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师弟的白月光替身[穿书]》 1、第一章 霆阆是被吵醒的。 喧天的锣鼓声就像是一把尖刀,生生地就要往脑子里扎。霆阆觉着自己浑身使不上力气,四周明明很冷,自己却燥热得厉害,挣扎半天,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却模模糊糊的只能见到一片红光。 霆阆想坐起身来,却不知是这屋子在动,还是自己尚未清醒,只觉天旋地转,头脑越发昏沉。 迷迷糊糊又过了许久,意识才逐渐恢复。 伸手一触,才发现头上被盖了一方红巾,身上穿着一袭华丽的红袍,衣上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纹样,而自己所在之地也并非是什么会动的屋子,而是一乘不小的轿子。 锣鼓、红巾、红裳、轿子…… 这分明是人间女子婚嫁的情景。 霆阆还未来得及细思,他怎会坐进了婚轿之中,就盯着自己的手出了神。 这双手细腻白皙,连指甲都被修剪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手,他是个剑修,常年使剑,掌心布满老茧,手腕处还有早些年留下的伤,而如今,这些全然都没有了。 霆阆此刻满腹疑惑,而记忆却还停留在他死去的那一刻。 霆阆本是个现代社会的三好青年,每天刻苦工作积极向上,唯一的爱好就是在空闲的时间里看看小说,苦苦追正版更新追了三年,然而就在西红柿蛋汤大大的当红小说《玄鉴之主》完结的当夜,穿到了书里。 《玄鉴之主》是一本升级流的修仙小说,讲述了主角叶渐尘一介凡人,机缘巧合之下拥有了非凡的根骨,一路逆袭升级,成为灵界第一大派——玄鉴宗宗主的故事。 然而霆阆运气不好,没能穿成主角,而是穿成了主角的同门师兄,也是全书的最大反派。 七百年来,霆阆按照天道的指示,兢兢业业地干好每一件反派该干的日子。 比如故意在妹子面前说主角的坏话啊,故意给爱慕主角的妹子和别人创造机会啊等等之类。 没办法,在穿书之前,霆阆是个单身狗,看小说并非为了看主角打脸复仇,而是为了看主角将各种各样的妹子收进后宫。 他能想到的反派行为,就是阻止这些妹子向主角投怀送抱,尽管《玄鉴之主》这本书,压根就没有女主角,作者设定的那些女性角色也并非爱慕叶渐尘,但是霆阆却依旧在自我脑补之下我行我素。 虽然霆阆在当反派的方法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还是完成了天道给他的任务,最终死在主角叶渐尘的手下。 叶渐尘用他的那把惊动天下的佩剑“太上”,将霆阆扎了个穿胸,然后又将霆阆打入沧浪涯下。 [自此后,天下再无魔头霆阆,海不扬波,鼓腹含和。 而叶渐尘经此一役,九州四海无不臣服,虽无第一之名,却有第一之实。 他从一介凡人,到如今登上缥缈峰峰顶,只用了仅仅七百年。] 按照书中设定,千万年间,坠入沧浪涯下的人,无一生还,他应当是死透了才是。 纵使是诈尸,也不应当在婚轿之中。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霆阆一头雾水之时,就听得外面的锣鼓之声骤停,随即,婚轿也停了下来。 “诶呦,王管事,怎么还劳您大驾啊。” 来者一笑,“各位一路劳累。” 轿外传来跪地之声。 “小的们能为玄鉴宗办事,是小的们的福分,不敢称劳累。” 脚步声近,却在轿前停下,转而又向回走去。这次来者开口,故意压低了声音。 “这轿中的人……” “回王管事,按照您的吩咐,上轿前已将那玩意儿喂下了。”轿边的小厮也是压低了声音,“保准您待会玩的时候尽兴。” “不错不错,差事办得不错,待会找星儿领赏去吧。” “多谢王管事!” 霆阆在轿内听得一愣。 原来自己是被人喂下的药物,之前身体才会出现种种异样来。而至于什么药物,霆阆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自己四肢瘫软,体内潮热,这药物应该是常用于床笫之间。 而来者被人唤作王管事,所在之地又是玄鉴宗,再加上这熟悉的台词,联系上自己的处境,霆阆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他是又穿进了另一本书里。 这本书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穿进的《玄鉴之主》的一篇同人文。 这本同人不是一篇普通的同人,它还是一篇充满了各种烂梗的18x狗血耽美文,在论坛上很火,火到连霆阆这种钢铁直男都慕名前去观摩过。 但是这本书火并不是因为写得有多好,而是因无数读者唾骂火起来的。 文章更新之初,作者赌上尊严发誓这是一篇小甜文,可是越到后面剧情发展越不对劲,作者是生生地将小甜饼歪写成了一本天雷滚滚的古早风狗血虐文! 这本同人的时间设定在正文完结时故事线后两百年,主角攻就是原著中主角叶渐尘,而主角受是作者原创的一个角色,名叫辜楠,设定是叶渐尘的唯一一个徒弟。 辜楠身世凄苦,性格偏执,被叶渐尘养大。历经人间悲苦的他终于在玄鉴宗过了几年不错的日子,也将叶渐尘看作自己最珍视的人。 故事到这里,这文的画风还算正常,就是讲述师徒之间甜甜的养成。 然而故事从一天晚上开始就莫名崩坏。 辜楠在一次意外中发现了叶渐尘的房中还有一间暗室,而暗室中只挂着一幅画。 那副画画的是叶渐尘早已逝去的白月光,而那画中之人的样貌跟辜楠竟有七分相像。 辜楠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叶渐尘养在身边的一个替身。 辜楠当夜向叶渐尘表露心迹,却被严厉训斥责罚。从此后辜楠开始黑化,他本身怀魔族血统,为了得到叶渐尘,开始无所顾忌,用尽一切手段。结果魔族身份暴露,灵根被废,赶下山去。 但是辜楠身为主角,哪怕是崩坏黑化的主角,作者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他安排主角光环。 辜楠历经磨难卷土重来之后,带着魔族大军,荡平三界,只为得到叶渐尘。然而叶渐尘不愿见到三界生灵因他遭受磨难,更不愿屈身于人,于是在辜楠面前自尽而亡。 对,没错,到这里时,作者不但把攻受属性掉了个,还直接把原著中最受欢迎的主角写死了! 然而这同人还没有写完。 辜楠追悔莫及,翻天覆地,寻来上古秘法,重塑肉身,将叶渐尘复活了。 对,没错,叶渐尘又活了,但是他却失忆了。 辜楠将失忆了的叶渐尘整日整夜囚-禁在小黑屋里,成了他豢养的一只金丝雀。 可是叶渐尘是何等人物,风姿绝代,眼高于顶,天地他都未必放在眼里。若是失忆了就委身于人,那就不是狗血的事情了,那就是严重无比的ooc! 所以最后作者实在不知如何编下去,索性就烂尾be了。 当时这个小说霆阆是跳着看完的,抛开剧情不说,他还是挺佩服作者的。 一些接受不了虐和狗血的读者,从辜楠崩坏开始就在论坛里疯狂喷她,一些接受得了虐和狗血的读者,又因为烂尾和be在论坛里疯狂喷她。 所以,感觉但凡是看了这本书的读者,都在疯狂地骂她。 然而她却能顶住这么大的压力,将整本小说写完并且扬言辜楠和叶渐尘这辈子也不可能he。 无论怎样,这个作者倒是在某个奇怪的方面挺有个性的。 不过,这书看得时候就不得劲,穿到这里面来,霆阆觉得更不得劲了。 刚刚在霆阆轿子外的那人是王管事。 此人是书中前期的一个炮灰,灰得连渣都不剩的那种。天天作死,坏事做尽。 叶渐尘此时已经是玄鉴宗的宗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灵界的地位可以称得上说一不二。但凡与叶渐尘攀上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便意味着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年年都有无数人,想尽了办法要爬上叶渐尘的床。 霆阆穿成的这人,便是其中一个。 然而,叶渐尘此人,刚正不阿,清心寡欲,想爬叶渐尘的床,哪里容易。 这两年,像霆阆这样以联姻为由,送上山来的炉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其中的绝大部分,连山门都入不了。而能入得了门的,也都活不过第二日。 纵使是这样,想上玄鉴宗当宗主夫人的人,还是如同韭菜一般,割都割不完。 这样却便宜了王管事。 王管事负责管理玄鉴宗外门的大小事务,想要进玄鉴宗的大门,必须得到他的首肯。 王管事借着这个权利,肆意染指。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先被他吃干抹净玩腻歪了,才有资格进玄鉴宗的大门。 给霆阆下药,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轿子又启。 霆阆将帘子偷偷掀开一角,外面飘着雪,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而这轿子果然没往叶渐尘所住的小莲花峰去,而是往王管事所住的后山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二章 “恭喜管事,此番又得一个宝贝。”说这话的是王管事身后的随从星儿。 王管事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华贵的衣衫包裹着臃肿的身材,说话间,脸上抑不住喜色,“这次可是踏月阁送上来的人,听人说容貌能称得上绝世,据说那细腰搂在怀中都担心会折断,而且……” 王管事犹豫片刻,又继续说道:“而且……据说像极了那一位。” “您说的可是……宗主的……” “不错,我早就想试试能让宗主大人魂牵梦绕的人能是什么滋味,结果还真让我找着了一个极像的,你可不知,这踏月城的花不衍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此次弄他上来,可花了我一番心思。” “那属下得恭贺王管事,既能抱得美人归,又将有无限仙途了。” 王管事乐得衣襟都被涎水淋湿,还没入房中,手就不住地在裤上摩挲。 霆阆本还在想脱身之策,听了轿外的谈话,倒是想出来一个法子。 王管事谈话间透露出,原身是被踏月阁的花不衍送上来的,霆阆对此人颇有印象,是书中的一个反派,颇为变态的那种。 而他穿成的这人名叫原清迟,在书中也被提过两笔。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清楚地记得,在原清迟上玄鉴宗的前后几个月里,叶渐尘并未待在小莲花峰上,而是日夜宿在后山的竹舍之中。 在书中,王管事便是因染指之事败露,被叶渐尘一剑斩杀。 霆阆心下琢磨,这炮灰果真就是炮灰,作死也没有个度,叶渐尘不在也就罢了,如今叶渐尘宿在后山,竟也敢光明正大做这种事情,但凡有个跑路的,闹腾出动静来,不败露也难。 霆阆在上一本书里,怎么说也在玄鉴宗生活了五百多年,大大小小的路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现在正经过的地方离竹舍说不上近,可也算不上远。 他刚刚试着调动灵力,发现这具身体虽说羸弱,但是还是有些修为,若是强撑,说不定能在王管事追上他前赶到竹舍外。 而且他也并非定要赶到,只要闹出些动静,就有机会脱身。 想到此处,霆阆便将轿帘撩开一个小缝。 这轿子大,窗也大,霆阆找准时机,直接便从窗子处跳下,直直向竹舍的方向跑去。 一沉一空,前面抬轿子的人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整个轿子差点就要朝王管事的方向倒去。 星儿反应极快,拔出剑来往虚空中那么一劈,轿子顿时断成两截。 王管事见霆阆跳窗而逃,大惊失色,连忙派人追上前去。 原身的身子本身就虚,又中了毒,跑动起来,全靠体内的灵力支撑。然而这般大幅地消耗灵力,反过来身体又开始有些吃不消。 今日下着雪,大口大口地冷风灌进嘴里,就像一把把的刀子在身体里剐着,霆阆根本喊不出话来。 霆阆逃跑时只想着一个管事的侍从应当不足为惧,可是却忘记了这星儿身手不凡,也是书中后期的一号人物。 星儿身法敏捷,立马就追赶了上来,他手持短剑,轻轻一挥,竟削去了霆阆一缕头发。 霆阆慌乱间被繁复的嫁衣绊住了脚,跌坐在了雪地之中。 转眼,短剑便逼到霆阆颈间。 生死之际,空中却有破风之声传来。 “铮——”的一声,一把剑深深地插在了霆阆面前的雪地里,将星儿手中短剑打落。 这把剑霆阆认得。 剑身长约三尺二寸,剑刃略宽,剑柄略长,雕有细细的龙鳞纹,末端处还用系了铜钱的红绳绑了三圈。整把剑色泽如秋日霞光,虽不夺目,却能让人不敢正视。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太上”,叶渐尘的贴身佩剑,霆阆当初也是死在这柄剑下。 “何人在外喧闹。” 这声音沉如秋水,平静却让人不敢反抗。霆阆胸口作痛,他感到了一股霸道无比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星儿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左手捂住受伤的右腕半跪在地上。 从竹舍里走出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白衣,衣上绣有恣意张扬的墨竹,腰间别了块碧玉。如瀑的黑发随意散在肩上。气质里带着份天生的疏离感,冰冷得就如同他身后的风雪一般。 阔别多年,霆阆再次见到昔日故人,却有些认不出了。叶渐尘的眉宇间显了棱角,轮廓更加深些,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变得愈发成熟稳重。 也是,对于霆阆来说上次一别距今不过转瞬,但是对于叶渐尘来说,却已过了百年。 是啊,此时的叶渐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背着剑低头不语的小师弟了。 星儿见到此人,不顾伤势,双膝跪地行礼。 “宗主大人。” 叶渐尘懒得看他,却望向了倒在他身侧的霆阆。 叶渐尘看见霆阆的刹那,怔了一下,地上的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衣,鲜艳的衣衫衬得如温玉一般的脸庞更要比雪还白上几分。 叶渐尘蓦地想起,两百年前也是这般,那人穿着这样鲜艳的衣裳,跌坐在他的面前,他却举剑将那人逼上了绝路。 往事倏然间涌了上来,他恍惚间就要喊出那人的名字,可是思绪之外的残余理智却迅速地将他的情绪压下。 面前这人不是他。 但是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连眸波流转间的灵气都分毫不差。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叶渐尘狭长的双眼微眯,再次打量起霆阆,但是这一次看向霆阆的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叶渐尘是从苦难之地一路走到这缥缈峰上的,受尽腥风血雨,识遍人心险恶。他将一生仅剩的温存都藏在了那幅画里然后锁进暗室之中。 整个玄鉴宗的人都明白,有关于那人的一切,都是绝不可提的禁忌。 而今却有人竟把这样的一个人送到他的面前,偏偏还挑在这么一个大雪飘摇的日子,所为何事,叶渐尘心中已然清清楚楚。 王管事抬起头看见宗主的模样便知不好。 他本以为,纵使事情败露,宗主也会看在他寻来此等妙人的份上宽恕于他,然而现在看到宗主不喜反怒,便知自己定是弄巧成拙,三下两下爬上前去。 “宗主,宗主,那个踏月阁的花不衍,他有歹心啊,竟送上这种人来戏弄宗主,小的不忍见宗主伤心,想要将人悄悄处理,结果谁知惊扰了宗主,还请宗主赎罪。” 这话虽是求饶但是却将责任推脱的干干净净,一旁的霆阆甚至都要为他鼓起掌来,看来当玄鉴宗的管事,着实得要两把刷子。 但是霆阆全然不慌,按照书中的进度,此时王管家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叶渐尘已经全然知晓,只是按下不发等待时机,连同他背后的势力一起铲除。 果不其然,从王管事口中说出的话,叶渐尘一个字都不信。看着王管事的眼神,就好似看着一只蝼蚁。 接着,叶渐尘的眸中浮现出了一对月牙,然后问道:“你带此人来后山,究竟所为何事。” 就见王管事双目圆瞪,如死鱼一般,从嗓子里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音节。 “欲……欲行不轨。” 叶渐尘已经变了脸色,然而王管事的话却还未说完。 “对宗……主房中……画中人……一见……倾心。” 凌冽的山风骤然止住,空中飘扬的雪花瞬间结成冰棱炸开。 刚刚叶渐尘对王管事施以的法术是玄鉴宗的秘术之一——真言术。这法术不伤性命却是玄鉴宗的不传之法,能够掌控他人神智,让被控之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问题,都能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叶渐尘此刻却后悔对面前这个渣滓施展,说出的话简直污了他的耳朵。竟敢对那人生出这等心思,可谓万死难赎其罪! 只见有白霜从王管事的脚下出现,飞速蔓延至全身,很快,王管事整个人就被冻成了一块硬邦邦的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四下一片寂静,没人敢再说一句话。 星儿咬着牙跪在地上,头快要埋进雪里。 叶渐尘一步一步走到霆阆的面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双眼中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你以为你瞒得过我?” 霆阆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他在上本书里可是和叶渐尘势不两立的大反派,还曾背叛于他,若是让叶渐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定然是比王管事的下场还要惨。 然而叶渐尘下一句却说道: “你很像他,但是像他的人都得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三章 听到这句话,霆阆终于是明白了叶渐尘的意思。 因为在书中,原清迟的设定就是如此,他长了一张和叶渐尘心中白月光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白月光是叶渐尘的逆鳞,也难怪他看到霆阆现在的模样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霆阆唯一疑惑的就是,书中根本没有交代叶渐尘的白月光到底是谁。说实在的,他也很好奇,究竟是哪一位仙子能入得了叶渐尘的眼。他和叶渐尘怎么说也当了那么久的同门师兄弟,他竟一丝端倪都察觉不出。 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个白月光只是作者的私设,毕竟这是两本不同的书,不该用同样的思维看待,尤其是他现在可是穿进了一本……毫无逻辑毫无节操可言的18x狗血耽美文里,指不定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鼻歪眼斜堪比如花,但是叶渐尘偏偏就爱得死去活来呢。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霆阆的脑子里蹦了出来,然而此刻不是分神的时候。 叶渐尘将霆阆的下巴捏得更紧,“你居然还敢分心。” 霆阆吃痛,眼角落下生理性的泪水。 “我动动手指,你就会变成他那副模样,知道么。” 叶渐尘指的是一旁凉透了的王管事。 此话一出,叶渐尘周围的温度都低了不少。 霆阆一惊,他记得在上一本书里,这个师弟明明是个冷若冰山、风度翩翩的玉面仙君,连尊号都起得是“玉清”这种名字。 怎么现在变成这般模样,还说杀人就杀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霆阆想起自己看这本书的时候跳来跳去就知道个大概情节,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莫非…… 莫非这个狗比作者除了狗血烂尾之外还特么ooc了吗! 霆阆想到此处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是却被控制得更牢。 “你到玄鉴宗来是为了什么?” 霆阆依据多年的穿书经验,立马敏锐地觉察出这个问题格外重要,需要谨慎回答。于是赶紧捡起荒废多年的语文阅读答题技巧。贴合人物性格,联系原著上下文以及语境,然后扔掉了七百多岁老人家的脸面这般答道: “爬你的床。” 霆阆觉得自己的这个回答已经相当真实了,这难道不该是原清迟的目的吗,但是却听见叶渐尘冷哼一声,然后就看见他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一对月牙。 根本不容许躲闪,一道霸道的神识控制住了霆阆的意识。 “说吧,花不衍派你来打算如何刺杀我,是投毒,还是偷袭。”此刻叶渐尘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格外得危险。 霆阆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干净的眸子眨了眨,却没有说话。 叶渐尘微微一愣。 真言术失效了? 眸中的月牙愈发闪动。 “你不想杀我?” 霆阆不假思索,说道:“不想。” 霆阆说完发现,刚刚说话的时候全然没有知觉,身体好像被控制了一般不自觉就说出话来,这才意识到,他也中了真言术。 叶渐尘的眼神变得深沉而复杂,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面前这人竟然不是来刺杀他的……那究竟有何目的? 就在叶渐尘不知如何处理面前之人时,却发现这人的双眼变得迷离,双颊潮红,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正泛着粉色,唇被咬出鲜活的颜色,看着叫人心尖一颤。 是那药物起作用了。 接着这人的手开始在空中胡乱地虚抓着,动作间似乎是碰到了叶渐尘腰间的碧玉,觉着清凉,立马就蹭了过来,而后一把就拽开了叶渐尘的腰带。 “荒唐!” 叶渐尘想一把人推开然后再给他来上一剑,然而却发现面前这人并没有继续过分之举,而是依靠在他的腰间,脸摩挲着碧玉,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一只慵懒的猫。 这是……睡着了? 叶渐尘心中似有千万根琴弦在左右撩拨,他看着倒在怀中的这人,太像了,像得让他都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早已被刻意埋藏的记忆就像跨域苍莽的林海呼啸着奔腾而来,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逐渐交融在了一起。 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个想法,却又暗自否决。 沧浪涯下是浩瀚的琼海,没有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他一直明白,命运从不会给他留下后悔的余地。 雪飘摇而下,落在叶渐尘的肩上。 他站起身把剑抵在他的喉间,就这么僵持半晌,末了还是没有动手,最终将剑收了回去。 - 外面天寒地冻,霆阆却觉得越来越热,眼前的景象也是渐渐模糊,只得烦躁地挣扎着,忽然间就触及了一块冰凉的石头,紧接着整个人就舒适起来,如同在午后林间漫步,从容轻快。 这种舒适感持续了很久,才慢慢转醒。 醒来就觉着怪怪的,是哪里来的垫子,硬邦邦的,硌着背疼,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叶渐尘的腿上,外衣已经被脱去,而叶渐尘也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 霆阆噌得坐起,脑子顿时炸开。 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大概离死不远了。 “醒了?睡得够久的。” 叶渐尘的语气还算平缓,只是重音落在“够久”两个字上让霆阆总觉着话语之下有些别的意味,所以不敢说话,只不住地点头。 “怎么舒服吗?” “?” “床垫够不够软,被子够不够暖?” “???” “你在怕我?”叶渐尘凑近,“不是你说要爬我的床吗,如今爬上来了,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 发生什么了!! 他跟叶渐尘之间发生什么了!! 他明明记得…… 对,他想起来了,药……他记得叶渐尘还在逼问他,紧接着似乎药效就发作了,再然后…… 接下来的事情,霆阆有些不敢想了,脑子开始发懵,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死亡的深渊。 而且自己从小到大,单身了七百多年,连一个小姐姐的手都没有摸过,如今却被一个男的夺了清白。 说完就往身后一模。 等等,裤子还在。 恩,霆阆再三确认,清白还在。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叶渐尘。 此刻叶渐尘的脸上挂着冷笑,“胆子像你这么大的又这么蠢的,我倒是第一次见。花不衍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床笫之间的情话都不会说?” 霆阆:“……” “怎么需不需要我拿些话本来,亲自教教你。” 说完叶渐尘还当真从怀里掏出本书来。 霆阆:“……” 兄弟,你好奇怪啊!你为什么会有话本这种东西啊!你的人设真的很奇怪啊,虽然是狗血耽美文,但是你也稍微讲究一下行不行。 “这样吧,若是明日天亮之前,你能伤我分毫,我便放你下山,若是不能,你就把这话本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霆阆:“……” 你们耽美文里的主角,都有这种爱好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四章 霆阆知道,这是叶渐尘在试探他的身份。 也不能怪叶渐尘多疑,在书中,原清迟本就是被花不衍送到叶渐尘身边的刺客,叶渐尘定然不会因为一句话而相信霆阆对他没有任何敌意,所以用这种方法来试探霆阆的目的。 在书中,原清迟是一个提了两笔就直接领盒饭的炮灰,但是霆阆现在有些焦虑,他有些记不清原清迟在书中是怎么死的了。 而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这声音干净清爽,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无比有活力。 “师尊。” 来者就是叶渐尘的徒弟,也是书中的主角,辜楠。 此时的辜楠还尚未黑化,仍旧是一个乖巧稚嫩的小白花,眉宇间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是也能看出遮掩不住的俊美,面若凝脂,眸若滴墨。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欢喜。 霆阆上下打量了一番辜楠,感叹了一番真不愧是耽美文,主角的颜值都这般高,不像在上一本男频文中,什么稀奇古怪的长相的都有。 但是霆阆觉得面前的辜楠除了相貌让他有些让他惊艳外,怎么还有那么一丝丝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书中说辜楠与叶渐尘的白月光长相有七分相似,莫非他早在上本书里就见过那个所谓的叶渐尘的白月光? 然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辜楠究竟是跟他见过的哪位仙子相像。 就在霆阆看着辜楠的时候,辜楠也同样向霆阆这边看了过来。 不过。 霆阆被看得背后有些发毛,辜楠朝他投来的目光中分明带着凛冽的杀意! 霆阆此刻正坐在叶渐尘的床榻之上,只穿着一件中衣,而一旁的叶渐尘也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 这简直就是……就是捉奸现场啊!! 辜楠……不对,主角大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霆阆想起书中因为爱而不得黑化后变得残暴的辜楠,就觉得身后又是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第一次见面就有了一个这么大的误会,而且一旁的叶渐尘看上去也没有准备解释的想法,这让他以后在这本书里怎么混! 然而,多年的穿书经验,让霆阆立刻发现了其中不对。 霆阆没有见过叶渐尘的白月光,不过按照书中的时间线来说,辜楠此刻也应当没有见过叶渐尘白月光的画像才对,何至于如此大的敌意。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让霆阆想起了书中原清迟的死因。 原清迟是踏月阁的花不衍送到叶渐尘身边的一个刺客,就在入了玄鉴宗的当夜,便潜入了叶渐尘的房中行刺。然而叶渐尘住在竹舍之中的时日里从不宿在床榻之上,而是整夜都在暗室之中坐忘。 原清迟潜入屋中发现床上无人,却无意间打翻了屋内的花瓶,惊动了恰巧经过竹舍的辜楠。 [危急关头,辜楠顾不得白日里师尊的禁令,闯入屋中查看。 叶渐尘的寝榻之上空无一物,但是在纱帐之后的石墙上却开了一道门。叶渐尘提剑立于门前,还是那副冰冷模样,手中的太上寒气逼人。 白日里辜楠见到的那名美人,此刻胸前浑身是血,倒在叶渐尘的面前,没了气息。 不必说,又是一个刺客。 刺客夜袭,这对玄鉴宗宗主来说是常事,辜楠并不惊讶,而让辜楠真正感到惊讶的是,师尊的身后暗室的墙上悬着一幅画,画中只有一名青衣男子,而那男子的样貌竟跟辜楠有七分相似。] 在书中,辜楠就是在原清迟行刺的当晚,发现了他是替身的秘密。而当天晚上,也是整本书崩坏的开始。 想起了一切,霆阆暗自捏紧了衣角。 叶渐尘在面对辜楠的时候,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冷冰冰的能拒人千里之外,就好似刚刚让霆阆背话本的是另一个人一般。 “找我何事?” 果然,叶渐尘丝毫不解释霆阆的存在。 辜楠恭恭敬敬,“前些时师尊要我查的闲月城私贩禁药一事,徒儿已经查好了,那一家票号果然在平日运送的商货中私带了青萝草,这件事徒儿已经解决了。” 这青萝草霆阆记得是一种多生长于悬崖之上的草,甚是罕见,却并非是什么宝贵灵药,对修道之人滋补功效有限,它被列为禁物是因为它的另一种药效。 大量服用青萝草会令人产生幻觉,并且长期食用会产生严重的依赖性。对人的神智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所以灵界各大门派皆命令禁止各自掌管之地采摘和贩卖青萝草。 这青萝草的形貌也极为特别,绿花红叶。 等等……提到青萝草,霆阆忆起被星儿追赶之时,他在竹舍外看到了一排矮矮的红叶植物,如今想来,有些像是尚未开花的青萝草,应当是有人特意种在那里。 但是能种在竹舍之外的也就只有叶渐尘了,可是他种那青萝草干嘛? 灵界第一大门派玄鉴宗的宗主竟带头公然种植违禁药品? 听起来挺荒谬的。 叶渐尘听完之后,面色虽无变化,但是语气却相当严厉,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我只让你探查,谁允许你私自动手?” 辜楠本为邀功,不料却弄巧成拙。 “弟子一心想为师尊分忧,所以擅自行动,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叶渐尘目光悠悠,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屋中寂静半晌,末了说道:“罢了,这事我会处理,你最近修炼得如何。” “弟子每日勤加练习,不敢懈怠,玄冰诀已经练至第七层。” 辜楠讲得兴起,面上染了绯色。 叶渐尘不动声色,捧起桌前一盏茶:“不错,你先下去吧。” 得了夸赞,辜楠脸上抑不住喜色。 临走时还不忘朝霆阆这边若有若无的剜了一眼。 霆阆:真的误会了兄弟!你这个争宠的眼神很奇怪啊!! 可是等到辜楠走远,叶渐尘将掌中茶盏倒了过来,霆阆才发现,叶渐尘掌中的茶杯里根本没有茶水。 这个举动让霆阆愣了一下。思索半刻,果然察觉出不对,玄冰诀乃是二等的功法,按照书中所说,辜楠天资过人,虽有魔族血统也不该修炼得如此之快。 辜楠这个人,定然有问题。 就在霆阆兀自思索的时候,却觉得周围越来越冷。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直盯着自己。 缓过神来,对上了叶渐尘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大哥,别这样,我收拾收拾衣服马上下床。 霆阆琢磨半天,在刺杀叶渐尘和背诵话本之间纠结了许久。 背诵话本顶多就是膈应自己,刺杀叶渐尘大概就是找死。 原清迟怎么死的他现在可是清清楚楚,哪里能步他的后尘,刚刚穿进来得好好珍惜生命,一咬牙,索性掏出叶渐尘给他的那本书来。 然而打开一看,竟是一张玄鉴宗地图。 不是说好的话本吗,你给我这玩意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五章 天色将暗,缥缈峰上的石阶小路两边的石灯逐个亮起,灯里放着的不是蜡烛,而是一颗不过鱼眼大小的珠子,这珠子是从南海蚌精体内取出的,这一颗鱼眼大小的需上千年才能成形,白日里吸收空中零散的灵气,带天色一晚,便会自己发出光来。 石灯从山脚处开始,一路层层叠叠蔓延至山顶之上,将整座山照耀得好像缥缈的天宫琼楼。 一道身影在蚌灯之间忽闪而过,衣角掠起的风吹得道路两边的竹叶摇晃,惊动了林间飞鸟。 这人穿一身红衣,长发高高束起,身姿灵动,步伐轻快,一路从后山赶来,却未曾留下一个脚印。 后山树木繁多,小路多隐于杂草之间不易察觉,但是这人却相当熟稔,似红蝶一般来回穿梭。 红衣人在一件瓦舍前停住,偷偷躲在墙根,向屋中望去。 此时玄鉴宗弟子们尚在晚修,屋中无人。 红衣人偷偷掀了竹窗,一个翻身便进了屋内,接着,从腰间取出来个布袋,将摆放在桌上的干果、点心之类,无论是什么小食,统统都倒进了袋子里。 倒了一半,还从一个盘子里掰了下了个鸡腿咬在嘴里。 红衣人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将布袋揣回怀里,又向瓦舍的院内走去了。 -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叶渐尘的衣袂之间,却未见有融化之势。 剑出。 似龙吟之声,似雷霆之钧。 青光横扫,院内一块巨石瞬间化作齑粉,消散在风雪之中。 这一剑虽威力甚大,却尽展浮躁之气。 叶渐尘心不在此。 那个名叫原清迟的人,一下午未在竹舍之中,也未有半分想要对他下手的意思。 他丢下的那本书,并非是什么话本,而是一张地图,地图中标注了玄鉴宗最重要的秘宝所藏的位置。 踏月阁与玄鉴宗不合已有千年。玄鉴宗作为灵界第一大派,守护整个洞天仙府的灵脉,是一种职责,更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而势力仅次于玄鉴宗之下的踏月阁,野心之大,可谓世人皆知。 近年来,年轻一代的弟子之中出了个天资谋略皆称得上天才的花不衍,行事更是独断跋扈,甚至将算盘都打到了灵脉之上。 叶渐尘在书中标注的地方自然是假的,而那里当然也是早就布下了只能进不能出的法阵。 叶渐尘也不认为那个被花不衍派来的刺客会如此轻易的上当,可是一下午过去,周围连探查的痕迹都没有,那个刺客到底在干什么? 莫非,他当真不是刺客…… 一个想法在叶渐尘脑子再次浮现,却又被按下。 大抵是下雪了,近日里想起那个人的次数又频繁了。 玄鉴宗宗主这个位置不好坐,半生来,悟得是大道,修得是真我,却整日在仙山之上算计人心。这种日子过得越久,也越是会想起曾经的那人。 雪越下越大。 叶渐尘想着往事出了神,雪花落在他的发上,就像一夜间白了头。 恍惚间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很熟悉,带着点不属于灵界间的烟火之气,闻起来就像是……烤鸡腿的味道。 叶渐尘脸色一沉,果然顺着香味找到了偷偷在竹舍旁正在烤鸡的霆阆。 霆阆一门心思都放在鸡上,完全没注意身后越来越近的叶渐尘,直到觉得背后越来越凉。 叶渐尘一把拽过霆阆的胳膊,手中暗自发力,疼的霆阆咬住了唇。 “鸡哪儿来的?” “山上抓的。” “再问你一遍,鸡哪儿来的。” “松手松手,我偷的我偷的行了吧。” 叶渐尘手上稍稍放松,“你一下午,就是去偷了只鸡?” 叶渐尘惊讶于他一下午毫无行动,而霆阆却将重点放在了“偷鸡”上。 “你的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宗主大人你不用吃东西,我得吃啊。” 以叶渐尘的修为,早已不需五谷饱腹,对于修道者来说,那些会带来尘世污浊之气,有碍修行。 然而原清迟道行浅薄,尚未到辟谷之时,饿了一下午,头晕眼花,只能偷偷跑去为玄鉴宗上低阶的弟子专设的食堂去偷些吃食来。 结果一时嘴馋,还顺了只鸡回来。 然而这些事情,在叶渐尘的眼中就不一样了。 叶渐尘认定霆阆是花不衍派来的刺客,现在知道刀剑无法伤他便准备从药物下手。 “花不衍还真是厉害,他到底打探了我多少事情?这鸡是花不衍教你烤的。” 霆阆:“?” “我说了,我最恨别人在我面前提起他。” 霆阆听得一头雾水。 莫非……叶渐尘的那个白月光也喜欢吃烤鸡。 哇,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爱好如此不落俗套。 叶渐尘正欲发作,却突然间发现这烤鸡有些不对。 他眯起双眼,来回打量,“这鸡上涂得什么?” 霆阆从身后拿出个罐子,里面装着金黄而粘稠的液体。 “蜂蜜。”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可不是偷的,是我自己去后山掏到的,罐子确实是顺手拿的……” 还没等霆阆说完,就见叶渐尘满目猩红,死死地拽住霆阆的隔壁,恨不能立马一剑就将霆阆钉在身后的石板之上。 然而,僵持半晌,叶渐尘却转身忽而笑了起来。 而后越笑越疯魔,越笑越癫狂。 笑到最后,霆阆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只见他跌跌撞撞地走进竹舍去了。 而霆阆留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这鸡还没熟透,继不继续烤啊……是让吃还是……不让吃啊。 叶渐尘忽地想起从前的事情,虽然如今他是玄鉴宗宗主,太上一挥,三界都要震上一震,然而偷鸡这种事情,他也做过,不过那时候,是跟在他的师兄身后,一起去偷的。 那时候他刚入玄鉴宗,灵根还未觉醒,在英才遍地的玄鉴宗内毫不起眼。而且在同龄人中还比别人矮上不少。那个年纪的孩子,打架都还未得章法,力气大便能赢,而叶渐尘自然就成了一众弟子中总受欺负的那一个。 而在那段日子里,整个玄鉴宗里,只有一个人待他好。 那人便是他的大师兄——霆阆。 那时,霆阆已是宗主的关门弟子,整个玄鉴宗的大师兄。 他根骨好,天资聪颖,无论什么功法一学就会,修炼也比别人快上一截,年纪轻轻便已在玄鉴宗里担当大任。脾气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人人见到他都尊他一声“大师兄”,相貌也好,半个玄鉴宗的仙子们都排着队想同他结为道侣。 而叶渐尘出身平凡,周围的弟子家中不是修仙世家就是一方富贾,只有他,平凡到丢进人群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甚至还要踢上两脚。 对于他来说,大师兄是需要仰望的,是他终其一生也难以与之比肩的人。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他跌倒的时候伸出手来搀他,在修炼时指出他的错误,耐心教导他,替他赶走蛮横挑事的弟子。 也是在看见叶渐尘吃饭时连稀粥都盛不满一碗的时候,偷偷带着他跑去食堂的院里,偷来了一只鸡。 大师兄烤鸡的方法独一无二,会在烤的时候,刷一层蜂蜜,这样烤出来的鸡,又香又脆。 这样的方法,莫非还有别人知道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六章 叶渐尘将自己锁在暗室里。 霆阆不敢去打扰,看着叶渐尘双眼猩红跌跌撞撞走进竹舍里的时候,霆阆都有些替他难过。 好好的一个男频文主角,换了个作者写,就要被安排这么一段情伤往事,也真是挺为难他的。上一本书里无论经历过怎样的纠葛,他们好歹也算是同门,在玄鉴宗上一起修习了五百多年,多少是有些情谊的。何况叶渐尘还是他最喜欢的小说中的主角,见到他历经了几百万字的磨难登上了宗主之位,如今却背负一身枷锁,霆阆也开心不起来。 不过他也不敢私自下山,偷鸡的时候,发现王管事死的消息,竟已在山上传开,那名叫星儿的侍从,正堵在山下就等着他被叶渐尘赶出去。 若是以前,霆阆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如今,霆阆换了具身体,纵使是有一身的本是也难以施展开来,实在不是对手。想来想去,也只能继续在竹屋里待上一晚,可是叶渐尘的寝室他是不敢再进了,于是只能偷偷地住进了偏房之中。 其实霆阆也想不明白,连星儿都知道,叶渐尘断然是容不下他这个替身的,所以才在山下一直守着,然而他现在依旧活蹦乱跳,没有被一剑砍死。 其实若是在上本书里,霆阆从不会有这种担心。他知道叶渐尘不是随随便便动手杀人的那种人,解决一个小喽啰都可以啰嗦十几章,必须要把他那套大道理讲得清清楚楚,说得令人痛哭流涕了才行,叶渐尘也正是凭借了这个本事收服了一圈大佬成了他的迷弟,助他一步步走到宗主之位。 然而自打他来到这本书里,却总觉得这个叶渐尘与他记忆之中的不同。 有的时候他都会恍惚,是不是这世上会有无数本书,每一本同人都是不同的世界,而这本书里的叶渐尘其实跟他认识的叶渐尘毫无关系。 - 夜深了,已过子时,北斗星落在了正南。 风吹过,一朵梅花飘摇落下,在花瓣就要接触水面的一瞬间,一柄剑将它拦下,剑尖在水面轻点,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第一百一十七朵。” 辜楠在院里待了半宿。 越是这样等下去,便越是焦虑,静心打坐都全无心情。 他在等,等屋内花瓶落地之声。 上一世,他便是从那个花瓶开始,走错了一生。 他心里有个人,是他的师尊。 他晓得他有这个想法便就是大逆不道。 他上一世做过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多了,多数是不得已,偏偏这件事,他却要坚持。 他也晓得,其实他师尊心里有个人。 他不晓得那人与师尊间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师尊收他做徒弟,是因为他与那人有七分相像。 然而长得像有什么用,终究不是他。 [“你收我做徒弟,不就是因为我与那人很像么,我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做他,你就把我当做……,不行吗?”辜楠身后是万里骸骨,他踏着数不清的血肉走到叶渐尘的面前。 叶渐尘偏了偏头,躲开了辜楠悬在空中的手,他浑身筋脉尽断,灵气枯竭,但是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孤傲模样,目中无物,衣不染尘。 “你错了,我收你不是因为你像他,这世上无人及他万一,也无人配提及他的名字。”一字一字,如冰锥一般扎进辜楠的心头。] 上一世,他一步一步逼着自己和叶渐尘,走入死地,万劫不复。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当初和师尊同在玄鉴宗的日子。 天道似乎是给他开了个玩笑。 是叫他赎罪么,还是叫他再受苦楚。 今日,他在师尊的屋子里又见到了那个刺客。 他记得那个刺客,因为他长得比自己还要像师尊心上的那人。 果真,长得像那个人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比如那个刺客,比如自己。 上一世,这个刺客会死在今夜,死在师尊的剑下,然后他会在知道一切过后,向师尊说出所有的心思。 他会被训斥,被责罚接着开始埋怨。 埋怨明明是师尊将他当做替身在前,却连一丝机会都不愿给他。 然而他如今不是从前的他了。 他知道自己有魔族的血统,知道自己能够成为这世上不二的强者。 虽然他依旧想在今日说出一切,不过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狼狈了。 可是一切却不像他打算好的那般。 若是按着时辰来看,那个刺客早该动手了才是,然而现在房内却迟迟没有动静。 - 霆·莫名被cue·阆此时正在偏房之中,吃完了整只鸡后,十分满足的呼呼大睡。 却忽然被一道刺耳的声音惊醒。 这声音来自于叶渐尘的屋内,像是花瓶破碎之声。 这一声听得霆阆心惊胆战。 若按书中所写,这个花瓶应当是被他无意间撞碎,然后惊动暗室之中的叶渐尘,紧接着他会死在叶渐尘的剑下。 而现在他明明睡在偏房之内,但是花瓶仍旧碎了。 会是谁? 等霆阆推门查看的时候。 叶渐尘提着一柄剑,立在暗室门前,碎瓷片散落一地,而在床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辜楠。 辜楠回过头看向霆阆,眼里满是惊诧。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刺客,没有死,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叶渐尘明显有些恼了,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银辉让辜楠的慌乱一览无余。 “我……徒儿听闻了白日里王管事的事情,觉得,觉得师尊屋中此人行为鬼祟,担心师尊,所以才贸然前来查看,请师尊赎罪。” “你最近的贸然之举,是不是太多了。” 这话语气虽似平常一般,但是却让辜楠一震。 他很了解师尊,师尊不似表面上那样,从不是个薄情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来,只能说明,师尊真的动了气。 辜楠不再辩驳。 “徒儿知错,徒儿自领责罚,今夜就去藏书阁抄书。” 辜楠匆匆离开,走得时候与霆阆擦肩而过,留下了一个复杂而深远的眼神。 然而霆阆的注意力并不在辜楠的身上,而是略过了他,也略过了立在暗室门前的叶渐尘,死死地盯着他身后的那幅画。 画已老旧了,纸张都有些泛黄,但是看得出,画的主人对这幅画爱惜有加。 画中之人穿一身青衣,左手拎着壶酒,右手持剑站在悬崖之上,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这画霆阆太熟了。 这画中的……分明……分明就是他自己! 这……这…… 这叶渐尘苦苦思念的白月光……竟然就是自己吗? 霆阆捶胸顿足,低估了这本18x狗血耽美文的威力。 天杀的傻逼作者,您还能再狗血一点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七章 霆阆细细地回想了一番在上一本书里和叶渐尘过往,说实在的他怎么也想不通,傻逼作者怎么会把他安排成叶渐尘的白月光。 在遇见叶渐尘之前,霆阆算得上是最正宗的那种天之骄子。 有一个好家世,家中三代都是德高望重的灵界大能。他从小也天资聪颖,悟性极佳,自从拜入玄鉴宗之后,便深得门内长辈们的喜爱,各个都拍着霆阆的肩膀说他是未来玄鉴宗的栋梁,后来还被宗主收做了关门弟子。 眼见大好的前程就在脚下,但是就在叶渐尘顶着那么——大的主角光环出现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叶渐尘灵根觉醒那日,被问天石验出来,这个一直不起眼的孩子竟然有着万万年难遇的纯净天灵根,惊得宗主命人连敲了三十多下钟,钟声在山岳间回荡,七日不散。 而后,叶渐尘就把宗主为霆阆关上的那个门生生地打开了。 接连收两个关门弟子,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谁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身为全书的主角,叶渐尘自是在各个方面都要压霆阆那么一头。 山岳缥缈日月长,暮雨潇潇度秋凉。问云何羡人间事,英雄堪见琢玉郎。 原书为了描写叶渐尘的与众不同,还给他安排了各种彩虹屁和迷弟,这首诗便是一位隐士的高人在缥缈峰留下的,据说他跋涉千里来到缥缈峰就是为了一睹他的风姿。 诗中高人问天上的云,看遍了世间的红尘飘摇,阅进了日月寒秋,为何还在贪恋人间。变换的浮云告诉他,人间最恣意畅快的事情,就是能够见到像叶渐尘这般的如玉公子。 本该属于霆阆的一切,统统都被叶渐尘抢去了。从前人家提起玄鉴宗的年轻一辈,都会夸赞一位名叫霆阆的弟子剑术文采都卓绝不凡,而如今,叶渐尘三个字一出现,便没人再想起曾经还有霆阆这号人物。 从那之后,霆阆便专心致志兢兢业业地扮演起一个“表面随和实际善妒的大反派”,明里暗里给叶渐尘找麻烦。 在霆阆看来,他在上一本书里,跟叶渐尘做了半辈子的死对头,所以他从未想过“白月光”这三个字,竟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想到此处不得又骂了一句。 脑子进水的狗比同人作者,等到我回去了,看我不给你刷上三天的负! 当夜叶渐尘一句话都没再说过,转身继续将自己锁在暗室之中。霆阆知道了可怕的真相之后,捂紧了裤子立马跑回了偏房。 就在霆阆准备睡饱了第二天无论如何都要赶快跑路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剧烈无比的腹痛。就像有一双手,在他的肚子里来回拉扯翻腾。这疼痛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消退,等恢复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身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不需多想,霆阆立马就明白了是谁动的手脚。 花不衍。 草。 霆阆低声咒骂一声。 这破文,别的东西不学,这些设定倒是学得挺快。 在原书《玄鉴之主》中,花不衍所在的踏月阁,是灵界实力仅次于玄鉴宗的门派,善使各类蛊毒,善驭兽,门下豢养了无数死士。他们会给死士喂下一种蛊毒,但凡死士生出一丝逃跑或是背叛的念头来,这毒就会立刻发作。 而这蛊毒一旦发作超过三次,死士便会即刻穿肠破肚,毒发身亡。 刚刚应当就是霆阆想要逃走,致使体内的毒性发作,不过看起来,幸好不是最后一次。 这下彻底是走不了了。 前有星儿,后有花不衍,待在这里还有一个天天看着他的画像馋着他身子的断袖,霆阆觉得自己如果可以,想要申请一下“最惨穿书者”的称号。 - 然而这一连数天,叶渐尘都没有从暗室里出来过。在此期间,霆阆只能每天过着饿了就去食堂偷吃,困了就在偏房呼呼大睡的日子。 虽然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不吃不喝入定数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是霆阆还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同人中说,叶渐尘日夜思念故人,常年累月已成心疾。 这不知道真相还好,一旦知了真相却总有些不自在。 这这本同人里,他死后的两百多年,叶渐尘就是这样常常屋中呆着,想念自己吗? 霆阆忽然想起,自己有段时日也是这样,就一直守在叶渐尘的门前。 那个时候叶渐尘上缥缈峰不久,历经了层层选拔,终于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入了玄鉴宗,成了一名内门弟子。他那时候灵根还未觉醒,全靠一口不服输的气劲才坚持到最后,过程中受了很多的伤。然而刚刚入门就接到了一个任务,要他去山下收复一只祸乱的虎妖。 这虎妖虽是最低等级的精怪,灵力不高,但是凶狠异常。霆阆看过小说,知道那虎妖虽然是个普通精怪,前些日子却无意间吞食过上等灵草,若是能够喝下虎妖的血便能百毒不侵。 这是作者为主角设下的金手指之一。 书中描写叶渐尘收复虎妖只用了寥寥几笔。 [叶渐尘与那虎妖苦斗了数个回合,期间无意中饮下一口虎妖的血,回到玄鉴宗后大病一场,此后却发现之前中得毒竟自我痊愈了。] 然而真正到了书中的世界,霆阆才知事实与文字有万般的差别。 叶渐尘身上本就有伤,而那虎妖又一身蛮力极难对付,与其纠缠了一天一夜才将它斩杀,等到叶渐尘勉强回到玄鉴宗的时候已是遍体鳞伤。 那天正巧轮到霆阆巡夜,他在磅礴大雨中发现了倒在灌木丛中浑身是血的叶渐尘。 那一次叶渐尘在房中昏睡了三天,霆阆就在他的门外守了三天。 看书的时候只知道主角打脸升级虐渣好不痛快,而霆阆那次见到叶渐尘的模样才知道,这背后的路途坎坷着实不易。 当然回忆也都不全是苦兮兮的。 霆阆还记得,那时候的叶渐尘细胳膊细腿的,瘦的像跟竹竿一样,但是却顶了张肥嘟嘟的包子脸。他在叶渐尘醒来之前,偷偷地在叶渐尘的脸上画了个猪头。 这件事后来被周围人笑了许久,叶渐尘也因此很有一段日子不曾和他讲话,路上遇见也都躲得远远的。 也不知在这本书里的叶渐尘有没有原作里的记忆,如果有,那自己是怎么就成了他的白月光的,霆阆实在是想不通。【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八章 霆阆住在偏房里的这几天,虽然离山门正殿颇远,但是却依旧能听到从山那头传来的热闹声音。 似乎山上来了许多人。 但是竹舍门前,称得上是门可罗雀。自打王管事的事情一出,连路过的弟子都不曾见到过。 堂堂一个玄鉴宗的宗主,怎么看起来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 按理说,叶渐尘再如何不想处理山门中的事务,旁的前辈长老们也不来找他么? 再怎么冷清,也确实不该冷清成这幅模样。 不过霆阆还是十分淡定的接受了这一设定,毕竟这本书的作者的想法不能用正常的思维逻辑去理解,谁知道这背后又隐藏了些什么乱七八糟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过第五天的早晨,叶渐尘那里终于是有了动静。 如往日一般,霆阆吃完从食堂偷来的粥之后,就在院里做起了广播体操。 “第三套全中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 一天到晚就呆在屋子里,只有跳跳广播体操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快乐。 然而就在霆阆大幅度地伸展着胳膊腿的时候,叶渐尘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竹舍的门前。 霆阆:“……” 怎么啦,没见过七百岁老年人早起锻炼身体吗。 不知是不是霆阆的错觉,他觉得叶渐尘的脸色比几日前更要苍白几分,明显带着几分病态。 “你倒是兴致好。” “都仰仗宗主大人留我一条贱命……” “竟然还敢偷学玄鉴宗的独门身法!” 霆阆:“……” 霆阆忘了,他当年在玄鉴宗上的时候,将从小到大学过的广播体操,什么“雏鹰起飞”、“时代在召唤”、“舞动青春”合在一起编成了一整套操,教给年轻的玄鉴宗弟子们,有强身健体之用。 那时候还受到了玄鉴宗长老们的嘉奖,怎么如今就成独门身法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 “原来花不衍派你来此,竟是来偷学的,踏月阁竟不堪到这种境地了吗?” 霆阆:“……” 恩,您脑补得真快,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霆阆低下头,不再说话。 从叶渐尘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只受尽了委屈又不敢说话的猫,缩在一团瑟瑟发抖。 他从无为难人的性子,但是看着面前的人,像极了那人的模样。心头就不知从何生出了几分恨和几分怨来。 “好啊,今日你主子也来了,得让他看看他给我送来了礼物,我是有多欢喜。” 叶渐尘将“欢喜”两字咬得死死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喜在外人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的情绪,修道之人讲究清心静气,然而每每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 霆阆心下一惊。 今日花不衍来了? 踏月阁和玄鉴宗一向不和,花家人绝不可能主动拜访,如今花不衍来了,只有一种可能……莫不是已经到了门派大比的日子了? 这门派大比是灵界的传统,每十年举行一次,需由各个门派中的年轻一辈出战,比试论道、武艺与灵力,决出三甲。 这门派大比,一方面关系着各个门派间的强弱地位,另一方面又能显示出一个门派未来的兴衰。 花不衍作为踏月阁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自然是要来的。 霆阆发现,他自从穿到这本书里来,惊险的事情是一件又一件。 上一本书可是堪称高难度的剧情流,他明明都能对付得得心应手,反倒是如今穿到感情流里,怎么每天都这么刺激呢!! 纵然如此,霆阆还是乖乖地跟在叶渐尘的身后。 因为在同人中,今日的门派大比出了一件大事。 踏月阁野心勃勃,门派大比一个如此方便打压玄鉴宗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一次踏月阁前来,是做足了准备的。 花不衍已将踏月阁的绝学御偶术练至大成,他虽仅是金丹后期,但是实力绝不在元婴之下。 今日大比的都是各个门派中的年轻人,金丹都属不易,哪里有人是他的对手。 而御偶术一出,不将人逼至金丹破碎,灵脉尽断是绝不会收手的。 在书中,花不衍就是凭着这个借口,接连废了几个门派门下弟子的灵脉。不光是斩断了这些弟子的前途,更是伤到了门派的筋骨,一些势微的甚至自此一蹶不振。 这些弟子中就包括辜楠。 辜楠是玄鉴宗宗主叶渐尘唯一的徒弟,今日大比,自然由他代表玄鉴宗出战。 辜楠虽然剑术高超,但是仍旧难敌花不衍,数个回合下来被逼至穷途末路,在千钧一发之际,辜楠体内的魔族血脉被唤醒了。 [这一招来得够快,也够狠,转眼前数个和花不衍一模一样的人偶举剑就逼至辜楠的面前。 他根本难以闪躲,生生地抗下。 一、二、三。 三柄剑穿胸而过。 辜楠甚至听得见心在巨颤的声音。 风在呼啸,迅速地带走他身上的温度,灵力已在瞬间散尽。 他看见了雪,看见了冰川。 他看见了自己被叶渐尘在雪地中捡回玄鉴宗的那一夜。 他明白,他这是快死了。 他抬眼看见了一双靴子,靴子上绣着斑斓的蝴蝶,这是踏月阁花家的纹饰。 花不衍抬脚踹上他的肩膀,那张漂亮的脸蛋在冲着辜楠笑,可是笑得却让人胆魄。 他不准备结果辜楠的性命,因为他知道像辜楠这种人,活着比死了更要折磨。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整座山巅都开始剧烈地抖动,天边凭空聚凝的乌云盖住了太阳,前一刻还是白日,此刻天地间一片漆黑。 山岳恸哭,乌云盖日。 这是有魔君出世的征兆啊! 花不衍回过头,看向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少年。 三把剑已经全然拔出散落在地上,少年胸前的伤口处黑气缭绕,瞳孔变得血红。 红瞳黑气。 这是魔族的特征! 面前的这个孩子,竟是个魔族吗?] 花不衍将辜楠的灵脉打碎,正巧唤醒出了封印在他体内多年的魔族血脉。 这事一出,已经不再是门派间的纠葛了。 正邪不两立,魔族现世,非同小可。尤其是,这魔族后人竟然还是玄鉴宗的弟子。 踏月阁更是趁机向玄鉴宗发难,说玄鉴宗背弃灵界私通魔族。 后面的情节,霆阆记不清了。 大概是辜楠向叶渐尘求情,但是叶渐尘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剖去魔骨,被赶下山去。 但是现在,霆阆却有一股直觉,他觉得如今的辜楠绝没有那么简单。【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九章 霆阆一直跟在叶渐尘的身后。 上玄鉴宗这么久了,除了每天去三趟食堂,他还没好好地看过这里。 一切都还是没变,一样的山一样的云,一样的被强迫症长老们要求修得整整齐齐的树。 但是他却感到有些没由来的陌生,路过的形形色色的弟子们皆是换了面孔,弯腰向叶渐尘行礼的时候也没再顺便喊他一句“大师兄”,更再没有漂亮的师妹们一路跟在他的身后,讨论他新换的发簪款式。 不过人群中倒是有几个眼熟的,但是一看见他,都首先是面色一变,惊讶这两个字挂在脸上拿都拿不下来,紧接着就是连忙装着没看见的样子,能跑多远跑多远。 也不知道是在怕霆阆呢,还是在怕叶渐尘。 今日风大,他只有那件上山时的嫁衣,可是今日这种场景他又不敢穿出来,于是仅着了一身白色内衬就出门了。 将出门时还好,可是来了缥缈峰后,那山风像能把他吹倒似的,止不住地发抖。走两步便要停下缓缓。半晌已经和叶渐尘落下了不短的距离。 这孩子,长这么大了,依旧是走路不管身后。从前也是,叶渐尘在前面走,霆阆跟在他身后,若是出了什么事耽误了,一会儿前面的人影都没了。 想着想着霆阆就笑了起来。 叶渐尘忽然间听见一声笑声,回过头,那人已离他有些距离,站在风中,衣衫单薄,但是不改风姿,眉目清朗。明明是在寒冬,他却如三月春风。 叶渐尘解了身上的狐裘,朝他走去。 霆阆还在原地,将双手叠在一起,朝里哈气,等暖和些了就捂一捂脸颊。然而忽然间一个厚重的东西就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迷茫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 叶渐尘将自己的狐裘为霆阆披上,然后将霆阆快冻僵的胳膊塞进狐裘里,替他系上。 这披风很厚实,隔了山风,霆阆的身上顿时起了层暖意。他不自觉地将头埋在了领子里,蹭了蹭,鼻息间传来一股淡淡的梅花气息。 此刻霆阆毛绒绒的,像极了一只优雅却对毛球无从抗拒的猫。 叶渐尘的眸中似是起了波澜,但是转而间又恢复如初。开口仍是那冷冰冰的语调。 “走得快些,不要迟到。” 霆阆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那就谢过宗主大人了。原来宗主大人的心肠这般的好啊。” “你的话有些多了。” “这样啊,在下记得了,宗主大人喜欢话少的。” - 这十年一度的门派大比办得相当气派。 数千朵用冰雕刻而出的莲花做灯托,以灵气为依,漂浮在空中,橘黄的灯光在寒风之中跳跃,若隐若现,虽说灯火微弱,却添了几分暖意。 霆阆轻轻用手一触,莲花灯还在空中转了个圈。 若是他没记错,这灯的造型倒是有些像他曾做过的纸花。 那时候宗主出山应约,就让他代替给年轻的弟子们上早课。上课无聊,他就找了些有趣的东西来逗师弟师妹们开心。 他手从小就巧,一张宣纸翻折拉扯,竟成了一朵莲花。 这些事情久远到若不是今日见到这莲花灯,霆阆自己都想不起来。 两条温泉从殿后蜿蜒而至,恢弘壮丽的楼宇隐在白雾之后,颇有几分浩渺天宫的意境。 可见这玄鉴宗,确实是越发有钱了。 这说明叶渐尘这些年当真是把玄鉴宗料理得不错,这点霆阆确实颇为欣慰,虽说他早就叛出山门多年,不过他对这里还是有着说不清的感情。 此时从雾中走来一个人。 身材高挑,黑衣黑发,和叶渐尘给人凌冽的感觉不同,这人的眉眼看上去格外温和,属于看一眼便极有好感的那一类。 那人向叶渐尘行礼,“宗主。” 叶渐尘回礼,“师兄。” 这人曾是霆阆的至交好友,玄鉴宗顶有名的“妙手神医”顾秋允。 顾秋允见到霆阆的时候,一失口竟喊出了名字。 “师……霆阆?” 霆阆躬身,“在下原清迟,是宗主大人的……一个随从。” “随从?”