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就见得那姑娘身形一歪,就要朝着霆阆的身上倚去,叶渐尘突然伸手拽住了那姑娘的胳膊,让姑娘在原地打了个圈儿。


    衣摆晃动,如同一朵曼丽的花儿在面前盛放。


    推搡间,姑娘移开了扇子,众人才发现这姑娘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精致得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才子佳人相遇的剧情被打扰了,姑娘的漂亮脸蛋上瞬间就带了几分怒意。


    不过漂亮的姑娘生气的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她在撒娇。


    还未等姑娘生气发话,叶渐尘先说到:“姑娘不必客气。”


    姑娘被堵得没话可说,如今再去埋怨叶渐尘多管闲事,倒是显得她别有心思了。


    不过这姑娘倒也直接,朝着霆阆盈盈一笑,“多谢两位公子搭救,小女子还不知要怎么谢才好。”


    霆阆想回绝,可还没等他开口,叶渐尘又是抢在了前面。


    “举手之劳,不必多谢。”


    叶渐尘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可是脸色却不大好。


    那股熟悉的冷冰冰的气息又一次席卷了霆阆的周围,让霆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般来说,情敌之间最为敏感。


    这姑娘只看了叶渐尘一眼,便瞬间明了了。


    “这位公子这样说,小女子可真就惶恐了。”


    这句话一说,倒是让叶渐尘刚刚的话中多了几分苦苦相逼的意味,有几个本在一旁看热闹的路人,此刻注意力已移到了霆阆叶渐尘身上。


    说来也奇怪,霆阆没出现之前,叶渐尘是玄鉴宗宗主,灵界第一人。但是自从霆阆出现了,叶渐尘的身上就开始依次背负了灵界叛徒,凶残的恶徒,现在又在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边缘来回试探。


    这姑娘又拿起扇子掩住半张面容,朝着霆阆问道:“小女子小字月容,有幸请教公子姓名。”


    既然姑娘家都已经问出了口,自然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就在霆阆正打算介绍自己的时候,叶渐尘将太上怀抱在胸前。


    “这位是我家原少爷。”


    月容脸上的笑容在看见太上之后顿了半刻,大抵也是发现了这把剑并非凡品,“原来是原公子,小女子愚笨,给公子添了这些许麻烦,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哪里哪里。”霆阆终于是找着了一个说话的机会。


    月容看了霆阆一番,行了个礼,留下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可是临走之时,这脚下又是不稳。


    故技重施。


    虽然没什么新意,可倒是真的好用。


    只是这一次仍旧是未能顺了月容的心意。


    霆阆确实下意识上前搀扶,不过让一旁的路人抢了先。


    “姑娘可小……”那路人的关心之词还未说完,月容瞧见这钓起的鱼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条,于是那细腰又是一扭,如花瓣一般的裙摆在原地打了个转,站住了。


    回头掠过路人,朝着霆阆看了一眼,然后便走了。


    车队一直缓缓地在行走在闲月城最中央的大街上,招惹着整座城的热闹,最终在一间酒楼前停下,便是当时霆阆听评书的那家。


    此刻那说书的老头仍旧是坐在红木桌前,连拍惊堂木的姿势的没变。


    只不过这一次说得是蓬莱岛岛主陆程渊带着门下弟子平顶蓬莱二十八仙岛的故事了。


    霆阆找小二要了壶茶要了碟瓜子便在厅内坐下了,大堂内小厮们忙前忙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共有上百人,将这些人安置妥当且让贵客满意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下午换了四五次茶水,待到入夜,大堂内才算歇停下来。


    正当二人听完小曲儿准备去后院打探打探的时候,月容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了霆阆的对面。


    “原公子是喜欢这首曲子?”


    南海特产的鲛纱有意无意的撩过霆阆的掌心。


    鲛纱冰冰凉凉的,冷得霆阆打了个哆嗦,这个天气,面前的女子却穿得格外轻薄,再加上那不似人间的面容,这倒是让霆阆有几分恍惚,这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人。


    霆阆数着叶渐尘出去买零嘴的时间还有些时候。


    “是啊,这曲子确实不错。”


    然而月容却笑了笑。


    “我还当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料竟也是这样满嘴谎话的臭男人。”


    霆阆还是第一次被安上这样名号。


    “我如何就成了满嘴谎话的臭男人了。”


    “唱着曲子的工夫,公子朝二楼一共看了四次,若不是这曲子太难听,就是这二楼有些什么让公子格外放心不下的东西。”


    霆阆立刻警觉起来。


    看起来他倒是小瞧了面前的这个姑娘,原来这心思也不光只用在撩人心神上。


    霆阆为说话,月容倒是把弄着玉扇。


    “虽然月容自知容貌不佳,可是我坐在公子的面前,公子却第一反应确实向门口望去,这究竟是烦厌月容呢,还是,在等些什么人呢。”


    还未等霆阆想好说辞,叶渐尘便从门口走了进来,捧着一盒映月斋的酥饼,嘴角还沾了点酥饼渣。


    一进门便瞧见霆阆和之前在街上偶遇的女子坐在临窗的桌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之前吃下的醋还未消化完,这下一瓶新醋就又倒了出来,也不知怎的,这屋子里凭空就多出一股酸味出来。


    霆阆瞧见叶渐尘回来了,下意识就将放在桌上的双手收了回去,宛如一个上课淘气被发现了的孩子,可是转而目光又被叶渐尘嘴边上的酥饼渣吸引了注意去。


    这下两人的心里竟同时都生成了“好啊,背着我偷吃”这般的心态,只不过两个偷吃的意味不太一样罢了。


    霆阆有些气恼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边,暗示着叶渐尘。


    只不过这一指,倒是让叶渐尘会错了意思,环视着周围,虽然厅内不如下午那会儿热闹,不过还是坐着不少的客人,眸子里带着些别样的意味说道。


    “在这里,不好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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