顾秋允重复了一遍,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冒犯,当即看向叶渐尘,见叶渐尘面无表情默认了之后,才微微低头,向霆阆致歉,“秋允一时口误,还请原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不碍事,能成为宗主大人的随从,是清迟之幸。” 霆阆本来还想借着这机会与顾秋允多说两句话,多年不见,倒是有些想他了。 然而叶渐尘轻咳一声,霆阆便不再说话了。 接着顾秋允便刻意避开了霆阆与叶渐尘交谈起来。 霆阆对他们的谈话本没有兴趣,心说这本书我都看完了,你们还能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可是这两位仙君讲话偏偏站在了上风头,还偏偏就让霆阆在二人话中隐隐约约间听到“青萝草”三字,这倒让霆阆觉得有些奇怪了。 原书中似乎也没有提到过有关青萝草的情节啊,再回想起竹舍门前栽的那一排矮矮的青萝藤,霆阆觉着自己莫不是要触发什么书中都没有的神奇番外了。 二人谈话没结束,身后便来了另一个人。 这人着一身墨色短衣,腰后背了把短剑,长发高束,英姿飒爽,正是五日前见过的辜楠。 顾秋允和叶渐尘见辜楠前来,谈话戛然而止,停顿半刻后,顾秋允更是另寻了个别的话题,谈起了今日大比。 “神女教与墨家山庄的人已经到了,已经遣人将他们安顿下了,蓬莱仙岛的弟子们似乎是觉着缥缈峰的气候有些冷,我已着人去大莲花峰上去收拾靠近暖泉的那座宅子了。” 一旁的辜楠没有察觉任何问题,静静候在一旁。 等顾秋允交代完后才上前来,“师尊。” “今日大比,准备得如何?” “弟子不敢妄言,但定当竭力,决不会丢玄鉴宗的脸。” 叶渐尘沉默半刻,说道:“我同你说过,我不在乎这些虚名,身为我的弟子,身要正,心要正,行要正,别的皆是旁物。” “弟子明白。” 说完,辜楠转而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朝霆阆这边看一眼,这一眼又是看得霆阆背后发凉。 一时之间此地就剩下叶渐尘和霆阆两人,气氛竟有些许尴尬。 末了竟是叶渐尘先说起话来。 “不要让我失望。”这句话叶渐尘应当是对辜楠说的,可是辜楠走了,所以应当是叶渐尘自言自语。 “你何时成了我的随从。”这句话虽然和刚才那句话语气无差,但是应当是对霆阆说的。 “不说随从说什么,难道说我是宗主大人未过门的道侣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十章 “你是不是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你。” 霆阆从前嘴上皮惯了,喜欢同叶渐尘开玩笑,如今玩笑话顺嘴就说了出来,完全忘记了此刻他早已不是那个可随便开玩笑的身份了。 霆阆只好笑笑,将锅甩到花不衍的身上,“少主将我送到宗主身边自然就是这个打算,我并没说假话啊。” “花不衍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但是我再说一次,我最讨厌别人以他的名义来戏弄我,这种话,我不希望听见第二次。” “清迟明白。” 霆阆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两朵莲花飘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打了个转。橘黄的暖光照得他的脸分外的柔和,整个人懒洋洋的。 - 辜楠并未走远,站在一个角落向叶渐尘的那个方向张望,看着叶渐尘身边的那个人披着的狐裘就觉得刺眼。 他不知道为何,师尊并没有杀掉那个刺客,反而还待他很好。谁都知道,这些年借着各种理由送到师尊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到第二日。 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是师尊的禁忌,上一世到了最后,师尊连名字都不愿告诉他,这一世,他还是想办法灌醉了一个有些资历的师兄,才套出那个人的姓名。 他看不透师尊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个人也是魔族,也是玄鉴宗的叛徒,和他到底有些什么分别,为什么,为什么偏偏…… 辜楠不愿再去想了,每每想到那个人,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自己逼疯。 他的手抚上腰后的短剑。 这把短剑名叫“岁秋”,只是一把中等品级的灵剑,平平无奇,普通的弟子用不上,而金丹以上的修士又瞧不上,但是如今却没这么简单了。 这把剑里被他注入了魔气,寻常修士用灵力探查是看不出其中玄妙的,但是这把剑在他的手上,却威力无穷。 重活一世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有些东西他上一世到死都得不到,但是他偏偏就要强求。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么恐怖,他知道这世上没人是他的对手。 …… “辜师兄。” “辜师兄。” 辜楠沉浸在自己的癔想中,却被人打断,他猛地回头,双目圆瞪,眼角猩红,一副凶恶表情,将身后唤他的那位弟子吓得后退了半步。 “辜……辜师兄,你……你没事吧。”身后的那位弟子颤颤巍巍,平日里辜师兄都是一副温和模样,哪里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要杀人一般。只有山下失了神智的妖兽,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辜楠很快也清醒过来,收起了情绪,将短剑重新摆正,理了理衣襟,说道:“无事。” “我见你脸色不对,可有哪里不适,可要我帮你去请顾师叔?” 辜楠用手摩挲着短剑的剑柄,“可能是前些日子接连修炼有些吃不消了,我休息片刻就好。” 辜楠面前这弟子才放下心来,还对刚刚自己心下揣度生出股愧疚之意来,像辜师兄这般如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怎么能与那妖兽联系到一起,“古长老喊你去殿内准备了,以辜师兄的实力,榜首之位非你莫属,但是修炼之余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莫要走火入魔了才是。” “恩,知道,多谢你了。” - “小孩,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对了呢,我这包桃花酥就是你的好不好。” 叶渐尘将霆阆一个人留在大殿之后就不知去哪了,霆阆就只能在这殿里闲逛。 这大殿虽大,以中间的露台为中心,四周如八卦图一般摆满了桌椅,但是霆阆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乐子。 玄鉴宗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霆阆他有次去蓬莱参加门派大比之时,蓬莱岛的岛主请来了足足四十九个仙子在廊下奏乐,还有次去墨家山庄,庄主一挥手便是包下了整条街供他们玩耍。 只有玄鉴宗,次次都是这般冷冷清清。 还好霆阆发现,这里备下的小食全都是他爱吃的,莲花酥、栗子糕、糯米藕,甚至还有他当年在玄鉴宗时独创的糯米藕,而且如今是冬日,玄鉴宗竟还准备了他最爱的西瓜,想必是用灵力催熟而成的,花了不少工夫。 所以霆阆一边走一边搜刮了无数吃食,还拿来逗弄小童。 小童是负责摆放杯碟收拾桌椅的,这些吃食全是给客人准备的,平日里见都不曾见过,听到有桃花酥吃,口水都要落到了衣服上。 “大哥哥你问。” 霆阆将桃花酥在小童头上摆动,小童的眼睛就这个桃花酥一起摆动。 “你说,是大哥哥长的好看呢,还是你们宗主大人长的好看。” 小童眼睛没移开过桃花酥,但是却完全不给霆阆面子。 “自然是宗主大人。” 霆阆一听这话,佯装生气。 “好嘛,答错了,我明明就比你们宗主大人好看,不给你桃花酥了。” 小童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逗弄,立马就改了口。 “大哥哥好看大哥哥好看。” “那你再说,大哥哥哪里好看?” 霆阆又蹲下来,桃花酥就在小童的面前摇啊摇啊。 小童还盯了一会霆阆的脸,认真看了半天,生怕再答错又没了桃花酥。 “哥哥的……眼睛最好看,笑起来比花儿还好看,就像桃花酥里的桃花一样。” 霆阆被逗乐了,将桃花酥给了小童。 “就知道胡说,桃花酥里哪里有桃花,拿去吃吧。” 小童得了桃花酥,乐得走路都蹦蹦跳跳的,从柱子里突然走出来个人,小童没注意,一头栽了上去,桃花酥碰掉在了地上。 小童想弯腰去捡,却被那人一脚踩了上去。 这双靴子上绣着斑斓的蝴蝶,是踏月阁花家独有的纹样。 “你在玄鉴宗过得不错嘛,还有心情在这里逗孩子玩。” 说话这人穿一身宽袖的绯色锦缎长袍,面料被施以秘术,带着点点的荧光,衣上还用彩线绣满了团花,多得有些让人觉得雍杂。 能穿成这般惹眼的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人了,踏月阁的少阁主,花不衍。 “叶渐尘还活着,而你居然也还活着,真是让人吃惊啊,对不对啊,清迟。” 霆阆看着花不衍,皱起了眉头。 “按照花家的规矩,死士若是没完成任务,应当如何啊。” 这话不是在问霆阆,而是在问他身后的管家。 那管家从袖里掏了把短刀出来,然后说道:“回少阁主的话,当自裁。”【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十一章 小童噙着眼泪本想蹲在地上拾那莲花酥,结果被这把突如其来的短匕吓得彻底忍不住哭了起来。 霆阆一把将小童护在身后,提防着花不衍。 修行之人信奉大道无情,花不衍这种人杀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花不衍被霆阆这一副小鸡护崽的模样逗乐了,摆摆手示意身后的管家将匕首收起来。 “好了吴叔,把东西收起来吧,你看都把清迟吓成什么样了。” 姓吴的管事闻言又将匕首藏会袖子,立身站直。 这位管事与花家张牙舞爪的风格截然不同,只着一身素净的麻布衣裳,皮肤被晒成蜜色,五官还算俊郎,但是鼻梁之上却有一道骇人的刀疤。 花不衍寻了个就近的桌子坐了下来,伸手在桌上的盘碟中摘了颗葡萄。 葡萄皮薄而汁多。 一双细长白皙如葱段般的手,轻轻那么一捏,果肉便破皮而出,汁水流了满手,本显得妖娆而妩媚,但是一想到这双手主人名叫花不衍,霆阆就只觉得森森恐怖。 霆阆趁着花不衍还未发难,轻轻拍拍小童的背,示意他赶紧离开。 花不衍又摘了颗葡萄放在手中把玩。 “听说你在叶渐尘的屋子待了五日。”花不衍嘴角带笑眼神却悠悠。 “听说”这二字别有意味。 听说,听谁说? 玄鉴宗对于宗主还有有关那人的事情一向忌讳莫深,是弟子间的私下传言还是花不衍在玄鉴宗上另有密探? “但是时至今日,一条情报也未曾送下山来,叶渐尘也是安然无恙,清迟,你这次着实让我失望啊。” “情报,什么情报?” 原书中有关原清迟身份的描写尽数在他人口中,霆阆也不知,原清迟竟然还有别的任务。 花不衍眯起了狭长的双眼,如同刀子一般盯着霆阆。 “难道清迟来了玄鉴宗之后,还失了忆不成,我问的是灵珠的准确位置。” 灵珠,应当指的是整个洞天仙府灵脉的核心。只有拳头大小,但是却滋养着整个仙府,万物生长修炼所需的灵气尽数来自于它。 谁掌握着灵珠,也就是把握住了整条灵脉,等同于是控制住了整个洞天仙府。 原来花不衍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是冲着灵珠去的,刺探灵珠的位置才是原清迟真正的任务,至于刺杀叶渐尘,不过是控制灵珠的第一步。 但是这种任务,花不衍怎么会交到原清迟这种灵力浅薄得几乎与凡人无二的人手上,就凭他长得和自己很像吗? 不过霆阆突然想起,叶渐尘试探他身份送给他的那本“话本”。 叶渐尘说这上面记录着玄鉴宗秘宝的位置,莫不是就是灵珠的位置? 霆阆想到这时,眼睛不自主地向左下方瞟去,这一微小的动作立马被花不衍捕捉到了。 “看起来,清迟已经有了线索了?” 还未等霆阆反驳,那位吴管家已经上前来制住了他,从身上搜出了那本“话本”。 “假的。” 花不衍只翻看了一眼便知。 藏宝之地堂而皇之又遍布杀机,绝不可能是真正的藏匿之所,若在那处地形布下法阵,修为再高深的人也只会有进无出。 “自然是假的,这书一看就是叶渐尘拿来试探我的,我当然不能上当,这也是我进来没有传出消息的缘由。”霆阆立马就寻到了个好借口。 “哦?你的意思是,他拿这个来试探你的目的。” “叶渐尘这人十分多疑,自然要先取得信任,才能打探到真正的秘密。” 花不衍脸上带了三分笑意,但是霆阆却觉得他笑起来越发惊悚,“原来是这样。” “那能放开我了吗?”霆阆的双手被吴管家向后制住,这个动作很不好受。 “不急,你刚刚说他拿此物来试探你,也就是说,你如今得了他的信任了?”花不衍站起身来,用两指挑起霆阆的下巴,“那是正好,我还有份别的差事给你。” 花不衍的右手抚上霆阆的胸膛,一路向下滑至腰际,然后将一个小葫芦塞进霆阆的腰间,“今夜将这个下到叶渐尘的饮食之中,旁的事情就不需你了。”花不衍又探身至霆阆的耳边,鼻息吹得霆阆有些发痒,“记得动作要快些,你知道我不喜欢等太久。” 说完,身后的吴管事终于是松开了禁锢,花不衍离开之前,还用食指指腹轻轻扫过霆阆的唇。 最后的这几个动作,让霆阆不由得怀疑原清迟和花不衍之间的关系,内心双手合十暗暗祈祷,希望狗比作者别像他想得那样狗血,再给他安排几个刺激的身份。 待花不衍走远,霆阆才回过神来。 刚刚他这是经历了一番传说中的地下接头吗? 虽然周围是没什么人……但是能不能走点心啊,反派接头如此光明正大的吗,都不会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吗! 霆阆拿出花不衍塞在他腰间的葫芦,里面装有白色的药粉。霆阆是个剑修,并不熟悉药性,光靠闻并不能判断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花不衍给他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么? 下在叶渐尘的饮食里? 想都不要想,就算是想,那我首先也得……有那个本事。 - 霆阆又闲晃了半日,门派大比下午才开始,且分为很多天来进行,今日只论道,不比武。 霆阆坐在叶渐尘的身旁,尽职尽业地扮演起随从的角色,替他倒水传话。 从大会开始至今过去了三个时辰了,叶渐尘一动不动如同冰雕一般,若不是霆阆能明显感觉他周围温度比别处低上几分,他都要怀疑叶渐尘是不是元神出窍偷偷跑出去溜达了。 毕竟他从前在玄鉴宗的时候,经常用这个法子来逃早课。 台上讲话的老头子,哦,不,老前辈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长篇大论,滔滔不绝。 霆阆就觉着奇怪,次次大比之前的论道都是讲那些东西,这群老学究,讲了几百年了,有些稿子都不曾换过,就不嫌腻味吗。 讲到一半,霆阆确实有些无聊地受不了,寻了个机会悄悄从侧门溜走了,叶渐尘也没有出言拦他。 霆阆只顾着身后看有没有人发现他溜跑,就没注意看路,刚出侧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手上捧着盒子,被霆阆这么一撞,盒子中的东西洒落一地,一股浓烈的药草味扑鼻而来。 霆阆忙弯腰拾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不是原公子吗?” 原来霆阆撞上的这人是顾秋允,“原公子不必麻烦,我来就好。” 这盒灵药有好几味,都是分开摆放,如今夹杂在一起,霆阆确实有些分不清楚,只跟着顾秋允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相似的灵药分拣在一起。 “还不知原公子如此急急忙忙是要干什么?” 顾秋允的眼角上挑,天生就带着笑意。 霆阆的胡话张口就来,“宗主大人叫我出来巡视。” 顾秋允将收拾好的盒子又重新捧起来,笑了笑,“每逢门派大比,宗主应当是提早在殿内外布下了阵法才是,有什么事情,宗主当是第一个知道的。” 撒谎被当场戳穿的霆阆,只好朝顾秋允尴尬一笑。 “原公子若是觉得殿中无趣,出来散散步也是挺好的,宗主若不曾拦你,应当是默许了。” “多谢顾仙君指点了。” 顾秋允一笑,“唤我秋允就好。” “原公子在玄鉴宗可还住得习惯。” “习惯习惯,自然习惯。” 若不是和一个馋自己身子的冰块整日待在一起的话,自然习惯。 顾秋允爽朗一笑,似乎是早知霆阆会嘴硬说出这话来。 “原公子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这样遮掩,宗主的性子,我是了解的。” 霆阆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宗主身边难有个人,想必你也听说过,宗主他一直牵挂着一个故人,早些年这山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身体也因此越来越差了。虽然修为摆在那里,但是我是医者,我再清楚不过了,宗主那是在强撑着。所以如今山上杂七杂八的事情都交给我管着了” “宗主他身子一直不好吗?” “是啊,我也曾想找人照顾照顾他,但是无一例外都被他赶了出来,这些年你还是第一个人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的人。” 五天……这也算久? “就凭……我这张脸吗?” “说实在,看见原公子的第一面,我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依着宗主的性子,能留你身边这么久,想必也不仅仅是因为脸的缘故,至于是因为什么,这些就不是秋允能够知道的了。” 残阳将天边的云染上霞色,霆阆的思绪飘出很远。 “无论如何,既然原公子和宗主有这个缘分,还请原公子多多照顾宗主了。”顾秋允侧了侧身,郑重地向霆阆行了个礼。 霆阆忙将他扶起。 “顾前辈的话,清迟记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十二章 今夜叶渐尘回到竹舍,没有去暗室,而是在院中煮茶。 院中积雪还未化,梅花开得热闹,壶中的茶水也翻腾得热闹。梅香和茶香混在一起飘得很远。 霆阆想起下午时顾秋允的话来,拿了狐裘出门去了。 细软的雪,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霆阆下午不忘向顾秋允讨了两件衣裳,但是他特意挑了以前他从前不喜欢的款式。 “雪景虽美,但是还是要早些回屋。” 霆阆将狐裘披在叶渐尘身上。 院中有幽蓝色的小虫子在来回飞舞,天上浩瀚星辰闪烁,让人觉得不似人间。 叶渐尘捧了茶盏,吹了吹。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就同我说这些?” 夜深了,院中像是起了一层雾,霆阆有些看不清叶渐尘的面容。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一杯饮尽,叶渐尘又倒一杯。 “可以了,我还能在此饮茶,已经要感谢你了。” 霆阆有些没懂叶渐尘话里的意思,只是忽然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白日里,花不衍说过,要他将葫芦中的药粉下到叶渐尘的饮食之中,并且越快越好,莫不是花不衍今夜要有什么动作? 霆阆缓过神来,急忙说道:“还有。” 叶渐尘执杯的手停顿了一刻,似乎就在等着霆阆说下一句话。 “还有就是,小心些。”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已然逼至叶渐尘面前。霆阆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叶渐尘将杯中茶水朝虚空一洒,茶水已变成数个冰凌。 叶渐尘掌中聚气。 “铮!铮!铮!” 就听得空中传来几道兵刃交接之声,一把锋利的短刃已裂成三截,嵌在木桌之上。 叶渐尘翻身至亭外。 只见亭上,屋顶上,树上立着三人。 看清身影发现是三位女子,身着彩色舞衣,亮丽的披帛在身后翻飞,一人握萧,一人持琴,另一人抱着琵琶。 “叶渐尘,今夜你死期到了。” 霆阆见过这三人,就在白天,这三人是随着踏月阁的人一同上的玄鉴宗。他见这三位姑娘貌美还上前去攀谈了一番。 果然,花不衍选在今夜动手了。 叶渐尘一人持剑立于庭中,风撩起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冰冷的眼。 “动手无需多言。” 庭院内乐器之声骤起,无数草木石块刹那间凭空折断,带起的罡风甚至将霆阆的袖子撕裂了一个口子,关节处的衣裳被染红了一片。 这乐声之中暗含灵力,招式颇为霸道,愈演愈烈,无数风刃向叶渐尘劈去,有如山崩地裂之势。 然而叶渐尘站在原地未动,身子微微后仰。 “出!” 太上出鞘。 院中荡起一阵风,无数落梅被风卷起又落。 “破!” 叶渐尘敞怀浩然一剑。 这一剑似将虚空生生劈开,逼人的风刃眨眼间荡然无存。 乐声变得急促。 声声催人性命。 原本杂乱无章法的风刃在乐声催动之下,在空中化作了一只尖牙利齿的猛兽,直直向叶渐尘扑咬过去。 然而这声势巨大的猛兽,却在触碰到太上的那一刹那,化作了齑粉,散在了空中。 一剑破万法。 乐声骤止。 屋上三人受到法术的反噬,受了伤滚落在地上。 霆阆面前的茶已经开了,茶水从盖子上咕噜咕噜地冒出来,然而他却并不在意,一直盯着叶渐尘的每一招每一式。 叶渐尘的修为境界比起两百年前又精进不少。 若是在从前,他或许还能跟叶渐尘打个平手,如今看来,恐是要逊他一筹了。 叶渐尘向亭子走去,然而只迈了两步就察觉出周围有些不对。 这院中的雾气,何时这么浓了? 一股丁香花的味道在庭院中弥漫开来,霆阆此刻也发现了不对,浑身使不上力气,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 “一剑破万法,叶宗主的剑法果然令人叹为观止啊。” 这声音忽远忽近,缥缈不知所踪。 猜也猜得到,来者正是花不衍。 竹舍的围墙刹那间轰然倒塌,从墙外走进来一只花豹,花不衍坐在花豹的肩上。 这花豹体型巨大,足有两人多高,尾巴一扫,竹舍外的一排雪松便齐齐倒下。 花不衍抚摸着花豹后颈上的毛,眼中含笑,却让人生畏。 “怎么样,叶宗主,我送你的礼物你还满意吗?” 叶渐尘不说话,太上出鞘,但是这一次他发现,体内的灵气已然运转不济。 “这天下若论功力,自然没人比得过你,我当然也没有这么傻,但是你们这群臭剑修,千不该万不该,偏偏不该瞧不起我们毒修。怎么样,蚀骨毒的滋味如何啊?” 霆阆一惊,何时……花不衍给他的葫芦,他明明没有动啊,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他竟毫无知觉。 叶渐尘支撑不住,扶着太上单膝跪在地上,面前的雪地上有斑驳的血迹。 这蚀骨毒一中,便似有千万只蚁虫在身上啃噬一般,进入体内的蛊虫将修行者的灵气蚕食殆尽之后才会排出体外,而那时,中毒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而大多数中毒者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花不衍也是注意到了一旁的霆阆。 “清迟,你的任务做的不错。” 霆阆睁大了双眼盯着他。 没有,他明明没有,那个葫芦,那个葫芦还放在他的腰间,他根本还没有动。 花不衍从花豹的肩上跳下。 他穿得比白日里还要艳丽,还悉心地打扮了一番,今日对他来说,格外的具有仪式感。他光脚踩在雪地上,从脚底传来的触感,让他清楚地感觉到他还活着。 他挑起霆阆的下巴,面露出心疼之色,“啧啧,清迟啊,有人说你已背叛我之时,我还不信,我只不过小小的一试,你就这般让我失望吗?” 霆阆挣开他的手,刚想开口,但是嘴角已染了血色。 “啧啧啧,你这般模样比平日里更美了,倒叫我有些心疼,还有些……想要继续欺负你的意思。” 叶渐尘挥剑砍来,然而他此刻中了蛊毒,剑势被花不衍轻易拦下。 “莫慌,一个一个来,得先让我的清迟死个明白再轮到你,你我的恩怨长着呢,不过这夜也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说。”说完花不衍一掌将叶渐尘打退数丈,叶渐尘胸前的白衣已溅上了淋漓的血。 说完转而面向霆阆。 “你是不是还在思索,你们是何时中的毒?” 花不衍从霆阆的腰间搜出那个葫芦来,“这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毒,毒在雾里。蚀骨毒无色无味散在空中不易察觉,但是却难以吸收,越是调动灵力,这中毒也就越快越深。” 霆阆刚刚丝毫没有动作,这蚀骨毒的滋味就已然快让他失去理智,更不论叶渐尘了。 “可是我也给过你机会了,清迟。” 霆阆猛然间抬头。 “这葫芦内装的不是旁的,正是这蚀骨毒的解药。若不是你背叛于我,不忍对叶宗主下药,他今夜也不会栽在我的手上,如今得手,倒还是要多谢你了。” “不过我是真的没有料到,你竟然会背叛我,我本来还准备了后手,看来是不需要了。” 事情全然清楚了,花不衍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葫芦交给他,为何那么简单地就听信了他的说辞,一切不过又是一个圈套罢了。 他明明早有察觉,但是偏偏没有放在心上,他低估了花不衍的厉害之处。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浓稠的血堵在嗓子里,他只能含糊地说出几个词来。 “听不见,清迟,你在向我道歉吗,还是求情,倘若你现在跪下好好求饶,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说不定我还能原谅你,你知道的,你衣服一脱冲我扭扭屁股撒个娇,那我便什么都听你的了。” 霆阆一笑,示意花不衍凑到他面前来。 花不衍俯身照做。 然而霆阆憋足了劲,将血喷了花不衍一脸。 “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霆阆便大笑起来。 但是花不衍也不恼,他从不会跟马上就要死在他手里的人计较。 “叶宗主还当真厉害,我豢养了数十年的死士,来你这里短短数日就倒了戈,叶宗主可愿同不衍说一说,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法子,也让不衍学一学。” 这话虽听起来是对叶渐尘说的,但是花不衍却没将眼神从霆阆身上移开。 花不衍眯起双眼,倒是生出了个主意。 “也罢,清迟啊,就当我是舍不得你,我现在再给你个机会。” 花不衍光脚走到叶渐尘的身旁,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太上。 这剑上刚刚染了叶渐尘的血,在月光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花不衍将太上递给霆阆,故意提高了声音,要让叶渐尘听得明白。 “来,清迟,只要你现在拿着这把剑,去吧叶渐尘杀了,我就会忘掉你所做的一切,你仍旧是我身边的那个清迟,如何。” 霆阆不接,花不衍就将霆阆的右手生生掰开,将太上放在霆阆的掌间。 “有些机会来之不易,得好好珍惜,若是惹恼了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不是最了解我脾气的吗?”说完花不衍又凑近霆阆的耳旁,故意将湿气吹在他的颈间,“别忘了,你的身上还有我中下的蛊,我不会让你死,我可以让你痛不欲生。” 霆阆想要挣扎,但是花不衍却悄悄地在叶渐尘看不到的那一面,在霆阆的脖子上放了一只幻梦蛛。 这种蜘蛛可以让人看见幻境,借此可以来操控中毒者的行为。 果不其然,这幻梦蛛放在霆阆颈间之后不出一会儿,霆阆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拿起太上,朝着叶渐尘的方向走去。 - 霆阆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上一本书里,手中提着自己的佩剑“不见万物”。 他的脚不知为何不听使唤,自己便朝着一个人走去,天晕地旋之间,他想努力的睁眼看清楚,然而越看景象却越发模糊。 一会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像他的师弟,一会却又觉得面前这人像极了花不衍。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轻声唤着。 “杀了他,他是花不衍,杀了他。” 那声音还在奸笑。 “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你就自由了,杀了他。” “杀了他。” 说罢,霆阆提起了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十三章 “霆阆。” “霆阆。” “霆阆师兄。” 这一声声叫喊像幽谷之中传来,拨开浓厚的迷雾,在隐隐牵引着他。 “今天是你入门的第一天,以后呢,就是自家师兄弟了,我先带你去挑一把趁手的兵刃,我记得你是剑修吧。” 叶渐尘跟在霆阆的身后,穿着白色道袍,领口印有玄鉴宗特制的墨竹花纹,这道袍应当是被洗过很多回了,袖口处已经被搓揉得起了毛。 他刚刚长过霆阆师兄的腰,有些跟不上师兄的步子,只得一路小跑。 “问你话呢,你是剑修对吧。” 叶渐尘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他刚刚低着头偷偷地打量着霆阆,师兄走路先迈了哪条腿,每一步迈了多大的步子,师兄走路的时候,镶在白靴上的银铃会随着步子响动,煞是好听。 心思全在师兄身上,却没听见师兄在同他说话。 “嗯,是。” 霆阆展颜一笑,“巧了,我也是。” “咱们剑修啊,和别的人不一样,剑就跟另一条命似的,所以得要好好挑挑。” 叶渐尘的思绪被拉回来,却又立刻移到了师兄的唇上。 这唇红红的,特别像……师兄曾经送给他的红果子。 “可是,这挑兵刃啊,也有讲究,一般呢要看缘分,若是和兵刃有缘,使用起来自然称心,对修为也是有益的,若是无缘,最好不要强求,说不准会伤到自己,甚至走火入魔。” “喂,小伙子,你有没有在听啊?” 叶渐尘的思绪再次被拉扯回来,师兄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意,这番是再也不敢走神了,于是躬身行礼。 “渐尘知错了。” “不是怪你,只是这挑选兵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着实要小心些才对,这就跟交朋友一样,每一把都有不一样的名字,更有不一样的性格,得找与自己合拍的那一个。” 说着霆阆拿出了自己的佩剑,佩剑出鞘,剑光夺目,如星河移转。 “我这把叫不见万物,顶可爱的一把剑,倘若是化成人形,就该是个天天撒娇的姑娘。” 叶渐尘低下了头。 爱撒娇的小姑娘么。 越往剑冢里走越冷,洞顶渐渐有水滴落,叶渐尘一脚踩进坑里,溅起水花,水声在剑冢中回荡。 “等会进去了,不要说话,它们都在睡觉,可不要吵醒了它们,有些说不准会发脾气哦。” 霆阆眉目含笑,师尊新收的这位小徒弟闷得很,只能靠他多说些俏皮话来解闷。 洞口渐渐开阔,道路尽头处是另一番天地。 剑冢中央是一柄通天的巨剑,剑身上缠满锁链。巨剑深深插入地底的岩浆之中,然而岩浆外三尺的石上却又覆满了雪。 目能所及之处,皆堆满了各式兵刃,有些叶渐尘尚能叫出名字,而有些他甚至不曾见过。 要在这里找出把契合他的剑来,确实如霆阆师兄所说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剑冢十分安静,却又不是那么安静。 静下心来,这剑冢之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细细低语,窸窸窣窣。 那些声音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人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叶渐尘跟着那声音一直走,下了台阶,走到那些声音中央去了。 霆阆一直在说着俏皮话,等他回过身来的时候,叶渐尘竟已走到了岩浆附近。 不好! “危险,停在那儿!” 霆阆没有犹豫,拔剑向叶渐尘的方向赶去。 然而就在他飞身下了台阶之时,无数本插在地上的剑刃,铮然而出,飞入半空向他袭来。 这孩子,就听不懂我的话吗? 霆阆嘀嘀咕咕半天的俏皮话就是为了告诉叶渐尘,这剑冢中长眠的兵刃,大多都有了自己的心智,会引诱前来的修道者以身殉剑,那巨剑下的岩浆中不是别的,都是皑皑白骨。 霆阆双手展开,凝神聚气,身后化出数把气剑。 周围皆是兵刃相接之声,气剑在四周与那漫天的兵刃纠缠,生生开拓出一条路来。 就在叶渐尘脚踏出地面的那一刻,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腰。 叶渐尘瞬间清醒过来,晃动之间一只发簪掉落,没入了脚下的岩浆之中,眨眼间化作乌有。 “快走。” 气剑只能拖延攻势,却不能使已经暴走的兵刃平息,霆阆催促叶渐尘向来的方向跑去。 然而叶渐尘不肯抛下霆阆独自逃走。 但是他周围的兵刃都开始微微抖动,连大地都开始些震颤。 霆阆便一手持剑一手牵着他,朝来时的路上奔逃。 这些兵刃不像是愤怒,反而像是在争抢。 它们在争抢叶渐尘。 万万年难遇的纯净天灵根,这资质不但适于修炼,对各种有了心智的灵物来说,也是上好的补品,叶渐尘来此如羊入虎口一般。 霆阆有些后悔,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些。 然而聚在他们周围的兵刃越来越多,霆阆单手已经很难应付了。 一把锋利的长剑,躲过气剑的阻隔,直直向霆阆逼来,刺破了霆阆的臂膀。血很快就染透了衣袖,顺着胳膊流淌下来。 有了血的滋润,剑冢下的兵刃们更加癫狂,空中都回荡着不知何来的狂笑。 越来越多的兵刃越过气剑的阻隔。 他的肩上,腿上与背上连中三剑,叶渐尘被他护在身前,安然无恙。 温热的液体涌了上来,霆阆想要拼命咽下去,身上却又传来剧烈的疼痛,血顺着嘴角留下。 他的灵力在疯狂的消耗,气剑的威力也越来越小。 就在最后一把气剑化作青烟之前,霆阆手中发力,将叶渐尘送到了月台之上。 这月台周围应该是被设了禁制,漫天癫狂的兵刃在月台之前急急停下。但是他们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而是又朝着霆阆扑咬过去! “师兄!” “师兄!” 叶渐尘的喊叫声在剑冢里回荡。 “霆阆!” “霆阆!” “霆阆师兄!” 被兵刃包围着的那人已经没了回应。 叶渐尘拿起月台边的一把剑。 这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些,几乎快要赶上与叶渐尘一般高了。 他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那般的力气,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子勇气,依着平日里师尊教的那样,气灌全身,在掌中凝聚,朝着发狂的兵刃劈去。 - 霆阆掌中的太上一沉,往事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是—— 那是他带叶渐尘去剑冢取回“太上”时候的情景,“太上”沾染过他的血,有他和叶渐尘的记忆。 剑都是有脾气的,也是有个性的。 而这剑,认得他! 过了七百年了,太上竟然认出了他! 竟然在中毒之时,用自身的灵力,唤醒了他! 他向后退了半步。 就在霆阆这向后退了半步的时刻,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叶渐尘,却忽然站起身来,握住了他拿剑的手,顺势向霆阆的身后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第十四章 剑尖没入花不衍的身体,但是预想中的阻力却未曾出现,冰凉的铁器触若无物, 花不衍的的身体就如同虚化了一般,似存在,又似虚幻,没有伤口,也没有血液喷薄。 霆阆愣了一下,伸手去触试,转而又被花不衍抓住胳膊,这手上的触感却真实存在。 花不衍没有理睬霆阆,而是笑着看向叶渐尘。 “你没有中毒,也未曾上当,叶宗主今日着实给不衍上了一课啊。” “不过不衍送给宗主的礼物,宗主看上去相当喜欢。” 说完,花不衍连同他身后的那只黑豹,尽数化成了蝴蝶飞散,消失得干干净净,若不是身上的伤与破损的围墙,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宛如一场梦境。 然而又有一句话,若有若无的回荡在院子里。 “原来冷面的仙君,竟真有动情的一面。” “这……这是什么。”此刻只有霆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渐尘将太上收起。 “水月镜花,御偶术第七层,花不衍已练得大成了。” “居然……没有办法杀了他吗?” “很难,水月镜花来去无踪,除非找出死穴,否则,我也很难奈何得了他,而且……” 而且花不衍是踏月阁的少阁主,叶渐尘不能毫无顾虑地对他下手,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这些话,叶渐尘并没有说出口。 叶渐尘的语气平淡,似乎早就看透一切,“这应当就是他说的‘留的后手’。” 刚刚出现在这里的花不衍和他身后那只体型巨大的黑豹,不过是他隔空操纵的一只玩偶。水月镜花,亦真亦假。 霆阆转过身惊愕地看向叶渐尘,而叶渐尘也正巧一直在死死地盯着霆阆。 “我有话想问你。” 霆阆警觉起来,这本不靠谱的同人文里,叶渐尘莫名其妙就被作者安上了多疑的人设,这下不会又在怀疑他将花不衍送进来的吧。 大哥,真不是我引鬼子进村的,没看见我刚刚也被打得吐血嘛! 叶渐尘面色平静,但是却眼神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我。” 叶渐尘头一次语气如此激动。 “你要是杀了我,花不衍不会为难你,你明明……”叶渐尘越说越激动,“你明明是可以杀了我的,你为什么偏偏……你到底是……” 霆阆这下明白了,叶渐尘刚刚装作中毒的模样,废了那么多的心思,是将计就计,在试探花不衍的真正实力,和他的目的。 这一切都算计的很好,但是问题出在了霆阆的身上。 水月镜花只是御偶术的第七层,花不衍的人偶并不能继承他的灵力,无法对叶渐尘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他才会费劲了心思让霆阆动手,可是霆阆偏偏不按着剧本来。 他宁愿死,也不肯对叶渐尘下手。 叶渐尘已经问出了口,只可惜霆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怎么说呢。 你是我师弟啊,虽然上本书里可能有那么些误会,但是你还是我师弟啊,我当然得护着你。看着你一路登上玄鉴宗宗主的位置,我这么高兴,又怎么会舍得杀你。 可是这话又不能说。 他现在是原清迟,不是霆阆。 要不要告诉他…… 霆阆的内心闪过一丝犹豫。 若是一开始,他当然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出一切。 师弟,我可是你失散多年的大哥啊! 而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叶渐尘对他的心意,表明身份这件事就变得尴尬无比。 犹豫半刻,还是罢了,准备叹口气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一下的时候,腹中突然如刀搅一般疼痛。就如同有人拿着小勺,一下一下地挖着肚子里的肉,每一下都牵扯着自己的神经。 叶渐尘这下彻底冷静不下来了,立马去探霆阆的脉搏。 是踏月阁专门用来豢养死士的虫蛊毒性彻底发作了。 刚刚叶渐尘还没问出口的那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你到底是不是霆阆? 他之前三番两次的闪过这个念头,都被一一否决。 然而就在刚刚原清迟宁死都不愿对他下手的时候,就在原清迟拿起太上,灵剑铮铮作鸣的时候,这个想法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嘶吼出来。 但是这个想法却在探到原清迟脉搏的一瞬间,再次破灭了。 只有从小在花家长大的死士体内,才有这种虫蛊,怎么可能是他心里的那人呢。 叶渐尘的眸子又恢复如常,淡淡的,似远山,似墨画。他轻轻扶起原清迟,点住穴位,防止毒性扩散。 花家的毒,天下一绝,若是这毒扩散至心脉,那么就算真正仙人来了,怕也是难以回天。 叶渐尘调动灵气,缓缓输送到原清迟的体内。 霆阆腹中疼得直教人昏过去一般,突然间有一股很熟悉的暖流灌满了全身,让全身都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他知道这是叶渐尘在替他疗伤,但是,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应当还是叶渐尘头一回替他疗伤,那这股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的。 霆阆觉得意识开始模糊,眼皮变得沉沉的。 他觉得自己有些像在做梦,周围打打杀杀,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刀剑相接。但是一会又觉得自己醒着,就躺在竹舍外的院子里,岁月静好。 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还听见有人一直在说话。 有人笑。 “大师兄,当真是玄鉴宗的栋梁啊。” 又有人在哭。 “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 数不清的场景仓皇而过,如戏台上唱的曲一般,这首唱完了,换个搭子再唱下一首。 一曲接着一曲。 等霆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偏房里了,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从窗子望去,天已经大亮了。右手上扎满了针,不远处顾秋允坐在桌前。 “醒了?” 顾秋允听见动静,将手中的书放下。 “你身上的蛊,宗主替你解了,还让我给你送了套衣服过来。” “什么衣服?” “应该是玄鉴宗的道服,以后你便在玄鉴宗住下了。” “什么意思?” 顾秋允笑了笑。 “宗主的随从自然也就是玄鉴宗的人,吃穿用度所需的一切,自然就都是由玄鉴宗负责。” 霆阆刚刚醒来,脑子里还都是一团浆糊,但是理了半天,终于是明白过来。 “你是说叶……宗主让我当他的随从,还让我住下来。” 顾秋允迷茫地看着霆阆。 “你之前不就是说是宗主的随从吗?难不成……” “这这这,这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但是听你的意思,从今天起应该就算是了。” 从前算实习期。 顾秋允笑了笑,没有追问,只是起身替霆阆拔去了腕上的针,又替他把了把脉。 “我睡了……” 顾秋允像是知道霆阆要问些什么似的。 “三天,三天前我带着弟子们赶到的时候,宗主已经在替你祛毒了,然而这蛊毒十分刚猛,你估计还得卧床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霆阆点点头。 “这种刺杀……” “这种刺杀对与宗主来说,几乎是常态了,小莲花峰上布满结界阵法他不住,只愿住在这里,还不让人打扰。所以以后就得多靠你照顾宗主了。” 霆阆:“不必了吧……” 我觉得我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霆阆朝另一边的屋子里打探,想瞧瞧叶渐尘现在在干什么,不会又躲在暗室里看着他的画像流口水吧。 然而顾秋允却突然面露难色。 “宗主他,不在房内。” “宗主他如今在水牢里,审问辜楠。”【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第十五章 霆阆昏睡的这几天,玄鉴宗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两日前的门派大比上,玄鉴宗弟子辜楠重伤了踏月阁少阁主花不衍。 这本不算什么大新闻,不过就是两个门派之间的勾心斗角的老剧本而已,顶多就是在新一代弟子之中又出现了一匹之前从未发现的黑马,引得各方关注云云。 真正震动了整个灵界的是在二人比试的紧要关头,乌云盖日,山崩地裂,整个缥缈峰都晃动起来,山崖上不断有碎石滚落。山风陡然间变得凌厉,如同年迈老者放声恸哭。 在座的尽是灵界各门各派的长老与杰出的弟子,自然很快都反应过来,这是魔族出世的征兆。 看台之上,就见那玄鉴宗的弟子身上黑雾笼罩,双眸如滴血一般。 这魔族在何处,一目了然。 堂堂灵界第一大派竟出现了魔族,而且这魔族居然还是宗主的亲传徒弟……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此事一出,连门派大比都被迫中止,几个大门派的长老联起手来将魔族制服,收押在玄鉴宗的水牢之中。 水牢是玄鉴宗专门用来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 在缥缈峰地下有一条天然地下河,这河水沾染了缥缈峰周围的灵气,有治愈伤势的功效。 然而这河水因吸收了灵气的缘故无论在什么季节,都冰冷刺骨,且无法用自身灵力抵御,就算是修为再高之人也难以忍受。 所以玄鉴宗在地下河上建了一座水牢,将地下河水引入牢房之中,这牢房还被分了不同等级,有河水没过脚踝的,有河水没过膝盖的,有河水没过腰间的,还有河水直到胸口的。 这水牢的滋味,霆阆是知道的。上一本书里,他“有幸”在里面待过一段时日。 最难熬的是,牢房的管事会用尽刑罚折磨你折磨到遍体鳞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后将你丢入地下河里,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上半个时辰,身上的伤便能痊愈,再将你捞出来继续折磨。 如今霆阆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确实不是一段让人舒服的回忆。 辜楠被关押进水牢之中,霆阆并不惊讶,因为这就是书中的剧情。但是让霆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辜楠魔族身份暴露的缘由和书中有了出入。 书中明明是花不衍将辜楠重伤,正巧解开了他体内血脉的封印,才使得辜楠的身份暴露。然而,如今怎么竟是辜楠重伤了花不衍,这剧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而且细细想来更加恐怖的是,连叶渐尘都觉得棘手的花不衍,竟然被辜楠重伤了,那辜楠…… 一个是还未结丹的剑修,而另一个是实力在元婴之上的毒修,怎么想,这件事都蹊跷得很。 - 民间的戏班常年演的戏里有这么一出,名字叫做《赵颜郎》。 唱得是在关西有个小县,县官名叫赵颜,有一日,赵颜做梦时梦见了一位仙人,仙人透露他即将卷入一场朝堂风波,落得一个被人构陷死无全尸的下场。 赵县官醒来之后,日夜惶恐不安,仙人在梦中透露的事情一一应验。于是他琢磨三日,在局面变得无可挽救之前,事事都反其道而行,可惜阴差阳错,他还是从另一条道迈进了死地。 论你如何折腾,都逃不过暗中被划好的圈。这世上哪里有逃得过如来掌心的孙悟空。 辜楠还没上玄鉴宗的时候,隔壁村的一个富商给家中长辈办寿,请来了镇上最有名气的戏班唱了三天三夜,其中就有这出《赵颜郎》。 他当时爬在墙头上,看台上戏子将赵颜的一生演得淋漓尽致,悲欢愁苦如亲身经历,在座的人无不唏嘘感叹。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今日他却突然记起。自己就好似那赵颜一般。 “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辜楠的头发,落入水中,在这空旷的水牢里,听得让人心悸。 刺骨的河水没过了他的胸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腰部以下已经不能动弹,但是他却能明显体会到寒意在朝他的骨肉里钻,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后背,在河水的浸润下开始愈合,丝丝麻麻的痒又弥漫开,让人恨不能挠下一张皮来。 自称灵界正派,这折磨人的法子倒是不少。 这水牢不是辜楠第一次来了,上一世,从他魔族身份暴露到逃离玄鉴宗的一百个日夜里,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重活一世,本以为自己事事都仔细考量细细盘算,结果翻来覆去还是来了这里。 这水牢里的滋味,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不好受啊。 辜楠冷笑一声,只有他挣扎带动的铁链声给他回应。 不过这又怪得了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 他看着花不衍那张似鬼魅一般的脸,心中的恨意就难以按下,上一世,若不是花不衍将他的灵脉打碎,将自己生生逼到那种境界,自己怎么会暴露魔族的身份,又怎么会踏上不归路。 这一世,他早早地就觉醒了体内魔族的血脉,偷偷修炼,他知道哪里的秘境有宝物,他知道哪里有上好的灵药,他准备了这么些年,苦心积虑,甚至还压制灵气迟迟不肯结丹隐藏自己,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能瞒着所有人偷偷强大起来,去改写自己的命运。 如今,寻常的元婴修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赢下花不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然而,呵。 在他看见花不衍的时候,往日的仇恨一股脑涌了上来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恨。 他恨那些把他逼上绝路的人。 恨遗弃他的亲生父母,恨对自己又打又骂的养父养母,很让叶渐尘日夜思念的霆阆,很把自己逼上绝路的花不衍。 滚烫的鲜血在他身体里奔腾,就快要喷薄出来,仇恨将他的每一寸骨头啃噬殆尽。 他的每一份恨意,都化作了力量,倾注在了招式之中,但是,蕴含在血脉里的属于魔的气息也随着辜楠的高涨的情绪突破了禁锢,肆意的散发了出来。 所谓天道弄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好啊,既然天道弄我,又将我囿于这水牢之中,那我偏偏就再逃他一次。 然而此刻,从水牢外传来了清晰的步子声,这步子不急不缓,每一步间隔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来者停在辜楠所在的牢房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辜楠头也不抬,他知道是谁。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玄鉴宗养出的第一个魔族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第十六章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叶渐尘的语气并不如往日那么平和,很明显,叶渐尘有些恼了。因为这两百年的太平,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忘记,上一次在玄鉴宗现世的魔族,也是当年宗主的亲传徒弟。 名叫霆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河水冷冰刺骨,我清醒得很。”辜楠的语气比起叶渐尘来说还真是冷静几分,“其实师尊若是不愿见我,根本不必勉强自己屈尊前来。” “你这话中可是在怨我?”叶渐尘语气有些缓和,他虽生性冷淡,但是辜楠是他一手养大,亲自指导,也一直是将他做为玄鉴宗继承人来培养。二人关系哪怕算不上亲密,也称得上和睦,他扪心自问自己的的确确是尽到了一个师傅应尽的职责的,可是此刻辜楠字字含着怨气。 “辜楠哪里敢埋怨师尊,辜楠……还来不及呢,只可惜……” “滴答、滴答。”辜楠说话说道一半突然止住,水珠顺着他的面颊滑至下巴,落入水中,然而这水声却衬得这牢中更加安静。 “就算师尊真心想救我,那也得救得了才是。” “我是魔族,犯的不是什么旁的错,我出生便是个错。”他被押送至水牢的时候,看管水牢的管事听见“魔族”二字,甚至无需听吩咐,便直接将他送进了整个牢狱中最里处的牢间。 辜楠尽力低下头,不想让叶渐尘看见他的眼睛。 “我要受七十二道鞭刑,然后被生生剜去一身魔骨,然后再被扔在荒野之上,看着自己的血肉被野狗和鸟啃食,最后剩下的残渣都要被一把火焚尽,最后将骨灰扬撒,永世不得超生。” “师尊啊,我倒真是想问问,玄鉴宗这些刑罚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连挫骨扬灰这等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叶渐尘呼吸一滞,辜楠的心思比他想象中要深,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竟还若无其事的瞒了这么许久,让他都丝毫没有察觉。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有用么,师尊。” 辜楠恍然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前世,那时候河水也是这么的冰,这牢里也是这么的静,牢里的光景也是这般的难熬。那时候叶渐尘也就是这样匆匆见了他一面,然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水牢里了。 当然,叶渐尘他也……真的救不了。 当初,他拼死也要护下那个人,而结果呢,守着那幅画守了两百多年。 可是他不甘啊,同样的身世,师尊为那人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而自己呢,难道二人情分,就只值得这匆匆一面吗? 真的,好不甘啊。 若是他上一世死在水牢里,不知那暗室里,能不能多一幅他的画像。 叶渐尘明白辜楠口中的这句话在暗指谁。 他有些恼了,然而这句话又像一把刀子,正在一刀一刀的剐他心尖上的肉。 告诉他没有用,因为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那个人,就是被他亲手所杀。 水牢之中又是一片寂静,安静得连辜楠忍耐时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来许久,叶渐尘字字颤抖。 “是……师尊,对不起你。” 然而,辜楠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愣。 师尊,竟然在说向他道歉吗……高高在上的拒人千里的叶渐尘,辜楠活了两辈子,倒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句种话来。 “但是我今日来是想问你,闲月城出现的青萝草,是你的手笔吗?” 辜楠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大。 - 待在竹舍里的霆阆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 这是谁在念叨他! 还是没关窗户冷风吹进来了。 霆阆将被子向上扯扯,盖过肩膀。今夜无云,圆月当空,透过窗子洒下一室银辉。 夜深了,但是叶渐尘却一直没有回屋。 以往叶渐尘在竹舍的时候,他总觉得叶渐尘肯定是躲在小黑屋里对着他的画像流口水,所以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叶渐尘不在竹舍之中,他怎么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霆阆拿手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怎么天天让这个人影响自己的睡眠质量。 但是他又确确实实忍不住不去担心叶渐尘。 辜楠这个人,身为本书主角,各种光环加身,现在又干出了一连串不符合原剧情的事情。打碎花瓶的那一夜,他是因为知道了别的事情而没有细想,如今再回头去看,当日辜楠的反应就相当不正常。 虽然来了这么多天,他和辜楠只见过寥寥数面,但是霆阆有一种直觉,哪怕是现在辜楠还未像原书中那样黑化,但是还是十分危险。 他本来想等着叶渐尘回来,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但是又转念一想,他都能发现端倪,叶渐尘怎么会不知? 睡了睡了。 又起身。 唉,着实是让人着急,别等到第二天再会听见什么辜楠重伤叶渐尘逃狱的事情来吧。 应该不会,叶渐尘是什么人,玄鉴宗宗主啊,一剑能劈天地,还能被一个小弟子欺负了不成。 又睡下。 又起身。 但是辜楠可是重伤了花不衍啊!而且主角光环这种东西是闹着好玩的吗! 但是叶渐尘也是主角啊…… 又睡下。 又起身。 不对啊!这特么是一本18x狗血耽美文啊! 按照书中尿性,叶渐尘不会在水牢里跟辜楠先这样再那样,然后这这那那吧! 什么锁链迷药小黑屋,霸道徒弟强制爱的剧情挨个浮现在了霆阆的脑子里。 好了,彻底睡不着了。 霆阆现在心里全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东西,甚至多年前看过的什么“断袖”、“分桃”的故事也被翻了出来,甚至是还想起来同人里还各种描述叶渐尘的那玩意儿,说什么“夜能七次”、“手不能握”云云。 这都什么事儿啊…… 霆阆琢磨着这些东西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 窸窸窣窣。 接着一个手帕就捂上了霆阆的口鼻,浓烈的中药味袭来,没等霆阆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第十七章 “说实在的你很恨他对不对。” “他当年翻脸翻得那么决绝,山崖上看你一眼都不曾,你难道就不恨他吗?” 谁……谁在说话。 霆阆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他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空气湿哒哒的,黏黏腻腻,他看不见光景,只觉得所在的地方黑黢黢的一片。 “何必欺骗自己,我知道的,我一切都知道的。” 到底是说在说话。 霆阆被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惹得有些烦躁,他努力地想回忆起自己睡着前的事情,可是怎么也回想不起,只能顺着意识疯狂地跑啊,跑啊。 他不知道在哪,可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他一会儿觉得自己跑去好远,可是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停在原地。 “我好恨啊......” 那声音又变得如怨如诉,如鬼魅在深夜里哀艾。 “我好恨啊......” 那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到近,在霆阆周围飘荡。 霆阆茫然地转着圈,可是无论转到哪里,他都什么也看不见。 “崩”,如镜子破裂。 紧接着霆阆的眼前布满了裂痕。 突然间,一张脸出现在了那镜面上!而那张脸,正是霆阆自己! “啊——”霆阆被这张突然出现的脸一吓,惊醒过来,后背凉嗖嗖的,一身冷汗。 噩梦。 但是这噩梦却过于真实。 霆阆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不对,自己并不在竹舍里,而是在一驾马车上。马蹄声,车轮声,还有鸟鸣不绝于耳。 霆阆努力抚平情绪,然而还未等冷静下来,背后又起一身冷汗。 那浓重的中药味还残留在他的鼻息间。 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谁这么想不开,能绑架一个天天都得去食堂偷东西吃的人,这能付得起赎金吗? “哐。” 马车一阵颠簸,应当是撞到了石头,霆阆整个人向前方扑去,撞开了马车的帘子。 天还暗着,但是月光却将赶车之人的脸庞照得清明。 “星......星儿?” 星儿如霆阆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穿着一身玄鉴宗的道衣,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剑眉斜飞入鬓,眉宇间满是英气。 星儿并没看向霆阆,扬手挥鞭,长鞭在空中炸响。 霆阆被这一声响,吓了个激灵。 这......不会是来给王管事报仇的吧。 “那个……星儿兄弟你听我说,王管事的那笔账当真不该算在我的头上,这事不能......” 霆阆见星儿没有反应,又转而说道:“我那天真一句话没说,真的,都是你们宗主......” 星儿仍旧没有反应。 “好吧,动手的时候利落点,至少帮我埋一下,留个全尸好投胎。” 星儿又是一挥鞭,眉头微皱。 “你在宗主面前装傻也就罢了,还在我面前演起来了是何意?” 霆阆一愣,星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演起来? 莫非星儿并非如表面那样因王管事的事情与他结仇,且两人还有别的关系? 这一句话让霆阆突然警觉起来,他忽又想起花不衍。 当日他要霆阆给叶渐尘下药之时,话中无意间透露出他在玄鉴宗安排有眼线。 此时想来,星儿当真是一个绝佳的人选。 虽然修为不低但身份卑微,并不会引人注意,而和王管事的关系却能让他接手玄鉴宗大大小小的事情,消息也最是灵通。 而且,在原书里,星儿也是一个极重要的角色,他是玄鉴宗第一个倒戈背叛黑化后的辜楠的人。也正是星儿将灵界的应敌方案全盘托出给辜楠,才使得辜楠能够在短短三月之间荡平三界,逼上缥缈峰。 这样一看,星儿的身份确实有些……不简单,而且现在霆阆也是明白过来,星儿不过是他人的一个棋子,他身后的那人才是真正的玄鉴宗的叛徒。 可究竟是谁呢? 霆阆决定发挥一下自己这么多年来无师自通的演技,试探一番。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倘若是旁的什么人化作你的样子来诈我怎么办。” 霆阆怕星儿因刚刚到话起了疑,就将矛头先抛过去。 但是似乎星儿既不在乎他的身份,也并不想自证,直接进入主题。 “主子因为王管事的事情很生气,让我警告你,不要随便乱动。” 不错,倘若星儿是一个棋子的话,他的价值是依附着王管事的,王管事没了,相当于星儿这条线便断了,那个所谓的“主子”自然不会高兴。 看起来,无论星儿是谁的人,必然是跟王管事毫无关系了。 “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闲月城。” “把你交给花不衍。” “……” 又是花不衍,大哥不必每次都这么刺激和变态纠缠不清吧。 不过话说回来。 闲月城......为何这般耳熟,霆阆努力回忆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地名。 闲月城......是那个出现了青萝草的闲月城吗? 而且霆阆发现星儿口中称呼花不衍的时候,是直呼其名,而并非用之前所称的“主子”。 - “秋雨下连绵,霜降清水河,好一对多情的人儿......” 三九寒天,殿内摆满炭盆,将整个屋子都烘的暖洋洋的,本来这悠扬婉转的曲儿听得让人有些犯困,然而琴声却戛然而止,唱曲儿的那位角儿也停了下来,面露惶恐之色。 一旁弹琴的那个丫鬟,慌忙站起,跪倒在殿中。起身时撞翻了在几上的古琴。琴砸在了她的脚背上,她却顾不得痛,不住地磕头求饶。 “少主,少主饶了奴婢吧。” 丫鬟带着哭腔,泪弄污了脸上的胭脂。 坐在殿中那人穿一身艳丽的红衣,衣裳大敞,露出胸膛,衣上绣满缤纷彩蝶。地上披着不知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成的毯,他赤脚踩在毯子上,身上还坐这个貌美的小倌。 那小倌将衣袖滑至肘间,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和撩人的锁骨,谄媚地抚摸着红衣人的胸膛。 红衣人眼底带笑,但是出语却是让人脊背发寒。 “按规矩,弹错一个音,挖一只眼睛,你挑一个,愿意留哪个?” “少主饶命啊,奴婢知错了,求求少主饶过奴婢吧。” 丫鬟吓傻了,只敢不住地磕头求饶,额间已血迹斑斑。 花不衍一边玩这身上小倌的头发,一边冲一旁的吴管事挥挥手。 “既然不选,那就两只都挖了,静心才能弹好琴。” 吴管事微微颔首,殿侧便走进两位踏月阁弟子,将殿下的丫鬟拖走。 “换个人弹,继续唱。” 还未等那角儿开腔,门外进来一小厮。 “回少主,星儿回来了。” “哦......是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第十八章 要谈起花不衍和原清迟那段缠绵悱恻不可言说的故事,在闲月城随便找个街边卖茶的老叟,都能唠上个三天三夜。 话说那还是花不衍的名声未在灵界流传开的时候,世人尚不知踏月阁年少盛名的少阁主,只知踏月阁这一代阁主有一个从外面抱回来的没名没分的私生子,整日流连于青楼瓦舍之间。 这个浪荡子在闲月城,除了讨瓦子里的姑娘小倌们喜欢,到哪都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存在。就连踏月阁似乎也都羞于对外提起这个从无实名的少阁主。 这城里有关花不衍身世的传言不少,人人都好奇这个平白出现的少阁主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只有花不衍一人,对他的母亲,未曾提过半字。 让花不衍在闲月城闻名的,并非是他不知何时练成御偶术第六层后纵火烧去了整整半座城,而是在那之前的一件事儿。 那日城中最热闹的青楼酥合斋新买进来一个小倌。 这小倌肤白貌美,就似那剥了壳的荔枝,嫩得几乎是能掐出水来。 城中无数富贾豪商,一掷千金只求一夜露水情。 而这小倌呢也倒有意思,被家人卖至花街柳巷,一心求死,便偏偏去招惹那花不衍,挖苦讽刺花不衍的生母,言语恶毒刻薄至极。 然而谁知这花不衍非但不恼,反而伏案大笑,当夜重金赎下了这个小倌。 这本不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浪荡纨绔的风月故事罢了,闲月城里这种故事若是能编成话本,能养活半个天下的读书人。 真正让人惊叹的是花不衍出手之阔绰闻所未闻。 花家光是抬装有金银的箱子便足足花了十二个时辰。琳琅的珠宝堆满了整个屋子,宝物折射的光甚至能灼伤眼睛。仅仅只是从门前路过,都会有珍珠滚落脚边。 而那个小倌便是原清迟。 - 霆阆被五花大绑送到花不衍的面前。 花不衍还未发话,他身侧的那个小倌儿倒是自己退下了。 直至现在霆阆还是懵的。 这星儿并非花不衍的手下,前一秒还是一条船上的兄弟,这么这一刻就把自己捆吧捆吧推进了火坑,兄弟,狗血文就不需要逻辑的嘛!咱们不是一伙的嘛! 莫非星儿……还特么是个双面间谍不成? 还是说把霆阆送到花不衍面前就是那个“主子”的意思? 花不衍对霆阆的兴趣极大,从霆阆被人抬进门至今,目光就未曾从霆阆的身上移开过。他神色如常,但是霆阆还是隐隐约约看见了他腰间缠着的纱布。 这伤应当是花不衍与辜楠交手时留下的,可见辜楠魔族身份暴露的消息不假。 “清迟啊,你的价格当真贵啊。”花不衍说这话的时候双目低垂,面色慵懒,看似随意,但是施展的威压却是半分不减。 “当年把你从酥合斋里赎出来的时候,老板张口就要一座金屋,我一分价都未曾往下压,如今有人说花钱便能将你送回来,开口便是要我踏月阁的秘术。” 酥合斋这名字听起来挺正经,霆阆猜想原清迟应该是花不衍买回来的奴隶。但霆阆敢说话,从只言片语中疯狂拼凑现在能获取的所有信息。 原书中对花不衍的描述也不多,生怕说错了又招来灾祸。 但是今日花不衍的情绪却是有些过于激动了激动,“这些年来,身价竟还涨了不少啊。”他站起身,光着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缓缓朝霆阆走来,没走一步威亚便加重一分,压迫得霆阆有些不适。 但是这话却让霆阆不得不好好琢磨。 他这是被人卖给花不衍的? “我可以知道那个卖我的人是谁吗?” 花不衍嗤笑,“你说呢?” “你一颗忠心,但是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领情啊。” 听花不衍说这话的意思,是指叶渐尘? 然而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霆阆直接就给摁了回去。 叶渐尘不是这样的人。哪怕现在他在叶渐尘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随从,但是叶渐尘也不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那是......” “你倒是还关心别人。” “难道你不觉得如今落在了我的手上,最需要关心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吗?” 花不衍看着霆阆的举动似乎在看着笑话一般。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杀我可以,但是得让我死个明白,我是死在谁的手上。” 霆阆拼命地想要梳理出头绪来,或许找出这个人的身份会是一个脱身的突破口。 然而他每次觉得自己要抓住那人身影的时候,却又立即落空。 叶渐尘不是,花不衍不是,辜楠更不太可能,那到底能是谁?又费尽心思让星儿把他送到花不衍身边做什么,与之前叶渐尘口中几次三番提到的青萝草又有什么关系? 霆阆垂眸思考,这幅样子在花不衍的眼里倒成了不卑不亢。 “死?不,清迟,我当真是舍不得你死。” 花不衍眼神迷离,分不清那眼中几分爱几分恨。 “清迟你记不记得,我将你赎回来的那一日,我让你做了个选择。” 霆阆微微昂头,他当然不记得,但是演技要到位。 “我说我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替我杀人的人,一种是我床上的人。” “然后你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一种。” “你心气儿高,这些年来事情都办的很好,我也遵守了我的诺言,没有动你半分。” “但是我当真是想不通,我不曾亏欠过你,对你称得上一句仁至义尽,可你为何偏偏要背叛于我?” 霆阆不说话,他确实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继续装作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花不衍摘下盘中的一颗葡萄,放入嘴中,末了还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到现在连个理由都不愿给我吗?” “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是清迟,我也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我知道你最恐惧什么。”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霆阆之前当了那么久的反派,他还不清楚吗?每当反派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都必然会有一个无辜的炮灰要倒霉。 但是他现在就是那个炮灰…… “吴管事。”花不衍一双眼如刀一般盯着霆阆。 “将清迟送回酥合斋去,告诉妈妈,多照顾照顾清迟,让他好好体会体会被人压的滋味。” 花不衍话一说完,本还假装淡定的霆阆立刻就慌了。 你说酥合斋是什么地方?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我可去你的吧,你这本书的问题很大!每天都在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没等霆阆反抗,吴管事朝他后脖子那么轻轻一捏,他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花不衍看着倒下的霆阆,喃喃道:“清迟,我舍不得杀你,可是我们的故事也结束了,我从那里把你带出来,如今也就把你再送回去,互不相欠。”【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9、第十九章 一夜无梦,大概是那个姓吴的刀疤脸下手太重了,霆阆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霆阆睁开眼醒来,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这双眼睛有如春水荡漾,灵动非常,衬得一张胖乎乎圆滚滚脸煞是可爱。 “玲姐玲姐,他醒了。”这眸子的主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穿一身鹅黄色襦裙,脸上胭脂打很浓。见霆阆转醒,激动地跑向窗边。 窗边坐着位娇媚的妇人,这女子面上笼着一层细细的黑纱,那层纱下,是一张精致的如玉雕一般的面庞,眉若远山,眸若点墨。淡淡的好似从一幅未干的画作里走出来一样。 霆阆看遍了玄鉴宗上出尘的仙君和清贵的仙子,如今看到这样的美娇娘才知“红颜祸水”这四字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温婉柔美的女子,手上却执着一柄烟杆。 纵然这烟杆是以上好的翡玉雕琢而成,其上还有几朵夺目艳丽的牡丹花,辅以金饰,华丽非常。但是拿在这么一位姑娘的手上,就显得十分刺眼。 姑娘眼里含笑,对那脸圆乎乎的女娃点点头。 那脸圆乎乎的女娃又跑到霆阆的床前,撅起嘴来说道:“妈妈说你以后名字就叫迟儿,先住在玲姐这里。” 霆阆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来这本书里不到半个月,先后经历了下药,体内蛊毒发作,被迷晕和被打昏一系列可以称得上的十分刺激的剧情,现在他有些怀疑,在自己嗝屁之前,这脑袋会不会先给折腾坏了。 这屋内装饰华丽,屋外临河,河上还有布满花灯的游船。果然这酥合斋……是个风月之地。 自己这是被花不衍送来……青楼了吗! 霆阆立马试着去调动体内灵力,琢磨着逃跑的事儿,然而努力半天也是无果。果然,原本这副身体里还是有些修为的,也不知花不衍给他喂了什么药,如今是半分灵力都没有了。 一代魔君重生出世,不想着复仇杀戮重整旗鼓也就罢了,竟然还沦落至勾栏瓦肆之中,这……说出去是该有多难听,若是被上本书里那些正派老道们听见,怕不是能把门牙都笑掉。 不过比起面子,霆阆现在更担心他的清白。 他感觉自己头上现在有一个大写的“危”。 “你到底在听没有啊!”霆阆刚刚发呆没有理睬胖姑娘,显然是把她惹恼了。 “你别不高兴,我们玲姑娘人可好了,会给霜儿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你以后要是一直在玲姐屋里了,玲姐也会对你很好的。” 霆阆强撑着坐起来,他现在除了半分灵力也没有之外,身子也觉着格外的虚。 “玲姐?” “对啊,玲姐,你不会没听说过玲姑娘的名字吧?” “哼,绝代有佳人,芙蓉见自羞,说的就是我们玲姑娘,哼,这酥合斋还有我们玲姑娘在,隔壁那个只会冲客人抛媚眼的怎么还好意思自封花魁。”霜儿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我们玲姑娘不会说话,这酥合斋哪里还有她呆着的地方。” 霜儿一生气,脸就显得越发的圆滚了。 玲姑娘从嘴里吐出白烟,烟雾氤氲,越显得她窈窕动人来。 她放下烟杆,轻咳两下,走至霆阆的床边来,葱段般的手指来回比划。 霜儿就跟在一旁,替她说话。 “玲姐问你,你也是被卖进酥合斋的吗?” 霆阆想了想,说道:“算是吧。” 霜儿又道:“玲姐说,那你和她都是一样的苦命人,让你好好在这里住下,她会照顾你的。” “让你别怕,以后大家都住在一起,就都是一家人了。” 霆阆听了这几句,竟不由得湿了眼眶。 自穿书之后,他从玄鉴宗上学来的都是世事苍凉,大道无情,就连来到这本书里,他也是整日在算计人心。偏偏倒是来了这花街柳巷,遇见这么一个初次见面就真心相待的人。 也怪不得民间的话本里,都将那天上的仙君描述成不食烟火,冷面无情的模样了。 这边正说着,那边门被推开了。 也是个姑娘。 “外面有个公子找玲姑娘。” 玲姑娘未动,霜儿倒是先跳了起来。 “定是裴公子又来寻姑娘了,姑娘可要我帮忙打扮。” 玲姑娘掩面一笑,手中比划,便起身了。 “嗯,姑娘去吧,我留下照顾迟儿。” 霆阆问道:“裴公子是谁?” 霜儿脸上尽是喜色,“裴公子可是闲月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与玲姑娘情投意合,还要为玲姑娘赎身呢。” “这样吗?” “不过你放心,玲姑娘只要还在酥合斋一天,肯定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就是不知道玲姑娘嫁去裴府的时候,乐不乐意将我带着了。” 看来是一段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了。 - 水牢制不住魔族很久,叶渐尘还有其他几个玄鉴宗的长老,在水牢外忙了三天,布下了巨大的结界。回到竹舍的时候已是第四日晚上了。 今夜的雪下得更大了。 风雪夜归人。 叶渐尘忽而想起这么一句话来。 这是一柄玉佩上的题诗,那玉佩是他不知姓甚名谁的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件物什,玉不是什么好玉,杂质甚多,拿去当铺,伙计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其实他一直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但是还是把那玉佩保留得很好。 然而有一次练功时,只是微微不注意,凌厉的剑气就将那玉佩斩成了两半。 他说不上心疼,只是有些可惜。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被霆阆师兄知道了,找他将残玉讨了去,重新在那玉佩上刻了一幅画。 画得是一个旅人在风雪之夜里推开柴门归家。这画构思极巧,玉中拙劣的杂质变成了片片雪花。然后将玉的名字取为“风雪夜归人”。 “你这玉佩不简单,怎么说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算是家的念想,这画啊,倒也衬这玉佩,颇有一股风雪再大也要回家的味道,所以啊,还是好好留着。” 当时叶渐尘年纪还小,听不懂霆阆这话里的意思,如今在这风雪之夜里匆匆赶回竹舍,突然想起,心里竟满是酸楚。 那哪里是家的念想,是牵挂之人的念想。 竹舍外很静,静得让人不安。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 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涌动蔓延,总觉得有个执念牵引着他,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被他一直忽略,他突然走到偏房的门前,想去看看他那个“随从”。 只是看一眼。 然而他打开偏房的门后,却只见空空四壁。【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第二十章 霆阆觉得疲乏,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透过窗能看见江岸上绵延的灯火,和来往的人群,时不时还传来曼妙的丝竹之声,好不热闹。 屋里没有人,屋外倒是来回有人影晃动,宾客们起哄与姑娘们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果然,这种地方最热闹的时候是在晚上。 霆阆扶着床沿,下了床。 如今可不是睡觉的好时候,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得想办法恢复身体内的灵气。 他细细探查体内的灵脉,与他猜想的没错,是踏月阁一向的风格,他如今灵气全失是药物压制的作用,而且这药物还会使人四肢瘫软,精神恍惚,所以这酥合斋的人才放心将他丢给两个姑娘看管吧。 但是似乎由于原清迟在踏月阁待的时间久了,常年与各种毒素接触,这药性在他身上作用不大,霆阆睡了两觉后竟已经觉得精神不错了。 这真是不能怪他们剑修最讨厌毒修,中了招之后当真折磨。 但是好在这药性并非不能解,只是需要上好的灵药和一些时日调理。 霆阆既然已经清醒,自然就开始琢磨着逃跑的事情了。 他不能再继续小看这本书下去了。 他本以为这本书最危险的不过就是黑化了的辜楠,在这个阶段待在叶渐尘的身边至少是没什么生命危险的。 结果…… 总之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书里,万事还是要靠自己才对。 然而伟大计划的第一步就遭遇了极大的困难。 他找不到衣服。 摸来摸去,从角落里找出了一件……红色的罗裙。 不可能的,身为一个曾今正道第一大派玄鉴宗的杰出弟子,一个曾经世人皆知的魔君,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结果一阵寒风从窗子灌了进来。 一身中衣的霆阆打了个寒颤。 …… 放下脸面穿上罗裙的霆阆,蹑手蹑脚的准备偷溜之时,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这字条似乎是留给他的。 字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相当稚嫩,霆阆连猜带蒙才看明白。 [我去给你抓些补药回来,你可不要到处乱跑,你要是跑了,妈妈会打我的。霜儿] 思索半晌,霆阆将字条细细地收了起来。 - “哎呦,客官,你可真讨厌。”妆容艳丽的姑娘笑着轻轻地拍了一下身边的男子,头上金灿灿的步摇晃动起来,叮铃叮铃的响。 这话语气娇嗔,姑娘尽是欲拒还迎之举,倚在走廊栏杆上的男子,听了之后,心尖一痒,忍不住就想上前撩拨,然而却被身后不知什么人撞了一下。 被这么一撞,男子没站稳,直接半摔在了地上。 姑娘没有撩拨到,倒是先在姑娘面前出了个大糗,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便就要找人理论。 可待回过头来,却见到一个穿着绯色衣衫的姑娘。 这姑娘乌发似云,肤白胜雪,不如身边的女子一般温柔,给人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而张扬,眉眼间英气十足,让人见之忘俗。 男子的责骂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霆阆撞到了人,敷衍地笑笑稍表歉意就着急离开,然而却被拦住了去路。 男子持一把折扇挡在霆阆面前,“这位姑娘这么匆忙是要赶着去哪里啊。” 霆阆将手帕掩住半张脸,捏着嗓子说道:“奴家不小心感了风寒,要去医馆看看。” “噢,那可是巧了,我便是这闲月城里最好的大夫,来让我瞧瞧。”男子说罢就要去抢霆阆的手帕。 一旁的女子刚刚还正是得宠,转眼间好不容易钓来的男子就转而去讨好旁的姑娘,醋意上来,故意抖落肩上的衣衫若有若无朝男子怀里蹭去,“荀公子,你刚刚说今夜不是要陪奴家看烟火的吗。” 然而这位荀公子此刻的心根本不在她那里,一把就将女子推开,接着去扯霆阆的袖子,“来嘛,别害臊啊,在下保证药到病——啊——” 霆阆虽无灵气,但是这一身武艺可没忘,扣住面前男子的手腕,暗中使劲,就叫面前这个男子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告饶。 “姑娘,姑娘,女侠,女侠,在下知错,饶了在下吧。” 霆阆冷哼一声,也不想拖延时间,得趁着没人发现赶紧溜走。 下了楼,走至院中,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玲姑娘端坐在檐下,身边站着一个男子,从背后看去,衣容华贵,身材高大,头戴的冠帽上饰物在夜色下熠熠生辉,一看就不是凡物,倒是像灵界的东西,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裴公子了。 二人看着空中的烟火,嬉笑一团。 霆阆生怕玲姑娘认出,掩了面想匆匆走过。然而就在擦肩之时,却听见了二人间的对话。 “我上次给你带的青萝草可试了?用着如何,可还舒心吗?” 玲姑娘不会说话,但是脸上带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公子,眼里尽是倾慕。 “你要是用完了,就让霜儿跟我说一声,我带给你带些,这东西长期吃对你身体有好处。” 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华丽烂漫,将半座闲月城照得如同白昼,璀璨的星空都在它的面前了无颜色。 然而这些话霆阆的心里确是字字如刀割。 这当真是情侣之间的对话么? 那青萝草长期食用不但会致幻产生依赖性,还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伤害,在不知不觉间挖空身体,让人只剩一个如纸一般脆弱的皮囊,怎么可能会对身体有好处? 但是看这裴公子话里的意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让玲姑娘吃了。 他本还因为听说玲姑娘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替她高兴,结果没曾想竟是被人骗去了。 这事儿霆阆绝不能不管,旁人也就罢了,玲姑娘心肠这般好,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被人骗了,果然这世上有多少痴情的妾,就有多少负心的郎。 霆阆回头看来那姓裴的一眼,暗暗记下模样,就等偷了灵药回来,告诉玲姑娘真相,让她好好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 大部分的药房都只卖寻常的药材,最近的流通灵界物资的市场离酥合斋很远,还隔着一条河,霆阆没了灵气,只得坐船过去。 河面上视野开阔,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灯火摇曳迷人眼,船夫撑着竹篙哼着歌。 “桃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遮满了天,坐船上的这个姑娘诶,听老叟我来言啊……” 霆阆听着这船夫这歌声哀伤,调子耳熟,不知是在哪里听过,捏了嗓子问他道:“师傅这是唱得哪里的曲子,这般感伤。” “姑娘啊,一听你就是第一次来咱们闲月城吧。” “师傅这话怎讲?” “这首歌是写地咱们闲月城里这条清水河的故事咧,讲的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哦。” 水波荡漾,小船摇摇摆摆。 月色正浓,霆阆听着船夫唱着曲儿,看着那在月色照耀下潾潾的河面,不知怎的,就在那河面上竟浮现玲姑娘的脸来。 唉,霆阆叹了口气,苦命的人啊。 然而这船晃着晃着,也不知怎么,本来是想着玲姑娘,可那河面上的脸却慢慢地变成了叶渐尘。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到了我的门前呐……” - 霆阆使出了在食堂偷鸡的本领,偷来了一整包的灵药后,就匆匆往回赶。 回到酥合斋的时候,城里大半的人家灯已经熄了,然而酥合斋却到了最热闹的时候,院里,堂中,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瓣与彩球,酒香与胭脂香呼呼地往鼻子里窜,惹得霆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抱着一大包的灵药准备偷偷回玲姑娘的屋子,然而还没上楼,就被拦下了。 两个小厮环抱这短刀堵在楼梯口,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娘子,看病回来了?” 霆阆回头,果然是之前他溜跑时撞倒的那个姓荀的,然而这次姓荀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这人霆阆也认得,竟是玲姑娘倾心的那个裴公子。 姓荀的先开口说话了,“裴兄,我说的不错吧,这模样,称不称得上一声绝色!” 姓裴的把玩着手里的玉饰,说道:“有那么些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第二十一章 姓裴的话音一落,霆阆就发现他身后多出几个侍从来,想必是怕他逃跑。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霜儿一把拽住姓裴的的胳膊,眼角的妆哭花了,脸上尽是泪痕,咬着牙质问道:“你这天杀的,怎的敢做出这等负心的事情来。” 裴公子本正在兴头上,却被不知从哪跑出来的胖乎乎的丫鬟打断,顿时就来了气,一脚便将霜儿踹倒在地。 “哪里来的不知趣的,给我拉走。” 身后的侍从听见命令便要动手,霆阆哪里忍得,二话不说,给身后的侍从一人胸口上来了一掌,鲜艳的红裙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翻飞,飘摇的水袖间,二人倒地。 霆阆连忙扶起跌在地上已经哭成泪人一般的霜儿。 霜儿认出了霆阆,拉住他的手,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这个,这个负心汉,他,他不要玲姑娘了。” 霆阆离开不过一个时辰,走之前虽说已经知道这姓裴的大抵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怎么转眼间玲姑娘便…… 霜儿的泪不住地流,打湿了霆阆的袖口,“玲姑娘将所有的钱财都给了这个负心的,帮他周转家中的生意,那负心的本说好了会娶我们姑娘,替姑娘赎身,结果,结果,结果今日一听到我们姑娘怀孕了便就翻了脸。”霜儿越说越激动,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姓裴的。 身后传来呜咽之声,霆阆回头,玲姑娘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踉跄着走来。 精致如瓷玉一般的面庞此刻已经被悲伤所掩盖,尽显疲态,她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抽泣,发出些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想伸手去拽裴某的衣袖,却被一把甩开。 “滚一边去,我认识你是谁吗?”姓裴的拍了拍刚刚被玲姑娘触到的地方。 “现如今得着个人就说认识我,还说有我的孩子,可笑,你这种女人,不知道被多少男的睡过了,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竟还敢赖上我,真是荒谬。” “你胡说,”霜儿大声吼道:“这几个月姑娘就只跟你在一起,你明明说过,要娶姑娘的。” “我娶她,你在说笑吧,我可是闲月城裴家嫡出的大公子,闲月城里三十多家赌坊,票号都是我家开的,我要娶那也是娶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个妓子还想进我们裴家的大门,痴人说梦!” 霆阆已经攥紧了掌心,连同这姓裴的和姓荀的在内,一共是十二人,并不少,若是贸然动手,再惊动了酥合斋里打手,说实话,胜算并不高。 就在霆阆盘算着如何替玲姑娘报仇的时候,这酥合斋的老鸨,传闻中的“妈妈”出现了。 这“妈妈”看上去年纪不小,却带了一头的金银饰物,脸上的胭脂过分浓艳,她领着酥合斋里的一众穿黑衣的打手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好啊,就是你,搞大了我们家姑娘的肚子,骗了钱不说,竟还敢搞大她的肚子,真当我酥合斋没人是不是,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你休想踏出这个门。” “妈妈”指挥着手下的打手,手上拿着棍棒就想往那姓裴的身上招呼。 然而那棍棒却未真的落到那姓裴的身上。 姓裴的和姓荀的二人见事情有些闹大了,便灰溜溜地带着手下赶紧跑了。 妈妈见人走了,也就让打手们散了。她走到玲姑娘的面前,心疼得拿手抹了抹玲姑娘的眼泪,但是转而又带着怒气地说道:“真是不争气,我早早就跟你说过,干这一行就是该没心没肺,你倒好被男人骗成这副模样,下半辈子就等着吃苦吧,我可不养你……” 妈妈话还没说完,玲姑娘就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玲姑娘。” “玲姐。” “不好了,玲姑娘昏了过去。” 霆阆拨开人群,替玲姑娘把了把脉,回头焦急地问霜儿:“玲姑娘刚刚可吃了些什么?” 霜儿脸上泪还没干,此刻见玲姑娘昏倒,慌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快说啊,玲姑娘刚刚吃什么了。” “玲姐……玲姐她什么也没吃啊,刚刚玲姐就在房里一直哭,一边抽烟一边哭。” “抽烟?” “噢,对了,玲姐今天抽烟放了很多的青粉,比平日放得要多些。” 霆阆的目光变得锐利,霜儿也是意识到了那青粉有些不对。 “那青粉是那姓裴的给姑娘的,说是荀家药房发明的新玩意儿,加在烟里,说是劲大,是一种什么草药做成的,叫什么……青萝草。” 青萝草,又是这青萝草! 这是突然食用大剂量的青萝草中毒了。 “霜儿,你带我去最近的医馆,抓些药回来。” 说罢霜儿就要领霆阆出门去,但是,老鸨却将他们拦下。 “诶诶诶,你干什么去。” 霆阆眯起双眼,面露焦急之色,“自然是要给玲姑娘治病。” 可谁知老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霆阆,“不行,你不能去。” 刚刚霆阆拍飞两个侍卫的事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完全不像是踏月阁刚刚将他送来时说得病恹恹的样子,这一出去,谁知还回不回得来。 “你现在是我们酥合斋的人,既然能下得了床,便能接得了客,今晚要决出花魁,玲儿去不了,你是她屋里的人,那便是你去。” “你到底有没有点……玲姑娘还正在昏迷着!” 老鸨摆弄着头上的簪子,朝着霜儿抻抻下巴,“玲儿的病自然要治的,你把要抓的药写下来交给她,让她去抓。” 霆阆本想发作,但是却转念一想,说道:“那我先问妈妈一句,今晚是决出花魁的日子?” 老鸨点点头。 “我可是还要上台表演技艺。” 老鸨轻笑一声,“这个自然。” “那好,我这人什么都不会,就是剑舞的还不错,还不知妈妈能否替我寻来一把好剑?” 老鸨一听面前这人会舞剑,眼里一下就放出光来。这酥合斋里,会弹琴会唱曲儿的那可比比皆是,但是这会舞剑的当真没听说过,现在的客人都吃腻了温柔娇嗔的那一套,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够劲儿的,说不定当真能火红一把。 老鸨笑开了花儿,“诶呦,好剑是吧,有有有,哪怕没有我也给您寻去,哪怕是现在整个闲月城的铁匠都睡着了,我也把他们从床上拽下来给您做。” - 霆阆写了副方子,让霜儿揣进怀里,赶去最近的医馆抓药。 没过多久,老鸨也差人将剑送来了。 老鸨自然是寻不到什么上好的灵器,不过就算寻来了,以霆阆现在的灵力也操纵不来,对付像姓裴的那种凡夫俗子,普通的铁剑便够用了。 霆阆敲了敲剑刃,铮铮之声在屋里回响。 除了上次被花不衍控制使了一回太上之外,他有许久都没有碰过剑了。 他是个剑修,剑对于他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再一次拿起剑时,就好比遇到阔别多年的知心好友,再次回到了那段迎风而歌,折花载酒的日子。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推门来唤他,引他到大堂之中去。 唉,估计以后魔头霆阆丢人事迹中又该再加上一条,一代魔君重生后靠着舞剑竞争花魁。 大堂被装扮得相当华丽,数条薄纱挂在顶梁之上,其上还悬着一连串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风吹过,薄纱轻动,夜明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之声,宛如仙境。 选举还未开始,大堂之内就热闹非常,不断有宾客从二楼的雅座向下撒着铜钱,引得堂中的人一通哄抢。 大堂的中央还有一方池塘,塘里灌满了酒,香气四溢,能醉倒三千宾客,让人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姑娘们抛出的披帛,还是天边的云彩。 今夜所有人都沉醉在这场狂欢之中,只有坐在二楼西南角雅间中的一人不为所动,捧着一杯茶,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人穿一身白色衣袍,领口袖口皆用青色丝线绣着盘云纹,衣摆上有张扬的墨竹。出尘的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 再动听的丝竹之声在他的面前似乎都成了俗物。 台下已经比试过了三轮,琴棋书画各番技艺都有人出演,不过演得再好,对于常常来此的宾客也都是司空见惯,但凡是在这酥合斋有一番姓名的姑娘,谁不会上两样。 倒是有一个姑娘机灵,准备上去耍杂耍,可惜刚刚顶上碗就摔倒在地,碎瓷片摔了一地。 老鸨挥着粉色的手绢,走上台去,笑着说道:“诶呦,家里姑娘笨,让各位爷见笑了,不过啊,接下来这位,才是今天的重头戏,绝对让在座的爷满意。” 台下一片嘘声,次次都这般说,谁不知道都是老鸨自卖自夸。 甚至还有个宾客在台下喊道:“得了吧秋娘,次次都这么说,这是又要捧你们家的哪位姑娘小倌儿啊。” 老鸨听了也不恼,嗔道:“爷您待会可自己瞪大了眼去瞧。” 说罢,老鸨身后的帘子被缓缓拉开。 霆阆穿一身青色劲装,长发高束,手上背着长剑,立于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霆阆身上,本来热闹不已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池塘中的哗哗水声。 就连二楼西南角雅间里的那位,将茶送至嘴边的手都突然在空中停住。 台上的人,长腿细腰,合身的衣裳将他的身材勾勒得愈发出挑,眉眼如三月春风,美而不媚。 霆阆不去看台下的人,拿起手中的剑便在台上起舞。 舞步从容有力,姿势潇洒飘逸,举手投足尽显风流之色,更衬得他俊美非凡。 舞至兴起,霆阆翻身一跃,凌空踏步,拿起最近的一张桌上的酒杯,舀起池塘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没人注意到,二楼西南角那个雅间中的男子,已经将手中的茶盏,捏成了碎渣。 一舞跳罢。 霆阆的双颊染上绯色,在堂中的暖色烛光下愈发动人。 老鸨还未上台,就有客人开始喊价了。 “十万两。” “二十万。” “五十万。” “我出三千万两。”说这话的是二楼东北角一间雅座里的少爷。 听到这数字,台上的老鸨没有站稳,差点摔下台去,还好是扶住了一旁的栏杆。 要知道,除了多年前花不衍的那次,这酥合斋可就再没做过这样大的生意。如今不过隔了几年,原清迟又回到这酥合斋,竟还能掀起这样大的波澜来。 “三千万两”,整个大堂之中再无人报价了。 三千万两是什么概念,大抵是能让老鸨在整条街都开满酥合斋。 然而一直安静的二楼西南角雅间里的那位却突然有了动静,那人站起身来,神色冷淡,但是语气却极为坚定。 “六千万两,加一个定魂珠。” 三千万两的出价已是近乎天价无人能及,然而这人随口便是在这基础上翻了一番。更令人瞠目的还在后面那个“定魂丹”上。 这天下谁人不知晓定魂丹是何物,能使人起死回生,白骨生肌。 这珠子别说是千金难求,万万金都难求。每每出世都是引得各方势力争得头破血流的存在。 然而如此宝物,却被这人拿来去买一夜风流。 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好奇,能有这种手笔的人究竟是何等人物,齐齐向二楼望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霆阆,他也朝二楼看去,想知道今夜究竟是哪个倒霉蛋要花钱买空床了。 然而当霆阆看清那人的长相之后,掌心一松,剑就掉落在了地上。 叶渐尘,他,他,他,他来妓院做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2、第二十二章 叶渐尘被一路领着绕过复杂曲折的走廊,走廊外种着几株腊梅与木芙蓉,丝丝香气飘来。 老鸨一直努力装出矜持的样子,可是那嘴啊,乐得实在合不上,她想伸手去巴结巴结这位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贵人,但是却被叶渐尘有意闪开。 “诶呦,贵人呐,你啊这可真是来得巧,秋娘我啊知道您们现在不爱那些娇娇滴滴的俗物,都喜欢来硬的,”说着秋娘还朝叶渐尘使了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眼色,“你放心,这一个绝对够劲儿,包您满意啊。” “是么?” 叶渐尘神情复杂,酥合斋内摇曳的烛火打在他的身上,让棱角分明的脸庞看上去温和了许多,婉转的丝竹之声,给接下来的话语更添了几分暧昧。 “那可不是吗,迟儿的名声那可是传遍了整个闲月城,当年也可也是一桩奇谈,不过您放心,今日过后,您的故事啊,怕是要比当初那件事传得还要广。” “当初什么故事?” 丝竹之声变得急促,叶渐尘的步子竟随着乐声不知觉快了几分。 老鸨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一桩尘封的秘闻,“当然是风月之事,当初踏月阁少阁主花不衍一座金山赎迟儿的风月往事啊。” 地上斑驳的人影让眼前的景色变得迷离,叶渐尘的呼吸错了半拍,半晌问道:“哦?竟还有这等事情,说来听听。” “哟,客官竟还不知啊,当初迟儿刚刚被卖到……” - 霆阆本来计划得很好,先从老鸨那儿骗来一把剑,无论是哪个倒霉鬼看上了他,今夜只要进了这个门,就朝他后脑勺来那么一下,叫他舒舒服服昏睡一晚,自己就趁机去收拾了那个姓裴的替玲姑娘讨个公道。 然而—— 试问现在他灵气还未恢复,手上还有一把比他现在看上去还要朴实的破铁剑,和叶渐尘刚上会有几分胜算? 大概低于他舍身引诱叶渐尘的几率吧。 想到此处,就听得房门被轻轻推开。 叶渐尘人还未进来,霆阆先觉得这屋内的温度低了不少。 桌上的烛火被门外的风撩动,晃得霆阆有些恍惚。 四目相对,空气中除了尴尬,竟还油然而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气氛。 多年的对质经验告诉霆阆,这种时候,先说话的人,就是占理儿的人。他装出一副不可思议外加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宗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意思是,好你个叶渐尘,身为灵界第一大派玄鉴宗的宗主,你居然也会逛窑子,简直不可思议。 叶渐尘听了眉毛微微一挑,“这句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才对吗,从我那里偷偷溜走,就是为了到这种地方跳舞的吗,‘迟儿’的爱好当真令人难以琢磨。” 霆阆:“……” 叶渐尘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能说会道了,以前可从不是这样的。 霆阆见先发制人没有用处,只得又使出一招“苦肉计”来。憋出了几滴眼泪,就往叶渐尘的身上扑。 “宗主啊,你可是不知道,我这都是被逼的啊,我这几天可是受尽了苦楚啊,”霆阆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都是那个花不衍啊,对花不衍,伙同那个什么星儿,把我卖到这里来,我都是被逼的啊。”说完了还蹭蹭眼泪,装作一副娇弱不堪受尽委屈的模样。 字字实话,但是就是……表演得实在太过投入和夸张,着实难以让人信服。 叶渐尘不但没将霆阆推开,反而还凑上前去,“是吗,你说的可跟我听到的传言可不一样。” 二人挨靠得很近,霆阆甚至能感受到叶渐尘的温热气息。 这种距离,不是要亲嘴了,就是要打架了。 霆阆可哪一个都不想,立马弹开。 “什……什么传闻。” “踏月阁的少阁主花不衍一掷千金为蓝颜,金银珠宝堆满了整个酥合斋,只为博美人一笑。”叶渐尘一字一字复述着刚刚老鸨同他讲的故事,咬字清楚,吐词清晰。 霆阆听着这些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原清迟居然还跟花不衍有这么一段狗血过往嘛! 我可去你大爷的傻逼同人文! “是……是嘛,那……那编这个传言的人可真是闲得慌,竟能编出这等荒谬的故事来。” “哦?这样吗,还有别的呢,据说花不衍用一座金山将你换回去之后,同食共寝三日不曾踏出房门一步,对你百依百顺倍加宠爱啊。” 霆阆下意识咽了咽唾沫,“还有这等事情?” 叶渐尘抿了口茶,而后眯起了眼睛,眼底似有骤雨狂风,语气却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但是总觉得带着点什么别的味道,“是啊,竟还有这种事情,既然你有如此的蓝颜知己,当初又何必说要来爬我的床。” 听到这里,霆阆这才反应过来,听叶渐尘这话里的意思,怎么这么像是吃醋了一样。 但是应当不会啊,原清迟和花不衍的过往,叶渐尘有什么好吃醋的。 就在霆阆低头琢磨的时候,叶渐尘突然起身了,将霆阆逼至墙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背后的烛光,贴在霆阆的面前,霆阆甚至能感受到叶渐尘一呼一吸之间胸膛起伏的节奏。 而后,叶渐尘抬起了胳膊。 霆阆忽然间被叶渐尘这个忽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面颊泛了红,慌张不知所措。 “你……宗主你这是做什么?” 叶渐尘低下头凑近霆阆的耳边,故意朝他的耳朵里吹气,说道:“你是在装傻吗?” 霆阆:“嗯?” 叶渐尘:“这是何处?” 霆阆顿了顿答道:“酥合斋。” 叶渐尘又问:“那一般客人在酥合斋里花钱都是为了什么?” 霆阆:“……” “我张开手臂自然是要你为我解衣的意思,看不明白吗。”叶渐尘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散在肩上,将下颚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霆阆慌了神,下意识就要将叶渐尘向外推。 “不……不必了吧。” 叶渐尘却一把拽住了霆阆的手,“怎么?不乐意?花不衍那座金山是花了多少,我出三倍够不够。” 霆阆:“……” 大兄弟,你在这本书里真的不对劲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3、第二十三章 霆阆将头埋下去,不敢直视面前的人,还故意用头发遮住了脸,不想让叶渐尘看见他慌张的眼神。 “这跟钱没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如花不衍了?” 叶渐尘语气里的醋意越发的浓了。 “不是这个……” 霆阆焦急地解释,不知道该如何挽救这个走向越来越奇怪的话题。 就在此时,门被突然间推开。 推门这人用力极大,发出不小的响声,将霆阆从不知是窘迫还是慌乱之中拽了回来。 霜儿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将迟儿逼在墙角,从她的角度看去,二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自小在酥合斋长大,她自然知道这种姿势是什么意思。 然而现在事情紧急,她也顾不上多想了。 “迟儿,迟儿,快救救玲姐儿,快救救玲儿姐姐。”霜儿知道自己本不该在这种时候来打扰霆阆,但是她实在是不知谁还能帮她,她一路跑到霆阆面前,跪在地上,扯住霆阆的衣角,苦苦哀求,“迟儿求求你救救玲姐,玲姐她,玲姐她……” “你慢点说,玲姑娘她怎么样了,我不是给了你方子让你去抓药了吗?”霆阆扶起霜儿,抚了两下她的背。 霜儿带着哭腔,“几幅药下去,玲姐本来已经有所好转,可是谁知刚刚竟突然又抽搐了起来,而且,而且,玲姐她好像小产了。” “什么?”霆阆语气变了,“你快带我去看看。” 说罢,霜儿和霆阆就急匆匆地前后出了屋子,披着纱帐的雕花床前,只剩叶渐尘一人站在原地,暖色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屋中安静得厉害,都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噼啪之声,末了,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白猫爬上了窗框,冲着叶渐尘“喵”了两声,然后舔了舔爪子,像是撒了个娇。 然后听得屋里传来微不可闻的沉吟。 “就这般恨我吗?” “那你当初为何不杀了我了呢……” “霆阆……” 叶渐尘忽而想起霆阆在台上跳的那支舞,或许连霆阆自己都忘了,那支舞的由来。 那是一年门派大比,墨家山庄来了个剑修,是个貌美却不爱笑的仙子,霆阆趴在屋顶偷偷地看了人家两天两夜,回来之后自己编了这套舞。 这舞没有名字,甚至没有除了叶渐尘之外的观众。 从霆阆跳出第一个动作的时候,叶渐尘便认出了他。只恍惚了片刻,手中的瓷杯就已成碎片,还划伤了手掌。 叶渐尘看着掌心的伤口,心不知为何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种小伤,只要他微微调动灵力,片刻间便能痊愈,可是他却偏偏要将这伤晾在那里,看它皮肉外翻,看它鲜血淋漓,他甚至还想提起太上再朝别的什么位置给自己两剑。 他早该发现的,他见霆阆的第一面便有了这个念头,可是他……可是他却总不敢去相信。 他欠霆阆的太多了,他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他,他虽然从来都不曾习惯过没有霆阆的日子,但是他的确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次看见霆阆。 他甚至都还不相信今日经历的一切,若不是怀中尚存温热,他甚至都要怀疑刚刚的一切不过都是他思念过度而见到的幻像。 霆阆还活着。 两百多年来,他只有偶尔在梦里才能遇见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但是这么久了,既然霆阆还活着,为什么不愿来找他呢,为何就是不愿同他相认呢,宁愿寄人篱下,宁愿被人当做布局的棋子都不肯告诉他呢。 霆阆当真有这般恨他,恨他的那一剑吗? - 霆阆赶到玲姐的屋中的时候,玲姐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血染红了被褥。 床头站着两个手忙脚乱神色慌张的姑娘,只顾哭哭啼啼,却不知如何是好。 霆阆一件玲姑娘的模样就知情况不好,忙问道:“可去请郎中了?” 床头的一个姑娘慌忙说道:“婷儿去了,可是还没回。” 酥合斋里,大家都是妓子小倌,从不讲究,霆阆二话不说掀了玲姑娘的被子查看。 孩子是保不住了,好在虽然出了不少血,但是量不算太大,并且看样子已经止住了,应当没有大碍。如今玲姑娘还未苏醒,问题应该还是出在青萝草上。 霆阆卷起玲姑娘的袖子,替她细细把脉。 然而这一下却让霆阆突然愣住。 脉象虚浮无根,肺脏之气将绝,最主要的,霆阆竟从玲姑娘的身上,察觉出了一丝丝的……魔气。 这魔气十分微弱,若不是仔细探查,根本辨别不出,但是霆阆对于这些太熟悉了。 不论是魔气还是青萝草,这世上应当没有第二个比霆阆对这两者更了解了。 霆阆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玲姑娘服下的青萝草里被下了魔族的术法。 这术法隐秘却又格外致命。 这注入的魔气就像是一把钩子,进入体内之后,藏于肺腑之间,一旦倾注全身,中术者便会如玩偶一般全然听从魔气主人的差遣, 若不是今日玲姑娘小产,这魔气也不会浮出体表。 这世上有些事情当真是说不清是福是祸。 霜儿见霆阆自看见玲姑娘以来,一言未发,眉头紧皱,急得根本站不住,在床边来回走动,却又不敢贸然打扰霆阆,最后见霆阆半天都没有动作,实在忍不住了,才问道:“迟儿,玲姐她到底怎样了?” “问题不算严重,”霆阆先稳住霜儿,“这病普通的法子治不了,霜儿,你去寻几块猪肉来。” 霜儿虽不知看病要猪肉做什么使,但是就是觉着,迟儿说的话她都愿意去相信。 听迟儿嘱托完,她连外衫都顾不得套便准备去后厨去寻。 然而刚刚把门打开,便撞上了一个人, 这人很高,她抬起头来也看不清模样,但是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刚刚待在迟儿房中的那个男子。 男子并不什么过多的表情或是动作,只是站在门前,霜儿却没由来地觉着这人大概不好相处,微微后退几步。 “不必那么麻烦取生肉解了。”男子说起话来带着几分霜儿没见过的腔调,上一次霜儿见到这样说话的人,是一个从启苍来的仙君,但是面前这个人和那个仙君又不一样,这人身上那种霜儿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感觉还要更重上几分。 就像是……不自主就会抬头仰望的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霜儿一直愣在原地,以至于缓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句话其实是对她说的,叫她不用再去寻猪肉了。 叶渐尘说完走到霆阆的身边,却又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接过玲姑娘的胳膊。见霆阆没有反对,两道微弱的蓝光从叶渐尘的掌中流淌出,缠绕上玲姑娘的胳膊,紧接着蔓延至全身, “咳咳咳。” 还未等蓝光消失,玲姑娘就已转醒,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然而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刚刚睁开,就留下了两行滚烫的泪,叫人看着心疼不已。 霜儿见玲姑娘转醒,不顾旁的,挤到床前去。 “玲姐玲姐,你可算是醒了,你可还难受吗?” 玲姑娘躺在床上,没有动作,只任由眼泪流下。 霆阆最见不得漂亮的姑娘哭,不忍心再看,背过身去,嘱咐霜儿:“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待会来的先生就好,玲姑娘应当没有大碍了。” 说罢霆阆就朝屋外走去。 霜儿喊住他,“迟儿哥哥,你要去哪。” 霆阆扶住门框回头朝霜儿笑了笑,眉眼弯弯。 “迟儿哥哥有些事儿,待会就回来。” - 裴康从酥合斋里被赶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转头去了隔壁的江南春,找了两个姑娘,喝酒嬉戏,到这个点儿了才拖着一身的酒气出来。 他喝的有些醉了,让书童一路搀着,步伐都有些不稳。 他今天摊上个麻烦,心情不畅,所以多喝了几杯,不过这酒真是个好东西,管他什么样的烦心事,几杯下肚,便都什么也想不起了。 裴康一行人转入巷子,再过两条街便能到裴府了。 然而巷子口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裴康以为自己喝醉了酒没看清,晃了晃脑袋仔细瞧去,发现这是一道剑光。 书童打的灯笼照不清巷子的全貌,剑光隐在黝黑的巷子里格外突兀。 这剑光带着逼人的寒意,掀起夜风,朝一行人袭来。 被这夜风一吹,裴康陡然间清醒,他虽看不清来者面容,但是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人绝不是善茬。 他微微后退半步,躲在书童身后,试探着问道。 “谁……谁啊?” “杀你的人。” 来者迈着缓慢的步子,慢慢从暗处走出。 这人穿一身青色劲衣,长发高束,本有一张极温柔的脸,眼角天生就带着几分笑意,可是此刻裴康此刻却从这人的身上感到了凌冽的杀气。 裴康从眉眼间认出,这就是刚刚在酥合斋里,他准备拦下一夜春宵的姑娘,竟没想到是个俊美的男子。 “少侠拦我去路,这是何意?” “说了,杀你。” 裴康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碰到了侍从所持的刀。 “是么?就凭你。” 裴康嗤笑一声。 “是为了那个傻女人吧。”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还是挺喜欢她的,长得漂亮琴也弹的好,床上的工夫……”说到这里,裴康还舔了舔嘴唇,“也不错,可是说到底也就是个女表子罢了,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她谁知道她还真的信了。” “我是谁,我以后可是整个裴家的家主,玩玩也就算了,怎么可能会娶她那种人,是她自己痴心妄想,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可是我听说,她给了你不少钱。” “是不少,那又怎么样,我又没逼她,是她自己乐意的,何况这些钱我是要拿来干大生意的,到时候整个闲月城都会是我的,我怎么可能会在乎她这两个钱。” 裴康提到他口中的“生意”显得格外的兴奋,“我也不妨告诉你,很快,我手上的东西将会风靡整个闲月城,乃至整个九州,到时候那我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就不会有你这等自大的人敢来拦我的去路了。” 身后的侍卫闻言就要拔刀。 然后就见那道剑光在漆黑的巷子里闪过,裴康身边传来几道铁器刺破血肉的声音。 先是灯笼落地,紧接着,身后的六个侍从和身旁的小厮也倒在了地上。其中一个被割断了喉咙,嗓子里还发出“咯咯”的声音。 鲜血汩汩流出,打湿了裴康的鞋。 裴康吓得说不出话,来回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霆阆向前一步,裴康便立刻跪倒在地上。 “少侠,别杀我,求求你少侠,放了我吧。我不是人,放了我吧。” “哦?刚刚你不是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吗?” “少侠我知错了,您要什么您吩咐,什么都行,我什么都能给您寻来,我还有用,您别杀我,我能帮您办很多事,您别杀我。” 裴康跪在地上挪动到霆阆身下,想要抓住霆阆的衣摆,却被霆阆一脚踹倒。 接着,霆阆踩上裴康的那张狗脸,说道:“好,那我且问你,青萝草是从哪里来的。” “荀家药铺,是荀家药铺,我只负责将青萝粉散给赌场里的一些常客,然后就是给了几个妓女,别的,别的我什么也没干。” 霆阆脚下用力。 “啊——哇啊啊,是真的,我只负责从荀家药铺取货然后贩卖,别的我真的一概不知啊。” “哦?是这样。” “是这样,就这样,没,再就没别的了,真的没了。” 霆阆松开了脚,站在原地。 裴康的眼睛偷偷向上瞟,打量着霆阆。 这巷子中突然静了半晌。 裴康发现霆阆没了动作,估摸了一个好时候,转身就向来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救命啊——” 然而就在裴康跑出去没有两步,一柄长剑从他的后背穿心而出。 血贱三尺。 霆阆抽回长剑,这巷子又重回寂静。 -【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4、第二十四章 霆阆转头缓缓的离开了巷子,拐个弯,将手里的太上递给了暗处里的一个人。 “此番还是多谢宗主了。”说完霆阆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叶渐尘接过长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隔着段距离,沉默着朝酥合斋的方向走去。 刚刚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谁都没有主动提及。 然而过了两条街,却突然看见前面的一条巷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霆阆快步走向前去。 就见这条街的两侧挂满了花灯,灯光如金沙一般倾洒在街上,照得整条街如同白昼。 街上人来人往,有的仰头欣赏花灯,有的流连小贩摊前,有的应该是相约了情人私会。 霆阆穿书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人间这般的光景。 回头问道:“今个是什么日子?” 叶渐尘被这么猛然一问,竟也答不上来,他在山上住得久了,缥缈峰上要么就是望不尽的竹林,要么就是下不完的雪,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到山下走走了。 忽然,两道烟火在空中炸开。 二人一起仰头望去。 烟花璀璨斑斓。 身旁传来欢呼声,拍手声,叫卖声,还有孩童的哭闹声。 霆阆仰着脖子,在涌动的人潮里安静地看着天上的烟火。一个堙灭很快另一个又盛放,在空中蔓开青烟,霆阆的思绪也像那烟火一般,轰得炸开,又随着烟飘去很远。他清澈的眸子里似乎在闪着光。 叶渐尘和霆阆就隔着几步的距离,他突然很想抱一抱霆阆,但是却又不敢,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万分谨慎,生怕打搅了眼前的人。 这轮烟花尽了。 霆阆忽然转过头来,“今儿是不是元宵?” 还没等叶渐尘反应过来,霆阆便牵起了叶渐尘的手,拨开熙攘的人群,一路小跑。 霆阆在街道两旁来回地张望,似在找些什么。走了许久,就见少年勾了勾唇角,在一个摊前停下。 “老板,两碗汤圆。” 摊前的老板启了锅盖,腾腾的白气扑了满脸,他伸手挥散了雾气,冲着霆阆乐道:“好嘞,客官慢坐,两碗汤圆咯。” 滚圆的白球下锅,被汤勺一搅就在水中打起滚来。 霆阆坐在摊前,却不住地朝四周张望,看来了又去的游人,看样式繁多的灯笼,看被灯火印染的夜。 他一会像是随着众人溶在了这热闹的街市之中,一会却又像迷茫的孩子与这世界剥离开来,恍惚间是像活在了梦境之中。 地面上斑驳的光影和仓皇的记忆逐渐交融,霆阆不知不觉竟落了一滴泪。 夜风一吹,脸上起了凉意,他匆忙将眼泪擦去,生怕被叶渐尘发现。 却不料一双手覆了上来,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惊,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汤圆上了。” 叶渐尘也顺势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霆阆埋头在碗中掩饰刚刚的尴尬,却偷偷向一旁的叶渐尘瞟去。然而却见这位清贵出尘的仙君一动不动,坐得笔直。 霆阆觉着奇怪。 “可是这汤圆味道不好么?为何不吃,待会就要凉了。” 叶渐尘愣了一愣。 “这碗是我的?” 霆阆没好气道:“要了两碗,自然是一人一碗。”可是说完却忽然想起,叶渐尘从不吃这些东西。 人间五谷,虽能饱肚但是却也含有尘世污秽之气,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是最好不要沾染。从前在玄鉴宗的时候,也只有霆阆一个人馋凡间的吃食。 霆阆微微叹了口气,准备将叶渐尘面前那碗汤圆倒进自己的碗里,然而叶渐尘却突然伸手扶住了碗的另一面。 “不是说了,这一碗是我的吗?”叶渐尘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人,语气里竟是带了点渴求。 “你不是不吃吗?” 叶渐尘将碗拉到他的面前,如护食一般,“你给我买的,我当然要吃。” 霆阆微微挑眉,这滚烫的汤圆,竟连带着他的脸也热了起来。 二人无话,等到汤圆吃完,街上的人已散去了大半,看着有些冷清的街道,霆阆竟生出了些落寞伤感来。 他从前也是爱热闹的,只不过后来乐意同他一起看热闹的人少了,也就慢慢变得不爱热闹了。 二人朝着清水河走去,今儿是元宵,河上飘着数不清的莲花灯,飘摇起伏,繁光闪烁,似是天上银河落地。 河边三三两两聚着些少年人,手中的祈天灯随风悠悠而上。 一开始只是一盏,随后霆阆在河对岸看见了第二盏,接着三四五盏一齐缓缓升起,不远处的下游,千百盏祈天灯一同升起,漫天的灯火随风摇曳。 繁华,浩大。 让人觉得不真实,觉着身在梦境,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这般壮阔的景象。 霆阆一直抬着头,脖子都有些酸涩,可是又舍不得移开眼,一边用手轻轻地揉着一边看着那千百盏明灯,不急不缓,越飞越高,直到淡在视野中,直到灯光慢慢融在了夜色里。 “宗主你知道吗,人们相信天上的琼宫里住着仙人,就把愿望写在明灯里,这样放飞,希望天上的仙人能够看到。” 叶渐尘皱了眉,“无稽之谈。” 霆阆撇撇嘴,“这怎么了吗?” “且不说天上有无琼宫,这世上千万年间飞升的都不过数人,从无一人曾折返灵界,所谓‘成仙’之说也不过是灵界的传言,这世上是否真有仙人都是个问题。” 霆阆被叶渐尘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宗主你这个人当真是……好生无趣啊。” 叶渐尘突然落了个“无趣”的评价一时间愣了神,开始细细地琢磨起自己刚刚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 突然一个手中提满灯笼的老叟从霆阆身后走来,“公子,要灯吗?” 霆阆莞尔,“老伯,你问我可没有用,我啊不过是个……书童,”而后霆阆指了指叶渐尘,“这些使银子的事情得问我家的……公子。” 老叟听完恍然大悟,“诶呦呦,原来是一对主仆啊,恕老叟眼拙,远远地望着河岸边一对璧人,还以为……哈哈哈,不好意思,是老叟打搅了。” 老叟认错了人,也不好意思再卖灯,说完就要走,可是被霆阆拉住。 “诶,老伯,我们还没说要不要呢。” 老叟回过头,看了看亮眼放光的霆阆,又看了看一张冷脸的叶渐尘,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朝叶渐尘问道:“那,这位公子,可要买灯吗?” 叶渐尘本想拒绝,但是却瞧见了一旁的霆阆已经开始挑选起了灯笼,嘴角竟微微勾起了一个笑。 “买。” 老叟喜笑颜开,“那您看看,您要什么样式的。” 老叟话刚问完,就见霆阆手里已经提了三盏灯笼,一盏莲花灯,一盏琉璃灯,一盏上面印着话本上常出现的神怪模样。 这还没完,霆阆又指着远处天边隐隐约约的祈天灯问道:“老伯,你可有那种灯卖?” 花船已经返航,河边的笑声也都渐远。 岸边只剩二人。 穿着青衣的那个,在灯上画了一个猪头,然后对穿着白衣的那个男子问道:“宗主啊,你写的什么愿望。” “你刚刚还同我说,写的愿望只能一人知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是你刚刚也同我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仙人呢!” “确实不一定有。” “算了,光想我也能想得到,大概就是九州四海太平无忧之类的。” 叶渐尘垂下了眸,顿了半晌,低声说道:“嗯。” 霆阆将祈愿灯里的蜡烛点燃,二人扯住四角,将灯面小心铺展开。灯面一被撑起,那祈愿灯就好似活了一般,呼呼地抖动。 “我数一二三,一起放手了。” “嗯。” “一。” “二。” “三。” 面前的灯左右摆动了一下,然后乘着夜风,悠悠的升起,河水在身侧静静地流淌,河面倒映着二人的身影,和若隐若现的烛光。 一条鱼儿跃起,转而又落入水中,在水面上激起阵阵涟漪。 - “今夜玩得可真算畅快。”霆阆走在叶渐尘前面,申了个懒腰,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身上伤还没好全,已经感到有些乏了。 叶渐尘走在身后,替他提着那三盏买来的灯笼。 “你似乎很喜欢灯?” “嗯,还行,烟花,灯笼,汤圆都喜欢,今天就是可惜了遇见卖糖葫芦的,应当是南方不爱吃这个吧。” 霆阆一心想回酥合斋去好好睡一觉,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起仗来了,却没注意到,从他身后几十丈处的地方开始,竟凭空出现了一盏盏灵通剔透的,莲花样式的灯来。仔细看去,那灯竟是冰化成的,一小团橘色的火苗在层层冰制成的花瓣中跳动。 冰莲花灯越来越多,千盏万盏,在空中起伏,一路紧紧跟在霆阆的身后。 然而霆阆却兀自向前走着,无瑕回顾。 身后这千千万万盏灯,也就这样小心翼翼安安静静地跟着。 忽而有一盏,隐隐想要漂浮到霆阆身前去,然而就在蹭到霆阆衣角的那一瞬间,在叶渐尘的轻咳声中化作了虚无。 等到二人回去的时候,竟连酥合斋的大堂都无人了。 当夜,整个酥合斋只在玲姑娘的门前,多了两盏灯,却无人知道是谁放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5、第二十五章 事情解决完,霆阆累极了,看见床的一瞬间,衣裳都没脱便直接躺了上去,然后用被子裹住自己滚上一圈,将自己包成一只粽子。 然而没曾想,就在自己准备安心入眠的时候,叶渐尘却凑了过来。 霆阆一个鲤鱼打挺蹦跶起来,就要往那墙角钻,一股誓要与叶渐尘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气势。 “宗主你这,你这是做什么。” 可谁知,叶渐尘只是盯着霆阆看了半晌,就抱着太上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 “睡觉。” 其实叶渐尘要做什么霆阆都不觉奇怪,偏偏是睡觉到让霆阆觉着实在是奇怪。 要知道,以叶渐尘的修为,睡觉对他来说是一件相当多余的事情。自霆阆穿到这书里以来,他夜夜都在暗室中坐忘,从不曾有休憩的习惯。 “不对啊,宗主你……你不是从来不睡觉的吗?” 叶渐尘合了眼,不知为何,整个人此刻看上去要比平日里温和许多。 “今日,偏睡。” 见叶渐尘半天没别的动静,霆阆实在熬不过疲惫,沉沉睡去。 待霆阆睡熟之后,叶渐尘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的人,又看了看外面凉凉的夜,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从不愿管什么九州四海,我许下的愿是望你今生无忧。” - “玉清啊,今夜不是除夕吗,弟子们都去大堂了,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 有两个弟子比武时候受了伤,顾秋允那儿差了几味草药,便遣了霆阆来缥缈峰南面采几株回去。 今夜是除夕,大堂设宴,玄鉴宗上上下下都去凑热闹了,按理说外头该没人了才是,可是霆阆却看见他那刚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师弟正一个人在悬崖上练剑。 小师弟个头小,瘦胳膊瘦腿的,在瑟瑟寒风中举着那把都快跟他一样高的剑,嘴唇都要冻紫了。 叶渐尘听见师兄唤他,匆忙收了招,掬身行了礼。 “回师兄的话,今日学的功法还没练会,师尊说让我练会了再休息。” “练的什么?” “回师兄的话,天墨剑法第十招。” 霆阆听完一愣,入门不过刚刚半年,剑术竟学得这样快吗? 主角不愧是主角,总是跟旁人不一样的。 不过霆阆一边感叹一边又埋怨他那个整日打瞌睡的师尊,自己整日偷懒也就罢了,对自己的徒弟倒是心狠。 “剑术什么时候练不得,何必在乎这几个时辰,错过了今日下一次可得等明年才有这样热闹的宴会了。” 此时叶渐尘毕竟还是个孩子,天性就是爱玩的,他虽比同龄人性子沉稳些,平日里不爱讲话,霆阆这么一说就有些动摇了,然而还是担心师尊知道了会责罚于他。 “可是师尊说了……” “没事儿的,去玩吧,到了明天来找我,我教你剑法,要是被师尊发现了责怪你,就说是师兄喊你去的,把错尽数推到师兄的身上。” 叶渐尘咬了咬嘴唇,仍是犹豫。 霆阆走过去,替他收了剑。 “没事儿,去玩吧,你还信不过师兄吗?” “没有,我没有不相信师兄。” “既然相信师兄就去吧,这大冷天的,冻坏了难道不是又要麻烦师兄照顾你吗?” “那师兄不去吗?” 霆阆展颜一笑,“师兄有些事,做完就去,你先去吧,玩得开心些。” 叶渐尘猛地点了点头,下山去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霆阆两眼。 然而第二日霆阆没等来叶渐尘找他学剑。 昨天他们那爱偷酒喝的师尊没有在屋里呼呼大睡,而是跑去了大堂中讨酒喝,结果就在大堂里发现了没有练剑的叶渐尘。 等到霆阆晨起练剑的时候,就看见了在雪地里跪了一夜的叶渐尘,背后被藤条打得皮开肉绽,血流出来都冻成了冰。 本来二人约好了,偷懒被师尊发现,就把所有的事情往霆阆的身上推,可是叶渐尘哪怕是最后被师尊惩罚跪在门前十二日,也没提过一句霆阆的事情。 霆阆推门进去,在师尊面前跪下。 抱着酒的伏虚真人看都没看霆阆一眼。 “不必劝了,让他跪,跪倒什么时候开窍了,什么时候为止。” “徒儿不是求情,徒儿来是领罪的。 听了这句话,伏虚真人倒是懒洋洋地抬眸打量了一番跪在下面的霆阆。 “罪在何处啊。” “昨夜徒儿醉了在缥缈峰南面找了个地方打瞌睡,可谁知那新来的不知好歹,偏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练剑,扰了我的清梦,我便生气将他赶下山了。” “今日酒醒了,觉得此事做得有些不妥,特来找师尊领罪。” “哦?”伏虚真人喝了口酒,“之前没听说你这么关心你这个师弟啊,今日倒替他扛起事情了。” “徒儿所说句句实话,不敢有所隐瞒。” 然而这门却是透风的,二人的对话叶渐尘听得清楚。他跪在风雪里,仰天大喊:“师尊,此事全是弟子一人的错,与大师兄无关,师尊责罚弟子一人就好。” 屋中伏虚真人一笑,“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师弟不肯供出我想必是怕得罪于我。” “行了,既然你想替他受罚,那你去跪那十二日。” 霆阆伏地。 “弟子领罚。” 霆阆肯跪,叶渐尘倒不肯走,末了又饶了师尊一顿打才回去的。 霆阆就在雪地里跪了十二日,叶渐尘日日都来,但是只敢站得远远的。 雪地里跪着是真的冷啊,冻得腿都没了知觉,冻得…… 打了个喷嚏。 霆阆被这个喷嚏激醒。 睁眼才发现刚刚又是做了个梦,但是冷倒是真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踢掉了身上的被子,半边身体冰凉。 这梦来的奇怪。 霆阆觉得这梦格外的真实,连跪在雪地里的触感都清清楚楚,然而他却就是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和自己的记忆怎么对也对不上,就好像是凭空捏出来的一段故事似的。 而且霆阆如今醒来细细回想,总觉得这梦背后还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他却有些……记不起来了,一顺着记忆去摸索,头竟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霆阆索性就不去想了,这毕竟是另一本书,和之前的世界有出入倒也正常,毕竟他觉得连叶渐尘都如同换了个人,还能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过仍旧有一种猜测霆阆始终放不下,若是他所在的真的是同一个世界,那叶渐尘……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呢? 然而霆阆活动活动身子,却发现叶渐尘已经不在屋中了。 此刻有人推门进来,却没想到是霜儿。 霜儿的脸蛋红扑扑的,端着一盆水,一下就窜到霆阆面前,说道:“恭喜迟儿哥哥啦!” 霆阆问道:“恭喜我什么?” 霜儿歪了头,笑道:“规矩啊,玲儿姐姐说,酥合斋里每一个姑娘小倌有了第一个客人后的第二天都要说恭喜的!” 霆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霜儿:“怎么没见到那个大哥哥啊。” 霆阆也懒得解释,拿起盆里的毛巾擦了把脸,“不知道,大概是一大早出去了吧。” 本来兴高采烈的霜儿陡然变了脸色,“什么?迟儿哥哥你被嫌弃啦?!” “咳咳咳,”霆阆听了这句话差点被口水给呛了,“你在说些什么?” “诶呀,迟儿哥哥你怎么不着急啊,一般客人不满意才会甩了袖子走的,斋里旁的姑娘小倌看见你被客人嫌弃会笑话死你的,以后你可就抬不起头了。” 霆阆把毛巾搭在脸上,又躺了回去,说道“那让他们笑话死我吧。” 霜儿觉察不对,黑眼珠提溜了两圈,压低了声音问道:“我知道了迟儿哥哥,你悄悄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昨天那个大哥哥是不是欺负你了!” 霆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霜儿见霆阆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猜中了,把水盆放在一边儿,气鼓鼓地说道:“好哇,我昨天看他救了玲姐姐一命,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谁知转头竟然欺负你了,迟儿哥哥莫怕,霜儿替你撑腰。” 霆阆听了觉着当真有趣,“好啊,你替我撑腰,你打算怎么替我撑腰啊。” 说完门又被推开,“欺负小倌的客人”回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6、第二十六章 霜儿见叶渐尘回来,立马凑上前去,“你是不是欺负迟儿哥哥了!” 叶渐尘眯起眼睛,对“欺负”二字格外感兴趣,顿了顿后说道:“恩,没错。” 从床的那边传来霆阆的一阵咳嗽声。 “你怎么能欺负迟儿哥哥呢?”霜儿质问的时候,语气里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听上去不像是质问,倒像是撒娇。 “那你说应当如何?” 霜儿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一本正经地说道:“自然是要时常关心,体贴照顾。” “体贴照顾,好,我明白了。” 床边又传来霆阆一阵咳嗽,霜儿还想说话,立刻被霆阆打断,“好了好了,霜儿,你还是跟我讲讲玲姑娘怎么样了。” “玲姐姐啊,还在睡着,昨晚郎中来看过了,说玲姐姐身子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卧床休息些时日了,说起来昨天玲姐姐还千叮咛万嘱咐,得好好谢谢你们。” “对了,玲姐姐说还有东西要给你们呢,”说完霜儿从怀里拿出张字条来,“玲姐姐听说了有个仙君般的人物救了她,就让我给你们一封信。” “这是玲姑娘写的?” 霜儿摇摇头,“玲姑娘不太认字,是拜托昨儿来的那个郎中替她写的。” 霆阆微微打开,看见三个字,便就找了个理由打发霜儿走了。 [玲儿先在此谢过二位公子的救命之恩了,经此一难,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夜之间便清楚许多,而后又知觉二位公子必不是寻常之人,前来闲月城定是为了青萝草一事,玲儿思来想去,有些事在此不得不说。] 玲姑娘在信中将自己怎么得来这青萝草的缘由说得清楚。 具体这青萝草出自哪里她也不清楚,只知每当她青萝草快要用完的时候,第二日清晨就会有一个鼻尖有痣的小厮给她送来,可是这送药的小厮却不是酥合斋的人。她有次差人悄悄跟在这小厮的后面,发现他出了酥合斋往大利赌坊的方向去了。 [我自知这青萝草并不是什么好物什,然而一沾染上便从此难断。经此事后发誓无论如何再不沾染,也希望二位恩人能早日根除这青萝草的来源,莫在让其祸害他人。] 最后这信的最后还提了一首诗。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霆阆合上信,心中郁结,玲姑娘这短短十六字里带着愁苦与怨恨啊。 所有的事情都对上了。 那个当初和裴康一起的那个姓荀的,想来家中当真是开药铺的,负责生产这种含有魔气的青萝草,而被霆阆所杀的裴康,就负责将这些青萝草销往各处。 但是如今规模应该还不算大,只是找了写特定的人来试试效果,倘若这种青萝草在闲月城流传开来,整座城岂不是就被人控制在手中,若是范围继续扩大,那事态更是不敢想象。 霆阆把信往桌上一扣,对叶渐尘说道:“喏,这信看样子是留给你的。” 叶渐尘将信大致瞧了一瞧,懒洋洋得说道:“给我的?我还以你会对这事情背后的操控者感兴趣呢。” 霆阆被猜中了心思,他自然是想要把这背后为非作歹的人揪出来,可是如此被叶渐尘识破,未免有些没了面子,于是摆出一副柔弱模样说道:“我感什么兴趣,我现在只是这酥合斋里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倌,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就算我再感兴趣又能怎么样呢,你说是不是啊客官。” “嗯,有理,只可惜今天起不是了。” “啊?”霆阆有些没听懂叶渐尘话里的意思,“什么不是了。” “你是我的随从,也就是我玄鉴宗的人,我怎么能看着我宗子弟沦落于风尘之地,于是一早出去寻了老鸨替你赎了身。” 霆阆将手捂上了额头。 一代魔头重生于世,陷入烟花之地也就罢了,竟还要昔日的对头替他赎身……这下好了,现在完全不需要担心日后万一身份暴露会被那些正派老道们嘲笑了。 因为他们不但会嘲笑,更会把这些事情编成小曲儿四处传唱了。 霆阆凭着对那些正派老道们的了解,还有对这本狗血同人文的了解,他甚至已经猜到,那时候会出现什么曲子来。 什么“旷世奇才玄鉴宗主流连烟花为佳人”、什么“魔头一笑竟博得正派宗主豪挥千金”等等。 霆阆有些不敢想。 “看你的模样,我要赎你出去你还有些不高兴啊。” “自然是不高兴,”说完霆阆缓了一缓,怎么听起来这般不对,“不对,我可没有不高兴。”可是说完听起来,好像更加不对了。 “等等,你让我缓缓。” 叶渐尘听完站起身,收拾收拾自己的衣衫,“行,你慢慢缓罢,我先行了,你快些跟上。” 霆阆:“……我也是有脾气的人,你说走我就跟你走吗?” 话虽这样说,可是霆阆还是整了整发冠跟了上去。 “离开可以,那还请宗主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你为了赎我花了多少钱,我问这个不是别的意思,我想问清楚有多少,这钱算我我找你借的,到时候一并还你,别到时候让旁的人听了去,误会了我和宗主之间的关系。” 果然是只有霆阆能说出来的话。 “好啊,赎金一共一万八千万两加上四颗定魂丹,再算上那一晚,一共两万四千万两外加五颗定魂丹。” 霆阆:“……”我何时这么值钱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何时能还上啊。” “不是,宗主啊,旁的也就罢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定魂丹啊,拿来何用啊?” 这话一问,叶渐尘的身形似是晃了一晃,随后稳住,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嗯,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这定魂丹了。” “那行吧,那不如宗主再借我六千万两,给我凑个整?” “好,”叶渐尘答应得极快,没有一丝犹豫。 - 过来午饭时间,霜儿才从妈妈那里听来迟儿哥哥已经离开的消息,再去房中寻找的时候,房内已经没了人影。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霜儿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臭迟儿哥哥,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 一路哭哭啼啼的回到玲姐姐屋里,一边走着一边数落着迟儿。 “可是真好的命,来了几日便能遇到这般好的人赎你出去,以后可别让我遇见了,怕是肯定要多讨你些吃食才能好。” “走了不跟我说,那可别赖我没提醒过你,以后可得注意点,别被人欺负去了。” 推开房门,玲儿在床上睡得安详,只是桌上放了一封信,信封是霜儿早上送给迟儿的那封。 “好嘛,走了竟这般薄情,给你的信都不看,以后可别被我逮着了。” 可是等霜儿把那信封打开,却发现是一沓厚厚的银票,捧在手上,沉甸甸的。 “乖乖,真的假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7、第二十七章 “话说那霆阆魔头,在玄鉴宗时也算是个风流人物,曾追杀匪徒于千里之外,也曾扶弱小于水火之中,曾花街柳岸一夜风流,也曾散尽家财资助贫民,只可惜啊,后来魔性大发,晋王城一夜之间宫阙顷頽,血流漂杵。” 那台上的老叟拍了拍惊堂木,震起了桌上一溜烟的花生皮,“今日,我们且就来说说,这十三大宗门晋王城围剿魔头霆阆一事。” “好!” 台下激起一阵阵的掌声。 霆阆刚想唤小二来壶茶水,却被刚刚坐下的叶渐尘拉出了茶馆。 “宗主这是为何要走啊,我看那茶馆里的点心看起来着实可口。” “吵闹。” “对对对,在下想起来了,宗主喜欢话少的。” 二人出了茶馆,在街边找了家凉茶铺子坐下,对面不远处就是大利赌馆。 青萝草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大利赌馆,包括上次辜楠私自解决的那个票号背后都是裴家势力。 霆阆知晓青萝草的事情不出几日,便能看出,这青萝草背后所涉之事非同凡响,牵扯之人身份绝不一般,辜楠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但是却仅仅只是解决了所涉的一家票号,不需多想就知道这其中有鬼。 这青萝草内含魔族秘术,而辜楠正是魔族之人,更添了几分嫌疑。 但是倘若真是辜楠所为,通过种种迹象,很容易就能将这些事情联想到他身上,痕迹未免太过明显了一些…… “宗主,我们待会可是要进去探查一番?” 叶渐尘看着茶壶的茶叶起起伏伏,神色悠悠,“自然是要去的。” “那宗主准备如何探查?”二人已经围着这赌馆绕了几圈,可是叶渐尘始终都没有进去的打算。霆阆琢磨了半天又问道:“宗主该不会是从来没有进过赌馆吧?” 叶渐尘不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那可麻烦了。”霆阆装作丧气一般地吹了吹额前的散发。 可谁知叶渐尘听了这话起身就走。 霆阆忙不迭地起身跟上,“宗主这是去哪儿啊?” 叶渐尘头也不回就往大利赌馆的方向走去,“探查。” 霆阆赶忙拉住了他,看了看叶渐尘挺得直直的背,严肃的表情,还有手中那把看上去就不是凡俗之物的太上,说道:“缓一缓缓一缓,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宗主,你这副样子一点都不像去赌钱的,完全就是去砸场子的嘛。” 叶渐尘皱了眉头,“那你说如何?” “这个嘛——” - 半个时辰后,大利赌馆门前来了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衣衫面料用的是闲月城最出名的锦缎阁家今年新进的珠锦,这珠锦制作的时候掺了由南海运来的珍珠磨成的粉,摸上去就如同在抚摸妙龄女子光滑的肌肤一般,衣上用细细的银线绣着暗纹,日光一照,如微风掠过湖面,波光粼粼。 这公子腰里系着一块蟠龙的碧玉,掌中持一把折扇,风度翩翩,惹得路过的两个结伴的姑娘频频回望。 这公子身后还跟了一个侍卫,这侍卫颇为俊朗,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冷冷的肃穆,带着一把看上去就颇为骇人的剑。 那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将折扇展开,遮住口鼻,低声与身后的侍卫说道:“宗主,待会进去,你先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等别人将注意都放我在身上时,你再去察看,可懂?” “知晓了。” 霆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道:“宗主,你知道待会叫我什么吗?” 叶渐尘:“你不是不要我说话吗?” 霆阆:“……我不让你说话是不让你多说的意思是——算了,待会若是有人问我是谁,你就说我是霆——原公子,可明白了?” 叶渐尘垂了眸,淡淡地应下,“嗯。” 霆阆见叶渐尘没过多反应,急忙转身朝大利赌馆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最近跟叶渐尘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有的时候都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到了第二本书里。 有的时候觉得叶渐尘的变化可真大,性格行为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可是有时候却又觉得无比的熟悉,就如同从未分开过一样。 进了门,立马就有人迎了上来。 “诶,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大利赌馆?” 霆阆笑了笑,没有说话,可是等了半天身后也没动静,故意咳了咳。 叶渐尘不解。 霆阆又转过身压低了声音,“我不是同你说了嘛,你要介绍我啊。” 叶渐尘问道:“你何时说的?” “我刚刚在门口说的啊。” “为什么是我来介绍。” 霆阆一甩袖子,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来,“你现在可是我的随从,你不介绍谁介绍。” 叶渐尘:“可你之前从未介绍过我啊。” “这……这可不一样,反正你来介绍。” 叶渐尘微微颔首,朝着旁边被晾了半天不知情况的小厮说道:“这位是原公子。” 原这个姓不常见,小厮从未在闲月城里听说哪个世家里有姓原的工作,哪怕是各个世家的座下门客里,也未曾听闻过。 但是小厮却认出了霆阆这身上的衣服,绝非常人能穿得起的。 “诶呦,恕小的眼拙,竟认不出是大名鼎鼎的原公子,里边请里边请。” “原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大利赌馆?” 霆阆阔达一笑,倒是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味道,“不错,今日是第一次来。” “那公子可是巧了,第一次来的顾客,咱们馆里都有优惠。” 霆阆正听得乐呵,然而一进门,却发现这大利赌馆中,挂满了白布。 霆阆刚想发问,就听那小厮说道:“诶呦,客官,您可别在意,这不是旁的意思,只是馆里遇上了白事,公子昨夜在路上遭恶人袭击丧了命。” 霆阆听那小厮随口回答,神色自然,这赌馆内也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你家公子出了事,这馆子还照常开着,甚至还这般热闹?” “唉,都是生意人,哪个能跟钱过不去,就算发生天大的事,生意还是要做的嘛。” “哦?你家老板也不悲痛么。” “这如何能不悲痛,据说老板天还没亮,就上踏月阁门前跪着去了。” 小厮领着霆阆一路走向大堂,“公子玩什么,喜欢骰子还是牌九。” “先不慌,”霆阆从腰里掏出来个碎银子,递到小厮手上,那小厮看见银子后,眼睛都直了,左右看看,发现周围没人注意,才立马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诶呦,客官,您跟我这还客气什么,您要问什么尽管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你家公子出了事情,家中不去府衙报官,跑去踏月阁门清跪着做什么?” “一瞧您就是刚来这闲月城有所不知啊,遇上命案报官能有什么用啊,衙门里一群酒囊饭袋,除了会骗钱别的什么都不会,倒是前两年有个云游道人投了踏月阁门下,掌握着一门绝妙的秘术。” 小厮的话戛然而止,霆阆有些急迫,追问道:“什么秘术?” 可是那小厮却没有要往下讲的意思,右手朝着霆阆比划,“公子这个秘术啊,你是不是得……” 霆阆明白了小厮的意思,又拿出些碎银子来。 那小厮得了银子,继续道:“公子,这可不是我诓骗你,整个闲月城可没几个人知道的比我详细,你买我这消息肯定不亏。” “少废话,你快说。” “这云游道人有个秘术,只要这人死了不超过三日,他都能从尸体中知道这人死之前最后的景象,所以这城里只要是出了事,都不往府衙跑,都是去求着这位道人,找出凶手来。” “旁的不说,这道人一来,闲月城倒是太平不少,这两年鲜少听到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行凶伤人。” “原来如此……”霆阆听完皱了眉头。 “那客官您今个是想玩些什么?” 霆阆把玩着折扇,说道:“不急,常年不玩有些生疏了,我先四处看看。” 那小厮得了赏银倒也不催了,“那行,您请便,要换筹码的话,您唤我一声就行。” 待小厮离开,霆阆才回过头问道:“能知晓死前景象的秘术,宗主可曾听闻过?” 叶渐尘顿了半晌,说道:“不曾。” 霆阆用扇子拍了拍脑袋,“那这下可就麻烦了,宗主你说,那道人能从裴康的记忆里瞧见我吗?” - “滴答、滴答。”血水顺着辜楠的指尖落入池中。 看管水牢的管事老何,正从辜楠的指甲缝里抽出最后一根针。 这本是钻心刻骨的疼,但是自从这三十根银针刺入十指到一一拔出,被铁链锁着的那人没吭过一声。 “老何,你可快着点,再晚会儿,饭可就没了。”外面的老李头催促着。 “你且等会,这里头黑咕隆咚的,得让我收拾清楚东西再走吧。” “行行行,你收拾,真是墨迹。不过话说回来,你跟那魔头待在一个屋子里,就不觉着瘆得慌吗。” 老李头声音不大,但是这话却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十分恰当的为这句话添了些气氛。 老何嘿嘿一笑,晃了晃绑住辜楠肩胛骨的那两个粗大的铁链,“怕什么。锁着呢,还怕他翻天不成,” 老李头恨不得再回去拦住他,“行了行了,这声音我听着就怕,你可悠着点,你来的时间不长可不知道,上一个绑在这里的魔头,也是不知怎么的就跑了的,可不敢晃可不敢晃。” 然而老李头这话话音刚落,就觉得四肢发软,有些站不住,抚了水牢里的栏杆,想要叫喊,却发现连舌头都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来。 在牢里的老何也惊觉不对,停下手里的动作,听着老李头模糊不清的叫声不敢乱动,末了试探着喊了一声,“老李啊,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我可受不住你这样吓。” 然而也是话音刚落,老何觉得面前有个人影闪过,接着就是后颈一酸,没了意识,整个人朝池中倒去。 老何落入水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溅起的水花之间,辜楠终于抬起了头。 “你来的是不是太晚了一些。”【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8、第二十八章 “大!大!大!” “小!小!小!” “开!快开!开!” 大利赌馆前堂颇为热闹,人们都沉浸在各种刺激之中,压上赌桌的银两,下一刻就不知道属不属于自己。 有富商在这里一掷千金享受极乐,有背负债务的在这里赌生死天命。 喧闹的人群之间,有两个人影悄悄潜进了后院之中。 “宗主,你当真没看错嘛,是那个小厮吗?” “鼻尖有痣,应当没错。” 霆阆猫着腰,踩着步子跟在叶渐尘的身后,“但是那颗痣是不是……大了一点,宗主你见过跟西瓜子那么大的痣吗?” 不知是不是霆阆的动静稍稍大了一些,走在前面那个小厮忽然间回头打探。 叶渐尘扯着霆阆的胳膊,二人一同匿在拐角,霆阆不知出了什么事,还想发问,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小厮没发现异样,推门进了一间破柴房。 警报解除,但是那只手却没拿下来。 霆阆用眼神疯狂地暗示着这只手的主人,挤兑完左眼挤兑右眼,还上下颇有节奏地挑着自己的眉毛。 然而叶渐尘没松手。 霆阆突然想逗逗叶渐尘,于是微微晃了晃脑袋,将额前的头发弄得凌乱,眼睛变得红红的,憋出几滴泪来,委屈地眨眨眼睛弄得睫毛都湿哒哒的,装出一副被胁迫的模样来。 叶渐尘一看霆阆这个模样,立马就撒了手,转过身去,低声说道,“胡闹些什么。” 他的脖子到耳根都变得红红的,然而脸上倒是丝毫没有变化,白的似一尊瓷人。 “先别说话,那人应该还会出来探查一番。” 果然如叶渐尘所说,那小厮刚刚进屋没多久,门又被猛然间打开,那小厮伸出脑袋来又是一番查看,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才再次关上了门。 这闲月城是踏月阁的地盘,每一个入城的修士都需要先给踏月阁寄一张拜帖,在城内施展灵力都需遵循踏月阁的规矩。 私自施法容易引来踏月阁的注意,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极为敏感的地方。 于是二人就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一路跟着小厮找到了这里。 “宗主,你是怎么知道他再出来的?” 叶渐尘回过身看了霆阆一眼,立马又转了回去。 “先把头发理好。” “我头发怎么了嘛。”霆阆丝毫不放弃每一个捉弄叶渐尘的机会,叶渐尘让他在酥合斋丢了那么大的脸面,还欠下了一笔巨款,这些帐都要好好清算清算讨回来。 霆阆以为叶渐尘要一脸严肃地同他说教,他甚至都准备好了无辜的说辞,可谁知一双手插-入进他的发间,温柔地替他打理妥帖。 动作间叶渐尘的手不小心碰到霆阆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传来,激得霆阆稍稍缩了脖子,霎时间整张脸都变得滚烫滚烫。 霆阆总觉着这个动作很奇怪,这是叶渐尘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转而想想这个破同人的世界里哪哪儿都不正常,叶渐尘做出些不正常的事情来才算正常。 霆阆在趁着脸再次不争气地变红前转移了话题。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压制了灵力吗?” 叶渐尘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手,说道:“靠听,他进门后没有脚步声。” 屋中小厮正在取今天的货。 他还不知昨晚在酥合斋里发生了什么,还分出了属于玲姑娘的那份准备往酥合斋送去。 然而正在他弯腰搬货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腿后面,多了一双腿出来。 这屋子里怎么就凭空多了一双腿来? 他还没来记得思考这个问题,就觉得脑后一痛,眼前就成了一片黑。 霆阆丢了手中的木棒,环视一周。 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麻袋摞在一起堆满了半间屋子,空气中浮动着青萝草独有的气味,不需想就知道这麻袋中装得都是些什么东西。 霆阆看傻了眼,“这么多。” 每次送出去的都是一小包,堆在这里了怕是能够提供给半个城的人。 叶渐尘用太上将一个麻袋轻轻划开,青白色粉末一下就漫了出来,簌簌而落。 这青萝粉极其细腻,落在半空的时候就铺散开来。霎时屋子里就像蒙了一层白烟。 叶渐尘捻起一些在指尖揉搓,“这里的青萝草也都是含了魔气的。” 然而比起魔气还有一个东西更值得注意。 “你过来看。”霆阆翻过一个麻袋,在背面发现了用彩线绣成的一个花纹。 那是一只斑斓的蝴蝶。【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9、第二十九章 “这是什么?”霆阆不由得问出了口。 他不是不认得,而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蝴蝶是踏月阁的标识,出现在这里,说明这件事情还和踏月阁有关系。 其实他早就有所猜测。 旁的势力想在踏月阁的眼皮子底下贩卖青萝草是件难事,但是霆阆又是想不通,若是真的如同他猜测的那样这件事是踏月阁的手笔,在自家的地盘动手,若是一朝被人发现,岂不是引火自焚。 辜楠,踏月阁,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或是,是二者共同…… 这究竟是踏月阁胆大妄为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有人蓄意陷害…… - 两只雪豹蹲坐在殿前,一动不动,若不是前胸的毛发随着呼吸起伏摆动,定会叫人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石像。 然而这两只巨大的雪豹,纵然是蹲坐在地上也足足有两人多高,寻常人只怕远远瞧见就要匆匆避开。 这里是踏月阁西侧的揽月楼,闲月城的最高处,在这里可以自上而下俯瞰整座闲月城。 揽月楼门窗常闭,大殿内两侧各燃着三排蜡烛。殿内安静得厉害,交错的光影间甚至都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声响。 一人跪在大殿的中央,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他没有穿鞋,似乎在这里跪了很久,脚趾已经被冻得青紫。 殿外来了一位穿着华服的男子,这男子虽然稍显老态,但是从俊朗的眉眼之间还是能够窥见出少年时候的英姿。 男子步履匆忙带着怒气,走路带起的风将宽大的衣袖吹出声响。 右边那只雪豹见到来者,立马化作了人形,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而后重重地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阁主,事发突然,并非是少阁主的错。” 男子掌中聚气朝着少年胸前就是一掌。 “何时轮到你来说话!” 少年被这一章打飞数丈,撞在了殿前的柱子之上,身后的柱子已生了裂纹。 左边的那只雪豹也化作了人形,是一个娇媚的女子,她匆匆上前扶起受伤的少年,摇头示意他勿要多言。 花阁主一进门,地上跪坐的那人身体突然绷紧。 下一刻背后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疼。 花阁主解了腰封,抬手就狠狠地打在了花不衍的背上。 只一下,腰封上就见了血。 花不衍身后的衣衫撕裂,露出肌肤,显出一道骇人的血痕。 然而花不衍的背上不仅只有这一道血痕,新伤之下,仍旧能看见斑驳的疤痕,触目惊心。 “可知我为何打你。” 这声音低沉,不容抗拒。 “不衍知道。” “啪——” 又是一鞭。 “知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啪——” 又是一鞭。 这每一鞭里都蕴含灵力,花不衍的背后已是鲜血淋漓。 他咬紧了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走的时候我是如何说的?输得这样难看,花家的脸面都叫你一人丢尽了。” 腰封落下,天旋地转,耳旁嗡嗡作响,已不知身在何处。花不衍有些支撑不住,向一旁倒去,以手撑地。 然而这个动作却引得花阁主更加不满,手上的气力愈发的大。 “竟然还敢躲,我让你躲了没。” 说完花不衍的背后又多了一条血痕。 腰封又掀起尚未愈合完全的旧伤,皮肉外翻,几股血交拧在一起,顺着腰线流下,背后的血肉更显狰狞。 解释,求饶,反驳。 每一种花不衍都曾尝试过,然而都毫无用处。 该他受的不但不会少,反而变本加厉 最好的法子就是受着,等那人打尽兴了,打舒心了或是打得腻烦了,那么就能结束了。 “事情办得也是蠢,我花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种。” 这话说完,花阁主掌心的气力更甚,又是一鞭,腰封上甚至带了糜烂的碎肉。 “如今门派大比丢尽了我花家颜面,又让玄鉴宗的那厮探了虚实,落了话柄,改日不如将我踏月阁双手奉上,直接卖了罢。” “可怜我踏月阁风雨千年,何其辉煌,如今人丁凋敝,只剩得你这般的腌臜来,辱没门楣。” “你怎得配跪在祖宗前讨罚,我花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孙。” 腰封被重重摔在地上,随后花阁主不愿多看花不衍一眼,甩袖而去。 大殿两侧的蜡烛霎时熄灭。 花不衍依旧保持着最初的跪姿,将胸口堵着的气沉沉吐出,鲜血顺着口角流下,而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昏暗的大殿,此刻就只剩下了粗重的呼吸声。 当初也是在这个地方,那人也是如今天这般,背对着他,一眼都不愿多看。 他自小在那种地方长大,从不知母亲是谁,也不知家在哪里。从记事开始就是被瓦子里的姐姐们拉扯大的。 今日为这个姐姐洗衣讨口吃的,明日为那个姐姐跑腿讨口吃的,有的时候运气好,客人们觉得他机灵赏他几个铜板,攒到年关也能给自己添件新衣裳。 跟着姐姐们久了,他知道什么话说了会讨人欢喜,什么时候该闭嘴不言。 但是有时候他又在想,姐姐们为何要说那些讨人喜欢的话,或者说为什么偏偏要讨人喜欢。 后来有一个人来了,拿着一块花家的木牌,看了看他脖间的胎记,带他走了。 那人告诉他,他是踏月阁的少阁主。 他回到踏月阁后,就会衣食无忧,每日最大的烦恼就是思考该如何挥霍时光。 那时候花不衍抬起头,看着面前人问了句,“那我有亲人吗?” 面前的侍从回答:“阁主在家中祠堂等您。” 然而当他千里迢迢回到他所谓的家里,踏进这揽月楼中,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与他想象中不同。 他曾以为的“父亲”,应当是节日里背起孩子拿着玩具游遍花街的人,然而现如今他这个所谓的“父亲”,甚至不愿看他一眼。 烛火将“父亲”的身影照得高大,他不敢抬头去瞧,生怕自己一个不知趣的眼神就叫“父亲”厌烦了他。 后来花不衍才明白过来,他这个“父亲”不缺“孩子”,只是踏月阁缺一个“少阁主”。 花不衍抬眸,看着摆满了牌位的墙,有些出神。 小的时候,姐姐们笑一笑就能哄客人们开心,只需要笑一笑,再不济就是喝口酒说上几句撒娇的话来。 如今,要让这个父亲开心,怎么就这般的难。 可有人来教教他? 身后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光打在花不衍的身上,背上令人心惊的伤口格外刺眼。 雪豹化作的俊俏少年匆忙跑来,将他搀起。 “少阁主!” 花不衍颤颤站起,在旁人的面前,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凤眼轻挑,勾了勾俊俏少年的下巴,笑了,“你急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挨打。” 俊俏少年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少阁主,属下这就去给您拿药。” 可谁知被花不衍一把拉住。 “不必。” “你哭些什么,若是真是心疼我,你就笑一个逗我开心。” 少年咬着唇,红了眼角。 花不衍又道:“唉,让你笑你又不笑,也是无趣。” 说完就朝门外走去,他一动作,衣衫碰到伤口,让他猝不及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忙又扶住他。 可是这一次花不衍却没了与他说笑的心思,猛地将少年的手甩开,说道:“我说了,不必管我。” 他跪得久了,腿有些酸麻,每走一步,双腿就如同针扎一般。 伤口是灵力所致,他奈何不得,但是这酸麻之感明明就能用自己灵力压下,但是他就偏偏要忍着。 疼的地方多了,就能让人忘记,真正的痛处在哪里。 走到门口,另一只雪豹化成的娇媚的女子正在等他。 女子一笑,细柳般的腰肢一扭,趁势揽住了花不衍的胳膊。 “少阁主出来啦。” 花不衍仰头眯起眼睛看看天上的太阳。 每一次从揽月楼里出来,他都觉得是这般的不真实。 花不衍掐了掐女子的腰,说道:“嗯,怎么,许久不见你,你想我了不成?” 女子掩嘴笑笑,“我倒是想少阁主,少阁主也得肯见我才是。” “我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不肯见你,我哪里是那薄情的人。” 女子身上的缎带缠上花不衍的背,将伤口小心包裹,然而食指抚上花不衍的嘴唇。 “你啊,就是说话好听,要是我那弟弟的嘴有你一半甜,他也不至于这个年纪了还找不到小母豹。” “行了,你这伤我替你先处理处理,回去老老实实上药,阁主我是知道的,下手重着呢。” “嗯,还是郁姐姐待我好。” “哦,对了,乌老先生请您去一趟。” 花不衍皱了眉头,“他请我做什么,我不是说了,遇到了事情他可以自行解决,不必问我。” 郁儿已经替花不衍包扎好了,最后还用缎带替他系了只蝴蝶。 “说不定是遇到了他也解决不了的事情呢,比如是可以让少阁主不再挨打的事情。” “哦?这能是何等事情?” “比如说,这件事如果跟玄鉴宗有关系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第三十章 一盏红灯笼在前面引着路,却突然停下。 巷子口走出来了一个青衣带剑的男子。 裴康的每只鞋上都缝有一个银铃铛,走起路来,每迈出一步,这铃铛就响一下,颇有几分乐趣,这种打扮在闲月城的富家公子之中相当流行。 但是此刻这银铃却暴露了裴康的慌张,他的腿在不住的发抖。 他越抖,银铃越响,他就越发的心惊肉跳。 那青衣男子出剑极快,转眼间热血就溅在了裴康的脸上,滚烫的血却让他遍体生寒。 他跪下求情,找准的时机转身逃走。 他看着巷子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银铃的响动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声响戛然而止,眼前也变成一片虚无,周遭的一切充斥着无力的绝望感。 这种感觉突兀的戛然而止。 “少阁主可有不适?这个术法施展过后很容易陷入他人的情绪之中,若是沉迷其中,会——” “没事,”花不衍打断了乌老头的话,缓了缓。这术法确实厉害,那种直面死亡的紧张与恐怖确实如身临其境一般,“这就是你从这人身体里取出的记忆?” “不错。” “不会有假?” 乌老头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说道:“老夫这术法,只能从人体内取出记忆,而不能篡改记忆,请少阁主放心,老夫敢拿一身修为担保,绝不会有假。” 花不衍挥挥手,“知道了,下去吧,这件事你有功,去找吴管事领赏吧。” 乌老头躬身行礼,“多谢少阁主。” 乌老头走后,花不衍屏退了左右,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从裴康的记忆里他看见了原清迟,他不惊讶于此,他将原清迟送回酥合斋,二人之间的恩怨便已两清,原清迟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去管。 而让他惊讶的是,原清迟杀那一行人所用的剑法乃是玄鉴宗的剑法。 他着实想不明白,原清迟自被他买回来之后,从来没有使过剑,那他是何时学会的玄鉴宗的剑术的? 短短半月,不可能会将招式使得这般熟练。 再加上原清迟背叛一事实在是来的蹊跷,如今想来,原清迟在玄鉴宗上的眼神确实有些不对。 更令他琢磨不透的是在裴康的记忆里,他在街巷的拐角之处看见了一个人,看见了一个他觉得必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身影是叶渐尘,他绝不会看错。 花不衍半眯的眸子猛然睁大。 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串在一起,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很疯狂,但是却能完美得解释这一切。 在修真界,夺舍之术并不罕见。 而且这世上,能让叶渐尘亲自跟随的人,只有一个。 花不衍冒出这个想法后,不由得笑了起来,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在屋内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拿起桌前的葡萄,并未放入口中,而是将汁水挤在了唇上。 他赶忙唤来吴管事,绑紧伤口的缎带都被他折腾散乱,一路光脚跑到门前。 吴管事刚刚进门就被他抓住胳膊。 花不衍可能自己都无法想象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夸张,“最近灵脉可有波动?” 吴管事微微思索片刻,说道:“不曾。” “那灵气呢。” “回少阁主的话,与往年相比又少了些许,这些开年的时候都报过阁主了。阁主也说了,今年新招弟子的数量又要削去三十人。” 花不衍又仰头笑了起来。 纵然吴管事跟了花不衍很长时间,但是却极少看见他这般失控。 “吴老,你记不记得那幅画。” 吴管事将头埋得更下,不敢去看花不衍现在的眼神。 “您是说,那个人留下的那幅画。” “对,就是那幅。” “回少阁主,属下记得,但是属下也记得,那只是个传闻。” “不,那可能不止是一个传闻。”花不衍的笑声让人惊心,但是却又在一瞬间陷入癫狂,似笑似哭。 “离传闻中那一日还有多久?” “回少阁主的话,还剩下三百年。” 吴管事身体崩的笔直。少阁主性子阴晴不定,现在就连他也看不明白花不衍此时的情绪。 “三百年,我们已将由着叶渐尘疯了两百多年,如今还要再看着他继续疯三百年吗。” 吴管事听闻此言立刻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洞天仙府的灵脉的根本——灵珠被盗过一回,盗走灵珠的是玄鉴宗自己养出的一个魔族,后世闻风丧胆的魔君霆阆。 由玄鉴宗为首,十三门派共同在晋王城围剿魔君霆阆之后,才将灵珠夺回。 那一战后,叶渐尘登缥缈峰顶,坐上了玄鉴宗宗主之位。 但是也正是那一战之后,叶渐尘下令,灵珠从此只由玄鉴宗一门照看,旁的门派再无过问灵脉之事的权限。 大多门派对此决定都有所不满,但是畏于玄鉴宗的实力也不敢多言。 只是自那之后,洞天仙府的灵力就开始逐年衰减,一开始尚不明显,到后来,灵力即将枯竭之象是愈演愈烈。 众山门都开始纷纷怀疑起灵脉是否出现了问题,但是每每有人质问,都会被叶渐尘强行按下。 叶渐尘也因此有了一个不可在明面上谈起的代号,“疯子”。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出了这么一个故事,据说当年十三门派围剿魔君霆阆的时候,玄鉴宗根本没有从霆阆的手中夺回真正的灵珠。真正的灵珠被那魔头藏了起来,至于藏匿灵珠的位置被他锁进了一幅画里。 那魔头霆阆死之前曾说,整个洞天仙府会在六百年之内变成一片死地,而他会卷土从来,亲手为这洞天仙府送葬。 这事情过去了有些年头了,那幅画确实存在,一直在玄鉴宗内,可是这么多年,也未未听闻玄鉴宗派人拿着画四处搜寻过。 不过这世上还有传言,说叶渐尘与那魔君霆阆的关系也是不清不楚。 所以这故事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谁也不知。 花不衍自己折腾了许久,末了,安静了下来。 对着吴管事叹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了个自嘲的笑容,开始在屋内光着脚漫无目的地走着。 吴管事想要去为少宗主倒杯茶,花不衍这毛病不常犯,一旦犯了就需要很久的时间去调养。 他大概需要在倒完茶之后再给花不衍备上床褥与火炉。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动手,就听得外面传来了钟声。 踏月阁极少敲钟,连钟楼都是闲置的,只有在重大时刻才会敲响。 吴管事没有着急去倒茶,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数着钟声。 多一下或是少一下,意义都会完全不同。 “一、二、三。” “十一、十二。” 十二下,吴管事的瞳孔在瞬间放大。 十二下,是踏月阁最顶级的示警信号,能敲响十二下,就目前来看,就只会是一件事情。 玄鉴宗水牢里关着的那个魔族,出来了。 - 霆阆正琢磨着这事情到底跟什么有关系,甚至都想要去前堂偷个骰子过来,一二是踏月阁,三四是辜楠,五六就是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同流合污!管他真相是什么,咱们一局定输赢。 因此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那个被他一闷棍撂倒的小厮,突然间摇摇摆摆站了起来。 浑身散发着骇人的黑气,一双眼睛变得猩红。 他对着霆阆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霆阆的肩膀然后再朝着脖颈咬去。 然而下一刻,一柄剑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霆阆闻声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那小厮倒在地上。 从那小厮胸口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团团的魔气! 霆阆退了两步。 这人身体里被埋了魔气的钩子,如今突然发作了起来。 这钩子并不会平白无故的发作,如今变成了被魔气操控的傀儡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这魔气的主人将他们唤醒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三合一肥章~~本章评论有红包包掉落~ “燕儿, 燕儿,天上飞。 易水,汴水, 几时休。” 一个小娃儿拿着块桂花糖,不舍得一口气吃掉, 只敢一点点的舔着,一边舔一边在路边唱着歌。 忽而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速度极快,眼见一双手就要朝小娃儿的头上袭去, 一柄长剑穿胸而过。那身影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散开, 可是那黑雾在接触到路边铺子所卖的瓜果之时,那瓜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叶渐尘收了剑,霆阆抱起那小孩子就朝着踏月阁的方向跑去。 只一街之隔, 便是两个世界。 以霆阆身后的那条街为界, 这边依旧是歌舞升平的闲月城, 而另一面被浓浓的黑雾所笼罩, 如一片死海, 毫无生气。 一炷香前,霆阆正在大利赌馆之内探查的时候, 被他打晕了的小厮身体里的魔气突然被唤醒,成了一个被魔气操控的傀儡。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二人离了柴房, 来到前堂之中时, 才发现被唤醒的傀儡不止一个。 先是靠近中间的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嘴里逸出了腾腾的黑气, 如发了疯一般掀了赌桌开始对周围的客人又啃又咬, 接着之前那坑骗霆阆银两的小厮也半跪在地上,四肢抽搐, 七窍散出黑雾,俨然成了傀儡。 很快,不少人也都出现了异样。 如裴康死前说的一样,他将青萝草卖给了一些赌场里的常客,想必这些人就是他贩卖的对象。 中了术法的人纷纷发作,整个赌馆如同群魔乱舞一般。而且最骇人的是,这傀儡身上的魔气竟然还会传染。二人只稍稍犹豫、,那傀儡身上的魔气就蔓延至了整个赌馆,而沾染了魔气的人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了新的傀儡。 一时间,整个赌馆之中,黑雾弥漫,好比鬼狱修罗。 霆阆面前的窗猛然间被推开,一张脸对上了霆阆,这人脸色青黑,双目猩红,瞳孔涣散,嘴里爆出了尖利的牙齿,干瘦的胳膊冲着霆阆面门而来,被霆阆及时躲闪开。 这青萝草的威力远远超出了霆阆的想象,叶渐尘看到此番景象也极为不解,想来他也是没有预料到。 二人没有犹豫,提剑便要诛杀这些傀儡。但是看到此番景象,霆阆不知为何,又出现了了与那日在酥合斋梦中一样的感受,有些奇怪的记忆自己就钻进了他的脑子里,那些记忆宛如他亲身经历,但是他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霆阆脑海里闪过一个孩子的模样,似乎在对着他哭,那张脸莫名的熟悉。 那孩子一边哭,还一边朝着他喊:“哥哥救我。” 这段记忆并不是什么舒服的记忆,这些一闪而过的景象甚至激起了他的一些负面情绪。在这种时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霆阆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分神,但是越努力,那些景象就越是要往他的脑子里钻。 “清迟。” 叶渐尘唤了一声,霆阆觉得自己的神智瞬间清明。 这好像,是他穿来这个世界之后,叶渐尘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虽然这名字不是他自己的。 叶渐尘气灌全身,掌中太上铮铮作响,霞光盈室,朝着虚空中那么一劈,荡开的灵气瞬间将满庭的黑雾驱散,那些面目狰狞的傀儡如同草芥一般纷纷倒地。 就在霆阆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听得从隔壁传来一声惨叫,腾腾黑雾跨过了院墙弥漫而来。 在那黑雾接触到院内的枣树之时,那枣树的枝桠竟在眨眼之间变得焦黑可怖。 隔壁是……裴家所开的票号。 二人翻身上了屋顶,发现不止这赌馆隔壁有魔气弥散,清水河南岸的各处,都可见到黑气笼罩,哀嚎声四起,而北岸因为大多是贫民的居所,才不见黑气踪影。 这裴康临死前根本没有说实话,情况比他口中说的要严重很多。 霆阆下意识在口中念了个剑诀,然而掌中却空空如也。 他又忘记了,如今他……身边没有剑。 但是叶渐尘却听得清楚。 递来一把剑。 霆阆看到这剑的一瞬间愣住了,但是用灵力稍稍试探才发现并非他想象的那般。 很像。 这把剑像极了他的那把不见万物。 然而却不是。 霆阆突然想多嘴问一句。 “这把剑哪来的。” 这赝品做的还这般以假乱真,若是用的材质再好些,品级再高些,霆阆还真的要以为随着他一起葬身琼海的佩剑又回来了。 “我自己锻的,你先用着。” 霆阆听完一笑,手指在剑柄上摩挲,眼神变得温柔,如同见到昔日的恋人一般。 “现在怎么办?” 黑雾在霆阆脚下翻腾,平地已然没有了落脚之地, “闲月城是踏月阁的管辖之所,灵气最盛的地方自然是在踏月阁。”叶渐尘掌心聚气,在空中划出巨大的符咒,一道透明的屏障自江岸而起,自城门结束,如一个巨大的穹庐,将半座闲月城罩在其中。 “万一这事情背后就是踏月阁搞的鬼怎么办。” 叶渐尘语气平静,好似在说一桩与他无关的事情,就如同闲下来的时候在庭院中烹茶一般自在。 “那便正好,不用你我费心去查了,今日就当替洞天仙府清理门户了。” 不远处阁楼高耸,有飞鸟掠过天际,天地间有乌云席卷而来,其中似是有金戈铁马之影。 “我们得快些,这里是踏月阁的地盘,我的灵力受到压制,范围又大,这结界撑不了多久。” 说完太上便漂浮在空中,叶渐尘翻身而上,立于剑上。 “上来。” 每把剑都有自己的个性,太上随了叶渐尘,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别说是这本书里,哪怕是在上一本书里,霆阆都没有乘过太上。 而如今倒是奇怪,他翻身而上,这太上的反应竟相当温和,只抖了一抖,便不再折腾了。 二人朝着踏月阁的方向飞去,脚下雾气蔓延,以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将无数房屋楼阁吞噬其中。 酥合斋,药房,还有他和叶渐尘曾经游过的街巷,此刻已是一片肃杀之景。 还未被黑雾吞噬的地方全是慌乱的人,都朝着城北尽力的奔逃,哭喊声,呼救声,隔着很远传进霆阆的耳中。 霆阆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如今赶到踏月阁,让他们撤了这城中禁制,施法净化全城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霆阆最是见不得这种场景,只觉鼻头一酸。 但是恍惚间霆阆觉着这景象,这份情绪,似曾相识。仿佛多年前早就经历过一番,如今就如同旧事重现。 可是这又是何时发生过的? 叶渐尘从怀中掏出个纸人,那纸人被他洒向身后,落地变成了一个个持剑的道童,逆着人群,阻止着魔气的蔓延,护住奔逃的人们。 突然之间,霆阆在一条街道旁看见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手中拿着桂花糕,还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黑雾已然要触到他的衣角,转瞬之间就会将他拉入其中。 不知为何,在赌馆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忽然间就涌上心头,看见那孩子就如同看见了那记忆中朝他拼死呼救的孩子。 霆阆脑中的理智荡然无存,慌忙间跳下了太上。 然而就在霆阆抱起孩子往踏月阁的方向跑的时候,他怀中的孩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能发出来的。 叶渐尘立刻察觉不对,但是已经晚了,那孩子手中的桂花糕化成了一柄匕首扎进了霆阆的胸膛。 那孩子的声音尖利,刺耳。 “有人跟我说,你从不会吸取教训,我当时还不信,现在果然应验了,没想到啊,同样的当,你竟然会上两回。” 那孩子伸了伸脖子,身体逐渐变大,面容剥去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霆阆的面前。 辜楠。 叶渐尘挥剑要砍,但是立马就有无数扭曲的手朝他伸了过来。叶渐尘双肩一抖,周围叫声高扬,十步之内的傀儡尽数化作了齑粉。 叶渐尘却被牵扯住了脚步,霆阆就在他的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霆阆在倒下去之前,又听见叶渐尘喊了他的名字。 不过这一次喊的是—— “霆阆!” 妈的,我不是演技挺好的吗,这智障师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发现了怎么也……不告诉他一声,害他……演了那么久- “哥哥,你吃桂花糕吗?” 霆阆面前出现了一个已经被舔得形状有些不规则的糕点,若不是面前这小孩自己说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这是桂花糕。 小娃儿长得煞是可爱,脸肥嘟嘟的,说话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如同充了气一般。只是衣裳有些太过破旧了,鼻子上还蹭了灰。 霆阆忍不住摸了摸小娃儿的脑袋,顺便还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然后问道:“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财。” 霆阆从腰间摸出银子塞在阿财的手上,“阿财真乖,哥哥不吃,你多吃点,不够吃就把钱给妈妈,让妈妈再给你买。” 阿财目光呆滞,又转而问一旁的叶渐尘:“哥哥吃桂花糕吗?” 这孩子有些痴傻,并不能完全理解霆阆话里的意思。 叶渐尘看了阿财一眼,没有说话。 霆阆替阿财擦了擦脸上的灰,“这个哥哥也不吃,阿财自己吃吧。” 说完霆阆站起身来,对着叶渐尘说道:“你啊,怎么天天板着一张脸,人家小孩挺可爱,你就不能哄哄他。” “师尊和师兄未曾教过。” 霆阆听了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这师弟,是不是脑子有些轴。 “这附近都仔细探查过了,并未发现异常啊,那魔气最后是消失在这附近,应该没有走远才是。”霆阆摆弄着手里的寻魔石,生怕是半路把宝贝磕着碰着了才会导致它没有反应。 酷络洣 日前玄鉴宗内的星辰演有一粒银珠掉落,指向西南方向。推算出牛家村附近有魔物出没的迹象,然而霆阆和叶渐尘一路探寻过来,却未曾发现异样。 然而一点异样都没有却是最大的问题。 这说明魔物已经会隐藏自己的形迹了,比寻常魔物要难对付很多,而且会危险很多。 这村庄地处偏僻,三面环山一面邻水,与世隔绝。 太阳落山前,二人还是未寻到魔物的踪迹,只得在阿财的家暂时住下。 阿财的母亲是个一看就十分精干的女人,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阿财排老三。丈夫是个猎户,靠打猎养活这一家老小,附近山上林子很大,时常三五天才回一趟家。 霆阆二人来的时候正巧逢上阿财的父亲满载归家,家里甚少来客,更别说是仙山上来的客人。夫妇二人见到霆阆和叶渐尘就如同见到天上的仙人一样,恨不能将二人供奉起来,当夜还为他们宰杀了家里的一头猪。 阿财的母亲甚是热情,饭菜相当的丰盛。 “两位仙人啊可千万不要客气,多吃一些,我们家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就只有一些自家种的野菜。” 这饭菜相当合霆阆的口味,而叶渐尘顾忌修行只在一旁饮茶。 “婶婶你莫去管他,我这个弟弟娇贵得很,不食人间烟火。” 阿财的母亲看着叶渐尘玉雕一般的脸也是说道:“这位仙人长得确实,哎呀,我也说不上来,真的就像过年时去庙里上香时候供拜的仙人一样。” 阿财父亲放下筷子,有些恼怒,“你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仙人之姿怎么能是你这种人随便指点的。”转而又赔着笑对霆阆说道:“贱内是乡村野妇,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说话,两位仙人可莫要怪罪。” “叔叔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婶婶明明是在夸奖我这弟弟,我们高兴着呢,不信你可问他。”说完霆阆凑到叶渐尘面前,“刚刚婶婶夸你是个俊俏的玉面小郎君,你可开心么。” 叶渐尘将头撇到一边去,“没有的事。” 霆阆瞧见叶渐尘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瞧,我这弟弟都害羞了。” 阿财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说:“两个哥哥都好看!” 阿财母亲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着阿财背后拍了两下,“你这孩子,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叫哥哥,得叫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婶婶这是做什么,孩子这样叫我欢喜得很呢。”说完从腰间拿出个玉佩来,递给阿财,“来,哥哥送你个东西玩,好不好。” 阿财母亲连连推辞,“仙人这般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敢收,仙人快快拿回去。”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能抵挡一些普通的魔物邪祟,最近这附近有些不太平,让孩子拿着也好。” 几番推辞,阿财母亲才将东西收下。 阿财父亲听完这话有些担忧,“二位仙人此番前来,也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叔叔这话问到了点上,我也正巧有话想要问问叔叔。” “仙人何必这么客气,仙人有什么问题就只管问我,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不敢有丝毫隐瞒。” 霆阆琢磨半晌,问道:“不知这些日子牛家村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最近……”阿财父亲细细回想了一番,说道:“如今快要入冬了,家家户户打猎的大多都回来了,不过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啊,孩儿他娘,你跟屋前屋后的关系好,你听说过没有。” 阿财母亲想了想,也是摇了摇头,“最近村子里可太平了,除了两位仙人,这两年连别的客人都没来过,根本没人说有什么奇怪啊。” 霆阆看了看身上的寻魔石,仍旧没有什么动静,又继续问道:“那不光近几年,从前牛家村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屋子里又是安静了一会,末了阿财父亲突然说道:“也不知仙人说的奇怪的事情指得是什么,我倒是想起个事儿,可是不知道算不算。” “您尽管说。” “我说了仙人您可别笑话,我是个猎户,靠着牛家村背后这几座山吃饭的,一年的温饱就靠着这秋天能从这山上带多少东西回来,我记得有一年,这山上的动物就像疯了一样的往山下跑,那一年光鹿我就抱回来了六头。” “然而,就在那年冬天,更奇怪的事情也出现了,每当入夜的时候,许多人都说能听到外面有些奇怪的声音。虽说年年冬天都有狼,狐狸一类的野兽进村叼走村里养的家禽,然而那一年,村里丢失的羊和鸡比别的年份都要多得多。” “所以……” “所以什么?” “所有那一年村里有人说……说从山上下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动物,那时候村里刚好来了个云游的道人,有天夜里开坛作法,自那夜之后,就再也没人听到过奇怪的声音了。” 霆阆从这话里似是寻到了端倪,问道:“可记得那道人什么模样?” 阿财父亲摇摇头,“不记得了,时间有些久了,记得不算清楚。” 叶渐尘也是从这事情里觉察出问题,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回是阿财的母亲突然说道:“四年前,我记得清楚,第二年阿财就出了事情。” 霆阆又问了些细节,可是事情实在久远,这顿饭吃了许久,也没再有更多的收获。 入了冬,天黑得早些。 二人在屋中入定,然而霆阆的思绪有些不宁,一直在想着饭桌上听来的事情,入定的时候心神不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极易走火入魔,但是霆阆始终不能控制自己,他总觉着这件事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那个云游道人出现的时机也太过于巧合了。 牛家村地处偏僻,从村子到最近的镇上都要走上三天三夜,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有人经过,更别说是在大雪封山的冬季。村子附近也根本没有适于修炼的灵山洞府,一个云游道人怎么就这么恰巧的出现在这里。 这背后的一切就如同有人精心谋划的一般。 忽而,一天都没有动静的寻魔石,夜里却疯狂的闪动了起来。 二人都有所感应,同时睁开眼睛,持剑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明月高悬,寒风跨过山岗,穿过苍莽的竹林,将两个少年的衣襟撩动。山谷悠悠,二人的身影在林间跳跃,树上积雪簌簌而落。 空中浮动着陌生而危险的气息,两人循着这气息,向着山林深处前行,惊动飞鸟。 二人已越过山林,追至空旷处,停住了脚步。 那诡异的气息如泥牛入海一般,顿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闪烁的寻魔石也是瞬间就没了反应。 若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断崖。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故意将他们引到此处一样。 霆阆心中一沉,他颤抖着向山崖前走去。 从这里可以看见对面山腰处牛家村的情况。 只见山腰处的村落被黑雾笼罩。 等二人赶回村子的时候,整个村子黑压压的,毫无生气。 霆阆疯了一般的挥剑大喊,剑气所至,黑雾消失,面前荡开一条路来。然而黑雾之下却只有遍地的尸体。 有的尸体甚至残缺不全,身上似有野兽啃咬一般的伤口,然而伤口处却溢出丝丝魔气。 霆阆鼻头一酸,不见万物在空中来回的劈砍,然而尽是无用之功。 寻魔石丝毫没有动静。 霆阆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力。 没有方向,没有办法,不知如何是好。 叶渐尘跟在他的身后,神情严肃,紧紧握住太上,关节已然泛白。 忽而从一栋屋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叫。 “哥哥救我!” 是阿财的声音! 霆阆没有犹豫,循声而去。 叶渐尘觉察不对,“师兄且慢,或许有诈!” 然而霆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冲进屋内,只见阿财躲在柜子旁的角落里,手中拿着霆阆所赠的玉佩。 霆阆看见阿财的一瞬间,眼睛已经红了,立刻抱起阿财朝屋外跑去。 然而就在霆阆抱起阿财的那一瞬间。 阿财手中的玉佩瞬间变成了一把尖利的匕首,没入了霆阆的胸口之中- 霆阆终于有时间来梳理这一段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记忆。 这熟悉的感受,让霆阆不得不相信这些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然而他仍旧是记不起这是何时发生的。 只是模模糊糊有些意识,那阿财早已不是人类了,而是一只被魔气侵染的山怪。 山怪的族类常年被人类猎杀,村子的惨剧是一场谋划了很久的,对人类的报复。 后来,阿财被叶渐尘一剑斩杀,二人带着阿财魂灵回去了。 但是旁的事情他就再没了印象。 他既没有这件事发生之前的记忆,也没有这之后的记忆,这段往事就像是他记忆中的一座孤岛,似乎和别的一切都没有联系。 尤其是他隐约觉得身份诡异的那个云游道人,他找不到一丝丝有关他的记忆。 霆阆有种直觉,他失去的这些记忆,那个云游道人,和星儿背后的那个操控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当真是……死性不改。 辜楠说的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就……不长记性。 自他入玄鉴宗的那天起,他就知道。 那时候掌门师尊拎着个酒壶围着他转了十七八圈,一边将霆阆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摸得清楚一边嘟囔。 说霆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性不是适合修仙的心性。 不够静,心太软。 换句话说大概就是有点傻。 霆阆觉得胸口有些疼,但是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开始运转。之前用的药物已经开始起效了。 这一刀虽然扎得深,但是辜楠似乎没有想要夺他性命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皮肉伤,没有伤及要害,也没有魔气侵染的迹象。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 至于有多简陋。 大概就是起来跳个舞都伸不开腿脚,四壁青灰,满地稻草,还有一个破的能看见棉花的破被。屋子里只有一扇高高的窗户,窗户上有铁制的栏杆。 此刻阳光正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 他发现面前还有一个人,但是这人站在暗处,阳光有些晃眼,让他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若是没猜错,这应当是一间牢房。 霆阆想要站起身来,发现四肢都被铁链锁住。 好吧,不是应当,这就是一间牢房。 他伸了个懒腰,铁链叮叮当当响动,惊动了面前的那个人。 “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很久。” 这声音熟悉,是花不衍。 “你等我做什么?” 花不衍放声一笑,“你猜猜?” 霆阆拍拍脑袋,恍然大悟,“我从酥合斋逃了出来,少阁主看我不顺眼,要捉我回来再送我回去一次?” 说完这话霆阆和花不衍一起笑起来。 花不衍先止住笑,“我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不会装糊涂。” 霆阆继续装傻,“哦?少阁主说错了吧,我这是真糊涂。” “好啊,那你倒是来解释解释,为何出现在清水河边,又如何中了一刀。” “那还不是托少阁主的福,流落勾栏,正巧宗主路过此地,也不知是见色起意还是心生怜悯将我赎下,然后正准备与我一起泛舟清水河时,路边冲出歹人,对我当胸就是一刀,醒来也就在这里了。”霆阆编故事编得起劲,光靠说还不够,甚至还想唱上两段,哭诉自己蓝颜薄命。 “你这人果然有趣得很。” 霆阆虽看不清花不衍的面容,但是却能听出来花不衍话下之意。 原清迟和花不衍早就相识,二人甚至有段带着旖旎色彩的过往,花不衍断然不会对原清迟说这种话。 “清迟听不懂少阁主话里的意思。” 花不衍:“我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你我何不真诚一点,如今可是大敌当前。” 霆阆:“清迟愚笨,不知少阁主所说的‘敌’指的何人。” 花不衍:“你不信任我?” 霆阆:“少阁主何出此言呐。” 花不衍:“我门下有个道人,你应该听说过,民间的说法是,只要死后不超过三日,道人就能从尸体中窥取所见的景象。而事实上,这道人的本领比这还要大些,这法术不光能够运用在死人身上,也能够运用在活人身上。” 霆阆听完没有说话。 他刚刚在试探花不衍的立场,至今为止,他都不能确认,青萝草之事和辜楠的突然出现与踏月阁到底有没有关系。 花不衍说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让门下的道人窥取了他这几日所见的情景。 花不衍:“你我现在能否真诚一些了呢,霆阆前辈。” 牢狱陷入寂静,甚至都能听到有虫蚁爬过墙面。 末了,霆阆突然轻笑一声。 “踏月阁少阁主果然名不虚传。” 花不衍:“你承认了?” 霆阆:“既然少阁主已经猜到了,我再隐瞒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就像少阁主说的一样,真诚一些。” 花不衍:“在清水河见到你之前,我都以为,辜楠是你放出来的。” 霆阆:“原来我名声这么坏么。” 花不衍笑了声,“阁下的名声确实不算太好。” 说完这话,霆阆也跟他一同笑了起来。 “那确实巧啊,在你刚刚说了那番话之前,我都以为,辜楠是你放出来的。” 花不衍:“哦?那前辈能否为在下解解惑,您是怎么确认辜楠就不是我放出来的。” 霆阆:“辜楠出来之后,这闲月城里所有的傀儡被一同唤醒,这说明青萝草之事与他有关。虽然在装有青萝草的麻袋上出现了踏月阁的标识,但是这标识灵界人人皆知,并不能排除有人嫁祸的嫌疑。” “魔族逃狱乃是大事,必会惊动四方,十三门派的人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赶到闲月城。倘若真是踏月阁所为,必会毁去痕迹,你已窥取了我的记忆,知道我看到了踏月阁的标识而不夺我性命,我若是将见到的事情说出,就算我人微言轻,但是踏月阁也少不了麻烦,少阁主没有那么傻,所以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你们踏月阁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一切果然就如同一个局一般。” “从知晓青萝草的事情,到追查到赌馆,再到发现踏月阁的标识,一切都有些太过顺利,就好像有人给我指好了路安排好了一样。” “当初我写给霜儿药方让她去抓药的时候,我就发现,其实霜儿并不识字。霜儿抓药也好,请郎中也好,肯定都是去的离酥合斋最近的荀家药铺。玲姑娘是个哑女,不会说话,只能靠霜儿翻译再让郎中抄写。” “而正由于霜儿不识字,郎中写的到底是不是玲姑娘的原话,她并不知道,所以到我手上的那封信,其实是那郎中早就准备好的。” “而这也正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待我和叶渐尘赶到大利赌馆的时候,装青萝草的麻袋早早的就被换成了绣有踏月阁标识的袋子。” 花不衍听完大笑起来,一开始霆阆听不出花不衍这笑声中的意思,但是花不衍越笑霆阆就越能从笑声中砸吧出一股自嘲的意味来。 花不衍笑了很久才停下来,接着一步一步从暗处走到阳光之下。 “真是可笑啊,唯一一个能证明我清白之人,竟然是你,竟然会和我关在一起。” 霆阆这才看清楚,花不衍的四肢也被铁链锁住。 原来这花不衍和他一样,也是被囚在这里的。 霆阆:“你……” 花不衍:“前辈这般聪明,何不继续猜猜看呢。” 霆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看来不止是我发现了装有青萝草的袋子上有你们踏月阁的标识啊。有人故意栽赃,而少阁主无法自证。这事情毕竟出在踏月阁的管辖之地上。” 花不衍又是放声大笑,“千百年了,灵界这毛病还是没变,大敌当前不去御敌,反倒是先对自己人下手。” 霆阆:“少阁主问了我一个问题,那我现在能不能问少阁主一个问题了?” 花不衍:“好啊,你问。” 霆阆:“叶渐尘在哪里?” 第32章 叶渐尘你疯了吗 “前辈身陷囹圄还在为他人着想, 这实在是……”花不衍琢磨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笑了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按照霆阆在上一本中的思路, 应当是这样的。 叶渐尘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必定会将他五花大绑, 丢给十三门派,然后被那群老头子们撕吧撕吧再扔一回沧浪涯。 但是按照这一本小说的思路,可能同样都是会被五花大绑,但是丢到哪里去就说不一定了。 凭着这本书中设定的他和叶渐尘的渊源, 他觉着无论怎么样也好, 总不至于被一个人丢在这监牢之中吧。 他本来还七七八八拐拐绕绕地脑补了一出,符合这本小说基调的因恨生爱又因爱生恨的狗血故事来,但是一听花不衍这话, 顿时觉着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奇葩, 但是肯定也没那么简单。 花不衍瞥见霆阆担忧的神色后啧了一声。 “我都快被你们感动了, 痴情的人儿。我倒是开始相信市井里流传的那些有关你们的那些话本了。” 霆阆想不出叶渐尘究竟会出什么事情。 那可是叶渐尘, 能出什么事情, 玄鉴宗的宗主,本书的主角, 天道亲儿子,年度最受粉丝喜欢的小说角色, 怎么可能会有事。 “叶渐尘到底怎么了?” “看来你当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霆阆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越发担忧起来。 “不应当啊,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花不衍喃喃自语。 “莫非你……将那些事情全然忘了?” 霆阆晃动了链子。 最近他愈发觉得,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从前的记忆太长太久,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想要记住很难, 但是就他最近想起的那些事情而言,明明是带着刻骨的情绪,他却也找不到和从前的一丝联系。 “少阁主,不是您一开始说要我们之间真诚一些么,我倒是真诚了,到了您这里,反而藏着掖着不肯直言了呢。” “不是我不肯说,只是我说的这些事情,灵界人人皆知,只有您不明白其中缘由,这让晚辈心生胆怯啊。” “既是灵界人人皆知,那我知晓原委也是早晚的事情,少阁主何不当作送我个顺水人情,” 花不衍昂起头来,乌发散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皮肤更加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来,唇有些干裂,失了往日的色彩。 “哈哈哈,有趣。” “那就还请前辈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难道不颇为奇怪吗?” “叶渐尘乃是灵界第一大派玄鉴宗宗主,当世都奉他为灵界首尊,一把太上横扫天地叫人闻风丧胆,剑下无数亡魂恸哭,可是仍旧有越来越多人拼死也要暗杀他。” 花不衍停顿了下,喉结微动,稳了稳情绪。 这话倒是有几分在说他自己。 “前辈不觉着这些人有些太过愚蠢,太过不知死活了吗?” 花不衍这话是反话。 “近些年,各大门派辖地内灵气越来越稀少,而叶渐尘始终是不肯将洞天仙府灵脉的情况公布于众。” “灵气汇聚的多少,乃是立派的本源,叶渐尘这样做,就是准备一个人将十三门派逼上绝路。我不是唯一一个想要他性命的人,说实话除了玄鉴宗,天下谁人不觉得他是一个疯子。” 霆阆想起之前在竹舍经历的种种。 顾秋允告诉他,这些年叶渐尘经历了无数凶险的刺杀,他本以为那些刺客都是冲着叶渐尘的身份而去,却不知竟是这样的缘由。 花不衍:“或许相比起来,你的处境还要比叶渐尘好上不少。” 霆阆知道花不衍这句话由何而来。 “魔族是叶渐尘与众门派长老一同封印的,绝不可能有问题,此时魔族逃出,说明玄鉴宗出了内鬼。这内鬼是谁并无关系,这是一个极好的,从叶渐尘手中夺回灵脉看顾之权的机会。” “所以……”霆阆紧紧的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地嵌在了肉里,“所以叶渐尘若是和魔族交手,他不会有帮手,他伤得越重,十三门派的长老们就越是能轻松地从他的手里接管灵脉。”- 河前雾气弥散,周围一片残垣断壁,毫无生气,街头随处可见骇人的残肢。 此刻清水河的北岸一片寂静,偶有飞鸟掠过,都在接触那雾气时,长唳一声后坠落。 从雾气之间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步子不急不缓,掌中一把长剑,熠熠生辉,风撩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那绣有张扬墨竹的白袍上,此刻也有了数道血印。 河的对岸,十三个门派的长老们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掌中有着各式各样的宝物,身后的弟子门徒身怀绝技,然而他们就仅仅站在河的北岸,一步都不肯向前。 他们自以为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一方是刚刚出世的魔头,一方是早早被他们扣上了异心帽子的宗主,无论是谁从河那边走出来,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要做的,就是对付剩下来的那一个。 人还未到,一把剑就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把剑如秋日霞光,虽不夺目,但是却散发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压,隔得很远,都能感受到,这把剑的主人身上那不可违逆的气质。 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这把剑上。 身后河水涛涛,一乘木舟在河面上随波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反而人群里鸦雀无声。 几个长老你望我,我望你,可是谁都不敢有所动作。 倒是身后有个小弟子,对着叶渐尘咬牙怒目而视,不顾这阵阵威压和身后人的阻拦,提剑站了出来。 “叶渐尘,你今日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整个洞天仙府的灵脉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何整个仙府的灵气都在衰减,今日你……” 这弟子的话戛然而止,接着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痕迹,接着,鲜血就从那道细痕之中喷薄而出,眸子变得青灰,了无生机。 这、这、这竟是连魂灵都一同斩断了吗! 而且,众人之中,不乏有修为深厚的长老前辈,可是竟无一人看见叶渐尘出剑的动作。 叶渐尘两百多年未下缥缈峰,如今再见,剑法似是又上了一重境界。 叶渐尘微微抬头,看着众人,“说法。” “可还有人想要说法?” 人群中无人再敢做声。 叶渐尘从太上之上跃下,一股灵气以太上为中心荡起,河面上起了半人多高的浪,刚刚浮在河面上的木船一瞬间就变成了片片碎木,被浪卷至空中,一阵劲风朝着众人袭去,稍稍年轻些的弟子根本睁不开眼睛。 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是蓬莱仙岛的九丈真人。这是灵界辈分最高的老前辈了,至今已活过了三千三百年。 他捋了捋被风吹散的胡子,拄着他的那根木杖,站了出来,俯身朝叶渐尘行了个道礼。 “宗主,替灵界除害,辛苦劳累,我等在此恭候。” 叶渐尘将太上从地上拔出,并不想与这老道多费口舌。 “原清迟呢。” “谁,老道年纪大了,耳有些背,这河岸风又太大,有些听不清宗主这是在唤谁。” 叶渐尘掌中太上铮铮作响。 “我不想再问第三遍,原清迟在何处。” 九丈真人将手中的木杖转了转,“原清迟,我灵界年轻的后辈中可有人叫这个名字的吗,”说完唤来身后一个穿着五彩花裙的女童,“琉璃,你记性好,你快来跟宗主说说,咱们这些门派的年轻弟子中,可有一个唤作‘原清迟’的,你可要说得仔细,莫要惹恼了宗主。” 那女童作势想了一番,摇摇头道,“奴家不曾听闻。” 九丈真人颇为着急,手哆哆嗦嗦的,朝叶渐尘说道:“宗主啊,灵界年轻弟子之中并无您要寻的人啊,吾辈实在不知,您所找的人身在何处啊。” “够了,我这些年看够了你们的戏了,人在哪里,不要让我亲自去找。” 一旁的花阁主也站了出来,人群最后的那只如一栋小楼那般大的猛虎在花阁主走出来的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准备扑食的动作,露出了自己的尖牙。 “宗主何必如此惊慌,不就是找个人么,都是小事,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着来。” 然而就在花阁主话刚刚讲完,太上就逼至他的颈间,叶渐尘速度之快,无人能够反应过来。 “刚才我敬九丈是个前辈,如今你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多听,我最后问你一句,人在哪里。” 花阁主未动,背后的人群却激动了起来。 “叶渐尘,你不要欺人太甚!” “拿剑指着自己人,千百年来闻所未闻。” “我等竟将灵界未来交付给这种人的手中,当真是造孽啊!造孽!” 不错,近千年来,虽然门派之间偶有小斗,但是大多情况都还是小心翼翼地维护者表面的和平。 叶渐尘身为正道楷模,灵界第一大派的宗主,如今却将剑指向了同道,确为千百年来第一次。 “够了。” 然而叶渐尘此刻已然顾不了这么许多,这些人要做些什么他清清楚楚。 早在他当初为霆阆祛除体内蛊毒的时候,他就暗自在霆阆的体内下了一道术法。 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知道霆阆的位置。 其实当初他设下这道术法的时候,还觉着自己做法有些多余,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的念头,就对一个身份这般复杂的人格外在乎。 而后他在酥合斋中的那一眼认出了霆阆,他又无比的庆幸。 他曾体会过两次失去霆阆的感受,他已经经受不住第三次了。 他能感受得到,霆阆就被这些人藏在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但是他们偏偏非要拦下他。 “你们不要逼我硬闯过去。”叶渐尘已经变了语气,论谁都能听出,这次他的身上满是怒气。 “够了,这样荒唐的事情确实是够了。”九丈真人发了话“叶宗主,你我都不想看到如今的局面,而且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想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 “说清楚?是你们设局在先。” 就在与辜楠交手,回头却发现霆阆失踪了的时候,叶渐尘就明白了,这就是一场为他设下的局。 霆阆是被人利用的饵,他就是那条鱼。 引他和辜楠缠斗,无论最后剩下谁,他们都坐收渔利。若辜楠并非他的对手,又可以以霆阆相要挟,逼他交出灵脉。 “胡言乱语,我等皆是行正气之道,护我灵界浩然之风,叶宗主此话便是在污蔑我等了。”九丈真人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而且,不是叶宗主先放走魔族在先吗,若是叶宗主当真一心为我灵界着想,刚刚为何不一举歼灭魔族,除魔卫道。” 叶渐尘听完不由的一笑,背地里行苟且之事,嘴上却是如此大义凛然,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当真是不知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叶渐尘不愿再多费口舌。 他其实并不想知道这是谁设得局。 他也不想知道究竟谁是玄鉴宗的叛徒,可以悄无声息地放走辜楠。 他现在只想带走霆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霆阆师兄身后的那个小师弟了,不再需要师兄的庇佑。 他现在足够强大。 他现在只想带霆阆去一个永远都不会有危险的地方。 他现在只想去实现他许下的愿望,只想要他一生无忧。 什么灵脉,什么玄鉴宗,什么灵界。 他已然不在乎了。 那九丈真人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叶渐尘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很疯狂,但是他此刻却无比平静。 两百多年了,他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如今头一次,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血液在他的胸口中涌动。 “各位,叶渐尘在此,得罪了。” 说完,叶渐尘提剑而上。 一剑,寒风飒起,雷鸣四震。 一剑,大地龟裂,气震山河。 一剑,乌云拨散,长虹贯日。 仅三剑,面前众人已成溃败之势。 只剩下几个长老合力围抗。 “叶渐尘你疯了,你想要做什么!” “花阁主,我早跟你说了,这叶渐尘就是个疯子,留他下去就是灵界的祸害,不如你我今日就趁机合伙出去他,也算是为灵界除害了。” “叶宗主,我说了,有事好商量,不必将我们都往绝路上逼。” “九丈真人,别同他讲道理了,这疯子根本就听不进去的。” 围住叶渐尘的共八人,每一位都是山门宗派的长老,使得都是最上乘的功法,走出去个个都是威名赫赫。 而叶渐尘被围住后,却缓缓闭上了眼。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那是叶渐尘刚刚拜入掌门师尊门下的时候。 师尊好酒,醒着的时候不多,有时候他遇着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霆阆师兄。 霆阆师兄喜欢在后山的果园里打盹。 有的时候他不知道师兄睡着了,走得近了,会扰了师兄的美梦。 不过师兄从来不恼,随手就折一段树枝为他示范。 最初去找师兄是学剑,可是去得久了,哪里是冲着学剑去的。 师兄挥剑的姿势,风流恣意。 收剑的时候,会有桃花落下。 想到此处,叶渐尘竟勾了勾嘴角。 他闭着眼,却能灵敏地感觉到周身的灵气流动。 只不过周围的人一直说话,让他有些恼了。 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师兄曾经说过,打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直接动手,不要说话。” 第33章 青萝草之谜(上) 知晓了叶渐尘的处境之后, 霆阆想尽了办法想把手脚上的禁锢取下,可是无论用什么办法,费尽多少灵力, 那铁链就是纹丝不动。 花不衍见霆阆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笑了一下, 举了举自己的手,他的手上不仅有锁链,在那锁链的附近还有斑斑血痕。 “不必试了,这是从沧浪涯取来的千年玄铁, 灵力对它毫无作用。”笑完之后却又惆怅地说了句, “我早就试遍了。” 这监牢的石壁材料特殊,二人说完话后总有奇妙的回声。 交谈的时候尚好,但是此刻这回声听来, 就多了一股凄凉意味了。 二者将话说开之后, 明明许多矛盾未有丝毫进展, 但是他们之间的敌意倒是消退不少。 花不衍不再摆着提防的姿态, 而是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位置坐了下来。 “说实话, 你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霆阆此刻有些丧,他其实不太想与花不衍继续搭话, 此刻他心里有些烦躁。 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得过且过极其喜欢偷懒的人,只要火不烧到自己的眉毛他完全都不着急。 可是如今知晓了叶渐尘这两百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无端生出了份怒火来。 他恨不能立刻从这牢里出去, 找到叶渐尘,将他好好训斥一番。 去好好问问他, 是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是怎么……怎么会被这么多的人这样欺负。 所以在训斥叶渐尘之前,他必须要看见叶渐尘完完整整的, 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而花不衍倒是偏有一股要把这话聊下去的意味。 “说实话,我是听你的故事长大的,那个时候我干活但凡偷了点懒,我院子里的姐姐就吓唬我说,小心晚上霆阆从窗子进来吃了你,然后我不敢偷懒不说,还要想方设法多找些活来干。” “那时候后院常常有个来讨饭吃的老头,是桥下说书的,他书说的不好,饿得浑身只有骨头,挨着我我都嫌,但是他每次来我都帮他偷厨房的馒头吃,用馒头换他给我讲故事,就是讲你的故事。” 霆阆耐着性子听完啧了一声,“我名气这般大的吗?” 然而花不衍又道:“也不大,其实人们不太爱听你的故事,那老头告诉我,有时候提到你的名字都会有客人生气朝他扔杯子。” 霆阆捏捏鼻梁,“原来……是这样么。” 花不衍:“可是我还是挺爱听的,有时候省下些钱来,还会去买跟你有关的话本。” “话本上说,你眼如铜铃,口如巨鼎,能生吞活人不眨眼睛,哈哈哈,”花不衍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我当时还以为是真的。” “后来,成了踏月阁的少阁主,倒是知道了些,市井中不曾流传过的,关于你的故事,又以为你是个生性暴虐嗜血之人,如今见到了真人,倒发现你这人……咳咳咳咳。” 霆阆好不容易将花不衍的话听了进去,就等着这位花少阁主好好地夸他一番,可谁知花不衍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这人虽然是不怎么样,但是你也不必如此激动吧……”霆阆想打趣儿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但是却见花不衍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霆阆忙走上前去,却被铁链限制住了。 “你身上有伤?” 花不衍再开口,气息果然弱了许多。 “无事,踏月阁自己折磨人的法子而已,我习惯了。” 霆阆本想问问究竟是谁手段这般狠毒,能将花不衍伤成这样,不过立刻又明白过来,整个踏月阁除了阁主,谁还能动得了他。 霆阆还没开口,花不衍又继续道:“我这个父亲,对外人毫不心软,对我也是不留情面,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不过后来我倒是想通了,或许在他的眼里,有我还不如没有。” 这话听得辛酸,但是花不衍反而笑了起来,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又或许当真是习惯了这个父亲的作为。 霆阆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手上幻出个瓶子来,丢到花不衍的面前。 “少食一点,能疼得轻些。” 花不衍将瓶子打开,嗅了嗅气味。 踏月阁的人善驭兽和毒蛊,自小就熟悉各种灵药,那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花不衍立马就认出了这瓶中之物。 “青萝草?” 霆阆说道:“放心,这不是闲月城里流传的,我从别处采来的,少食一些,能缓解疼痛。” 当初霆阆见竹舍门前种有青萝草,特意偷偷采了些带在身上备用。 花不衍皱了眉头,“青萝草能缓解疼痛?” 霆阆顺着花不衍的话向下说:“对啊,将青萝草做成药丸,不要超过黄豆大小,一次一粒,可以用来止痛且不会有上瘾……” 霆阆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花不衍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花不衍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恢复了最开始小心提防的动作,说道:“青萝草能止痛,我都闻所未闻,你是如何知道的?” 霆阆听了这话,突然愣住。 青萝草的药效是他印在脑海之中的,熟得就如同一个剑修知道如何拿剑一般。花不衍对于灵草之物应当比他要熟悉得多,怎会不知? 此刻,二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又因这一瓶青萝草而变得极其微妙。 “少阁主别误会,我这并无别的意思,这青萝草少量食用确有镇痛之效。”霆阆慌忙解释,想要细细回忆,自己究竟是从哪本书看来的,“少阁主稍等,容我细思。” 青萝草。 青萝草…… 这三个字就像是刻在了霆阆脑子里一样,似乎当真是有一段模糊的回忆,但是他一朝那段记忆试探,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来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出现在脑子里时候的感觉。 斑驳的景象如骏马狂奔一般在脑海中仓皇掠过,来不及挣扎,来不及抵触,就好像在脑中蛮横地扎下了根,无法拒绝,也无法违逆。 那记忆携带的情绪,就像浪潮一般将霆阆紧紧裹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的反应比前几次还要剧烈,除了那些奇怪的不知隐藏在哪里的记忆,霆阆还多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这情感极为奇妙,带着点酸涩,却让人着迷。让人痛苦,却又让人无法自拔。 青萝草……第一次,第一次遇见青萝草究竟是什么时候…… 忽而霆阆像是闻到了奇怪的气息,那气息似乎像是夏日潮闷的空气,而他的思绪就如同也能拧出水来一般。 “滴答。” 一滴汗,顺着霆阆微凸的喉结流下。 他的脸上有些发烫,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背后火辣辣的疼,应该是受了伤。 脚下的黑影突然变得巨大,背后有东西正在快速地接近他。 霆阆回过身,是一只巨大的树妖。 一只长长的藤蔓朝霆阆飞来,霆阆下意识提剑准备反击,就见叶渐尘不知从哪飞身而出,那藤蔓在太上之下断了数截。 叶渐尘身上也受了伤,血顺着拿着太上的手蜿蜒至剑身。 “师兄快走,你我不是这魔物的对手。” 霆阆找准时机,翻身至那树妖身上,“我是兄长,哪有先走的道理。”然后反手就是一剑,不见万物深深地插-入进树妖的体内。 然而这树妖身形巨大,外皮极厚,身上还附有粘稠的液体。霆阆这一剑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脚下一滑,挂在了这魔物的身上。 而那一边,藤蔓被砍后仍会再生,叶渐尘已然是应付不来,被数条藤蔓紧紧束缚。 霆阆将剑拔出,使了全力,乘风而踏,越至那树妖的头顶。 三道纸符化作了三道灵光,将绑住叶渐尘的藤蔓砍断。 这树妖身形虽大,但是除了那浑身缠绕的藤蔓外,别的动作都不甚灵敏。 霆阆凝了气,身后化出数道气剑。 他踏空而起,数条藤蔓朝他这边袭来,纷纷被气剑斩断。这气剑威力不小,起了作用,树妖动作一滞,霆阆便借着这个机会,单手环抱起跌在地上的叶渐尘就朝着前方跑去。 这是书中的一个情节。 这魔物乃是一只千年树妖,受了魔气侵染才会暴走,而他的内丹实际是能提升修为的绝世宝物。 叶渐尘的灵根特殊,修炼之路与常人不同。 虽然能更好的汲取天地灵气,但是突破之时也比旁人更加困难。叶渐尘卡在筑基大圆满很久了,迟迟没有结丹。 在原书中,叶渐尘正是吸收了这魔物内丹之后才突破到达金丹期,然而书里叶渐尘拿到内丹却不是靠硬拼。这魔物虽然厉害,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每当月圆之夜,所有的树妖就会陷入虚弱,这只也不例外,叶渐尘就是趁着这魔物虚弱之时,才能取到内丹。 霆阆也是这般打算的,等到月圆之时再把小师弟带到魔物常常出现的地方,然而事发突然。 二人本宿在山下的客栈之中,可谁知这魔物却突然下山作乱,两人为了保护山下的村民,这才不得不和这魔物提前交手,将它引回山上。 按照时间来算,明晚就是月圆之刻。 但是他们现在最应当思考的就是如何活到明晚。 然而霆阆还未甩开身后的魔物,前面就没了路,只有一个陡峭的悬崖。 第34章 青萝草之谜(中) 那树妖的藤蔓就似砍不尽一般, 越来越多,而气剑将折。 藤蔓疯狂一般地生长壮大,树妖稍稍一动, 周围树木就轰然倒下,树叶化作利刃, 朝着霆阆的方向飞去。 霆阆转身,长剑一挥,灵气四扩,平地而起了一阵风, 长发被这风吹起, 衣摆也在猎猎作响。 只一抬眸,片片叶刃就在他的面前停下,化作青烟散去。 但是在那叶刃之后, 又有一根藤蔓以极其诡异的角度突然出现, 霆阆虽反应极快, 反手负剑, 将那藤蔓一剖而开, 但是还是有一道枝桠,擦过霆阆的脸颊, 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创口,有血渗出。 那树妖嗜了血腥, 更加癫狂, 地上盘踞的藤蔓竟已到了一人环抱不下的粗细,而且还未有停止的趋势, 粗壮的枝干拱入地底, 隆起道道土丘,然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猛然钻出。 树妖巨大的枝干已然遮挡住了太阳, 霆阆一边护住叶渐尘,一边来回躲闪劈砍。 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朝着悬崖的方向跑去,一颗颗巨木在他身后因虬枝乱扫而倒下。 这魔物正是发狂的时候,虽然力大但反应却更加迟缓,霆阆想将这树妖引到悬崖下去,说不定能缓上一口气。 山崖上的风极大,几乎要夺去霆阆的一切感知,耳畔只听得呼啸之声。 他朝着悬崖疯狂奔去,与他一同奔向悬崖的还有十数条蜿蜒的藤蔓。 就在霆阆半只脚就要踏出山崖的时刻,霆阆猛地转身,向右侧偏去,叶渐尘与霆阆二人一同摔在了一旁灌木之中。 然而那些粗壮的枝藤却直直向悬崖外而去,带着树妖的躯干也要向外倒去。 树妖的根茎立刻嵌入山崖的石壁之中,碎石滚滚而落,藤蔓四动,想要攀附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荡起烟尘。 然而树妖的挣扎无济于事,被藤蔓所勾到的巨石,巨木,都承受不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树妖一同跌下了山崖。 就在霆阆准备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这崖上竟还剩下最后一枝藤蔓,缠上了叶渐尘的腰! 叶渐尘被拉着朝悬崖的方向而去。 “铮!” 霆阆一剑砍下。 但是这一剑却未砍断。 “铮!” 这一剑才将藤蔓彻底斩断。 然而二人却也一同被带出了山崖。 “滋滋滋。” 不见万物在崖壁上摩擦,霆阆一手紧紧地攥着剑,一手紧紧地拉住叶渐尘。 脚下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摔下去,哪怕是金丹修士也怕是要丧了命。 叶渐尘因疼痛转醒,先是喃喃地道了一声,“师兄。”而后山风将他吹得清醒,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清晰,有碎石就在他的面前崩落,无声地坠入崖底。 霆阆将叶渐尘攥得很紧,紧到整只胳膊都在发抖。 叶渐尘觉着自己头脑昏沉,四肢发寒,又喃喃地叫了一声,“师兄” 叶渐尘还未说完,霆阆忙打断了他,“你别是要像狗血文里写得一样,让我松手丢下你自己跑逃吧,你可是个男频文主角,万万别这样矫情。” 生死之际,霆阆竟也如往常一般地打趣,只是叶渐尘看不见霆阆的脸,也就看不见霆阆已经被咬出了血的下唇。 “你若是想要跳崖的话,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我跟你说,这崖下可没什么千年的法宝,绝世的秘籍,更没什么能让你抱大腿的老头。跳这个没用,划不来,等过两年,我带你去跳另一个。” 其实叶渐尘并不能听懂霆阆话里的意思,不过每次他听见师兄这样说话,就觉着心安,然而身上剧烈的疼痛又要将他投入昏迷。 霆阆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仍旧不住地讲着话。 “你啊,以后可是要担起我们整个玄鉴宗的人,你要是在这里嗝屁了,我就是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宗门,对不起西红柿蛋汤大大,更对不起我为你砸过的那些月票了。” “你人呢,你倒是吭两声啊,千万可别睡着了,你以后可是要登上缥缈峰顶的人,死在这里多委屈啊,我都替你委屈。” 霆阆将叶渐尘的手攥得死死的,都能感觉到叶渐尘的身上变得无比的冰凉。 霆阆有些急了,“别睡啊,现在睡着了我可就真救不了你了,那咱们师兄弟可就要下辈子见了。” 刚刚与那树妖缠斗,就花去了大半的灵力,霆阆如今已经是勉力支撑。 叶渐尘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也不知为何,霆阆那几句话就像一根弦一样,在他脑子里崩得紧紧的,死死地吊着他。 “咳咳咳” 叶渐尘抖着手唤出了太上,深深地插进了岩壁之中。 二人就这么攀附在峭壁之上。 忽而霆阆看见离他们不远处有个山洞,很近,但是周围的崖壁都极其陡峭。 可是那大概是他们唯一能栖身的地方。 两人相互拉扯,借着两把剑,带着一身的伤,缓缓地在崖壁上前行。 走到山洞的时候,天已暗了下来。 两只脚都踏入洞内的时候,霆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洞内颇为潮湿,洞顶不断有水滴落,虽不太适宜养伤,至少性命修为都暂且无碍。 身后的血已经凝干,和衣衫结在一起,霆阆只稍稍一动,就又再次扯开伤口处的皮肉,钻心的痛便不由分说地占据了全部意识。 霆阆咬了牙,将一直堵在喉间的血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从前觉着自己是个既怕疼,又不大能吃苦的人,从前没穿书的时候在家里削个苹果划破手都要抱怨半天,而今什么样的苦什么样的疼真真切切的到了身上,他倒是一声也没吭了。 就在霆阆准备坐下调息之时,却听得身后一声闷响,叶渐尘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叶渐尘浑身冰凉,而脸却是滚烫。 霆阆用灵气试探,果然叶渐尘的内息也是乱得一塌糊涂。 这分明就是中了毒。 之前情况危急,根本来不及将毒逼出体外,而如今这毒竟已入了体脉,再想拔出就要难上许多了。 霆阆有些慌乱。 他是个剑修,对于治愈调息一类的法术颇为生疏,黄岐之术更是少有涉猎,只会些寻常之法,对付皮外伤还行,如今他连这毒都认不出,更别谈谈什么解毒之术。 叶渐尘倒在地上,衣衫都被血染湿了大半,张扬的墨竹已成了血竹。他紧闭着双眼,都还皱着眉头,羽睫颤颤,似是在昏迷之中都忍着身上的剧痛。 霆阆看见师弟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捧起他的手来。 而那手却凉得让霆阆心惊。 霆阆下意识的就开始用手不住的揉擦,想要给叶渐尘取暖。 可是无济于事。 师弟的身上就如同三九腊月的冰窖,冷得彻骨。 霆阆脑子一片空白,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得掐住,空气里也像长了刺一般,要将他整个人从中间生生剖开。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背后的伤,感受不到刺骨的痛。 他看向洞外,落日将天边染成血色,星辰逐渐浮现,远处苍莽的林海望不到尽头。 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了上来,带着酸涩,带着懊悔,他几乎想要撕开胸前的衣衫怒吼。 他要救叶渐尘。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一定要救下叶渐尘。 要么救下他,要么抱着他一同从这里跃下。 霆阆躺在叶渐尘的身边,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叶渐尘。想要让他暖一点,再暖一点,哪怕真的是一块冰,他也要死死地抱住了不能撒手,等到冰化了,暖起来的那一天。 霆阆慢慢地将灵力探入叶渐尘的身体里。 他判断不出这是什么毒,也不知道这毒该怎么解,甚至气息紊乱得他都不知该如何下手,所以霆阆只选了一种最简单的方式。他用灵力将所有的毒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毒已散至了叶渐尘全身的每一处经脉,霆阆就用灵气顺着探寻叶渐尘全身的每一处。 这毒霸道异常,一渡到霆阆身上,就朝着霆阆的识海逼去,四肢百骸都一同叫吼起来。 那种痛,能将灵魂生生剥离。 可是霆阆却想到了别处。 这毒中得相当之早,叶渐尘应当是在跟树妖交手之初就中了这毒。 可是这孩子,与树妖缠斗这一路,难道一直就扛着这样的痛吗? 霆阆忽然闪过之前与树妖交手的画面来。 好几次霆阆险然受伤,都是这孩子替他拦下攻击。 受了这样的痛,一声不吭也就罢了,竟还要拼命护着他吗。 霆阆想到此处,手又开始在叶渐尘的胳膊上揉擦着,尽力地想让他快些暖起来。 他这个师弟当真是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 就如同他现在身上这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但是这个师弟有的时候却又让霆阆觉着真是温柔到了骨子里。 那种温柔恰如春天的暖风,夏日的蝉鸣,秋日的稻香,冬日的晨露。 很简单,很不起眼,有时候甚至都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 就如同这个小师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霆阆甚至没有刻意地去问过他的喜怒,也从不在意他的想法,哪怕是中了毒,也是倒下了之后才有所知觉。 可是那份温柔却一直都在。 第35章 师兄,我来救你了 叶渐尘在霆阆的怀中发抖。 霆阆的灵气缓缓地在他身上游走, 轻轻地抚慰,极小心,不敢有大的动作。 可是叶渐尘的身上仍旧冰冷的可怕, 霆阆颤颤巍巍,生怕怀里的少年下一刻就没了生气, 如冰一般就要碎在怀里化作乌有。 霆阆褪了衣衫,将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叶渐尘冰凉的背。 心突然被糅了一下,似有万马嘶鸣,风起尘扬, 也似有月光倾泻, 庭前花落。 他紧紧地将叶渐尘笼在怀中,恨不能将滚烫的情绪融进怀中人的骨血里。 他感受着叶渐尘呼吸间的每一次起伏,感受着脉搏每一次的跳动。 洞外山风呼啸, 月照虫鸣, 有广阔苍穹, 有无边林海, 而霆阆此刻却只觉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那猛烈的药性在他识海内狂野地窜动着, 逐渐蚕食着他的灵力与意识。可他只顾着将怀里的人锢得更紧。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澎湃的情绪囿于胸腔, 却不敢喷薄而出,只能化作掌心的灵力, 温柔地在叶渐尘体内回荡。 像是一只虫蚁, 爬上掌心,肘间, 肩上, 再往人心尖里钻,说不上舒服, 更不是疼,而是一种让人心慌的痒。 霆阆就这样痒着痒着,怀里的人似是有了体温。 接着叶渐尘的羽睫轻轻颤了一下。 霆阆的心也就跟着颤了一下。 可是这一震却让霆阆又变得清醒。 那些鼓动着,喧嚣着,疯狂的想法瞬间一扫而空。他的脸变得滚烫,不知是这药物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只觉得有几分说不清的恼怒,有几分说不清的羞愤。 他惶恐地挪开放在叶渐尘胳膊上的手,匆忙地将叶渐尘从他的怀中放开。 然后穿上外衫,抚平每一道皱褶,甚至将发冠都重新整理,一丝不苟,装作刚刚荒唐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若是刚刚这洞中有第三人,其实也会觉着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寻常疗伤,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但是霆阆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名为心虚的感觉来。 在确定叶渐尘没事之后,扭头望向洞外,不敢再去看他。 他疯狂地去想别的事情,想让自己忘记刚刚莫名的情绪。 他想着修炼,却想着想着就想到每次早课,叶渐尘都会早早地去食堂为他抢他最爱吃的糕点,然后悄悄放在他的桌前,装作不知。 他又想着剑法,却想着想着就想起每次他去后山练剑,叶渐尘总是会躲在一旁偷偷地看,叶渐尘从来不出现,也不提起,霆阆也就从不拆穿。 他又想着树妖的事情,可是想着想着,叶渐尘替他挡下藤蔓的身影就一遍一遍的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总之霆阆现在无论想起什么,叶渐尘就像在霆阆脑海里扎了根,怎么抹都抹不掉。 树妖的毒已经全然被霆阆吸收,此刻毒性完全地发作了起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剧烈得疼痛起来。 这钻心的疼痛将霆阆一把拉回了现实。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那些复杂的情绪让他一下子缓不过神来。 他浑身上下都在不住地抖。 他有些害怕,不光是那毒让他身临其境的感受到那刺骨之痛,而是他这段记忆里,似乎是包裹着一些对于叶渐尘不能明说的情感。 霆阆有些不敢再回忆起那段记忆。 这段记忆是那般的真实,那般的熟悉,但是那份情感却让他无比的陌生。 他真的不敢去相信,自己居然曾经对叶渐尘那般心思。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霆阆正梳理着那些一股脑涌上来的记忆,想要将他们串成一条线,他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花不衍有些激动,“怎么不说话了?” “那我替你说如何,诱我将这青萝草服下,然后将这闲月城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栽赃到我的头上,将我勾结魔族的罪名做实?” 霆阆将一切情绪压下,试图冷静下来,他将装有青萝草的小瓶丢到花不衍的脚下。 “我有次遇上了被魔气侵染的千年树妖,中了剧毒,又被逼至悬崖之上,那悬崖上正好就长着青萝草,亲身试过,少量食用确能缓解疼痛。” 的确,那之后,他浑身疼痛难忍,他强忍着去崖边寻了些草药来。 他并不精通药性,草药之中混有了少量的青萝草,阴差阳错,竟发现这草药竟有镇痛之效。 后来待叶渐尘转醒,他还找了借口,说叶渐尘的毒是他无意中用青萝草解的,就这样瞒下了为叶渐尘解毒的事情。 离开山洞的时候,他还特意摘了些青萝草带在身上。 那时……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 那时他还对叶渐尘说,一株草药,哪里分得了善恶,只有用草药的人才分善恶。 串起来了,这段记忆似乎被串起来了。 那之后霆阆将青萝草带回了缥缈峰,随手就将青萝草的种子撒在了竹舍的门前。 那竹舍门前的青萝草,其实……其实是他种的。 在那之后,叶渐尘吸收了树妖的内丹,突破了筑基。 这段记忆当真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现在终于确认了,不光是这一段,之前那些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也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只是被他忘记了。 霆阆脑子有些发懵,伸出双手,迷茫地看着。 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刚刚记忆中,他对叶渐尘那说不明白的悸动,也是真的么。 当真混蛋。 霆阆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下。 是如何能生出如此邪恶的想法来。 他从前撩拨叶渐尘,开他玩笑,都是觉着那不过是师兄弟之间的打闹罢了,他与每一个师兄师弟也都是这样,他甚至还同顾秋允开过玩笑,说他若活到千岁老头时还未寻到知心的仙子,便就与顾秋允凑合凑合成一对表面道侣。 他敢于这样大胆的玩笑,那是因为说出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现在,他却生出一股罪恶感来。 从前的种种,如今在他的眼里看来,皆是禽兽行径了,这叫他如何再面对叶渐尘。 花不衍不知情况,只见霆阆忽然之间神色不对,整个人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低沉,还猛得抽了自己一下,留下一道血印,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不是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霆阆低了头,不想暴露他此刻的心情,将那瓶子收了回来。 “随你如何想,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突然意识到,真的如你所说,我当真是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霆阆有一种直觉,被他遗忘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也隐隐地觉着,那些被他遗忘的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其实霆阆刚刚穿到这本书里的时候,没有天道的束缚,没有一定要完成的任务,无欲无求。他并没什么牵挂,上辈子结束的事情就让它们在上辈子结束,上辈子的恩怨就让那些留在上辈子,挺好。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吃饱喝足啥事不愁,能躺着绝不坐着,只要能活,咋着都行。 而如今他终于是意识到自己丢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那些东西找回来。 牢室之中传来金属碰撞之声。 捆缚住霆阆的锁链齐齐落地。 花不衍大惊,“你怎么……” 这话没说完,应当是问,你灵力稀薄,是如何挣脱这千年玄铁的。 霆阆勾起嘴角,笑了一笑,“少阁主应该不会很想知道我用了什么法子,我可是个魔尊啊。” 霆阆的眸子渐渐的变成了红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黑气,有些嫌弃。 “说实话,我一直就很不喜欢这种设定,为什么反派和魔修都要用这么丑的颜色,弄成红的黄的绿的难道不比这个要好看很多吗?” 花不衍感受到了来自面前这人的威胁。 “那你之前,为什么……” 花不衍这话又没问完,应该是在问,为什么之前就那般受人摆布。 霆阆闭上了眼睛,除了这浑身丑丑的黑气,他也不喜欢这双红眸,或者说得不那么委婉,极其厌恶这双红眸。 “它们其实一直隐藏在我的身体里,只不过我不想让他们出来罢了。不过如今你都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也是藏不了许久了。” 花不衍:“宁愿受那么多的伤,你也不……” 霆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笑了笑,“这一身魔骨确实会在最危急的时候保护我,一直藏到现在,或许是没人,尤其是你,少阁主,大概从头到尾从来没有真正的对我真正的下杀手吧。” 确实,无论是下毒,或是下蛊,花不衍都没有真的想要霆阆的性命。 最险的应当是原身身体里的毒蛊发作吧,可是那次还未危急生命,叶渐尘就替他祛了毒。 花不衍:“那你是何必,你若执意想走,又有谁拦得住你,趟这样多的苦吃。” 霆阆听完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后说道:“你不懂,那些苦对我来说当真不算苦。” 比起那些,被师尊好友误解追杀,孑然一人无处可依,居高楼独享寒夜,才算是真的苦。 上辈子他真的受够了那样的生活,谁人不想要安定的生活,谁人不想每日只需思考今日该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干些什么来好好打发时间。 若是一开始霆阆不穿在原清迟的身上,而是穿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这一身的魔道修为,他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说不定就在哪个小乡村里找个酒馆,当个小二,忙的时候给客官上上酒,闲下来的时候在后厨偷点瓜子,和路过歇脚的客商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那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状态。 可惜这辈子那虽然那该死的天道没有再整天在他耳边嗡嗡嗡,可是依旧是过不上平静的日子了。 就在霆阆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得监牢外面传来了兵刃相接之声。 霆阆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猜到了来者是谁。 若是放在一天之前,他知晓叶渐尘来救他,他会相当的欣喜,可是如今他有些不敢再面对叶渐尘了。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忘记的那些事情里,还有没有和叶渐尘有关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对这个师弟做出过更严重的事来。 他忘记了,但是叶渐尘还记得。 叶渐尘还将他的画像挂在暗室里,那样看了两百多年。 他生怕是自己做出了些什么过分的事情,才害得叶渐尘这样度过这两百多年。 他现在甚至都不敢确定,叶渐尘对他是喜爱,还是记恨。 然而叶渐尘来得太快了,他穿着被血染透的长衣,平日里束得整齐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 他的脸上有灰,但是眼神是那样的炙热,眸子里闪着光,叫霆阆不敢去看。 他提着一柄剑朝着霆阆走来,一如当初初上玄鉴宗时,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霆阆朝他走去一般。 他的喉结微动,想说话,可是又不敢说出口。 霆阆不敢看他,他也低下头,不敢瞧着霆阆。 他挥剑闯过了门外无数人的阻拦,他挥剑间背叛了自己的宗门,背叛了他该守护的洞府,但是在这个人的面前,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敢低低地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师兄,我来救你了。” 第36章 罗里吧嗦的感情线 揽月楼外, 两只巨大的雪豹肃穆而立。 从这里可以远眺整座闲月城,昔日歌舞升平人声鼎沸的城池,此刻只见黑烟滚滚, 一片荒寂。 无数人横尸街头,更多的人在街头怒号, 绝望地游荡。其中有些人,几天前还曾经放飞天灯,向天上的仙人祈愿,保佑风调雨顺, 家人平安。 然而, 此刻揽月楼中围聚着一群以仙人自称的人,他们却丝毫不关心这座城如今的模样。 明明尚在白日,两侧的烛火却齐齐燃起。 整个大殿被照得明亮, 大殿中央所供着的先圣像, 在这烛光之中显得格外庄严, 然而, 花阁主此刻竟觉着有些晃眼。 九丈真人将木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我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结丹之时, 我还曾亲自替他护法。我了解这孩子,他绝不可能做出对不起灵界的事情来。” “真人, 你心肠软, 这我们都知道。”说这话的是墨家山庄的二少爷,墨长亭, “可是您也不必这样包庇他。” “真人, 我们可是亲眼看着他带着个魔族离开这里的,这何需解释, 明摆这这件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叶渐尘就是灵界的叛徒,那困住魔族的结界是你我共同设下的,若非他有意打开,魔族怎会出得来。”蓬莱岛的陆岛主也站了出来,言语有些激烈。 一个曼妙的女子也站了出来,看打扮应当是合欢宗的,一只胳膊搭上了陆岛主的肩膀,“陆岛主说的有理,可是陆岛主这般明白,刚刚在叶渐尘带着那魔族走的时候,何不将他拦下呢。” 陆岛主闻言将肩膀一甩,怒目而视,“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我辈行得乃是光明磊落匡扶正气之道,以身卫道是我的职责,谭姑娘这样说,可是在质疑在下的道心?” 谭悦儿咯咯一笑,“玩笑而已,陆岛主何必这样激动呢,谁不知您陆岛主一身正气,恨不能立刻去将那两个魔头剿灭,只不过能力有限,才一时苟且,我们都能理解的。” 这话语间挖苦之意相当直白,陆岛主气急,指着女子鼻子骂道,“谭悦儿,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啧啧啧,蓬莱如今真不愧是多占了几座仙山,说话的气势都与之前不同。” 这谭悦儿的姐姐乃是合欢宗的大师姐,数十年前与陆岛主的二弟结为道侣,合欢宗的人一向都不将双修之事放在眼里,可大师姐这回却不知怎么就动了真情,不听劝阻毅然决然就嫁去了蓬莱。可是人还没去几年,突然间就殁了,更离奇的是,事发之前,合欢宗竟一丝音讯也无。 这事一出,合欢宗上上下下都认定了是蓬莱岛的人在背后算计,当初谭悦儿为了讨个公道还差点一个人持剑闯了蓬莱的山门。 可惜这件事后来也没个定论,但是由于这件事情,合欢宗和蓬莱岛是彻底结下了梁子。虽然这合欢宗算不上是个正经门派,但是收徒的门槛低,弟子众多且多为女子,势力覆盖极广,蓬莱岛这些年在外的名声没少受此影响。 无论是什么事情,两个门派只要一遇上,摩擦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事一挑起来,大殿之中就更加热闹了。 门派之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好不热闹 “好了,”九丈真人将桃木杖往地上一敲,霎时间,殿中一震,陆岛主险些摔倒,还是依靠着身旁的童子扶住才将将站稳。 “什么时候了,还在争这些事情,竟如三岁的孩童一般。” 九丈真人的年岁和辈分都是如今灵界之中最高的,论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一发话,殿中即刻安静了下来。 九丈真人在殿中踱了几步,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当以灵界大典行事。” 灵界大典那是数千年前灵界的圣人留下的。 圣人一剑劈开穹山,划灵魔二界,将魔族赶入北方的极寒之地,至今不敢再踏入中原大地一步。将自身骨血化作这洞天仙府,滋养万物,也留下了一份灵界大典作为千百年来灵界的行事法则。 墨长亭说道:“按灵界大典,此刻当合力追捕魔族。” “等等。”墨长亭还未将话说完,陆岛主便道:“按灵界大典,确实是当追捕魔族为第一要事,然而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就去追吧。” 陆岛主望向一直坐在桌边气淡神闲喝着茶的花阁主,话中似是有所指。 九丈真人捻了捻自己的胡子,“陆岛主,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想提醒提醒大家,在齐心追捕魔头之前,是不是得先把叛徒的问题说说清楚,”陆岛主转过身来,走到花阁主的面前,“你说对不对啊,花阁主。” 花阁主将手上的茶杯朝地上一摔,没有说话。 “别急着生气啊花阁主,之前的事情,您儿子不认,咱们先放着,这里又有桩事情还得劳烦您解释解释了。”说着就招来了身后的弟子,“玄鉴宗逃脱的那个魔族在闲月城出现后与叶渐尘交手,然而两人交战了不过数个回合,那魔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下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便让人去打探了一番。” “可是这不打探还好,一打探倒是发现了个了不起的事情来。” 陆岛主说道这里停了一停,故意卖了个关子,教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到了这里来。 “我的弟子在那魔族消失的地方,竟发现了踏月阁秘术的痕迹。”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一片哗然。这话中什么意思,人人皆知。 倘若之前青萝草一事还可以说是被有心人栽赃,而要是这个魔族当真是以踏月阁的秘术脱身,踏月阁定然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了- 霆阆与叶渐尘离开闲月城后,一路无话,御剑向北走了很远,遇到了一汪灵气极盛的清泉才停下。 霆阆修得功法极其霸道,厉害是厉害,就是有个坏处,他周身运转的魔气只能伤人,却极难自愈,这也是他不喜欢天道给他安排的这个破魔族身份的理由之一。 打架的时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就罢了,顶着一身的伤竟然还没办法自愈,怪不得灵界历史上那么多魔头都斗不过正派,绝不是立场血统的问题,明明就是续航能力太差。 灵界那么多人,你一口气秒不掉就只能乖乖回家养伤,然而说不定伤还没养好,人家就打上门来了,这还玩个蛇皮嘛。 就是因为这功法的特殊性,上一本书中,他总会记得在身上带着各种的治伤灵药,然而如今穿到这本书里,他早就将这个习惯抛到脑后了,此刻浑身上下只剩下一瓶青萝草,还是监狱里花不衍不要的那瓶。 如今他身上魔气正盛,再想压制太易反噬,所以霆阆这一身没好全的伤就只能这么忍着。 霆阆从瓶中倒出一颗小药丸来,随手向上抛,仰起头来,张嘴去接。 可是没接住。 因为一路沉默的叶渐尘突然说话了。 “师兄,我替你……上药吧。” 还未等霆阆拒绝,叶渐尘的手就抚上了霆阆胸前的伤口。 一向冰冷遥远如高岭之花一般的叶渐尘,此刻终于是露出的别样的神色。就像一块冰,突然出现了一道裂隙,紧接着化作了一汪水。 霆阆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渐尘,眼里分明含着脉脉春风。 温热的气息吹上霆阆的鼻尖,霆阆将头抹了过去,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面前这人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的熟悉气味。 那感觉就像是冬日清晨,从被窝中懒洋洋地爬起后推开屋中的窗,窗外静静地飘着大雪,而雪中传来了淡淡的梅香。 那气味将霆阆周身包裹,他差点就要醉在这里。 霆阆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那段突然想起的记忆对他的影响,他说不清现在对叶渐尘是个什么心思。 从前他一直是将他当做师弟的,一直是。 而如今却有些把握不稳了。 叶渐尘想要替霆阆将腰带解下,那双手触到霆阆腰间的一瞬间,霆阆便立刻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整张脸都热得烫手。 这动作,当真是引人误会。 霆阆忍受不住,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这种地方,这种气氛,就他们两个人,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他虽说有时候是挺浑的,但是也一直有个限度,最不乐意这样不清不楚的。 霆阆趁着自己还算是冷静,夺过叶渐尘手上的药来。 “我自己来吧。”说完霆阆转过身去,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慌张神色。 叶渐尘站在原地,低下了头,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而被训斥的孩子。 他喃喃地喊了一句,“师兄……” 霆阆被这一句“师兄”喊得整个人抓耳挠腮的。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沦陷。 霆阆想要打岔,话还没说,就听得叶渐尘又低声说道:“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问题,其实是我不好,一直瞒着你。”霆阆忍着疼,将药膏涂抹在胸前的刀伤处,这道口子很深,在白得胜雪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霆阆有意想要将话题岔开,“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其实叶渐尘此刻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他也没有想好此刻应该如何面对霆阆,从前两人之间还有一道窗隔着。有些事情他不点破,霆阆也装作不知,而现在这道窗如同纸一般说破就破,那很多事情就再也不能避而不谈了。 两人曾经结伴同游过,也曾刀剑相向过,无论怎么样那都是他们之间迈不开的坎。 他对不起霆阆,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亏欠霆阆太多。 他本来存了太多的话想说,而如今当真有了机会,却一句话都开不了口了。 二人沉默很久,最后还是叶渐尘先开了口。 “师兄瞒着我,可是还在怨我?” 霆阆抹好了药,将衣裳系上,努力装作平静的语气,“不是,我只是……其实,我发现我忘记了很多事情。”说完霆阆还觉得有些不够,特意补充道:“尤其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很多我都忘记了。” 霆阆这说的是实话,但是听在叶渐尘的耳朵里,那就变了味了,言语间分明带着怨怼。 “师兄说这话,当真就是在怪我了。” 唉。 霆阆叹了口气,他不禁开始琢磨起来了,他究竟是干了些什么事情,把叶渐尘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又想解释。 “我确实是……” 可是还没等他解释完,叶渐尘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死死地攥紧了他的胳膊,“师兄,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问题,可是你现在是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认了。” “哪怕是你现在提剑杀了我,渐尘都不会说一句话,可是师兄,我只求求你,这一次能不能别走了,我求求你。” 霆阆看着叶渐尘的模样,不由得鼻子一酸。 这风流师兄和高冷魔尊的人设,他得想想先崩哪一个。 第37章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霆阆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发烫, 现在当真不是一个做决定的好时候。而且他确确实实是忘记了些很重要的事情,他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就将那些事情想起来。 霆阆随手折了枝花,抛进泉中。 那花就随着水流越飘越远, 泉水叮咚,疏影横斜。 琢磨了半天, 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末了转过身来,本来是想严肃一些,可是看着现在叶渐尘的模样, 他实在是严肃不起来。 现在这样的叶渐尘让他感到熟悉。 其实霆阆心里一直有个坎, 他总觉得这个世界让他有些陌生,不是他从前所在的世界。 或许这世上当真就是每一本书里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他在那个世界认识的人正在过着他们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所存在的人, 是另一个作者创造而生的。 虽然叫着一样的名字, 有着同样的面容, 但是彼此并无瓜葛。 但是现在看着面前的人, 霆阆又怀疑起了自己这个想法。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面前的人就是他曾经朝夕相处的师弟。 他的映象中,这是叶渐尘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但是他觉得这样的眼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见到过。 但是他也想不起来了。 或许曾经叶渐尘也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也说过这么一番话。 他眼神温和, 像哄着一个闹了别扭的孩子一般。 “师兄哪里也不去, 但是……师兄可能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你能跟我讲讲么?” 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 叶渐尘猛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霆阆, 但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却又低下头去,抿了抿嘴。 沉默了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倒是从树林之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为他受尽了这世上的万般苦痛,为他叛尽这所有人,而他却一把剑将你逼入了沧浪涯下。” 这声音空灵清丽,由远而近,在这林间回荡,温柔得让人闻之忘忧。 修士们采补天地灵气,违逆世间法则,离开了这世间万物运行的轨迹,走上逆天而行的道路。 他们有极长的寿命,有非凡的法术,这些也给他们带来了无上的地位,和常人望而莫及的能力。 但是大多数修士都明白一个道理。 纵然是他们,也要对这世界有所敬畏,因为天地间有太多太多奇妙的事情。 就比如,若是有其他的修士来此,附近的村民就会这样告诉他们,在这片林间行走的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千万不要答应,也不要回头。 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睛,一口气往前走,倘若有一把好运气,三四个时辰内就能从林子里走出来。 而若是运气差些,大概就会像这林间弥漫的雾气一样,永远被围困在这里了。 在这片林子里,生活着一群鬼魅。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就像是一夜之间就生活在了这林子里,或许是跟再北边的穹山有些关系,或许更恐怖的是,跟那些被先圣赶往极北之地如今却消声匿迹的魔族有些关系。 而此刻传来的这个声音,就像极了那飘摇无踪的鬼魅。 “我可真不知,你这样的人,怎么还好意思站在我们家阆阆面前,竟还敢说出这种话来。” 说这话的是一只鹿。 然而说是鹿,却又不是一只普通的鹿。 这鹿通体幽白,在树林的阴暗处散发出明月一般的光来,鹿角上缠着无色的彩带,脖间挂着银铃。 步伐轻盈,仿佛踏空而来,它所经过的地方,雾气更加浓郁,缥缈宛若仙境。 这幅样子哪里像是传闻中的鬼魅,只能让人联想到天上琼楼中的仙鹿。 白鹿走至泉边,化作了一个极美的女子。 霆阆认了出来。 “山葵!真的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山葵闻言撅起了嘴,有些不乐意,朝霆阆嗔道:“好啊你,失踪了这么些年不说,刚刚回来竟就这般盼着我死!” 漂亮的女孩子生气是这世界上最严重的生气,霆阆好言哄道:“哪有,看见你我高兴还来不及。” 山葵是霆阆曾经的下属,不过这里却不是霆阆曾经栖身的地方。 霆阆有些奇怪,朝她问道:“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山葵叉起了腰,气鼓鼓地说道:“嗨呀,这话说起来我可就来气,本来我们只是感受到了有魔族现世的气息,就往这边赶,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又出现了第二个,还好我机灵,一下子就认出来这第二个是你,就立马赶来寻你了。” 霆阆:“寻我做什么?” 山葵:“寻你回无情崖啊。” 山葵说完这话,先是霆阆一愣:“回无情崖做什么?” 而后太上也出现在了叶渐尘的手里。 自打山葵一出现,叶渐尘就格外的警惕,此刻听见山葵说要将人带走,若不是看见二人关系还算亲密,大概早就动手了。 山葵看见了叶渐尘的动作,也知道这拿剑是冲她而来的意思,非但丝毫不惧怕,反而是走到叶渐尘的面前,说道:“阆阆是我们无情崖的人,大概很早就跟你没有关系了吧,若不是当年阆阆拦着,你以为你当初能从无情崖活着回去吗?” 山葵情绪颇为激动,霆阆扯了扯她的袖子,“好了,山葵,别说了。” “我不,我偏说,”山葵执拗得很,霆阆根本拦不住她,“阆阆上辈子变成那样还不都是因为你吗,你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回来找他,叶渐尘我问你,你还是个人嘛!怎么你还要再杀他一次么!” 叶渐尘将掌中的太上攥得更紧了。 这两天他和霆阆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他始料不及的事情。 他曾经窃喜。 霆阆回来之后还愿意同他在一起,虽然不似曾经那般亲密,但是至少愿意同他说话,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哪怕是以师兄的身份。 可是刚刚才意识到,霆阆这样对他,只是因为他早就忘记了一切。 而如今,霆阆已然知晓了,他就是死在自己的剑下。怕是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僵持不下,但是霆阆不知该怎么哄叶渐尘,因为此刻叶渐尘脸上一副恨不得连自己都要吃下去的表情,那可真是太恐怖了,只得哄了哄山葵。 “好了山葵,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我现在这也不是挺好的吗,”霆阆还在山葵面前蹦跶了两下,显示了一番自己胳膊腿是多么的健康,“何况我现在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全被我忘了,干嘛还那么计较” 可是谁知,霆阆哄完山葵不仅没有消气,怒气反而更甚。 “计较,当然是要计较,”但是山葵气着气着却又突然哭了出来,“你当然想不起来,你当然全都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亲手将那些和他的记忆剥了出来!” 霆阆身体僵了一下。 他需要缓一,缓一缓。 山葵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有些大了。 那些他忘记了记忆,竟是他自己当初,故意忘却的吗…… 山葵提到霆阆之前的事情就忍不出开始哭,“所以阆阆,你跟我们回无情崖好不好,这次回去,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真的,真的真的,我发誓。” 霆阆:“我们?” 山葵点点头。 “对,我们都来了。” 山葵说完,林间就突然出现了一些响动,窸窸窣窣,而且这响动的来源,还不止一个。 从霆阆身旁开始,无数如明月一般的光亮起,那每一道光都是一个身影,许许多多,站满了整个山林。 霆阆不知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周围的。 很正常,因为这些生灵本就是由天地间的灵气凝聚而成的,它们本就属于这片天地。 而这些也许大概,都能算作是他曾经的手下,虽然霆阆从不这么想,但是书里确实是这么写的。 此刻它们齐齐的跪下,朝着霆阆臣服。 “臣等,恭迎圣主。” 这声音在林间回荡,没有人敢发出别的声响,就如同一场盛大的朝拜。 霆阆见到这阵仗才是真的明白过来了。 他这是撞上了主角的,或者说得清楚一些,撞上了辜楠的金手指了。 在这本书里,辜楠才是魔君。 这群人,包括山葵,都是发现了魔君出世的迹象要前去寻找辜楠的。 在书中,辜楠从玄鉴宗狱中逃出后,一路被灵界追杀,遍体鳞伤,遇到了他们才彻底获救。然后跟随他们回到无情崖,修炼数年,最后也是带着他们,卷土重来,荡平灵界。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狱中,霆阆的身份也暴露了。所以未寻得辜楠,倒是先寻到了霆阆。 这般阴差阳错。 霆阆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最后撞到了叶渐尘的身上。 从刚刚开始,叶渐尘就一直站在这里站了许久,低着头,他一直在等着霆阆的决定。 他的脸此刻一片惨白,只有被死死的咬着的唇还有几分血色。 他感受到了霆阆的犹豫。 他面前的抬起头来,看这霆阆,嘴角硬生生地扯出一个弧度,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没关系师兄,你去哪里都可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玄鉴宗内。 玄草堂的大门被轻轻的推开,门外守卫的弟子晚上偷喝了两口酒,此刻睡得正酣。 星儿走路压着步子,没有丝毫声响,越过两排书架,在暗处停下。 顾秋允在灯下翻着书,看见烛火微微动了一下。 “事情如何了?” “回先生,陆岛主将事情说得明白,踏月阁这一次怕是,无力回天了。” 顾秋允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头都没抬,淡淡地说道:“告诉陆岛主,我答应他的东西,即日就能送到了。” 星儿:“明白,只是……辜楠那边出了些事情。” “好了,他的事情就不需要说了。”顾秋允轻轻咳了一声,一挥袖,屋中的炉火烧得更旺,“工具而已,用完了就扔。” “是。” “好了,下去吧。” 第38章 但是偏偏没有干出过一件对不起灵界,对不起踏月阁的事情来! 揽月楼内。 花不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暂时按下起伏的情绪。抬眸看了一圈这殿内的人,轻笑了一声。 “我没做的事情,为何要承认。” “我在蓬莱岛的时候, 也曾听闻过一些花少主的故事,”陆岛主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看向跪在殿中的花不衍, 而是紧紧地盯着坐在一旁的花阁主,一字一字说道:“传闻说花少主的母亲是一个花街女子,与花阁主只有一夜的露水情缘。” “而后又听说,花阁主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后, 寻了这孩子整整五年, 可是当少主被迎回踏月阁后却又饱受冷落。” “你想说什么?” “所以啊,这世上有人说,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花阁主的亲生儿子。” 花不衍昂气脸, 挑了眉, 带着几分轻蔑, “每次提到我, 就将这些事情搬出来, 有意思吗,我娘是谁, 我是不是那老头亲生的,管你什么事。” 陆岛主眯起眼睛, 笑着摇摇头, “不不不,花少主莫急,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恰恰相反,今日得见在下才知那一切都是市井传闻啊。” “你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 花少主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当真是跟花阁主一模一样。” “垮——” 花阁主身旁的桌子霎时碎落在地上。 “陆承渊,我警告你,这里可还是我踏月阁的地界,你不要在这里欺人太甚!” “不要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将这等罪名安到我踏月阁的头上,衍儿已经说了,这件事情何他没有任何关系,今日的会已经可以结束了。” 可是九丈真人又是将木杖在地上重重一点,一道强大的威压让花阁主身形一震。 陆承渊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听完花阁主的话反倒是笑了起来,拍了拍手,“看吧少阁主,一模一样。” 说完从殿外唤进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生得一副好容貌,只可惜眼睛上蒙着块布。 那女子一进门,跪在殿中,就将那块白斤取下。 殿中众人惊呼。 这等娇柔美丽的女子,曼丽窈窕,惹人疼惜。然而眼眶处竟是两个可怖的黑洞,伤口处凹凸不整,说明这对眼睛明明就是被人生生挖下的。 令人不忍直视的伤口竟然出现在如此娇弱的女子身上,简直叫人不忿! 在场的都是正派人士,见到这副画面,已然有人心生不满。 “姑娘,你这眼睛,是被哪个禽兽挖去的,在下今日,愿为姑娘讨个公道。” 陆承渊此刻将这姑娘唤来,人人都心知肚明这姑娘定是与花不衍有关。 花不衍平日里在灵界本就行为不端,嚣张跋扈,偏偏又无几人是他的对手,而有能力教训他的,一般都放不下身份去跟一个后辈计较,何况这花不衍背后还有踏月阁为他撑腰,自然是不敢与他为敌。 但是今日的情势倒不太一样了。 若是刚刚陆承渊所说的是真,那这花不衍背叛灵界勾结魔族的罪名可就做实了,这下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他。 所以如今谁都乐意出一出风头。 “姑娘莫怕,你将事情原委说清楚,我等皆可为你撑腰。” “对啊,姑娘千万莫怕。” 除这些声音之外,还有人已经将话说得更加明白了。 “早就听闻这姓花的不是什么好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等性情暴虐之人,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定然是他出卖的灵界,害死了这闲月城内的人。” “陆前辈一说我就知道这事与花不衍定然脱不了干系,他不是曾经还一把火焚尽了半座闲月城吗,人命在他的眼里,算个什么!” 这些话花不衍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辩解,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此刻再辩解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这是一场悉心准备的局。 而他只是笼子里的一只鸟罢了。 他有那么一些后悔了。 几个时辰前,曾有那么一个人劝过他,可惜了他没听。 霆阆在离开牢狱前,走到花不衍的面前,问道:“少阁主要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那时候花不衍笑了笑,“走?我为什么要走。”然后换了个舒坦了姿势靠在墙上,“我什么事情都没干,我何必离开,走了才是真的落实了勾结魔族的罪名,会连累整个踏月阁。” “那少阁主以为,你留在这里,踏月阁就能全身而退吗?” 花不衍听完又是笑了一声,“你我不同,要走就走,让我清静一会,待会可就有的吵闹了。” 走之前,霆阆拿手敲了敲牢狱中的栏杆,说道:“那在下就祝少阁主好运了,不过这里给少阁主一个建议。” “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少阁主还是不要对那群老头子抱有太多的希望才好。” 如今这一切都叫那人说中了。 果然啊,不要对这群老头子,抱有太多的希望才对。 身旁的女子哭作一团。 陆承渊问道:“花少主可认识这个姑娘。” 花不衍看都不看一眼,“不认识。” “那是需要陆某来给你提个醒了。” “这姑娘曾经是少阁主身边一位弹琴的女子,只因弹错了一个音,就要被剜去双眼。” 陆承渊这话语气平淡,却在殿内掀起轩然大波。 “仅仅弹错两个音,就要毁人双眼,这般的暴虐行径!” “堂堂踏月阁的少阁主竟是这般嗜血残暴之人!” “当真是个败类,呸。” 花不衍明白陆承渊这是在做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花不衍是个心狠手毒的恶人,再将别的什么罪名安在他的身上,纵是有千百张嘴,也不会再有人信了。 他苦涩地勾了勾嘴角,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想让人看见他有些泛红的眼角。 “不好意思陆岛主,这样的事情干过太多,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陆承渊见花不衍从头到尾竟丝毫没有反驳,也未见狡辩,心下觉着有些奇怪,但是话到这里,自然是越发强硬,咄咄逼人起来。 “花少主的记性实在是太差,就在你将狱里的魔族带回来了那一日啊。” “接下来的事情,姑娘,该轮到你说了。” 女子四体伏地。 她不能视物,头像一边偏去,脸上写满了委屈,苦楚。 “那日,那日我听见,我听见少阁主说,是用,是用踏月阁的秘术,将那魔族换来的。” 殿内讨伐声更甚,已经有人拔出了武器。 陆承渊见情势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先稳了稳众人的情绪。 “花少主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呵,当日你已经被拖了下去,又怎么能知道这件事。”花不衍声音很轻,不像是在辩驳,反而倒是像喃喃自语,周围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因为花不衍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而那瞎眼的女子又故意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两个头,“少阁主,少阁主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奴婢是瞎了眼,可是这耳朵还算好使,虽然奴婢只是个下人,但是奴婢也分得清黑白,少阁主剜我双眼,是奴婢有错在先,奴婢无怨无悔,但少阁主却万万不能干出这种背叛灵界的事情来。” 花不衍听完一笑,“说得真好,怎么以前跟在我身边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机灵。”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看来还是陆岛主教的好。” 花不衍这般反应着实是出乎陆承渊的预料,他本来想激起花不衍的反抗,激烈争执之间让手下弟子先发制人,不能杀了花不衍也能重伤于他,待会对踏月阁发难的时候,就少了一个需要对付的人。 “花不衍,你还不认罪吗?” “不衍何罪之有。” “人证物证桩桩件件都指向你,你难不成还行抵赖!” “哈哈哈哈哈,”本跪在地上的花不衍站了起来在殿中大笑。 九丈真人见势又将木杖点地,施以威压,这霸道的威压猛得加在花不衍的身上,让他支撑不住,又跪回地上。 但是这一次,花不衍却不想再跪了。 他顶着巨大的威压,喉头一涩,嘴角已经满是鲜血,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的双腿在不停的抖,但是却支撑着他整个人站得笔直,周身的灵气不断的流动。 陆承渊见势不妙,立马喝道:“花不衍你要做什么!”说这话的同时,也给了站在花不衍身后的一位蓬莱弟子信号。 那弟子得了信号,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三道暗器便朝着花不衍的命门而去。 花不衍昂起头,没有动作。 但是那三道暗器却在离花不衍仅仅几寸距离之时,轰然炸开。于此同时,又有一道劲风顺势向那个蓬莱弟子袭去。 那蓬莱弟子被这劲风击飞数丈之远,而后被生生地钉在了殿内的红柱之上。 在场的弟子见状纷纷亮了武器,然而谁都不敢贸然向前。 “花不衍!你当真是要反了不成!” 一直没有说话的墨长亭拍案而起。 花不衍环视一周,冷眼看着这殿中的所有人,沉声说道:“我花不衍虽不是什么好人,坏事做尽,说我暴虐也好,说我是败类也罢,我可以全然认下,你们要打要杀我没有话说,但是我花不衍绝没有干出过一件对不起灵界,对不起踏月阁的事情来!” 第39章 好好的,活下去 花不衍口中吹了个口哨, 殿门大破,殿外的那两只巨大的雪豹扑了进来,将五六个道门弟子压在爪下, 仰天怒吼,大殿之中便立刻有风雪席卷。 “今日种种皆是你们逼我的, 围追魔族是假,向我踏月阁发难是真。” 一只巨爪落在花不衍的面前,接着他手上的铁链便应声而落。花不衍顺势就跃至雪豹的肩上,衣袂翩跹之间, 有无数的玄色蝴蝶四散。 只要这蝴蝶触到的地方, 皮肤开始发烫溃烂,最可恨之处是这蝴蝶竟开始蚕食修士体内的灵气,越是反击, 蚕食得越快。 且这蝴蝶数量之多, 一时之间让殿内的弟子们招架不来。 一名剑修弟子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剑刃带动灵气驱赶着周围的蝴蝶, 然而他修为薄弱, 数十只蝴蝶将他团团包裹,寸步难行。 大殿内乱作一团。 九丈真人见势不妙, 准备出手之时,却被背后之人用灵力拦下。 回过头, 只见花阁主有些花白的长发散开, 一柄长笛浮在空中,微微抖动。 霎时间, 大殿之中鼓鸣声四起, 那声音仿佛跨越幽谷而来,沉闷而哀恸。 九丈真人见到这把笛子心中大惊。 “越骨笛?!” 这越骨笛的故事在灵界流传了千年, 人人都知道踏月阁有一把代代相传的宝物,可是却从未现世,除了踏月阁的每代阁主外,没有人见过这越骨笛真正的模样。 据说踏月阁的第一任阁主是一位得道的高人,半只脚已踏入了仙门,然而就在最后一次化作凡胎在人间历劫之时,正巧遇上了一场肆虐的瘟疫。 千百万人受尽病痛折磨,流离失所,曝尸荒野。 修行之人信奉道法自然,本不该去插手这些事情。 可尚未成仙,那还终究是人。而人那就会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所以这位道人终究是没有迈过那道坎。 他开创了踏月阁,将无家可归,身患重疫的人全都收入门下,广传救治疫病的法子,最后还将千年的修为化作了一场甘霖。 能治愈疫病的雨在瘟疫肆虐的大地上下了三天三夜,救无数人于水火。 然而那位道人却最终身死魂殒,只留下了一截小腿骨,被后人做成了骨笛。 被他收下的弟子直至道人死去也不知道其姓名,只知他的名字里有一个“越”字。 鶄 于是就把这笛子取名,“越骨笛”。 花阁主面前这把骨笛,通体灰白,黯淡无光,做功也极为粗糙,与一般的骨笛并无什么区别。 但是九丈真人看到这把笛子的一瞬间,就感到一阵哀歌在脑中响起,情绪在不知觉中就被牵起,似有千万人围在自己的周围,平叙悲伤。 九丈真人被这笛子影响,无法集中精神,招式还未使出,威力便减了大半。 殿中的鼓鸣声越来越烈,那鼓声之中还夹杂着骏马嘶鸣声,闷雷声,滚滚江水声。 殿中的众多弟子们也是逐渐察觉了这鼓声中蕴藏的威力。 他们的心绪都纷纷受这鼓声干扰,完全不能集中精神来运转灵力,再加上那成百上千的蝴蝶在殿内盘旋,单单想要顾全自己就已然耗费了全部的心神,根本无暇去管别的事情。 然而花阁主清楚这骨笛虽然厉害,但是威力有限,仅仅只能拖延时间,再耗下去,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以踏月阁的能力终究是无法与整个灵界为敌。 他只能做到一件事情。 花阁主将越骨笛收回掌中,朝着花不衍扔去,而后高声唤了那两只雪豹。 “郁儿,浩儿,带少阁主走。” 花不衍从未见到过这把笛子。 但是在接到这笛子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的整个身体似乎与那笛子产生了共鸣,一股暖流在他的体内回荡。 这笛子,认主了。 越骨笛认主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花不衍已然成为了踏月阁的新阁主。 花不衍立马反应过来了花阁主的意图。然而浩儿已经载着他向殿外跑去。 “浩儿你干什么,你快停下!” 魁梧的豹子没有停止他的动作。 花不衍从雪豹的身上跃下,向回跑去。 “老头子,你这什么意思!” 另一只雪豹在空中幻化成了一个女子,这女子面若桃花,腰若细柳。 郁儿掌下伸出一段彩帛,缠上了花不衍的腰,想要将他拦住。 然而花不衍却如疯癫了一般,举着骨笛朝着花阁主大喊:“老头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才不惜的要你这个东西。” 郁儿想要劝他,“少阁主快走,这里不能再留了。” 花不衍伸手拽住了郁儿的领子,“那你不去救阁主,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郁儿当然也知道,此时花阁主将笛子交给花不衍的意思,可是话到口边,怎么也不能说出来,只能死死地扯住彩帛,想要强行将花不衍带走。 花阁主已经唤出了自己的玉笛,他的玉笛撑不住许久,笛子上已出现了裂痕。 他将花不衍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他曾经对这个儿子十分的苛刻,但凡有些违逆他心意的地方,那便是一顿打骂。 如今他还是那副严厉的模样,可是语气却在不自觉间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情,“不衍,离开这里,活下去。” 其实本来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活下去,为了踏月阁,为了这个传承了千年的门派。 可是说着说着,花阁主却又觉着这后半句又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是啊,花不衍和他是多么的像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混不吝的样子,一抬头一挑眉,当着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走吧,好好的,活下去。” 花阁主说完这句话,大殿的地板开始崩裂,整栋楼都开始摇晃,梁上已出现了裂痕,茶杯,烛台,都在晃动间掉落在地上。 花不衍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四肢已不听自己的使唤。郁儿拽着他,回到了浩儿的背上。 巨大的雪豹,载着他们两个,在揽月楼崩塌前,离开了这里- 霆阆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 老旧的木头发出“吱呀”的声音。 霆阆记得这个木门应该是很沉很沉的,如今却觉着,再稍稍用些力气,这门大概就要在他的掌心化成了灰。 屋中满是蛛网,地上积满了灰,霆阆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很多座椅已经朽坏,只能从大致的布局看出,多年前,这里应当是个热闹的酒店。 “这里竟变成了这幅模样了啊。” 霆阆说完使了个决,浮尘散去,朽木如初,就连地上破碎的瓷片也聚拢而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碗。 山葵卷着自己的头发,瞪大了眼睛,“阆阆啊,你居然还记得这里吗?” 霆阆听完有些无奈地解释,“我也不是所有的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忘记了一部分而已。” 山葵:“这样啊!那你都忘了哪些事情啊!” 霆阆抚了下额头,用一种看着小傻子的眼神看着山葵,“我都忘记了,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情。”说完又问道:“不对啊,山葵,不应该是你告诉我我忘记了些什么事情吗?” 山葵听完眨了眨她的眼睛,“啊?我不知道啊!” 霆阆:“……不是你之前说,那些事情是我自己选择忘却的,那你不应该很清楚吗。” 山葵:“没有啊,我不知道啊,你当初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崖下关了整整一个月,出来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谁也不知道,你忘记了哪些事情,就连老爷子也不知道。” “老爷子……” “对啊,老爷子……阆阆,你不会把老爷子给忘了吧。” 霆阆深吸一口气,扒拉扒拉自己的脸,喃喃地说道:“怎么会呢,我忘了谁也不可能忘记他啊,我只是觉着原来我当初居然这么矫情的吗。” 山葵:“阆阆,什么是‘矫情’啊?” 霆阆摆摆手说道:“没什么。” 山葵看着霆阆颓唐的模样,试探地问了一句,“那阆阆,你为什么不去问那个谁啊。” 霆阆挑了挑眉,脑子里又浮现出叶渐尘在林子里最后的那个表情来,霆阆一挥袖子,桌子上出现了一套茶具,壶里有腾腾的热茶,他翻起一个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看着水雾氤氲,霆阆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情绪来。 “他不愿意告诉我,或许还希望我永远都不要想起来吧。” 山葵叉了腰,似乎又是生气了,“哇,好他个叶渐尘,害你不够现在还要骗你吗!” 但是霆阆反倒是笑了,“傻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懂。” 山葵:“我不懂什么!我哪里不懂了!我也是大人好不好!” “好好好,是是是,你是大人了,不过那还要等你遇见一个你在乎的人,你才能懂。” 山葵歪着脑袋,“我就很在乎阆阆啊!” 霆阆被山葵逗笑了。 “那不一样。” 山葵没有再说话,这酒店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霆阆看着周围的摆设出了神。 他记得,他从玄鉴宗的水牢里逃出来的时候,就是一路逃来了这里。 那是一个大雪的天,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林间很静很静,静得只能听见他脚他在松软的雪地上的声音,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拖着一身的伤,向北走了很远很远,走到自己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见。 忽而,一盏橘色的灯突兀的在雪白的世界里亮起。 那灯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有时候似乎就在眼前,有时候却又觉得追赶了很久却越来越远。 霆阆就一直追赶着那盏灯,追啊追啊,追得精疲力尽,连头都抬不起来,整个人都扎进雪地里的时候,却忽而觉得体内像是灌了一股暖流。 再睁开眼,面前是一家门前挂了橘灯的客栈。 有菜香,有酒香。 庭中有吃草的马儿,屋里有来往的客人。 一切都格外的正常,可是一家正常的客栈,又怎么会开在这里。 第40章 听霆阆讲那从前的故事(一) 四百三十年前, 沧澜雪林。 人迹罕至的雪林之中竟开了一间酒楼,这酒楼门前挂着盏橘色的灯笼。 酒楼的门轰然大开。 炉火起了一层灰烟,屋内烛火晃动。 风雪卷进屋内, 门口立着一个人,那人看上去极为年轻, 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只是头发有些散乱,遮住了面庞,看不清五官, 只露出一个苍白削瘦的下巴。 这人开门的动静有些大, 屋内的众人都被引得纷纷向门前望去。 小二拢了拢袖子,忙走向前去,将门关上。 “客官打哪来, 吃饭还是住店。” 那人站在原地, 半晌没有反应。 小二又试探问道:“客官?” 这次青衣人回过神来, 他的嘴角起了皮, 身上结了一层霜, 也不知在雪地里走了多久,他将怀中的剑小心翼翼地摆在离他最近的桌上。 “一壶茶。” 小二将那桌上上位客人留下的花生壳扫去, “诶呦,客官, 这大冬天的谁还喝茶啊, 不如我给您热壶酒暖暖身子吧。” 青衣人低声重复了一声:“酒?” 小二:“对,酒, 我们家的酒可是三年的桃花酿。” 青衣人问道, “可是甜的?” 小二:“诶呦,这可不是, 甜的只有米酒,可眼下卖完了。” 青衣人闻言轻笑一声,“那还是要茶吧。” 小二:“得嘞,来壶热茶,客官可还要别的吃食?” 青衣人将肩上的雪轻轻拍下,看了看屋子里烧得正旺的炉火,说道:“我想吃桂花糕,荷花酥,杏仁豆腐,蜜汁莲藕和酒酿圆子。” 青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清爽,说得不紧不慢,和他一身落魄的样子丝毫不搭,不像是在林间被风雪吹了几日的赶路人,倒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恰逢闲日上街溜达,随手选了个馆子打发时辰。 小二有些为难,开店这么些年,怕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客官诶,您怎么净点了些甜食,我们这儿的厨子,可不大会做啊,而且您这季节也不大对,这时日我从哪给您找桂花去。” 青衣人听得一愣,卷了袖子在剑柄上来回擦拭,最后说道:“那就算了,来碗汤面吧。” /热苏打贩卖机 “得嘞,一壶热茶,一碗汤面,您请好儿吧。” 小二走后,青衣人独坐在这个靠近门窗的桌子上,用袖子不断地来回擦拭这自己的剑。 火炉旁围坐着几个客人,看穿着应当是住在附近的柴夫和猎户,中间还坐了个老人家。 这老人家看不出年纪,头发胡子都白尽了,可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精神矍铄。 那老人家唤了一声青衣人,“孩子,那儿靠着门,冷,何不过来坐坐。” 青衣人抬了抬头,露出一双干净的眸子来,他勾了勾嘴角,“我身上脏,坐在这就好。” 自打那青衣人进门,这屋内就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刚刚少年人的衣衫被风雪覆着,不大显眼,此刻在这温暖的屋子里,积雪化去,众人再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年轻人身上有伤,血顺着衣摆滴落到地上。 老人家眯起眼睛笑了笑,说道:“无妨。” 年轻人还是拒绝。 正逢小二将汤面和热茶送来。 老人家又问:“年轻人,刚刚我在一旁听你说你想吃甜食。” 年轻人挑了双合适的筷子,夹了夹碗里的面,面很劲道,从筷子间滑落,可惜不是他最喜欢吃的那种。 “是啊。” 老人家捻了捻胡子,“那你是有什么喜事么?” 年轻人冲碗中吹了吹,先顺着碗边喝了一大口汤:“这是个什么说法。” 老人家解释道:“哈哈,没什么说法,只是觉着人应该都是在高兴的时候吃甜食。” 年轻人挑起一大口面来,一口气吃下,却不下心被烫到了舌头,“这,这也不尽然,嘶,真烫。” “我最近的日子可不怎么顺心,只是我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别的也吃,只是今天没什么心情。” “那这可就不太巧了,我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 年轻人的六感颇为敏锐,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问道:“还敢问,是何事情,让阁下的心情这般舒畅的。” 老人家眯起眼睛,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意图,“灵界前不久出了件大事情。” 老人家说完,顿了一下,故意向年轻人看去,却见年轻人面色如常,仍旧埋头吃面,只是半天了,一口面都没送进嘴里,然后继续说道:“灵界第一大门派玄鉴宗,你可知道吧,那宗主原本有个高徒,可是三年前突然不知怎么的,屠了牛家村满村的人。” “后来啊,才知这高徒竟是个魔族。” “玄鉴宗的将这魔族在水牢里锁了整整三年,可是前不久,这魔头却突然从水牢中逃走了。玄鉴宗数千弟子追踪这魔头却未寻踪迹。” 老人家说道这里,整个酒楼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年轻人不在埋头吃面,而是握紧了桌上的长剑。 “而后,这玄鉴宗又广发告示,召天下修士,赏金数万灵石,追堵这位魔头。” “这么大的好事,今日竟让老朽我遇上了,你说是不是件好事情。” 话音刚落,年轻人的剑就出了窍,直直冲着那老头的方向去了。 那老头周围的人都纷纷变了模样。 那哪里是柴夫和猎户,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修士。 年轻人的剑还未至,老头周围的修士便纷纷出手。 只见那年轻人的背后霎时间显出了数道气剑,在空中排成两列,向周围的修士袭去。 转眼间,剑至那老头的喉间,而那些修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直接昏死过去,有的面露慌张神色,直直向门外逃去。 年轻人并不赶尽杀绝,只专心对付着面前的这个老头,可是接下来无论那年轻人用什么办法,剑都不能再向前半分。 可是那老头非但瞧都不瞧年轻人一眼,甚至还气定神闲地坐在炉火旁,手中捧着一杯酒,那杯中的酒还在腾腾地冒着白气。 年轻人想将剑收回来,却发现,这剑不但不能向前半分,竟收也收不回来,对峙半晌,那剑竟向另一边偏去,将一旁的桌子劈砍成了两截。 老头子喝着酒,悠闲地说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可就动起手来了。” “你是来杀我的?你是什么人,玄鉴宗上我没见过你,你是蓬莱岛,墨家山庄,还是踏月阁的人?” “害,年轻人,我都说了,要沉住气,”那老头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怎么着也得让我把话说完啊。” “你……” 只见那老头缓缓起身,将身上的花生屑拍了个干净,然后不急不慢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竟连全乎话都不肯听了。” 起身后,那老头的一头的白发散在肩上,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打在身后的墙上。 可是接着那影子又变得扭曲起来,那影子里似乎有着沉睡的兵戈,张牙舞爪却又不越过边界,能让人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可怖力量,却又被人故意敛起锋芒。 年轻人这才警觉,面前这个老头同他一样,也是一个魔族。 老头将影子安抚稳定。 “现在可愿听我好好说话了。” 年轻人脸上掩饰不住惊讶,愣在原地,自知不是这老头的对手。 那老头面上一喜,“年轻人,你这一身魔骨根本掩不住,自进门来,这周围的所有人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魔族的气味。” “修行我魔族功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精妙之处不在于锋芒外露,而是要学会如何自敛,年轻人,你这还差得很远啊。” “你到底是谁。” 那老头似乎总是逃不脱说教的毛病,“年轻人啊,你这可太没礼貌了一些,问前辈姓名理应自报家门才是。” “霆阆。” “我乃无情崖,常离。” 霆阆不由得退了一步,“你便是……北洛城一夜霜雪的……常离。”- “然后呢然后呢。”山葵摇着霆阆的胳膊问道。 “什么然后?” 山葵:“你就是在这里被常离老爷子捡回去的啊。” 霆阆:“嗯,其实我是被他救下的。” “其实我来这酒楼之前似乎就倒在了路上,老爷子将我救下,可是却并不露面,将我一路引到了这家酒楼。” “一路有三百多名修士跟我进了这林子,都被老爷子引进了酒楼里解决干净。” 山葵拿手撑着脑袋,“所以然后呢,我还要听。” 霆阆喝了口茶,“然后你不就都知道了吗。” “然后老爷子就把我带回了无情崖,收我做了徒弟,传我魔族功法,还认识了你。” “啊……就这些啊。”山葵有些失望。 “对啊,就这些。” 山葵撅了噘嘴,“怎么那么无聊。” “好了好了,去休息吧,别再缠着我讲故事了,我今天可累了。” 霆阆将山葵哄走,一个人坐在大堂内喝茶。 喝着喝着,突然觉着这茶的味道淡了点,想起了件事情。 霆阆顺着记忆摸去了酒楼的后院,后院里有一棵大榕树。 这树算起来那得有三百来岁了,五六个人都环抱不住。 霆阆记得这树底下有小二藏着的桃花酿。 “当时三年的没喝够,如今得尝尝四百三十多年的。” 可是当霆阆去找酒的时候,才发现藏酒的地方被人动过了。 霆阆正奇怪是谁抢了他的美酒的时候,就看见那榕树上躺着个人。 叶渐尘抱着一坛酒,脸有些泛红,眼神也变得迷离,看样子竟然是……喝醉了。 霆阆先是一愣。 叶渐尘喝醉了。 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师弟可从来没有沾过一滴酒。 霆阆翻身而上,坐在了他身旁。 叶渐尘还没反应过来,眼神仍旧不知在看向哪里,感觉马上就要睡着了一样。 这是喝了多少,能把自己喝成这样。 霆阆从叶渐尘手里抢过酒坛来,一瞅,却发现喝了还不到半坛。 嗯,看起来,酒量够差的。 不过也能理解,第一次喝酒就遇上四百三十多年的陈酿。 霆阆捧起酒坛,尝了一口。 酒香醇厚,带有回甘,辛辣感一路从喉咙蔓延至了胃里,整个人立马就暖了起来。 确实是好酒。 此刻叶渐尘终于是发现了身旁多了个人。 他的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面前的人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他伸出手去,抚上了面前人的脸,似是在问,又似在低声地唤。 “师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听霆阆讲那过去的事情(二) “诶。”霆阆回了一声, 却半天没等到叶渐尘的回应。 “有什么话,你说啊。”霆阆在叶渐尘的面前摆摆手,可是叶渐尘的眼皮都还一直耷拉着, 想睁开却又睁不开。 霆阆被叶渐尘这幅模样给逗乐了,拿手在叶渐尘面前比划着。 他举起两根手指, “师弟你看这是几。” 叶渐尘摇摇头,“四。” 霆阆没忍住,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还笑得很大声。 好啊, 叶渐尘, 你也有今天。 都说这酒后吐真言,也不知这话放在叶渐尘的身上合不合适。 “师弟啊,我问你, 你最喜欢吃什么啊。” 叶渐尘晃着醉昏昏的脑袋, 抬了抬眸, “桂花糕。” 霆阆啧了一声, 怪不得从前是那么喜欢找他讨零嘴吃, 这下是知道原因了。 霆阆见叶渐尘现在这幅问什么答什么的模样,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想使坏的心思。 霆阆:“师弟师弟, 你知道猫怎么叫吗?” 叶渐尘虽然脸颊有些泛红,但是整张脸还是看上去冷冰冰的, 尤其是一对剑眉斜飞入鬓, 格外英气,然而叶渐尘就顶着这张脸, 冲着霆阆“喵~”了一声。 我我我我我去。 霆阆脑子当时就嗡了一下。 叶渐尘刚刚这是, 冲他学猫叫了吗! 天哪,霆阆狠狠地把叶渐尘的脸揉了一揉。 这师弟喝醉了可是比醒着可爱多了。 学了猫叫那怎么能少得了狗呢。 霆阆:“来来来, 学个狗叫。” “汪。” 叶渐尘声音很低,“汪”这一声,就像是毛茸茸的爪子在心里挠了一下。醒着的时候那么凶,喝醉了居然还能秒变小奶狗,可见这四百年的陈酿当真是个好东西。 接着霆阆让叶渐尘将什么羊啊,牛啊,猪啊统统学了一遍,什么“阿爸”、“阿爷”也没放过。 一边逗着叶渐尘一边自己乐得整个树枝都在颤,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树上干嘛呢。 光学动物叫还不行,他可是有一堆整叶渐尘的法子。 “来,我再问你,你说你多少天没换衣服了。”霆阆真是觉得奇怪,怎么每次见到叶渐尘,他身上都穿着这身衣服,他究竟是只这么一套啊,还是存了一柜子一模一样的衣服来。 叶渐尘眯起眼睛看着霆阆,把霆阆看得有些紧张,莫不是叶渐尘还没醉,问这种问题让他生气了? 结果叶渐尘顿了半天,说了句,“四年零三个月。” 霆阆笑得实在是忍不住捂住了嘴,生怕动静大了再把山葵招来。 好嘛,果然就这么一套衣服,就算是有净诀,这衣裳不会脏,你也别一年四季就这一身啊。 不过又琢磨着得给自己这师弟买几件好看的衣裳了。 霆阆眼珠子又提溜着一转,问道:“师弟啊,那个,你身上的私房钱可都藏哪去了。” 霆阆还记着酥合斋的那事儿,自己还欠着叶渐尘不少银子呢,他这个师弟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怎么一出手还真带着股言情小说里霸道总裁的味儿来。 可谁知,这下叶渐尘倒是没说话,直接改行动了。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叶渐尘那张冷冰冰的脸突然就嘿嘿地傻笑起来,他轻轻将霆阆的胳膊拉过来,然后将霆阆手摆出了个捧起来的造型。 叶渐尘的手也捧了起来,悬在霆阆双手的上方, 接着,叮叮当当的灵石就从叶渐尘的手心里冒了出来,跟喷泉一样,把霆阆给看傻了。 越来越多的灵石涌了出来,从叶渐尘的手里漫了出来,落在了霆阆的手里,一捧捧的,跟爆米花似的,哗哗的往外淌,霆阆根本接不住,漫出来的灵石直往树下落。 霆阆赶忙叫停,“好了好了,我可不要你的私房钱,快收回去。” 可是叶渐尘丝毫没有准备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掏出来几个小瓶。 霆阆好奇,看了看周围没人,先将手里捧的灵石藏进了自己的纳物戒里,然后才拾起那个小瓶子,问道:“这里面是些什么?” 叶渐尘:“定魂珠。” 霆阆将瓶子的盖子打开,只见那小瓶中装满了冰蓝色的定魂珠。 这每一颗都是无价的上等灵宝,个个一旦现世都是能引得四方争夺的存在,然而在现在跟糖粒儿一般随随便便的就装在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瓶子里。 霆阆有些奇怪,“师弟啊,你要这么多的定魂珠做什么使。” 这话一问,本来还傻嘿嘿笑着的叶渐尘突然敛了神色,接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灵石不再哗哗地往外冒,接着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救师兄,为了救师兄。” 而后,就开始疯狂地重复着。 “救……救救师兄。” 霆阆本来挺乐呵的,听到这话,觉得鼻头就是一酸。 “怪我,没事问这些做什么。” 然后他捧着叶渐尘的脸,说道:“好了好了,师兄在,不问了不问了,咱们不问这问题了。” 可是霆阆又忍不住地去想。 霆阆坐在树上,望着天际间的圆日,在白与灰的交际之处,染成一片霞色,林海苍莽,飞鸟结群。 最后实在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转过头来问道:“渐尘,师兄曾经是不是对你,做了些什么……” 原本已经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叶渐尘,突然就紧紧地攥着了霆阆的手,猛然逼近,刚刚迷迷糊糊无神的眼睛突然瞪大了看着霆阆。 霆阆心下一惊,心想果不其然,自己肯定是曾经对师弟做了些什么禽兽的事情,才会这样。 可是没想到,叶渐尘看着看着,突然流了一滴泪。 那滴泪顺着叶渐尘的面颊流下,落在霆阆的手背上。 那滴泪很烫很烫,烫得霆阆有些害怕,想要将手缩回来,逃离这里。 可是叶渐尘将他攥得很紧很紧。 霆阆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叶渐尘脸上的泪擦去。 “好了好了,师兄不问了,师兄不会再问了。” 叶渐尘将头埋在了霆阆的颈间,温热的气息吹在霆阆的耳后,痒痒的,他不自觉地就抖了一下。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叶渐尘的身上暖暖的,霆阆也不自觉地将他抱得更紧。 “好了好了,师兄以后不会再问了,要不换师兄给你讲故事好了,讲你不知道的故事。” …… 那年我从水牢里逃走,向北一路走啊走啊走啊,来到了这里,被一个很奇怪的老头子救了下来,你知不知道那个老头子是谁,他就是传闻中北洛城一夜霜雪的常离,那个让世人闻风丧胆的怪物。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爱上了北洛城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那大户人家的少爷对这个丫鬟不好,整日又打又骂,旧伤好了又添新伤,身上就没个舒坦的时候,别的下人见这丫鬟不讨主子喜欢,也开始欺负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堆到她身上。 那时候老爷子的头发还没白光,整日变成一只猫,就跟在那个丫鬟的身后,撒泼,赖皮,找她要吃的。那姑娘嘴上说他讨嫌,可是次次都从府里偷小鱼儿给他。 可是后来有次姑娘在给猫拿小鱼儿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适逢府里的掌事妇人丢了一个镯子,那人就将丢镯子的事情扣在了那姑娘的头上。 那姑娘当夜被打了个打死赶出来府。 那个时候老爷子正巧在城外,等他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走了。 后来一次下雨天的时候,雷劈中了那家人发屋顶,府里起了场大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等老爷子再找到姑娘的时候,姑娘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傻子。 老爷子本来想带姑娘走,可是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只猫,默默地陪伴着姑娘。 姑娘的日子过得很苦,但是还算过得去,也能每天腾出些剩饭来喂猫,人和猫都饿不着。 因为之前大火的那件事情,灵界有人盯上了老爷子,有段时日,来了几个修为不低的道门弟子,老爷子逃了半年才将他们甩掉。 可是等老爷子再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姑娘已经不再了。 后来老爷子才知道,就在他离开不久的一个晚上,姑娘的公公借着酒劲欺辱了姑娘。结果过了不久,姑娘怀孕了。 姑娘的丈夫是个傻子,裤子的都不会脱,尿尿都要人替他把着,这孩子根本不可能是丈夫的。 姑娘的公公不肯承认自己禽兽的行径,村里的人都说姑娘是在外面找了野男人,怀得是野男人的孩子,好不检点,不守妇道。 然后,村里人就按着祖上的规矩,将姑娘关在笼子里,沉了塘。 后来的事情,你也就听说了。 老爷子的头发一夜之前全白了,他发了狂屠了整座城里的人,一夜之间,北洛城被霜雪覆盖。 从此后,常离这个名字,世人皆知。 …… 霆阆玩着叶渐尘的头发,将他的发带捏来揉去。 “这故事是有一次老爷子喝醉了才告诉我的,就跟你现在这样,喝得什么都不知道,喝着喝着还哭起来。” “世人皆道常离白发无情,北洛城一夜霜雪,哪里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我也是在这里被老爷子救下来的,他带我回无情崖,收了我做徒弟,传我魔族功法。” “其实我也挺想带你去一去无情崖的,那里真的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没有灵界说的那么恐怖,没有滚烫的岩浆,没有嗜血的凶兽,更没有漫山的亡灵。” “其实那里跟灵界没什么差别,而且我在那里也都认识了很好很好的人。你知道吗我住的屋子旁边没多远就是条街,街上有个卖包子的王大娘,他卖的包子是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还有杨大叔,他做得糖葫芦糖衣特别的厚,那还有家酒楼,里头有个做糕点的师傅,我还从他那儿学了不少的招。” “说真的,你去一次就知道,真的跟你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其实你真的不必怕面对我,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那一剑,我知道你没有办法,我不怪你。” 第42章 听霆阆讲那过去的故事(三) 霆阆也将头埋在叶渐尘的颈间, 那股熟悉的冷冷的梅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后来这味道闻多了真觉着还挺好闻的,甚至还有点……上头。 叶渐尘在他的怀里拱了一拱, 将整个人的重量就压到了霆阆的肩上。 霆阆也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这般乖巧可爱的师弟, 上一次见到那还是在几百年前,此时不好好的珍惜,等到下一次喝醉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从霆阆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叶渐尘因为醉酒而泛起粉色的耳垂。 大概是太阳要落山了, 此刻的暖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 格外的旖旎暧昧,又或是如同传说中的那样,昼夜交替之间, 会有鬼魅游荡人间蛊惑人心。 总之霆阆不由自主地就像凑上去, 在那耳垂上咬上一口。 “你干什么呢!” 霆阆如同干坏事被发现的学生一样, 手忙脚乱地推开了叶渐尘, 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只不过那摇晃的树叶掩盖不住了他手脚的慌乱,紧张的神色也是暴露出了他此刻的心虚。 树下山葵叉着腰朝着霆阆又是一番质问。 “阆阆!你做什么呢!” 霆阆有些不耐烦地解释, 想尽快将刚刚的事情遮掩过去,“没做什么, 就是这树太高, 风大,吹得冷。” 然而山葵可轴得很, 一点台阶都不给霆阆, “什么嘛!你们明明刚刚都那样了!”山葵做了个拥抱的动作,“你还跟我说没做什么。” “嗨呀, 我不跟你说了。”霆阆被山葵说得害羞,可是就偏不肯承认,他当初刚刚去无情崖的时候,也是披着高冷魔君人设的,四舍五入那也算是有偶像包袱的人。 就在霆阆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发现叶渐尘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羽睫一颤一颤的,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霆阆叹了口气,抱着叶渐尘的腰,跳了下去。 这姿势,跟从前叶渐尘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霆阆抱他的姿势一模一样,如今不过就是个大了一些的团子。 霆阆直接忽略了身后山葵的唠叨,给叶渐尘找了间屋子歇下。 他记得这酒的后劲足着呢,怕是师弟得很睡一会儿了。 山葵气鼓鼓地冲着霆阆埋怨,“你怎么又跟他凑一块去了,不行,我不同意。” 霆阆摸不着头脑,“这位美丽的姑娘,您怎么就不同意了,您不同意什么了。” 山葵的眼睛本来就大,如今一瞪起来就更大了,“我当然是不同意你们俩的事情啊,老爷子不在了,我肯定就是你唯一的娘家人了,我当然要为你考量,那叶渐尘眼睛尖皮肤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不是你等会,你什么时候就成了我娘家人了,什么就娘家人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不对吗,我从话本上看来的啊,什么恶婆婆斗媳妇儿啊,都是要娘家人撑腰的。” 霆阆那手捂了捂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应该还没被山葵气糊涂,“……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娘家人真不是你这样用的。” “那是怎么用的啊。” “一般都是女孩子的……不对啊,”霆阆突然觉得他们争论的方向都出现了错误,“你弄清楚好不好,他是我师弟,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好不好。” 山葵听了这话倒是来气了,“哼,我真是信什么我都不会信你这句话的,你从前就跟他一直不清不楚的,就是因为他命才丢没的,如今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竟还敢跟他不清不楚的。” 霆阆这下可真是没了话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索性破罐破摔,“随你怎么想,总之,他就当他是我师弟,也没别的心思。” 二人在门外争吵,也不知是不是动静大了些,将叶渐尘吵醒了,就听得屋子里传来了叶渐尘的咳嗽声。 叶渐尘醒来? 这是霆阆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刚刚的那句话,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这是紧接着霆阆脑子里冒出的第二个念头。 霆阆有些想推开门去看看,但是手放在门上却是迟迟没有动作,其实哪怕是就站在门口问一声,霆阆也能知道叶渐尘到底醒了没有,可是到了一句话也没吭,转头走了。 霆阆向院子走去。 山葵在身后追他,“阆阆,你生气啦。” 霆阆有些躲闪山葵的眼神,语气稍显敷衍,说道:“没有。” 山葵就算是再轴也能察觉出霆阆前后语气的变化,“你骗我,你明明就是生气了。” 霆阆坐在酒楼里的楼梯之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山葵坐下,“没有,真的没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这都是叶渐尘和我,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操那些闲心了。” 山葵看见霆阆有些落寞的神情,觉着自己刚刚说得话确实有些过分了,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过分在哪里,但是让阆阆伤心了,那就是错了。 “阆阆……” “真没事,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就在几天之前,我还幻想着自己未来的道侣应该是个活泼可爱窈窕动人的姑娘呢。” 是啊,鬼知道他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什么。 山葵摇了摇霆阆的胳膊,“阆阆,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委屈。” 霆阆摸了摸山葵的头发,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哪里委屈了。” 山葵:“阆阆,你骗不了我的,你真的都忘了你刚刚入无情崖是什么样子了么。” 霆阆勾了勾嘴角,将刚刚山葵朝他生气时候弄歪的簪子扶正。 “没,没忘。” 霆阆被老爷子带回无情崖之后,在昏暗的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曾休息,老爷子为了哄他出来还曾跑了很远很远寻来桂花糕。那个时候都是冬天了,只有南方的一些小镇里还有开有几棵未谢的晚桂,可是纵使是这样,也未能将霆阆从屋子里哄出来。 据说当时老爷子都急疯了,这可是他专门跑了那么远的路,平生收的第一个徒弟,他恨不得亲自闯上玄鉴宗,将叶渐尘杀了,提着头来哄霆阆出门。 斑驳的记忆悄然拼接。 人的记忆是带着情绪的,但凡是能够被清楚记下的事情,必然包裹着难以忘怀的情绪。 或喜,或悲,或是遗憾懊悔,或是震撼不已。 这段记忆被霆阆一直忽略并不是霆阆想不起来,而是伴随着这段记忆的那些情绪曾被霆阆刻意抹去。 如今这情绪被山葵翻起,就像是揪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线头,而后跟着的千万种便一同被带了出来。 霆阆就是在那一个月里,将他想忘记的一切,从他的记忆里生生地剥出来。 分剥记忆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 在剥去记忆的时候,那些原本想要忘却的记忆,再一次的从眼前打马而过,如亲身经历,甚至还要踩着清脆的蹄声,将你的痛苦,隐忍,揉成碎渣一点点地扎进心里。 谁能受得起这样的折磨。 霆阆受得起。 他就那样在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呆了整整一个月。 出来的时候衣裳已经大了一圈,松松垮垮,耷拉在身上,面容枯槁,不再有昔日的风流模样。 他已经站不稳了,扶着门框,刺目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就被抽筋扒皮了一般,接着还没等山葵上前扶他,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口闷在胸口的血一散,往事就如同那山岭间的雾,说散也就散了。 从此后这世上少了个风流剑仙,多了个嗜血魔君。 不过这些都是对于世人而言,对于忘记了那段记忆的霆阆来说,他当真觉得没什么差别。 他怎么换也都还是那个整天混吃等死的咸鱼,无非是换了个鱼塘罢了。 霆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将山葵扶了起来,“好了,别提那些伤心事了,我现在活机灵了,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的,放心吧。” 这话说出来霆阆自己都不信,他若是那种不肯吃亏不肯受委屈的性子就好了,那哪里能来这么多的事情。 “那阆阆,你会跟我回无情崖吗。”山葵这一次问得小心翼翼。 霆阆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大抵是不回去了吧。” “为什么啊,你一点都不想无情崖吗。” “想啊,我当然想,”霆阆突然将语速放得很慢,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保护着什么珍宝一般,“可是我想的是无情崖的那些人,我想的是卖包子的王大娘,做糖葫芦的杨大叔,我想的是那段在无情崖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他们都不在无情崖了,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思念的是无情崖的人,而非无情崖这个地方,比起回无情崖来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我这次要办的事情,也是为了当初我们在无情崖上的那些人。” 山葵似乎也是被霆阆的话触动,“阆阆,你说,你要办什么事情,我肯定跟你一起。” 天色暗了,霆阆看向门外,门外有莹莹飞虫,有飒踏的落叶。 “灵珠。” “灵珠?” “嗯。” 霆阆说完,山葵立马跪在了他的面前。 “阆阆,不,君上,山葵求求你,我们还是回无情崖吧,只要我们回了无情崖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山葵旁的什么事情都行,能不能就这件事情,阆阆你答应山葵,别去好不好。” 霆阆来不及反应,但是也从山葵那严肃的神色和称呼中明白了,山葵现在是认真的。 “你这是怎么了。” “阆阆,我们别再管灵珠的事情了好不好,真的不要了,我们真的不要灵珠了,我只想让阆阆回无情崖,别的什么东西我们无情崖都不想要了,还有那个,楼上那个,叶渐尘,阆阆你喜欢也把他带回去,阆阆你怎么样都行,就是别去掺和灵珠的事情了,好不好。” “……不是这个的问题。” 山葵带着哭腔,眼泪将他的胭脂都弄花了,她本是个爱漂亮的姑娘,也是爱笑的。面前这样的山葵,霆阆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他独身一人去玄鉴宗赴死,离开无情崖的时候。 山葵一直很轴,现在也不例外,霆阆这么也拉不起来她,只能也跪在她的面前,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 “山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些事情总比好好活着要重要得多。” “老爷子,我,还有无情崖那么多的人都是为了灵珠而死,我不能让他们白死你知道吗。” 第43章 不知道写啥了…… 在西红柿蛋汤大大的笔下, 所有一切有关于灵珠的设定都被一笔带过。 只说灵珠是这世上灵气的汇聚,有灵珠的地方,万物繁茂, 生生不息。 寥寥几笔,就将灵珠的设定描述完了。这对于一本吃饭都要将人物动作水上十章的x点男频文来说, 极其的不正常,要知道,在书中,几方势力最大的矛盾就是来自于对灵珠的争夺。 一般这种等级的宝物, 前生今世起源变革, 那都得交代的清清楚楚。然而到全文完结,读者们居然都还不知道这个被抢了几千章的破珠子长个什么模样。 在霆阆还没穿书的时候,论坛就有不少的读者吐槽, 说作者写到最后是不是写嗨了, 把灵珠真这一茬给忘了, 甚至还有读者闹到微博, 死活要让西红柿蛋汤大大补个番外。 所以在霆阆一开始穿到原书中的时候, 就对灵珠格外地感兴趣,作为《玄鉴之主》的忠实读者, 他自然也是想弄明白灵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神奇的存在。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触到灵珠。 玄鉴宗为灵界第一大派,素来有守卫灵珠之职, 由每一任宗主亲自看管, 其余门派仅仅只有协理的权力。 霆阆虽为宗主爱徒,但在玄鉴宗的五百多年间, 却也未曾见过传说中的灵珠, 只是听醉酒的师尊偶然间提起,灵珠一直被他安放在缥缈峰的山脉之下。 等到霆阆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灵珠, 那是去了无情崖之后的事情了。 对,无情崖也有一颗灵珠。 原书中从未提到过的设定,当霆阆知道这世上竟有两颗灵珠的时候,也是吃惊了许久。 不过霆阆已经习惯了自己经历的一切与书中存在偏差。 因为自从他来到这本书里,就没有遇到过几件与书中一模一样的事儿来,这大概是和他的性格有关系,毕竟他不是原书中白切黑的善妒大师兄,而是一只背上都能晒出盐粒来的咸鱼。 但是上本书中存在着一个能帮霆阆解决一切bug的天道,无论霆阆能把情节歪成什么模样,天道总有各种办法,将一切引到该走的道路上。 不过旁的事情最多也是走向不同,而有关灵珠的事情独独是个例外,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在设定上就存在偏差的事情。 其实当霆阆与花不衍在牢狱里唠嗑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在上本书中的死被编排成一个什么模样。 原书中的霆阆,就是盗走了玄鉴宗的灵珠,才修为大增成为一代祸世魔头的。 就算霆阆所经历的一切和原书相差甚远,果然最终都逃不脱走向既定的结局,这背后存在天道无形的力量。 门外传来一声惊雷。 打断了霆阆的思绪。 春雷阵阵,大雨将至。 呼啸的风将地上的树枝与落叶吹起,门前阴森森的林荫小道更显恐怖。 然而那雷声雨声之中还有别的声音传来。 那是沉闷悠远的钟声。 钟声是从踏月阁的方向传来的,每一个门派的钟都不会随意敲响,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必然是小不了的。 霆阆有些放心不下一个人。 他虽然挺讨厌花不衍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厌烦他。 因为花不衍从骨子里就带着一副天生的浪荡味。 霆阆好歹是读过书的人,从小在红旗下长大,受的是伟大祖国的素质教育,黄赌毒不能沾的理念那都是刻在了基因里的。 所以花不衍这种人他是看不上的。 霆阆眼里,花不衍跟他上初中时候天天站在校门口晃悠的混混差不多。 不过讨厌花不衍和不希望花不衍出事是两码事。 他对花不衍唯一的好感大概是来源于他在书中的结局吧。 原书中辜楠黑化后卷土重来之后,灵界人心不齐,各方势力心怀鬼胎,不少人纷纷倒戈。 最终和辜楠战到最后的除了玄鉴宗外就只剩踏月阁了。 花阁主在叛乱之初就离世了,是花不衍在危难之中扛下了踏月阁阁主的担子,与辜楠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辜楠的剑下。 【花不衍死了。 这个从不被父亲看好的孩子,带着踏月阁的荣耀死在了他应该在的地方。 他身后的雪豹在斯鸣,月光为他的银铠上镀了一层霜。 战场上刀戟林立,黑烟滚滚。 绣着“花”字的大旗被溅上了血,折断倒在了他的面前,陷在了泥里。 他跪坐在地上,右手的袖子空荡荡的,左手正紧紧地握住胸前的那把剑。 就是这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双眼微眯着,看不清悲喜。 他总是这么一个人,你以为他在笑着,其实他在哭。 但是若哪一天他真的哭了,你又希望他一直笑着。 辜楠面无表情地走到花不衍的尸体之前,想要抽出自己的剑。 可是那把剑却纹丝不动。 面前的这人只剩一副残缺的躯壳,可是仍旧牢牢地牢牢地守护着自己身后的土地。 都说战士的心是铁血铸成的。 他们怒吼的时候,心中是铁水沸腾的温度。 多年之后,这片古战场没了昔日的模样。 荒土里会长出庄稼,也会长出花儿来,会有姑娘和小伙在这里骑马跑过。 他们会停下来,在花丛间遇见这世上最美的蝴蝶。】 原书虽说狗血暗黑通篇胡扯,且花了巨大的笔墨描写了花不衍和他周围那群小倌儿们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是看到花不衍结局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的打动。 平日里嘴上说着大道理的老头子们,敲着锣打着鼓地把魔头迎进家门,反倒是被他们整体唾弃的浪荡子,一身的骨头比他们要硬上许多。 这也是一霆阆不太相信青萝草事情跟踏月阁有关系的一个原因。 “铛——” “铛——” 钟声穿透云层,跨越山海。 林间的动物都驻足凝听。 这里还未出踏月阁的领地,他们都是昔日饱受踏月阁恩泽的生灵。 此刻都宛如朝圣的旅者。 八下。 花阁主,殒了- 从踏月阁离开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身后还传来了钟声。 花不衍躺在浩儿的背上,雨水拍打着他的脸,这雨下得大,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还有些疼。 出了踏月阁,浩儿和郁儿这姐弟俩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只管带着他向北拼命地跑。 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么一天。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竟然会这么平静。 他小时候在馆子里救过一个剑客。 救这个剑客的时候也是像今日这么一个雨夜,他打开后院的门,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倒在地上。 不远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他用尽了力气才将这个男子拉进了自己住的柴房。 然后第二天他用两个馒头,换来了剑客手上的剑。 可是剑客后悔了,就赖在柴房不走了。 接着剑客开始教花不衍一些剑术,他让花不衍喊他师父,可是花不衍从来不喊。 花不衍每天干活只能换来一个馒头,剑客来了之后,花不衍每天便要分他半个。 有时候剑客除了教他剑法,还会给他讲一些故事。 剑客是个杀手。 杀了很多人。 多到数不清。 在剑客的眼中,这世上没有对错,每个人都明码标价。 所以他结下了不少的仇家。 开始有人出高价来买他的性命。 剑客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甚至还会轻轻摸着他的头。 让人有片刻分不清,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恶人。 最后剑客还是死了。 仇家挨家挨户地搜,最终还是找到了馆子里。 剑客没有逃。 他说自己把剑卖了,就没有了逃的意义。 花不衍是看着剑客倒在别人刀下的。 刀划破皮肉,涌出滚烫的血来。 可是看着剑客死的时候,花不衍不知为何格外的平静。 只不过多年之后,偶尔醉酒的时候,仍能够想起剑客的模样来。 就像现在,他躺在浩儿的背上。 他能够感受到他身下的巨兽因为长途的奔袭而喘着粗气,他也能够感受到越骨笛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涌动。 他格外的平静。 因为悲伤是一种漫长而细腻的情感。他不会一下子涌现出来,他会交融在血水中,时时刻刻在身体里流淌。 浩儿突然停了脚步。 闪电在漆黑的夜空划过。 将面前的一切瞬间照得明亮。 有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花不衍看清了来者。 天空中又响起一道惊雷。 花不衍的声音有些低哑。 “竟然是你。” 吴管事低着头,雨水顺着鼻尖落下,脸上的刀疤在夜色下格外的瘆人。 他没有藏起掌心的匕首,也没有藏起眼神间的杀意。 “抱歉了少阁主,您不能从这里走。” 花不衍跳下了浩儿的背。 “该改个称呼了,吴老。” 第44章 吴管事。 两只巨大的雪豹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尖利的牙齿让人看着让人遍体生寒。 吴管事没有退让,而是默默地调整了下掌心里匕首。 匕首长不过手掌,但是一看就不是凡物。 花不衍将越骨笛在手中转了转, 问道:“吴老,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雨水将吴管事的衣衫打湿, 紧紧地帖在身上,勾勒出壮实的身体。他的肩膀很宽厚,像蓄势的猛兽。 吴管事没有言语,或许是不想多费口舌浪费时间。 花不衍最了解吴老, 就是因为了解, 才能一眼就认出,吴管事此刻是杀人的眼神。 “不想说?” “少阁主,你我都是明白人, 何必浪费时间。” 花不衍顺了顺浩儿的毛发, 似乎是在安抚这只浑身的毛都树立起来的大猫咪。 “你在我身边等了那么久, 也不差这几盏茶的功夫。”说完花不衍顿了顿, 将手上的越骨笛又转了转, 然后继续道:“而且我说了,你该改口了。” “托了你真正的主子的福, 可要替我好好地‘谢谢’他。” 花不衍将“谢谢”两个字咬得死死的,他明明在刻意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言语间还是不自主地流露出心底的情绪来, 说白了他也只是个一直在父亲庇佑下未见识过真正世界的孩子。 “闲月城此番出事,众宗门表面为追杀魔头, 实际上是为了我踏月阁而来, 这事策划的时间不短了吧。” 下着雨,花不衍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毒修最不喜欢这种天气。 下着雨, 迷药和虫蛊的作用就弱了一半。 “要瞒着我在闲月城策划这么大的一个局,不留一丝痕迹,首先得极受我信任,在城中任意行事不会让我怀疑,再一个修为不能低,又熟知我踏月阁的秘术……种种种种加在一起,确实整个踏月阁上下也找不出几人来。” “吴老啊,你跟了我多久了。”花不衍又提声问了一遍。 这一次,吴管事终于是回了话,“一百六十一年。” 花不衍点点头,“我来踏月阁也不过一百六十一年。” 从花不衍一来到踏月阁,吴老就跟在他的身边,他在踏月阁里呆了多久,吴老就跟在他身边多久。 花不衍用越骨笛敲了敲脑袋,微微笑了笑,“我当初……是怎么把你带回抚来着?” 吴管事没有说话,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当初你欠了他人一些银两,被人追杀,正巧被我遇上。” “是,是这样,当初你还说你有一个孩子,与我一般高,所以有时候我还会叫你吴叔。” “翻起这些旧账又有何意义。” 花不衍伸出舌头,尝了尝落在脸上的雨水。 还真是苦的。 “随便聊聊,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还是我做了些事情逼得你不得不背叛了踏月阁。”花不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但是却将笛子抓得紧。 从前的他用笑来遮掩真正的情绪,是怕有人看出他的自卑来,如今又用笑来装饰起那所剩无几的自尊。 “事情隔得太久,忘了。” 说完,吴管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越过两只雪豹,闪至花不衍的面前。 这种身法,绝非出自踏月阁。 花不衍御气向后一纵。 但是刀刃仍旧是在他的锁骨之下,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还好花不衍反应算快,伤口不深,仅仅伤及皮肉,未触要害。 花不衍拿手指朝伤口处一抹,殷红的血在指尖晕开,他将被血染红的手指又放进嘴里尝了尝。 果真,还是苦的。 两只雪豹朝着吴管事扑了过去。 吴管事仗着奇诡的身法在两只猛兽之中闪躲得游刃有余。 那把匕首虽然不长,但是极其的锋利,总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拨开皮肉伤及筋骨。 此刻浩儿的身上的毛发也染了血色。 “若不是今日,我还真不知道,吴老您的刀法,这般出神入化。” “铮——” 骨笛与短匕交接,发出声响。 短匕骨笛打断,错了几寸的方向,浩儿的前爪因此躲过一劫。 “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花不衍这句话是对浩儿说的。 “你这是蓬莱岛的身法。”这句话是对吴老说的。 “你是蓬莱岛的人。” 吴管事的动作因这两句话稍稍一僵。 花不衍说对了。 “这件事蓬莱岛是主谋?” “谁安插-你进来的,陆承渊?” “一开始你就是蓬莱岛的人?” 打斗之间弥散的灵气,将周围的树枝纷纷打落。 花不衍四周围绕着团团蝴蝶。 可是些纷飞的蝶,都在接触到吴管事的一瞬间化作青烟。 花不衍又唤出数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来,可是那刀刃仍旧没有犹豫冲他而来。 吴管事熟悉踏月阁的秘术。 这些幻术对他来说丝毫无用。 几个回合交下手来,花不衍已觉疲惫,他身上本就有伤,之前揽月楼时灵气已耗费大半,如今已然有些不济。 可是吴管事却未见颓态。 花不衍还借了这越骨笛的力量,也只堪堪能与吴管事打个平手,纵然有两只巨兽在他身后,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花不衍勾了勾嘴角,想要掩饰此刻的无措。 “陆岛主还真是看得起我,竟舍得将你这样的人物安插在我身边。” “少阁主还是少说些话吧,以免分神。” 花不衍一偏头,利刃又割去一撮长发。 “说了很多次了,该改口了,吴老。” 花不衍翻身至空中,吹响了越骨笛。 这是他第一次吹动这把骨笛。 悠远而沉闷的笛声响起,在树林之中回荡。 然后这树林似是活了一般。 雨水在空中凝住,树叶随笛声而动,纷纷朝着花不衍的方位交汇。 顺万物之灵,倚万物之势。 这才是踏月阁家法术的根本。 转瞬之间,花不衍脚下似已有风云卷动之势。 雨水,树叶,已纷纷化作利刃朝着吴管事的方向袭去。 这一招将吴管事击退半步。 吴管事将匕首左右调换。 刀刃齐齐向外。 虽然攻势较刚刚稍显收敛,但是利刃间凝聚的灵气却将花不衍的幻阵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吴管事突然睁开了眸子,对着花不衍说道:“如今改口了,花阁主。” 这句话说完之后,吴管事的招式放得更开,攻势也是更猛。 倒有几分之前的打斗是放水的意味。 这让花不衍有些应接不暇。 利刃在眼前扫过。 “吴老这可是真准备要我性命了。” 花不衍躲开了左手的利刃,可是转眼间吴管事右手中的短匕又至面前。 这一次花不衍躲闪不及。 郁儿和浩儿也未能反应。 眼见那匕首就要没入胸膛。 “叮——” 一块小小的石子,打在短刃之上。 就见得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豁口。 第45章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啧啧, 少阁主,你下次打架可要离远些打,你在这里打, 可就吵着我睡觉了。” 走身后的林子里走来一个人,这人骑着一只仙鹿, 款款走来,仿佛诗文中从琼宇下凡而来身姿奕奕的仙人。 只不过这仙人散着发且啃着梨。 这梨是在酒楼后院摘的新鲜冬梨,刚出门就啃上了,本想着路上吃, 可是谁知这些年山葵的长进全在腿上, 梨还未啃完就到了。 而这披头的散发,自然是山葵跑得太快风吹的。 本想出场的时候耍个帅,可气质偏偏被造型拖了后腿。 还好这些年老头子教他的功法没忘, 倒在气势上扳回一局。 吴管事看着刀刃上的豁口, 向后退了两步有些警惕地看着霆阆。 霆阆悠然自得地啃完了手上的梨, 随手扔在一旁, 捡了个树枝起来。 “少阁主啊少阁主, 我早早地跟你说了,那些老头子的话信不得, 这世上没有比他们还会骗人的人了。” 花不衍见霆阆来了,一时之间当真不知是喜是悲。 他觉着如今的自己实在太过狼狈, 着实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果然这些年在踏月阁什么也没学会, 只学会了些无用的自尊来。 想到此处又不由得一笑,可是又一个字说不出口, 笑中带着苦涩。 霆阆以手中树枝作剑。 一剑, 毁去吴管事手中双刃。 一剑,将吴管事击退数尺。 一剑, 吴管事胸前已鲜血淋淋。 吴管事不是霆阆的对手,只受了三剑,便已倒地支撑不起。 而霆阆手中,却仅仅只是树枝而已。 使的不是灵气,而是蚀骨的魔气。 霆阆刚想结果此人性命,却突然被花不衍拦下。 “等等。” 霆阆手下一滞。 “少阁主还有何事?” “我有话问他。” 花不衍缓缓走至吴管事的面前。 问地却还是那句,“吴老,你跟了我多久了?” 吴管事仍旧不想回答。 “要杀便杀,花阁主不必心软。” “你不愿说就罢了,当我从来不认识你,以后也别让我在瞧见你。” 花不衍笑了笑,起身便想离开,他始终是狠不下心来。 见这一幕,吴老总算是开口了。 “少主……阁主的救命之恩,吴某不敢忘,昔日吴某从蓬莱逃出,被人追杀千里,是阁主救下我,待我如亲眷,这些吴某都记在心里。” 吴管事说着说着大口的鲜血便涌了出来。 可是霆阆却觉着奇怪。 他出手,伤及的全是皮肉,可是看吴管事如今的样子,却分明是受了内伤。 他手下的轻重他自己明白,这绝不是他打出的伤。 “吴某万死不能……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吴某背信弃义,这般言语已是污了阁主耳朵,阁主还是不要再问了。” 而后,吴管事扶着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霆阆察觉出不对,立马问道:“他们喂你吃了什么东西。” 花不衍闻声回过头来,看见吴管事脸色发乌,眼角紫黑。 他忽而想起些什么,花家子弟体内都服有虫蛊,见吴管事的样子,应当是毒发了。 当花不衍去探脉之时,发现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 花不衍下意识地想要替吴管事解毒,可是吴管事却摇了摇头。 “阁主,不必了,毒已至肺腑,救不来了。” 果真。 花不衍用灵力细细探查,这毒已发作许久了。 吴管事是踏月阁门下的弟子,花不衍如今掌握越骨笛,他便是踏月阁的阁主。对自家的阁主下手,自然是会引得毒蛊发作。 只怕是从吴管事最开始动手起,这毒蛊就已经醒了。 这与霆阆上次中毒不同。 上一次霆阆毒性刚刚发作,叶渐尘就为他将体内的毒逼出,而如今吴管事体内的毒,毒发已久,毒性蔓延至四肢百骸,根深蒂固,藏于肺腑,无论如何都解不了了。 如今尚能言语,只怕是靠着灵力蛮蛮强撑。 可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刺客愚蠢到心甘情愿地吃下这种毒药来。 “阁主,吴某无能。” “你先别说话。”花不衍手中唤出几根银针来,抬手便准备为吴管事行针祛毒。 霆阆也是很快明白过来,只可惜他不擅长这些事情,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然而吴管事却抬手拦下了花不衍的动作。 “吴某在踏月阁呆了这么些年,这些解毒之法也都明白的,阁主不必试了。” 花不衍咬着牙问道:“谁做的!” 吴管事闭起了眼睛,“阁主不必问了,见您活着,这越骨笛也认了您,周围有他们姐弟二人跟随,我就放心了,不过,听我一句劝,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去追求今日的真相,那不是您能……” “够了。” 花不衍连使几针,想要把毒逼出来。 可是这毒太深,他用灵力玩命地逼都无济于事。 霆阆瞧见花不衍腰间那把不凡的笛子,再加上老阁主逝世的消息,稍加思索便大概推断出了他离开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但是他也不知能干些什么,只是觉着周围的大雨配上这样的事情太过凄凉。 于是他幻了把伞出来,替二人举着。 而后又觉着二人这样说话实在是在相互为难,便说道:“你跟了你们少主这样久,你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这样说莫非他就真的肯听,他就肯这样善罢甘休?” 不耍嘴皮子的霆阆,眼神竟是比谁都要严肃。 吴管事大概是被这句话说动了。 “是吴某无能……吴某早年间有一个孩子,家中遭事走散了,本以为他已命丧黄泉,却不料他非但没死反而已成了蓬莱弟子。” “……那姓陆的这些年以我孩儿性命做要挟,要我为他做事,一次是引得阁主买下原清迟,一次是在城中布下秘术。” “而这最后一次,便是今日,要我截杀阁主。” 正好三次,到今天,这毒正巧是要命的那次。 “我曾为蓬莱弟子,在蓬莱留下过命灯,若我今日活着,那我孩儿便无生路。” “我这等人,竟还能在世上留条血脉,算是福气了,今日死在这里,当真无甚怨的。” 吴管事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是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他要把话说完。 “一天后,城里的傀儡会完全成型,他们会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是再没了心智,闲月城不是第一个,在蓬莱……在蓬莱……傀儡……是为了……灵珠……” 霆阆的瞳孔瞬间放大。 吴管事没了声息。 花不衍也停了动作。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 打在霆阆自己用魔气幻成的那把伞上。 “咚咚咚。” 将气氛更拉入沉闷。 修士们讲究魂归天地,生前采天地灵气,死后也要回归到这天地之中。 大概就像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一般。 吴管事刚刚闭上眼睛,他的身体便散成了点点星光消逝在林间。 花不衍背对着霆阆,一只鹿,两只豹子,站了那么一会儿。 转过身来的时候,已是最初的神色。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一般。 郁儿化作了人形,窈窕的女子用手抚上花不衍的背。 “乖,别憋着。” 说完,花不衍吐出一口血雾来。 千般万般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郁儿将头埋了下去。 花不衍却反过来安慰起了她。 “好了,郁儿姐姐,没事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这里。 霆阆喊住他。 “我好不容易跑来一趟,你就一句话不跟我说,就准备走了吗。” 刚才那吴管事的话间,透露出来太多的事情。 陆承渊要吴管事一共做了三回事情,虫蛊毒发的次数也恰为三次。 就好似有人将一切算计得清清楚楚一般。 花不衍买下原清迟是被人安排好的,原清迟被送上玄鉴宗也是被安排好的。 就像是为专门为霆阆铺好了路。 霆阆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不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吴管事最后没说完的那句,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踏月城不是第一个……那么如今蓬莱是个什么模样,这一切又跟灵珠又和关系。 这就想张网一样,越来越复杂。也好像是个圆霆阆知道的越多,但是好像接触到的未知也越多一般。 他冥冥之中觉着,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串在一起,只不过是少了些东西。 可是花不衍并不想搭理霆阆,自顾自地走着。 霆阆有些无奈。 不过他倒是会安慰自己。 唉,叛逆期的少年一般都是爱什么事憋在心里藏着,都是爱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的。 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就比如叶渐尘小时候也爱憋着,如今长大了喝了酒都会撒娇了。 “那你准备去哪儿总说一声吧。” 山葵拿鹿角蹭了蹭霆阆的背,霆阆接着揉了揉山葵的脑袋。 两个人这是一个在说,不去了吧。 另一个在说,没事的。 不过像是花不衍被问到了,步子停住了,他大概自己都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 一开始是浩儿带着他走,如今他只是单纯地想走,不想让自己停下,不然那些情绪就该无处安放了。 “看在咱们当初还算是待过一个监牢的份上,你要不要听我说两句啊。” 第46章 你配不上我家大人(一) 叶渐尘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扫着他的脸, 胸口也闷闷的,像是块石头压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一团圆鼓鼓的毛球就从他的身上滚了下去。 天色已经暗了,他看不清那毛球是个什么模样, 却听得那毛球“哎呦”了一声。 他一挥袖子,屋内的烛火燃起。 发现那团毛球竟是只松鼠。 不止刚刚摔到地上那只, 叶渐尘的枕边还有一只。 地上那只刚刚从床上滚落,正抻着小爪子委屈巴巴地揉着腰。 “诶呦,摔死我了,你这人怎么这般粗鲁, 真是不心疼我这个老人家。” 枕边的那只毛色深一些, 正抱着坚果咔咔地啃着,倒是没空理叶渐尘。 那只号称老人家是松鼠转过身来,指着啃坚果的松鼠骂道:“好呀, 你这没良心的孙儿, 见你爷爷被人欺负了还不说句话。” 松鼠孙儿朝外边探了探脑袋, 说道:“这能有什么法子, 这可是那位大人的人。” 松鼠爷爷叉起了腰, 又朝着叶渐尘骂了起来,“我家大人风姿盖世, 怎么会有你这等粗鲁的朋友。” 叶渐尘听着自己竟被两只松鼠骂了“粗鲁”,勾了勾嘴角, 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指的是霆阆, 也都随了霆阆的性子,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准备从床上下来。 只是这酒的劲还没过去, 身形晃了一晃,无意间碰到了枕头, 弄撒了松鼠孙儿囤在上面的坚果。 这下可是又把松鼠孙儿惹恼了,两只小爪子抖着把散在床上的坚果扒拉到自己的脚边。 “你你你,你果真是个粗鲁的人!” 松鼠爷爷也是赞同,“就是,如此粗鲁,是如何配得上我家大人,真不知道山葵大人是怎么能同意这门亲事的。” 本来叶渐尘并不把这两只松鼠说得话放在心上,但是却突然听到个词来。 “亲事?” “什么?!你还不知道!” 松鼠爷爷被气得尾巴都要打卷儿了,但是觉得站在地上一直仰着头跟叶渐尘讲话格外的不舒坦,于是扒拉两下爬上了凳子。 结果发现站在凳子上竟还是要仰着头才能跟他讲话,于是又腾腾两下爬上了桌子。 摆出一副威武气势的模样来。 “山葵大人说了,你和我家大人的亲事她看着大人的面子上同意了,但是她也让我们转告你,她只是暂且同意了,你现在也就是勉强进入了考察期,至于最后行不行,还得看你的表现。” 还没等叶渐尘反应过来,在他喝醉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身后那只松鼠孙儿也冒了出来。 “而且啊,我们山葵大人还说了,虽然我家大人心肠又好人又体贴,但是到时候什么彩礼仪式啊婚宴啊,都得按着规矩来,一样都不能少。” 松鼠爷爷:“不过就你刚刚的那副模样,我看你这考察期大概是三天都撑不下去。” 松鼠孙儿抱着坚果附和道:“就是,山葵大人是不会把大人交到你的手上的,绝不可能。” 这爷孙儿俩,一唱一和地,如说相声一般,活活是把叶渐尘弄懵了。 叶渐尘再三确认了一番,自己如今可没在醉着,也大概不是在梦中。 那…… 那当真是在说他和师兄的事情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般突然,叫他一丝准备都没有。 毕竟这些事情,他做梦都不敢想。 他站起身来,手脚慌乱。 一般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 还没想好,手心倒先出了一层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无意间瞥见桌子上的铜镜,看见自己的头发因为刚刚醉酒而有些散乱。 于是当即使了个诀。 看了半晌又觉着衣裳不太顺眼,于是又捏了个诀,连褶皱都捋得平整,如新的一般。 可是又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隐隐中觉着师兄似乎嫌弃他许久没换衣裳,可是又想不起师兄是何时提起的。 无论怎的,叶渐尘又从储物戒里寻出来一身新衣裳。 一件窄袖的墨色锦衣,领口用细密的银线绣了卷云纹。 叶渐尘穿上后,竟还显出一股书卷气来。 那松鼠孙儿“啧啧”了两声,“换了套衣裳倒是像换了个人似的,现在看起来倒还算能接受,至少皮肉长相不错。就是气质不及我家大人万一。” 而松鼠爷爷在一旁叹了口气,“长相不错又怎么能行,找伴儿这种事情还是得看性格,皮相再好有什么用,大人旁的都好,怎么眼光这般肤浅,下次得让山葵大人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这爷孙俩虽然话里还是对叶渐尘千般不满,但是至少都对这身行头表示了肯定。 不久前还三剑破阵的玄鉴宗宗主,此刻像个傻孩子一般在铜镜面前认真地收拾自己。 叶渐尘面上虽不显,仍旧是摆着那张冷冰冰的脸,但是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冷静不下来了。 本来还准备好好想想,待会找霆阆应当说些什么,可是如今他是半分思考能力也无,就这么干干的站在镜子前面站了半天。 末了,叶渐尘总算是下定决心准备去找霆阆的时候,却被松鼠老头叫住了。 “诶,你干什么去。” 松鼠孙儿也是急着说道:“大人如今不在,山葵大人叫我们看好你,你可不能走。” “不在?” 叶渐尘皱了眉头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悦。 谁知,叶渐尘的眼神稍稍一凶,这两只松鼠立马就瘪了。 那松鼠老头往茶壶后躲了躲,“是啊,不在,你急什么急。” 转眼间,叶渐尘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在缥缈峰上的叶渐尘,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为什么不早说。” 听语气,叶渐尘是生气了。 叶渐尘这一生气,将松鼠老头当初骂他“粗鲁”的气势给吓得一点都没了,松鼠老头的牙都在打着哆嗦,指着孙儿骂道;“还不都是你,就知道吃吃吃,为什么不早说啊。” 松鼠孙儿也是被叶渐尘的模样吓着了,“这这这……这也不能赖我啊,你怎么不说啊。” “我我我是长辈,你怎么能跟你爷爷这样说话。” “那我还是个宝宝呢。”说完松鼠孙儿就抱着坚果往被子里钻。 叶渐尘只是有些急,并非是真的生气,更不想吓唬他们。 可谁知这俩怂了吧唧的松鼠能被吓出这幅模样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霆阆能养出来的性子。 只得缓了缓神色,问道:“往哪儿去了。” 两只松鼠异口同声:“南边儿。” 叶渐尘出了酒楼就一路朝南边儿去寻了。 叶渐尘走后,两只松鼠留在这屋子里,小眼瞪着大眼。 松鼠孙儿三下两下蹦到了桌上。 “不对啊,爷爷,山葵大人不是交代我们看好他,别让他跑了吗。” 松鼠老头:“他他他长得那么凶,你拦得住吗。” 松鼠孙儿:“可是就让他这么走了,山葵大人不会怪我们吧。” 松鼠老头摇摇头说道:“这等粗鲁又凶的人,最好走远一点,可配不上我们家大人。” “嗯,说的有理。”- 叶渐尘出了酒楼,一路向南边儿的林子里去了。 外面下了雨,泥土极为松软,路上还能见到一只麋鹿的脚印。 想来霆阆应当是与山葵一同离开的。 说来也是奇怪,这还算在冬日,不过山葵留下的脚印周围竟开始有枝娅破土而出,留下点点青痕。 这一路上的各种生灵也格外热闹。 春风未及,但是春意却猝不及防地撞了满怀。 向南走了没有多远,他便远远地瞧见了散着悠悠白光的仙鹿,霆阆坐在仙鹿上,姿势慵懒,衣袂翩翩,细雨轻打在他的身上却毫不在意,甚至这细雨在他的身边像是织了一层薄雾,更显得他缥缈出尘。 就像…… 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美极。 如果不是在霆阆周围还有那么两只碍眼的雪豹和一个更碍眼的人的话。 叶渐尘忽而又想起在酥合斋的事情来,那老鸨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当然是风月之事,当初踏月阁少阁主花不衍一座金山赎迟儿的风月往事啊。” 这个人是怎么又出现在霆阆身边的。 而且二人竟是在……聊天。 跟那个人有什么可聊的。 叶渐尘攀至林间高大的树上,敛了气息,悄悄地跟在一旁,想要听二人都在聊些什么- 霆阆费了半天的口舌,终于是将花不衍说动了,二人约定一同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毕竟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个帮手。 不过这事情急不来。 花不衍身上的伤不轻,得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并且小师弟还在酒楼里醉着呢,还得等他醒了一起打算。 于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两只豹子,一个人骑着鹿,慢悠悠地朝着酒楼的方向走去。 不过二人一路走着,气氛着实有些沉闷。 霆阆其实很能理解花不衍如今这份沉重的心情,不过也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需要有个人能把他从现在的情绪中带出来。 想着自己大他个几百岁,按照辈分,他与老阁主算是一辈的,花不衍按道理还得喊他一声叔,怎么着也算是个长辈。 如今花不衍举目无亲,这份责任似乎就落到了他这个长辈的身上。 于是主动地找花不衍说起了话。 “少阁主别闷着张脸了,与我多说说话如何。” 虽说踏月阁的事情和霆阆没有关系,但是众门派对踏月阁发难确实是由霆阆而起。 再一个,霆阆是个魔头,而是是一个曾经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因此,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即使他答应和霆阆一起查明真相,但是他现在都不愿与霆阆多说。 但是霆阆还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不愿说,那就听我说好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我还从没跟别人讲过,今儿破例讲给你听了。” 一旁隐匿在树上的叶渐尘捏紧了拳头。 “之前还在玄鉴宗的时候,经常下山历练,路过淮安城救过一个孩子。” “那孩子得罪了大户人家的少爷,那个少爷在街上轻薄一位姑娘,那孩子挺身而出,扰了少爷的好事。” 霆阆一边讲着,一边手一挥,周围树叶上的雨水就聚在了他的面前,接着幻化出了几个人形,随着霆阆的故事动了起来,像是在他面前演戏一样。 “那大户人家的少爷如何忍得,叫来了家丁就将孩子当街打了个半死,还好被我救下,捡了条命。” “后来我再去淮安城的时候,距上一次已过了七十年,我走在路上被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拦下,那老人家一眼就认出了我,而我花了很久才想起,面前这个老人竟是我当年救下的孩子。” “我仍旧是当初的模样,而昔日少年转眼垂垂老矣。” “老人家把我带到家中,留我吃了顿饭,认识了他的孙女。” “老人家的孙女嫁给了一个赌鬼,欠下了大笔的赌债,整日酗酒,对她又打又骂。” “我施了些法术,让她那个赌鬼丈夫淹死在了河里。后来还帮她还清了债务。” “等我再去淮安城的时候,我又遇见了那个孙女。” “那个时候孙女也已很老了,她开了家杂货铺,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而我当初救下的孩子已经离世很久很久了。” “但是我仍旧是当初第一次来到淮安城的模样。” 第47章 他配不上我家大人(二) 故事讲完, 霆阆面前由雨水塑成的小人又化成了点点水珠,散去了,所落之处, 有草木滋长。 花不衍刚刚听出些味道来,故事便戛然而止。 他问到:“后来呢。” 霆阆瞧见路旁有棵清热解毒的野草, 顺手就折下叼在嘴里,而后说道:“没了啊,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淮安城了。” 花不衍半斜着身子看着霆阆,说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讲故事讲得很差劲。” “不曾, 我一般只跟我的师弟师妹们讲,他们从来不敢嫌弃我。”霆阆坐在仙鹿上,手撑着脑袋嘿嘿一笑。 结果山葵突然歪了歪脑袋, 鹿角刻意地往霆阆身上蹭蹭。 霆阆马上反应过来, “对对, 还跟可爱的山葵讲过。” 接着一人一鹿就开始打闹了起来。 花不衍被这气氛影响, 显然较之前放松了许多, 转过身也摸了摸浩儿背上的毛。 “细细琢磨,故事倒也有几分意思。前辈大概是想让我明白这世事沧桑变幻难料, 身为修行之人应当控制自己,不该外物和情绪所影响。” 花不衍的话里生出了一股对霆阆的敬佩之意。 “前辈有心了, 不衍自当谨记。” 花不衍突然变得如此正经, 真如同对待长辈一般和霆阆说话,倒让霆阆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起来像是花不衍欠了他个人情似的。 最主要的是他本意只想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安慰这个少年, 不想让他活得那样累, 思考那么多那么沉重的道理。 于是霆阆随口扯了个理由来,教他不要这样认真。 “你这样理解嘛, 也是可以的,我其实是想说,难受没关系,撑过这些日子就好了,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回头,诶,发现事情也就那样。人生本来就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修行之人嘛,几十年不算什么。” 花不衍本还在想着霆阆的故事,想着自己的事情,听完霆阆这句话后,倒是一下子笑了出来。 “前辈还当真是……有意思啊。” 这一笑,让花不衍放下了不少的担子。 然而叶渐尘一路跟在霆阆的身后,越听这眉头是皱得越深。 其实他听得不很分明,不明白二人说着说着为何还笑了起来。 不过联系起之前种种,和霆阆有关的事情,总是明里暗里有花不衍的参与,再加上听闻老鸨说的那些话,实在是让他忍不住去想,莫非二人的关系当真如传闻中那样,有那么一段说不清的过往。 本来在酒楼里那两只松鼠的话,就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如今醋意上来了,更是让他往牛角尖里钻。 看着花不衍那副模样,叶渐尘是越看越不顺眼,他甚至觉着霆阆周围是围了三只豹子。 豺狼之心,昭然若揭。 就在叶渐尘忍不住提着剑准备去好好“问”清楚的时候,忽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花不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起霆阆。 “前辈之前说喜欢跟师弟和师妹们讲故事,我记得玄鉴宗的叶宗主,应该是前辈的师弟吧。” 霆阆“嗯”了一声,然后丢掉了嘴里的草,在路边折了棵新的,叼在嘴里。 这草的味道极好,酸酸甜甜的。 “是啊。” 花不衍又问:“那我还挺想知道,威震四海的叶宗主年少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霆阆砸吧砸吧嘴儿,“你问他干什么。” “玄鉴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主,公认的万年不出的天才,我自然想多知道一些,看看我离天下第一究竟还差了多远。” 叶渐尘不由得拉进了些与他们二人的距离。 他也想知道,霆阆口中的他是什么样的人。 霆阆琢磨了半天,说道:“我说不上来。” 花不衍愈发好奇了,“我听说前辈还在玄鉴宗时,与叶宗主的关系极为亲密啊。” “亲密吗”霆阆想了想从前的事情,觉得自己从前待叶渐尘确实算不上差,顶多就是变着花样拆散他的桃花而已,可是也谈不上“亲密”二字。 不过又想起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指不定自己忘记的那些事情里,当真有那么几件不能见人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霆阆捂了捂自己的额头。 唉,造孽。 “前辈这是何意啊?莫非其中暗含隐秘?” 师兄弟的关系若有隐秘,那可是多么引人遐想。 霆阆佯装没事,说道:“没有,可能是越熟悉越描述不出来吧。” 花不衍:“那听说叶宗主年轻时候痴迷练剑不分昼夜寒暑,曾三年不下试剑台一步,这事当真?” “噢!这事我知道。”霆阆拍了拍膝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有这事,可不止他一个,我也在呢,我记得当时我们俩摔破了师尊藏起来的杏花村的酒,然后就被罚去试剑台面壁三年不许下来。” “不过也不算很苦,我们在试剑台旁边搭了个茅草屋子,偷懒的时候就躲在屋子里睡觉,饿的时候偷偷跑去山下的食堂偷烧鸡吃。” 说完霆阆还不忘补一句,“日子过得可舒坦了,比被师尊盯着练剑舒坦多了。” 郁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尾巴一甩,不小心扫断了路旁的一颗树。 大树轰然倒下。 山葵觉着极为丢人,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可谁知太过匆忙打了滑。 踉跄间,霆阆扶紧了山葵的角,说道:“这怎么了,日子过得着实很舒坦啊。” 躲在一旁的叶渐尘抠掉了一层树皮。 花不衍示意郁儿收住笑,接着问道:“我还曾听闻叶宗主修为未至元婴就击败了当时的隐世的天下第一剑修巫山剑,此事可当真?” “巫山剑这名号好生耳熟啊。”霆阆将这名字念叨了一会儿,“等等让我想想,好像还真有这个人。”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秃顶了的老道吧,他是因为早年间四处留情,桃花债欠了是一堆又一堆,据说还有个女子为他生了个孩子,不过那女子恨他薄情,叫他还未来得及见上自己孩子一面,就带着孩子走了。” “他听说了玄鉴宗出了个天才剑修,非说是自己的孩子,说什么若不是他的孩儿,如何能在剑道上有如此修为,要死要活地非要拉着叶渐尘跟他滴血认亲。” 花不衍忙问:“那叶宗主可是他的孩子?” “当然不是了。”霆阆想了想那个道人秃得油光锃亮的脑门,想了想叶渐尘,说道:“叶渐尘应当不脱发。” “那道人还有趣得很,知道叶渐尘不是他孩儿之后,心灰意冷,决定不修道了,准备下山找个婆娘好好过日子,早日再生个大胖小子,这才到处宣扬他输给了叶渐尘,羞愧难当,从此再不使剑。” 郁儿这次极力想忍住,可是着实是忍不住,尾巴一甩,路旁又有两棵树木倒地。 山葵这次相当淡定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躲在暗处的叶渐尘,脸色一黑。 花不衍却突然间仰头大笑起来,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说他是在笑叶渐尘的趣事吧,又不像。 不过他这人,一直就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原来这背后是这样的故事。” 笑完又将头埋了下去,带着几分沮丧。 “大概因他是叶宗主,所以才有这等的传奇故事罢,也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有这种‘传奇’。” “就我如今这般名声来看倒是真有几分难度。” “不过前辈还没说,叶宗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霆阆挠挠头,“干嘛非得问这个呢,大概就是……” 其实霆阆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就是“冰棒”。 谁叫叶渐尘天天就板着一张脸。 但是他突然想起叶渐尘喝醉了被他骗“喵”叫的样子。 那大概是一只不会撒娇的高傲的猫。 但是又想起叶渐尘欺负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来。 那大概是龇着牙的狼狗。 本来霆阆还真的认认真真地在思考着,究竟该怎么来形容。 可是越想越觉着这些样子有问题。 最后似乎在跟自己较劲一般地说道:“有什么好问的,我是他师兄,那他在我眼里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儿吗。” 霆阆这话说完,一行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课树,瞬间就结满了霜。 出了林子,就能看见酒楼了。 走得近了,霆阆还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师弟醒了没有。 更不知道,师弟还记不记得自己喝醉时候干的事情。 可是还没进门,就有两只圆滚滚的东西跑出来了。 QZ 那两只圆滚滚的团子跑近了,山葵立马就把霆阆撂在了地上。 屁股着地,有些疼。 山葵化成了人形,掸了掸袖子,叉着腰问道:“你们俩怎么跑出来了,我不是让你们看着叶渐尘的吗!” 松鼠老头委屈极了,“山葵大人啊,你有所不知,那厮极其粗鲁凶悍,对我等是又打又骂,他他他,完全就配不上咱家大人啊,你可不能把咱家大人交到他手上啊。” 松鼠孙儿也是凑了过来,“是啊是啊,山葵大人,那厮还抢了我的见过,何其凶恶!” 霆阆本还在揉着屁股,结果听到这两句话差点是没笑岔气。 粗鲁!凶恶!抢坚果! 哇,好你个叶渐尘!干了些什么事情出来。 山葵倒是急了,“你们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人呢!” 松鼠孙儿往松鼠老头背后一躲,松鼠老头其实也想往后面窜,可惜是硬生生地被松鼠孙儿推了出来。 只得往前去扒住了山葵的鞋。 “呜呜呜山葵大人啊,我等没看住让那厮跑了啊。” 霆阆忍住笑,问道:“往哪儿跑了。” 松鼠老头往霆阆他们回来的方向一指。 “往那儿……啊啊啊他他回来了。” 说完就抱着山葵的腿往上窜。 霆阆顺着松鼠老头手指的方向回过头,就见到叶渐尘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的身后。 好嘛。 霆阆现在确认。 叶渐尘记不记得醉酒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但是刚刚一路上他们讲得话肯定是被听了去了。 第48章 你看我这画儿 霆阆很明显感觉到叶渐尘生气了。 和师弟少说也生活了几百年了, 像生这么大的气还是少见。 但是霆阆也很明显地感觉出来,这气似乎不是朝他来的。 果然叶渐尘看了霆阆一会儿之后,提剑却是冲着花不衍去的。 花不衍反应甚快, 退后两步躲开了这一剑。 花不衍以为叶渐尘大概还是在记恨谋杀一事,于是解释道:“叶宗主大概是误会了, 我此行前来并无恶意。” 叶渐尘应道:“是吗,我对少阁主也并无恶意。” 话虽这样说,但是叶渐尘的剑气却更为逼人。 花不衍身上有伤,应付得有些吃力。 他本就不是叶渐尘的对手, 上次刺杀事先准备良久都不能伤及叶渐尘分毫, 更何况现在。 “叶宗主这是何意啊。” 叶渐尘目光如剑。 “让你看看你和天下第一之间差了多远。” 霆阆在一旁看懵了。 原来叶渐尘这是记仇,不,不对, 这应当说是吃醋了, 不过吃醋也不算恰当, 这应当是争风吃醋不成后恼羞成怒。 以前真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弟居然有这么多的小情绪。 与印象中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 现在这个更鲜活。 不过一直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花不衍的状态确实很糟。 “好了不闹了。” 隔了这么许久, 霆阆劝人的法子还是跟从前哄小孩儿的法子一样。 不过确实很受用。 叶渐尘立马收了剑。 不过收剑前刻意划开了花不衍的衣襟。 霆阆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一旁的山葵倒是看见了, 冲着叶渐尘翻了个白眼。 在他们妖精界,这种行为一般是争夺领地争夺配偶权的时候才会有的。 夜深之后, 霆阆在屋里起了个炭火。 郁儿和浩儿再怎么样本性也还是个动物, 和山葵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接着山葵竟还自告奋勇地带着他们去不远处的湖边去了。 屋内的炉火旁只留下他们三人。 在讲完踏月阁发生的事情之后,三人围坐在炭火旁, 非常默契地相互间保持着沉默。 气氛极其的微妙且尴尬。 最后还是霆阆的红薯都快烤糊了, 闻着糊味了,才缓过神来, 他们三人已在这屋中坐了几个时辰了。 看着黑黑的红薯,霆阆已然没有了吃的欲望,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行了,干坐着算什么事儿啊,都歇着吧,尤其是少阁主,你的伤怕是得好好养着,一日两日好不了的。” 然而这句话说完,三人却是谁也没动。 犹豫了半晌,花不衍说道:“明天我回一趟闲月城。” “嗯。” 霆阆并无意见,他本身也是这样想的。 吴管事最后说的那些话在刚刚一遍遍地在他的脑子里倒来倒去,就是想找出些线索来。 但是霆阆却偷偷地打量了一番叶渐尘的反应。 叶渐尘神色平淡,向火盆里添了把柴- 夜晚,霆阆一个人悄悄地敲了敲花不衍的房门。 果然,花不衍还未睡。 门一开从屋子里传来一股很浓的药味,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桌上摆着越骨笛。 花不衍见霆阆来找他,有几分惊讶,倚着门框,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说话带着几分熟悉的调调,“前辈半夜来房中寻我,很容易让晚辈误会的。” “最主要,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晚辈可真是斗不过你身边的那一位,这点自知之明晚辈还是有的。” 霆阆笑了笑。 花不衍还有心思跟他说玩笑话,想来状态是渐渐好转了。 虽然闭着眼睛都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在刻意掩饰,不过这总好过一直消沉。 霆阆明白,花不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更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前辈指教,不衍听着就是。” “明天去闲月城里,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最好避着我还有叶渐尘去做。” 这话说得奇怪。 “前辈这话的意思……”花不衍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前辈这是……信不过叶宗主?” “不光是我,你也信不过不是吗。” 刚刚在楼下三人围坐在炭火旁的,花不衍讲述一路发生的事情之时,什么都说得清楚,唯独隐去了吴管事话中的“灵珠”二字。 事关灵珠,而叶渐尘此前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灵珠的人,这事情绝对不可能跟他一点关系也无。 花不衍或许相信霆阆,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完全相信叶渐尘。 不过这话从霆阆的口中说出,倒真出乎了花不衍的预料。 “我还以为,叶宗主和前辈之间……” “不是你想的那般,不过也不是你想的那般。” 霆阆这两个“那般”的语气不同。 这意思在说,霆阆与叶渐尘之间并不是花不衍想象的那种关系,但是也并不是相互猜忌相互提防。 “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前辈会找叶宗主问个清楚。” 的确,正如叶渐尘一直回避着和霆阆的过往一样,霆阆也一直回避着所有有关于灵珠的事情。 他同叶渐尘讲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却没有一件是在“那件事”之后的。 “有些事情,我问,他一定会告诉我,但是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答案。” 花不衍借着些许的烛光仔细地打量着霆阆的那张脸,霆阆天生眼角就带着笑,暧昧的暖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那种感觉,让花不衍有些看不透。 “前辈说的这话,不衍有些不太明白。” “没什么不明白的,关于灵珠的一切事情我都不会去问他,或许我查到一半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看到的那样,我就不查了,随便找一个什么别人不能找到我的地方,种种田养些什么猫啊狗啊,一被子安安分分再也不折腾。” 霆阆丢下这句话就走了,他怕自己说多了,自己也绕不回来。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之前还在跟山葵说,他绝不能辜负无情崖的人,如今又说自己或许坚持不下去。 这话听起来自己都觉得恨。 恨自己摇摆。 恨自己患得患失。 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坚定的人。 他想把将一切查得清楚明白。 他想要曾今欺他辱他的人,都尝尝那被人欺辱的滋味。 他想让那些曾经负他的人,都尝尝那被人排斥的滋味。 可是他又害怕,他顺着这条线走啊爬啊,折腾的浑身都是伤,终于拽到了这条线的这一头,可是一抬头却发现,拽着这一头的人,居然是叶渐尘。 那他可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或许明日又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呢。 又或许,明日他就把一切都想起来,也就不再有这些烦恼了。 当年霆阆并没有盗走灵珠。 这世上有两颗灵珠,一颗在玄鉴宗,一颗在无情崖。 可是从某一天开始,玄鉴宗的那颗灵珠蕴含的灵力却在日益衰退。 灵珠乃洞天仙府的立根之本,没有灵珠,灵界千万座灵山就会在一夜之间化为荒芜。 终于在某一日,灵界的修士们踏上了极北的土地- 这世上就是有事情这样的巧,他霆阆纠结摇摆的时候,叶渐尘同他遇见的是一样的事情。 入定时心绪不宁极易走火入魔,所以今晚叶渐尘一直躺在床上。 霆阆没有问起多年前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再提。 世上的感情本不应该存在隐瞒与欺骗。 他知道,只要他把所有的事情告诉霆阆,无论怎样,霆阆都还会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是有些事情总会在暗处生下根来。 他会说,但不是现在- 玄鉴宗内。 风吹开了窗户,一只箱子瞬间出现在了顾秋允的桌上。 顾秋允没有抬头,甚至手下的动作也为停下。 “你又放肆了,星儿。” “这是陆岛主送来的,陆岛主问,他的夫人何时能醒过来。” “我说了,这件事急不得。” 星儿从暗处中走出,将刚刚被风吹开的窗户轻轻合上。 “属下是这般打发他的。” “还有别的事情么。” “有,闲月城清理干净了,可是姓花的那个私生子的命灯却没有灭。” 顾秋允拿笔的手顿了一下。 “那个……我记得,是叫花不衍吧。” “是。” “不必理睬,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小毛孩罢了,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倒是宗主那边到现在也没寻到一点消息吗。” “没,属下能力有限,打探不到宗主的一丝踪迹。” 顾秋允挥挥手,“算了,最该担忧的不是他,不过话说回来,宗主这位置可不好当,他一个人一抗就是几百年,当真是不容易了。” 说完顾秋允收起了笔。 在他的面前是一副画,画上的是一个青衣男子,男子持剑临风,风姿斐然,倜傥风流。 “你看我这画儿,还好看吗?” “属下看不懂。”星儿的回复很平淡。 “霆阆啊霆阆,这么久不见你我是真的想你了。”顾秋允这话是对着画中人说的。 可是还未等那画上的笔墨全干,顾秋允又将画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星儿躬身问道:“主子这些年一直喜欢画画,可是为何每画一幅,都要烧掉,一幅都不留下来。” 星儿顿了顿,又道:“如今宗主可不在山上。” 顾秋允勾了勾嘴角,“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着,画得不好看,或者说没那一张好看。” “可是属下却瞧着,都差不多。” 顾秋允寻了张新的纸出来,在砚台中添了水。 “你自己刚刚都说了,你看不懂,这世上也就只有他能看懂我的画了。” 星儿毕恭毕敬。 “那是属下多嘴了。” “在这世上不被理解无人关怀是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越是这样就越是能烘托出有个知心人儿的好处来。” 星儿知道顾秋允这又是自个跟自个说话了,于是便没有再说话。 末了,顾秋允叹了口气,说道:“让陆岛主有些准备吧,时间不多了,不要出岔子。” “是。” 第49章 糖葫芦 清晨起了场大雾。 林间茫茫的一片看不大清, 从酒楼门前远眺,崇山只剩笔下藏青的一抹。 霆阆走之前申了个懒腰,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儿, 说道:“今儿这天倒是好,暖和, 怕是这个冬天要过去了。” 花不衍立在一旁,“前辈倒是有兴致。” “春天嘛,谁不喜欢春天,有花有草有山有树。” 然而霆阆说完就瞧见了叶渐尘走了出来。 倒也是, 叶渐尘不喜欢春天, 他喜欢雪,雪跟他的性子最像,冷冰冰的。若不是把雪一点点拂去, 谁也不知道, 那雪的下面会藏着些什么。 雪的下面可能是秋日藏下的果子, 也可能是杀人的刀, 又或许雪的下面还是雪。 “少阁主喜欢什么花儿?” 花不衍想也没想就答道:“木芙蓉。” 霆阆觉着有趣, “为何是木芙蓉。” 花不衍指了指一旁的芙蓉树说道:“看到了,就随口一说, 也没别的理由。” 看起来花不衍心思在别的地方,着急上路, 并不想在这里与霆阆闲聊。 可是霆阆似乎是对这个话题格外的有兴趣, 又去问叶渐尘。 “师弟呢,最喜欢什么花儿。” 不过问完又觉着这话有些多余。 “不必回答了, 我知道了, 师弟肯定是喜欢梅花。” 叶渐尘的身上就有一股淡淡的裹挟着风雪气息的梅花香味,若不是对梅花格外的偏爱, 又怎么能在身上沾染上那般浓郁的香味。 可是叶渐尘却喃喃道:“不是梅花,是桃花。” 花不衍先插了嘴,“桃花,没想到叶宗主这般人物,竟喜欢这样烂漫的花儿来。” “我喜欢什么,不必得到少阁主的允许吧。” 叶渐尘对花不衍的态度仍旧带着敌意。 “叶阁主不必如此针对在下吧。” 花不衍回身笑着看向叶渐尘,可是眼神却丝毫不客气。 这二人凑在一起,想安安稳稳一些确实有些困难。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嘛,我最喜欢的就是莲花,你看,这莲花吧有这么几个好处,长得好看不说,莲子还能吃,熬成粥能清火,不光莲子能吃,冬天了还能挖藕炖汤喝,多好。” 霆阆想要把话题岔开,然而二人之间的气氛仍旧剑拔弩张,紧张得很。 “其实向日葵也不错,瓜子炒炒吃可香了。” “叶宗主,我是曾经是想杀了你,可是我从未做过对不起灵界的事情,踏月阁开山立派这么些年,门下弟子数万,全靠这忠诚二字,背叛祖宗的事情,我干不来。” “忠诚,”叶渐尘轻笑一声,“说白了不过是靠毒药的狠毒手段罢了。” “叶宗主说我手段卑劣,我无话可说,毕竟您是灵界首尊,从来都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是么?” 叶渐尘侧过身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叶宗主怕是清楚得很,这些年叶宗主为何不肯透露出一丝有关灵珠的消息来。” “这个问题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好,轮不到我过问,那还有另一件事我要向叶宗主讨教,闲月城出事,为何偏偏不见玄鉴宗的人前来。” “你怀疑是我暗中谋划。” “我怎么敢怀疑叶宗主,”说完花不衍唤来了郁儿和浩儿,花不衍翻身攀上,“在下心急如焚,就不给叶宗主一路添堵了,先行一步。” 霆阆这才反应过来,花不衍这是故意和叶渐尘呛起来的。 等花不衍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霆阆才顺顺山葵头顶上的毛,缓缓朝林子里走去。 长长的路。 虫鸣窸窸窣窣。 再回闲月城,霆阆本以为会瞧见一座死城,谁知还未进城,就有十几辆精致的带有南海风情的马车缓缓驶入城内,倒数第三辆马车上,还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衣袂翩翩,正反弹琵琶,丝竹贯耳,还不热闹,城门前人人驻足围观。 霆阆看着眼前的景象,征了半刻。 “这是,怎么了。” 就过了一日。 一日前,鲜血流过长街,将整条护城河染成红色,在夕阳下,格外刺目。 然而仅过半日,闲月城却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恍惚间霆阆撞到了一个正在路边买菜的男子。 “诶,你这个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啊,往哪儿撞啊。” 霆阆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诶呦,这不是原公子嘛,”那男子瞧清了霆阆的面容,赔着笑脸说道:“是小的眼拙,是小的冲撞了原公子。” 霆阆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这买菜的男子,竟是大利赌馆里,那个接待的小厮。 这小厮,不是该一日前就死在了霆阆的面前,怎的今日还完完整整地站在了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霆阆不由得问出了声,虽说之前从吴管事的话中窥见些端倪,可是真正见到,却还是觉得有些震撼。 “小的这是在采购今日的菜,城门前的摊贩要比天桥边儿上的便宜两个铜板。” 站在霆阆身后的叶渐尘也是皱了眉头。 霆阆指着缓行的车队问道:“那这是……” “这个嘛……”小厮又朝霆阆使了使动作,“原公子,这个消息倒不是谁都能知道的,您看您,是不是……” 这人活得莫名奇妙的,可是这性子倒是没改。 霆阆掏出几颗从叶渐尘那框来的灵珠,放在小厮的掌心。 那小厮看见,眼睛都直了。 “爷,您大气!” “废话少说。” “这是打南边来的商队,来觐见城主的。不过可不是普通的商队,据说车队的随行就有几十名金丹修士,一般人根本进不了身,车上压得根本就不可能是凡物。” “城主?你们城主可是姓花啊?” 就听得那小厮“啧”了一声。 “我说公子啊,您来闲月城怎么也不多找人打听打听,像您这样,万一在城里头说错了话,被人听见了可要怎么办呐。我看在您今出手大方的份上,多给您说上一说。” “咱们这城主姓陆,那可是蓬莱仙岛陆岛主的亲弟弟,掌管这闲月城都几百年了,陆岛主祖上平了场大瘟,几代人又将这周围的妖物除了个干干净净,大兴商贸,这闲月城才成了中原最繁华的所在。” “几百年了?” “那可不,”小厮又左右望了望,见周围没人看向这边,压低了声音,对霆阆说道:“原公子,小弟再奉劝您一句,这城内管辖极严,若是说错了话,被旁的什么人听去,容易招至杀身之祸,所以可千万要小心慎言啊。” 霆阆听完躬了身准备行礼,“谢过兄台了。” 小厮不敢受这个礼,“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小子还指望着公子照顾小子生意呢。” 待小厮走远霆阆才叹了口气。 这闲月城虽是活了,可这城主怎么却换作了他人。 小厮所说的,是闲月城的历史没错,故事间却将踏月阁的故事安插在了他人身上。 这个所谓的蓬莱陆程渊的弟弟,霆阆听说过。 此人名叫陆程酬,数十年前,与合欢宗的大师姐结为道侣,可谁知没过几年,合欢宗的这位大师姐却不知怎么身陨道消了,为此,合欢宗还和蓬莱岛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自这件事之后,这个陆程酬就很少出岛了。 怎么如今出现在了这里。 叶渐尘望着高大的城墙,沉声道:“看起来过几日,我们得去趟蓬莱岛了。” 霆阆耸耸肩,“挺好,也不知蓬莱有没有清补凉。” 叶渐尘:“师兄所说的清补凉是何物,我怎么未曾听闻过。” “就是在椰奶中加入各种水果,红豆,芋圆一类做成的小吃。”霆阆说起吃的,兴趣就盛,“我啊,馋很久了。” “那现下我们去哪里,去找那姓陆的问个明白吗。” 霆阆一边朝着城里走着,一边头也不回的摆手,注意都被街道两边的商贩吸引了去。 “不急,陆岛主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把十几辆扯运进城,那可不得瞧瞧是什么东西嘛,等他们先进城了再说。” “诶,师弟,你敲这木马竟还会自己动起来,做得可真是巧妙。”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其实两人像这样闲聊的时候着实不多。 大多数的情况下,还都是霆阆一个人在那里叭叭叭。 说吃的,说玩的,见到什么新奇的都要说上两句。 霆阆忙着在那里看商贩摆出来的新鲜玩具,身旁走过一个卖糖葫芦的都未发现。 倒是叶渐尘突然将卖糖葫芦的商人拦下。 闲月城靠南,这里的人不喜食糖葫芦,再加上天气转暖,糖衣易化,更是少见有人卖。 “怎么客观,您要来根糖葫芦?” 叶渐尘也不与商贩多说,递过几腚银两,便结果了商贩手上整垛的糖来。 待到霆阆回过头来,就见叶渐尘皱着眉头,手中未拿剑,反倒是拿了个插满糖葫芦的草垛,糖葫芦上的糖衣化成了浆,淋在衣袖上。 霆阆一愣,“你这是” 叶渐尘看着直往下流糖浆的糖葫芦,抱怨了声,“这糖葫芦怎么这般……” 霆阆笑了笑,摘下一串儿来。 “今日天气暖,是这样的。” 糖衣一化,确实是少了些风味,不过还是甜滋滋的。 但是叶渐尘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霆阆打趣道:“你傻站着做什么,我可吃不了这样许多,你不是也最爱这零食么。” 叶渐尘一下子有些慌乱,“师兄是如何知道,我爱吃这个的。” 霆阆一拍脑袋。 这是他趁着叶渐尘醉酒时候问出来的。 可不能让叶渐尘知道他趁着叶渐尘喝醉,让他干出那些丢脸的事情,于是随口折了个幌子。 “我是你师兄,当然了解你,你想什么我不都清楚得很。” 叶渐尘有一种秘密被发现的无措感。 “其实我没吃过,不过凡是师兄最喜欢的,都是我最喜欢的。” 霆阆又是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这孩子竟比我还要会扯谎来,我又不怕你跟我抢吃的。” “你早上还说最喜欢的花儿是桃花儿呢,我可不喜欢桃花儿。” 叶渐尘垂了眼眸,勾了勾嘴角,也不解释。 第50章 害!我回来了 说起了桃花的事情, 叶渐尘就像是失了魂儿一般。 因为这世上最美的桃花都是开在沧浪涯下的,桃林绵延十里,似血一般红。 那天刚入三月, 正是桃花开得最旺的季节,花开灼灼, 可是沧浪涯高耸入云,涯上却还有未化的雪。 他站在涯上,风像刀子一般地割在脸上。 他本不怕疼。 可是那一天,他却觉得那风能往骨子里钻, 拿着太上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霆阆那一天穿着鲜艳的衣裳。 玄鉴宗的弟子们都喜爱素色的衣裳。其实玄鉴宗并没有对弟子服装的规定, 只是所有人都觉得,道法高深,遗世独立的仙人们就该是那个模样, 就像叶渐尘那样。 只有霆阆说过, 他不太喜欢玄鉴宗的衣裳, 所以那天他穿得鲜艳, 就和山下的桃花一样- 车队行得缓慢, 一路丝竹不绝,极为热闹, 好似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来了到了这城中一般。 二人跟在车队后, 入了城。 商车后有几队随行的侍女, 着各色襦裙,面容若花, 细腰如柳, 引得路边的男子们一阵阵的呼喊。 忽而一个以玉扇掩面的姑娘向霆阆投来了目光,虽然扇面遮住了女子的面容, 但是露出的眼睛却极为勾人,碧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动,好似要拉人进入奇妙的世界。 女子伸出手来,白皙的臂弯上的一串金饰“丁玲叮铃”的就开始响动起来。 霆阆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去接。 可是还未碰到,那姑娘就将手缩了回去,接着就笑了起来,掩面的羽扇,一颤一颤的,玉制的扇穗也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见公子相貌朗俊,可没想到和别的男人竟没半点分别。” 说完那碧色的眸子里又似有秋波荡漾。 霆阆尴尬地将举起的手,顺势摸了摸脑袋,还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在街上被漂亮的小姐姐撩了吗。 几千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谁知,姑娘见了霆阆渐渐泛红的双脸,又是一笑,发冠上的珠玉流苏碰撞。 “就说上一句话,公子怎的还害羞了。” 那姑娘说完便要朝霆阆走来。 虽然霆阆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他话本看过不少啊。 按照传统桥段,这个姑娘会走到一半假装摔倒,然后霆阆上前搀扶,姑娘顺势倒在霆阆的怀中,长裙曳地,乌发散开,两人视线相对,气氛逐渐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这还没有结束,周围的群众势必会围上前来,对这一番情景开始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而后,事情开始不得不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男子愧疚,姑娘娇羞。 一段佳话就此拉开序幕。 按照狗血剧情的尿性,他会和这个姑娘经历,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上你你又不爱我了的剧情,说不定还有什么我不爱你就是因我我太爱你云云的作精言论。 这可太符合这本书的风格了。 虽然霆阆对套路反应极快,但是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就见得那姑娘身形一歪,就要朝着霆阆的身上倚去,叶渐尘突然伸手拽住了那姑娘的胳膊,让姑娘在原地打了个圈儿。 衣摆晃动,如同一朵曼丽的花儿在面前盛放。 推搡间,姑娘移开了扇子,众人才发现这姑娘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精致得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才子佳人相遇的剧情被打扰了,姑娘的漂亮脸蛋上瞬间就带了几分怒意。 不过漂亮的姑娘生气的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她在撒娇。 还未等姑娘生气发话,叶渐尘先说到:“姑娘不必客气。” 姑娘被堵得没话可说,如今再去埋怨叶渐尘多管闲事,倒是显得她别有心思了。 不过这姑娘倒也直接,朝着霆阆盈盈一笑,“多谢两位公子搭救,小女子还不知要怎么谢才好。” 霆阆想回绝,可还没等他开口,叶渐尘又是抢在了前面。 “举手之劳,不必多谢。” 叶渐尘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可是脸色却不大好。 那股熟悉的冷冰冰的气息又一次席卷了霆阆的周围,让霆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般来说,情敌之间最为敏感。 这姑娘只看了叶渐尘一眼,便瞬间明了了。 “这位公子这样说,小女子可真就惶恐了。” 这句话一说,倒是让叶渐尘刚刚的话中多了几分苦苦相逼的意味,有几个本在一旁看热闹的路人,此刻注意力已移到了霆阆叶渐尘身上。 说来也奇怪,霆阆没出现之前,叶渐尘是玄鉴宗宗主,灵界第一人。但是自从霆阆出现了,叶渐尘的身上就开始依次背负了灵界叛徒,凶残的恶徒,现在又在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边缘来回试探。 这姑娘又拿起扇子掩住半张面容,朝着霆阆问道:“小女子小字月容,有幸请教公子姓名。” 既然姑娘家都已经问出了口,自然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就在霆阆正打算介绍自己的时候,叶渐尘将太上怀抱在胸前。 “这位是我家原少爷。” 月容脸上的笑容在看见太上之后顿了半刻,大抵也是发现了这把剑并非凡品,“原来是原公子,小女子愚笨,给公子添了这些许麻烦,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哪里哪里。”霆阆终于是找着了一个说话的机会。 月容看了霆阆一番,行了个礼,留下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可是临走之时,这脚下又是不稳。 故技重施。 虽然没什么新意,可倒是真的好用。 只是这一次仍旧是未能顺了月容的心意。 霆阆确实下意识上前搀扶,不过让一旁的路人抢了先。 “姑娘可小……”那路人的关心之词还未说完,月容瞧见这钓起的鱼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条,于是那细腰又是一扭,如花瓣一般的裙摆在原地打了个转,站住了。 回头掠过路人,朝着霆阆看了一眼,然后便走了。 车队一直缓缓地在行走在闲月城最中央的大街上,招惹着整座城的热闹,最终在一间酒楼前停下,便是当时霆阆听评书的那家。 此刻那说书的老头仍旧是坐在红木桌前,连拍惊堂木的姿势的没变。 只不过这一次说得是蓬莱岛岛主陆程渊带着门下弟子平顶蓬莱二十八仙岛的故事了。 霆阆找小二要了壶茶要了碟瓜子便在厅内坐下了,大堂内小厮们忙前忙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共有上百人,将这些人安置妥当且让贵客满意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下午换了四五次茶水,待到入夜,大堂内才算歇停下来。 正当二人听完小曲儿准备去后院打探打探的时候,月容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了霆阆的对面。 “原公子是喜欢这首曲子?” 南海特产的鲛纱有意无意的撩过霆阆的掌心。 鲛纱冰冰凉凉的,冷得霆阆打了个哆嗦,这个天气,面前的女子却穿得格外轻薄,再加上那不似人间的面容,这倒是让霆阆有几分恍惚,这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人。 霆阆数着叶渐尘出去买零嘴的时间还有些时候。 “是啊,这曲子确实不错。” 然而月容却笑了笑。 “我还当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料竟也是这样满嘴谎话的臭男人。” 霆阆还是第一次被安上这样名号。 “我如何就成了满嘴谎话的臭男人了。” “唱着曲子的工夫,公子朝二楼一共看了四次,若不是这曲子太难听,就是这二楼有些什么让公子格外放心不下的东西。” 霆阆立刻警觉起来。 看起来他倒是小瞧了面前的这个姑娘,原来这心思也不光只用在撩人心神上。 霆阆为说话,月容倒是把弄着玉扇。 “虽然月容自知容貌不佳,可是我坐在公子的面前,公子却第一反应确实向门口望去,这究竟是烦厌月容呢,还是,在等些什么人呢。” 还未等霆阆想好说辞,叶渐尘便从门口走了进来,捧着一盒映月斋的酥饼,嘴角还沾了点酥饼渣。 一进门便瞧见霆阆和之前在街上偶遇的女子坐在临窗的桌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之前吃下的醋还未消化完,这下一瓶新醋就又倒了出来,也不知怎的,这屋子里凭空就多出一股酸味出来。 霆阆瞧见叶渐尘回来了,下意识就将放在桌上的双手收了回去,宛如一个上课淘气被发现了的孩子,可是转而目光又被叶渐尘嘴边上的酥饼渣吸引了注意去。 这下两人的心里竟同时都生成了“好啊,背着我偷吃”这般的心态,只不过两个偷吃的意味不太一样罢了。 霆阆有些气恼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边,暗示着叶渐尘。 只不过这一指,倒是让叶渐尘会错了意思,环视着周围,虽然厅内不如下午那会儿热闹,不过还是坐着不少的客人,眸子里带着些别样的意味说道。 “在这里,不好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唱曲儿的男人 霆阆愣了半天才明白了叶渐尘这话里的意思, 蹭得一下子便羞红了脸。 一旁的月咯咯一笑。 这一笑倒是更让霆阆生出些无措的心情来。 “看来是月容打扰了二位了。” 叶渐尘望向月容那秋波流转的一双眼,便觉浑身不自在,顺手就将剑横在了面前, 一副“再多说一句便有你好果子吃的”的模样。 月容神情虽未改变,但是手指却微微一动, 似在盘算些什么。 末了,月容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看了霆阆一眼。 “还是不打扰公子,月容也有些累了。”月容起身要走,可是刚刚离开座位, 又转过身, 将折扇悄悄遮住口鼻,像是不想让旁人听见这话,“月容之前的话, 多半是同公子打趣, 公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不过……” 只见月容微微抬眸朝着二楼的方向望了望。 “不过若是公子要是对二楼的事情有兴趣, 月容还是劝公子一句,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少些感兴趣的为妙。” 说完就离开了。 霆阆听完这话发了会儿愣, 琢磨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月容已经没影了, 反倒是叶渐尘坐在了霆阆的面前。 叶渐尘看着霆阆渐渐回神,板着脸指着桌上的酥饼说道。 “吃。” 霆阆刚刚听了月容的话, 有些心神不宁, 随口答道:“不了,有些吃不下。” 可谁知, 叶渐尘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变阴沉下来,盯着那桌上的酥饼,周围的气氛有些凝重。 霆阆没意识到醋坛子再次被打翻,还非要往火上再添一把柴,说道:“你怎么了,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叶渐尘看着霆阆,明明满肚子的气,可偏偏不知道怎么撒,不知道朝谁撒,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后也就罢了。 话虽如此,但是话越是这样说,霆阆倒是越好奇,在这二楼里究竟有些什么。 暮色已深,客栈里开始清散闲散的客人,小二最后还上了壶好茶,说是今日客栈里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招待不了其他的顾客。 这倒是让霆阆愈发的好奇了。 了不得的大人物。 二人假装离开后,在临近的街道转了一转,便悄然回到了客栈中。 这件客栈后院极大,有一棵硕大的榕树,晚风吹拂,疏影横斜。 一踏入后院的门,霆阆便觉有些不对,刚刚还是好好的,如今却好似起了层雾气一般,笼罩在整座客栈,朦朦胧胧,让人凭空觉着喘不过气来。 论谁都能看出这客栈之中有着猫腻。 叶渐尘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里面有诈。” 叶渐尘顿了一顿,在犹豫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出口。 “可是……” “可是什么?” “布满阵法却毫无遮掩,就好似……就好似要故意引人寻来一般。” 就好似…… 一只潜伏在暗处的优秀的猎手,故意留下诱人的饵料,然后就开始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上钩,猎物被饵料吸引,以为自己有了饱腹的大餐,却不知在饵料背后是无法想象的危险。 “你别突然……说得我都开始害怕了。” 叶渐尘紧了紧手中的剑,“希望是我多想了。” 虽然这样说,可是二人谁也没有放下警惕。 客栈大厅中空空荡荡。 按道理说这么大的客栈,就算是没有客人,一般也会安排伙计在店中看守,而如今,别说是伙计,大厅中连烛火都未见一盏。 还未上二楼,这诡异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来。 他们本就是冒险回到踏月城,嘴上再怎么逞强,心里却总觉着有一个拨浪鼓呼啦啦地来回敲。 霆阆的左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来回抓着,忽然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掌心。 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霆阆离开挣脱了叶渐尘的右手。 可是慌乱见却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反而更是往叶渐尘身上靠去。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不怕,有我。” 本来客栈里安安静静,霆阆却觉着怎么一瞬间耳旁嗡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 二人仔细查看过一楼四处,除了没有无人看守安静得出奇以外,并没再发现别的异样了,于是便向楼上走去。 客栈很大,各种栈桥阁楼穿插于四个巨大的方形天井之中,各式灯盏屏风尽显华美,一眼便能辨认出是踏月阁特有的奢华审美,二楼的走廊很长很静,月色透过雕着兰花的窗打在地上,朦朦胧胧,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白日里,车队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歌舞声传遍城里的每一个地方,然而一入夜,这客栈中却一丝生气也无。 二人只知那车队里的人应当都宿在客栈二楼,可是霆阆上来后绕了两圈就发现事情没想的那样简单。 这客栈中的房门都做成一个模样,各种华美饰物穿插其中,走着走着便叫人迷了眼,分不清方向。 霆阆盯着其中一扇门入了迷,那门后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呼唤着他一般,看着看着便想要走上前去。 就在推开门的时候,叶渐尘拦在了他的面前。 “小心点,我来。” 还未等霆阆回过神来,叶渐尘便替他推开了面前的门。 和想象中的不同。 门后没有结界没有法阵。 可是那场景却让霆阆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房间华美干净,连桌垫都是用极为贵重的丝线绣制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房间中的一切摆件,茶具,花瓶,书画,规规矩矩的,说实在的,霆阆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微妙的感觉,就是觉得别扭。 仿佛这些摆件就待在本就属于他们的位置,一丝一毫都没有偏差。 但是这不是最让人难受的。 就在房中的丝帘后,站着六个人,姿势端庄却一动不动。 不对,霆阆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她们称做“人”,因为在她们的脸上,霆阆看不到半分活人的气息。 那是六个貌美的姑娘,身材曼妙,面容姣好,衣服也是一个比一个讲究,不过都是带着股蓬莱仙岛的味道,正如霆阆白日里见到的车队中的那样。 她们都紧闭着双眼,脸庞苍白,近乎是要变得透明一般。黑羽般的睫毛一根一根的,甚至都能数得清。还有她们的头发,每一根都极为妥帖。 美确实美,甚至可以说不似凡人,看见她们的容貌,只会让人联想起云端的仙女。 只不过,越看那种不似凡人的感觉越会强烈,最终会演变成一种诡异的恐惧。 “我们白日里看见的,全是这种东西吗。”叶渐尘也开始用“东西”来形容面前的这六个姑娘。 “这里只有六个,只怕是别的屋子里也全是这些东西。”霆阆觉着心里刺挠得很,掀了丝帘想像外走去,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了脚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断断续续的戏曲声从门外传来。 那声音细密绵长,若是不仔细听,还真的挺难分辨出曲调。 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再搭配上这诡异的曲调,霆阆瞬间就有了“自己穿越错了进入了恐怖小说”的想法。 叶渐尘听了半晌说道:“这曲子颇为耳熟。” “你居然听过小曲儿?”喝茶听戏这种只有富家公子才做的事情确实和叶渐尘的格调不太相搭。 “不太记得了,但是肯定听过。” 叶渐尘肯定不是泡在戏园子里的人,所以他若是听过,这曲子定然是有什么渊源,但是霆阆还是忍不住的多嘴打趣,“好哇好哇,你背着我都干了多少好事,最可恶的是居然还不叫上我。”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仔细想想,定能想到出处。” 和正经人打趣是霆阆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这个正经人还是叶渐尘。 本就是逗他好玩,怎么能够让他讲起道理来。 “不听不听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叶渐尘,这么多年你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这话听起来着实是像极了少女撒娇一般,只可惜若是让叶渐尘去领会霆阆这话里的意思,估计还得再过上个几千年。 一顿打趣,让本来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就连一旁诡异的“姑娘”现如今竟看上去也温和多了。 二人顺着那曲调摸了过去。 走得越近那曲调也就越听得清楚。 不过也能听得出来,这个唱曲儿的应当是个男人,故意拔高了声调捏起了嗓子,所以这曲子唱得并不算好听,不过能听得出来,这男子对曲子极为熟悉。曲子的曲词极为复杂,但是男人一口气唱下来却半分犹豫都没有。 听着唱词,霆阆倒也是听出来了这曲子的来历。 “这应该是蓬莱那边的小调,我没有听过,但是似乎是在哪里看见过这唱词。” 叶渐尘听完这话,似乎也是想起来了这曲子的来历。 “我想起来,那年在蓬莱门派大比,我听过。” “这样啊。” “那年门派大比……”叶渐尘迫不及待的解释起了是怎么听到这曲子的,可是霆阆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我记得这曲子唱得是对儿苦命的鸳鸯吧。” 一只鱼精修炼千年换得转世的机会,转化成人去寻找恩人,可不料那恩人却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曲子里满是恨与怨。 正说着,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从那影子上看,这人身着戏服,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的水袖向天上抛去。 看样子,这便是那唱曲的男人。 “砰——” 酒壶落地,碎了一地。 可是随着这声响,一把短刃突然破门而出。 第52章 白骨生肌,起死回生 二人即刻闪至一旁, 曲子戛然而止。 这匕首深深的嵌入进了墙壁之中。这是一把做功极为考究的匕首,把手上用极细的银丝镶着一朵生动的合欢花。 光影骤然移转,烛光透过破碎的纸窗将墙壁勾勒得斑斓。 随着水袖的影子抛起, 一声清脆声落地。 “我当是谁人胆子这般大,竟敢追了我八百多里, 一路追到这里来。” “莫说八百里,就算是千里万里,你也休想逃走,出了那蓬莱岛, 我看你如何猖狂。” 说话这人是名女子, 而且,听着声音,当是白日里劝他们不要上楼的月容。 “上次放过你, 全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 你难道真以为我是怕了你吗?” 唱曲的这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霆阆一直看不见这人的正脸。不过这人本来的声音却十分熟悉。 “呵, 姓陆的, 你还有脸提我姐姐。” 看样子,唱曲的这人便是蓬莱岛主陆承渊的亲弟弟, 陆承重。 唱曲的那人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只不过这笑里却夹杂着些霆阆体会不出的意味。 “你想杀我也好, 有别的目的也罢, 我并不想为难你,你莫要逼我。若是待会将你姐姐吵醒了, 我便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了。” “闭嘴!”月容的情绪比刚刚还要激烈, 房中又传来了打斗之声。不消三个回合,月容即败下阵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说了,我并不想为难于你,你现在速速离去,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姐姐病了,不愿看见你这般无理取闹。” 听了这话,月容突然之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呸,陆承重,还做着梦呢,一天天装出这副痴情的模样给谁看呢,我姐姐人呢” “啊?” “你这堂皇富丽的卧室之中哪里见得到我姐姐的影子,我姐姐三十年前不就死了吗?” “而亲手杀了她的,不就是你吗?” “够了。”陆承重厉声打断。 月容这话说完,周围的灵气陡然变化,气氛也逐渐变得扭曲且诡异。 静了半晌,陆承重又缓缓说道:“你闹够了没有,我就当你在说胡话,你最好立马离开这里。” “陆……”月容刚想开口说话,却立刻被陆承重制住。 “够了,我再说一遍,你姐姐睡着了,你不要吵醒她,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承重说完这话,房内安安静静,霆阆甚至能够听到窗外风撩动青草的声音。 然而月容却没有离开。 她开始在房内踱步,一边走一边轻哼起小调。 “我和姐姐自小结识,小时候就哼着这首歌,清晨要去城外采花,再趁着露水没干透,赶回城里卖出去。路上的泥多石头多,我们买不起新鞋,就只能光着脚跑,脚上常常全是伤口。姐姐舍不得看我受伤,她就把花都给我,然后背着我跑。” “后来有个仙人说,姐姐有灵根,是修仙的好苗子,要收姐姐做徒弟,可姐姐偏不。” “修仙啊,世人谁不想去,入了仙门,便不再是寻常人了。” “可是姐姐说什么也不肯丢下我,是啊,我若离了她,哪里能寻得到活路,后来,是姐姐求了那仙人十几日,最终也是把我也领回了合欢宗。” “可是正如那师父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是修仙的材料,样样都是同门里最差劲的。师父看不起我,同门也排挤我,可是每次受人欺负的时候,都是姐姐顶在了我前面。” “其实她并不是我亲姐姐,我不过是她有次讨饭从路边捡来的孤儿罢了,我怎配得上她这样待我。” “所以我早就立过誓言,无论她以后怎样待我,我永远都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哪怕是她要我的性命,要我全身的修为,我都会眼睛不眨地给她。” 月容踱着步,向里屋的方向走去。 “最初我也是被你骗了,以为姐姐跟着你会有好日子过。天下谁人会不知蓬莱仙山的盛名。” “可是我后来才知,你们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个工具罢了,从一开始,你们把她骗上合欢宗开始,在你们的眼里,她便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便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魔鬼杀了她,甚至是死了也不叫她安宁。” 说完,月容一改刚才的模样,猛然间推开里屋的门,而在那屋子里,竟摆着一口金色的棺材。 陆承重显然被激怒了,身上的戏服转瞬间换做了常服,再说话时已不再是刚刚的态度。 “你说够了没有,你又与我有多大的差别,一年来杀我两回,不是我的对手便开始如同疯子一般的撒泼。” “哈哈哈,撒泼,好哇,陆承重,你倒是睁眼看看你我究竟谁更疯。” “三十年了,我姐姐死了三十年了,你禁锢了我姐姐的魂灵在这副死去的皮囊里已经整整三十年了,就为了你的成仙之路,将我姐姐这样折磨。” “对,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我杀不了你,我现在能做的,便是同我姐姐一起离去。” 月容说罢,掌中便出现了火把。 “你要做什么!” “今天之后,你永远也不可能再靠近姐姐一步了。”说罢,房内火光闪烁。 陆承重想上前去,可是棺材周围早早地就被月容设下了结界。 “以半身修为为界,你疯了!” “我今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霆阆听到此处,心叫不好,想要推门进去。叶渐尘却拉住了他。 “你做什么去。” 霆阆:“救人啊,再不去,那姑娘真的要被活活烧死了。” 可是说完霆阆却犹豫了,“若是为她好,是不是该成全她。” 在月容眼里,能与她姐姐一起消失,或许是要比苟活于世更好的结局吧。 可是霆阆向屋内望了月容一眼。 她站在火光之中,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就好似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 “不对,事情有些不对。” 霆阆想起白天的事情。 月容是混在车队的侍女之中混进城的,若是早早的就计划好今日的一切,她理应越低调越好,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招惹霆阆。 纵使合欢宗的人大都追求本心所欲,但是月容的那些行为,确实不像一个一心赴死的人能做出来的。 再加上虽然月容口口声声地暗示霆阆这旅馆的二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叫霆阆夜间不要靠近,可是这偏偏却引得二人前来探访。 所以这些就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月容是故意引他们两人来此。 “我得帮她。” “她故意引我来这里,是在向我求救,师弟,我们得帮她。” 霆阆出现在屋子里的一瞬间,陆程聪也是反应过来。 回身喝到:“谁!” 陆承重没想到屋中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月容的结界还未打开,眼见大火就要向棺材蔓延,他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时刻。 “你们不要逼我!” 一股气浪在屋中荡开,陆承重的一头长发随着气流散开,最可怖的是,陆承重的脸色变得铁黑扭曲,已经快不似人的模样。 一道霸气的灵气朝着月容的方向砸去。 霆阆反应极快,借着气浪的力让那灵气在接触到结界的前一刻生生的改了道,朝着一旁砸去。 转眼间旁边的墙上便多了一个大窟窿。 “你们,你们都要,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寒清,你们离我的寒清远些。” 寒清便应该是月容姐姐的名字。 陆承重屡次想要突破月容的结界,却次次被霆阆拦下。 陆承重修为不低,然而他此刻却几近癫狂,空有蛮力却无章法,霆阆应对得还算从容。 “你是何人,为何拦我!” 霆阆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这些你无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若想靠近他半分,得先过我这关。”说罢霆阆又是轻易地躲开一击。 火势弥漫,可是那棺材的材质非同一般,霆阆只得继续拖延。 “疯子,疯子,你在帮着疯子一起,害我的寒清。” “寒清,我的寒清。” 陆承重的眼睛变得血红,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 “寒清!” 随着陆承重的一声怒吼,他的头发瞬间变成的白色,力量也随之更甚,不过也紧紧逼退了霆阆半步。 不过就在此刻,那结界中的火却突然渐渐减弱直至熄灭…… 火海之中的月容愣住了,霆阆也愣住了。 最激动的莫过于陆承重,他刚想推开霆阆走上前去,下一刻却被一道剑气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做出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叶渐尘。 “师弟,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叶渐尘面色有些凝重,他走到霆阆身边,在霆阆的耳边悄声说道:“师兄,相信我。”而后慢慢走到月容的身边。 叶渐尘轻轻推开棺材。 月容下意识想要拦下他,可是拦不住。 霆阆愣了一下,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棺材中间躺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神态安详,看上去,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按说这个女子应该死去多年了,但是头发,面容,衣裳,乃至指甲都干净整洁,定是有人时时打理。 最诡异的是,这女子的面容却好生眼熟。 看了半天,霆阆终于是反应过来。 那些摆放在其他屋子里的毫无生气的侍女们,有的是眼睛像极了这个躺在棺材里的女子,有的嘴巴像极了她,总之无一例外,每个侍女总有一个什么地方,像极了她。 叶渐尘也是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道:“果然,与我想的一样。” 霆阆不解,“师弟,这是……” 叶渐尘:“传闻蓬莱有个仙术,能白骨生肌,起死回生。” 第53章 我想让他做个选择 “仙术?” 霆阆下意识回头望去, 可是身后再不见了月容。不远处只剩陆承重一人,白发披散,双目充血。 叶渐尘拉起霆阆就朝外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 一路无言。 深夜的闲月城, 静得可怕。 凉风吹过颈边,空中似乎还弥漫着铁锈的味道。霆阆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转瞬的幻象,直到被熏黑的衣角拉回现实。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个充满着诡异气氛的城中拼命的赶路。 霆阆不知道叶渐尘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个清楚。 只觉得自己有些许难受, 可是又不知哪里难受。 叶渐尘和霆阆走后, 客栈二楼的走廊里,平地起了阵风,一个身着华彩衣袍带着面具的男子从风中走出。推开了因为刚刚打斗而破败的房门。 男子眯起双眼, 看着墙边正在哀嚎抓狂的陆承重。 “瞧瞧你这副样子。” 陆承重十指渗血, 他将自己的脸颊抓出数到血痕。 “哥, 你救救她, 你救救她, 她就快醒了,她就快醒了。” 陆承渊缓缓摘下面具, 一脚踹向陆承重。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为了这个女人。” “哥, 这不是别人, 这是寒清啊,哥, 你救救她, 救救寒清啊,这里有这么多的傀儡, 还有灵脉,寒清一定会醒过来的,寒清一定会……一定会醒过来的。” “你给我起来。” 陆承渊一把拽住陆承重的衣领,生生将他从地上提起。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为了你,还有你这个女人,整个蓬莱都要被你搭进去。” 陆承渊一字一字说得极狠。可是面前的陆承重却眼神涣散,显然是没有将话听进去。 “若你不是我亲弟弟,若没有母亲的那句话,我必亲手杀你,把你的头悬在仙山顶上,让祖宗们看看,陆家是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子。” 说罢转身便走。 可是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你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回蓬莱,往北边去。” 说完又想走,可是仍旧不放心,又补上一句,“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了,若你不想死的话,就听我一次。” 声音刚落,又是一阵风,卷起走廊里细碎的木屑,整个二楼又只剩陆承重一人。 他将棺材里的女人抱起,然后将头埋在女人的发间。 “寒清,是不是我太自私了,你不能来陪我,那这次换我去陪你,可好。” 他在女人的额头处轻轻落下一吻。 满室凌乱,唯独他怀中的女人,连发丝都整整齐齐- “我不瞒你。” 叶渐尘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你想问,我也知道我若说了,你怕是要恼我。”叶渐尘的掌心已经出了汗,他想用力的握拳,可是怎么也握不住。 他不敢回过头去看霆阆的脸,像极了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可是我觉得,我不想瞒你。” 霆阆突然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那个仙术,是因为我也试过。” “这世间所有能救人的法子,我都寻遍了。无论传说有多么的荒谬,多么的不可思议,多么的虚无缥缈的法子,我都试过了。” “这法子是我从一个隐世的高人那知道的,据说和蓬莱颇有些渊源,我救了他濒死的徒弟,他知道我在找一个死了很久的人,便向我说过这个法子。” “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听到这话,霆阆的心突然就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叶渐尘找的这个人是谁。 “传闻中这个仙术能让人起死回生,白骨生肌。” “其实不然,那只是骗人用的说辞罢了。” “这法子需要先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身体,和一缕残魂,以灵力生生的创造出一个人来。” “然而这样创造出来的,并不能真正的称作人,因为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但是会有残魂的意识和记忆,这样在外看来,就好似重生了一般。” 叶渐尘的声音越来越轻,御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一座楼阁的上空。 “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法子罢了。” 霆阆垂下了眸子说道:“可是你真的试了,对不对。” 叶渐尘没有说话,背着霆阆点了点头。 “所以你这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和我,样貌相像的人,是为了这个?” 叶渐尘又一次点了点头。 长发遮住了眉眼,月色朦胧,银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好看,只是那冷冷的光照在身上,让霆阆觉得他与师弟之间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所以,如果我没有回来,会怎么样?” 霆阆喃喃道:“你也会像那个疯子一样么。” “或者是,让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没有灵魂的躯体,一个玩偶,陪在你的身边?” 叶渐尘没有反驳,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他想起不久前他第一次看见一个和师兄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确确实实就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身体。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真的就是师兄。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师兄真的能够回到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他真的一度濒临疯狂。 “我真的找你找得太久了。” 这是叶渐尘说出来的话,这话还有后半句。 我真的找你找的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找到你,久到我在逼自己相信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你。 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叶渐尘却说不出口。 叶渐尘不再解释了,而是再次朝前面飞去。 霆阆也心照不宣的不再多问。 两人间的温度似乎又降落至冰点。 叶渐尘带着霆阆一路赶至踏月阁大殿。 “这边,去地下暗室。” 叶渐尘轻车熟路。 暗室的入口在踏月阁正殿的盘龙雕像之后,一个不起眼的云纹是暗室的开关。 这开关做的极为巧妙,打开之后,机括开始运行,整面墙壁如同活了一般,渐渐的,三条巨龙盘旋的图像经过来回移动拼凑竟然显现出整个闲月城的地图。而后,中心大街的位置,出现了一条细缝。直至此时,才能看出,这地图是一道门。 “随我来。” 叶渐尘动作极快,看起来要做的事情颇为重要。 可是就在霆阆踏入暗室的一瞬间,身后的魔气突然聚集,冰凉的利刃已至颈前。 “好久不见啊。” 这凶悍的魔气,不是别人,正是辜楠。 霆阆想挣扎,可是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本来他应当在暗室之中,面前应是狭长的走道,但是此刻面前除了黑色再无别的东西。 “别动,你知道我的手段。” 同为魔族,霆阆意识到了,这应当是空间系的术法,他刚刚心烦意乱,竟被辜楠拉入了他创造的结界。 “好久不见,我等你很久了。” 辜楠放下了脖子上的匕首,这不过是把普通的匕首,刚刚的动作,辜楠不过是在告诉霆阆,他的性命如今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在创设的结界中,魔族自身拥有着绝对的控制力。 “我似乎还没有正式的跟你打过招呼。”辜楠藏于漆黑之中,并不露面,“我应该叫你什么?” “按照玄鉴宗上的规矩,我应该喊你……师伯。” “师伯?” 霆阆没有回应辜楠,而是在疯狂地思考着脱身的方法。 而辜楠似乎也看穿了霆阆的想法。 “别担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这个“帮”字格外奇特。 霆阆是怎么想也想不出,辜楠有什么理由要帮自己,帮自己什么。 按照小说中的逻辑,他们俩现在是男主白月光和追求者的关系,在一本狗血言情小说中,这样的关系无疑是死敌般的存在了,如果作者是个追求逻辑和人设的正常人的话,霆阆应该在刚刚落入辜楠手上的一瞬间就会死在他的手上。 “你不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 霆阆听到现在仍旧是一头雾水,琢磨不透辜楠到底有什么打算。 辜楠轻笑了一声。 “好吧,或许也就只有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霆阆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或许你真的不在乎,不在乎他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可是这对我很重要。” “等待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等了你很多年,看样子你并不在乎,而我等了他很多年,所以我也想知道,他在不在乎。” 霆阆这下似乎是明白了。 这莫不是小三上门要找渣男要说法的节奏…… 虽然辜楠说不上小三,而叶渐尘更算不算渣男。 “所以你是想要个回答?” 周围一片漆黑,就如同失去了视觉,整个世界就像是不再区分上下左右,四肢开始有失重般的知觉。 辜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笑道。 “不,我不想要回答,我知道回答会是什么,我这次想让他做个选择。” “选择?”霆阆歪头想了想,“拿我做威胁?让他选择你?你居然会执着于这么幼稚的桥段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么无聊。” 辜楠又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要是叶渐尘这瓜能被强扭下来,他又何必等了这么久,又何必重生一回。 “我想赌一把。”辜楠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我想知道,他会选择自己离开你,还是会选择把真相告诉你之后逼着你离开他。” 第54章 真相(1) 辜楠说完这句话后故意选择了沉默, 将惶恐与不安留给了霆阆。 无边的漆黑将霆阆紧紧环绕,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身体里奔涌。 霆阆看过原著,他无比的明白辜楠到后期是一个多么极端的人。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 他过得不快乐,就得不问缘由地毁掉别人的生活。在书中, 他囚禁叶渐尘无果后,心理开始变得扭曲,整日以折磨他人为乐。他曾唤人找来人人称羡的爱侣,让他们相互残杀只留下一人, 还将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从母亲身边夺走, 让二人此生无法相见。 从前霆阆仅仅只是一个读者,尚且能够感受到文字间的残忍,而今竟成了受害者, 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霆阆自然的垂下右手, 轻轻挥动。 一阵不易察觉的风凭空而起, 但转眼间又恢复平静。 如果此刻是书本的后期, 等待霆阆的无疑是死地, 可如今剧情还没走到后期,辜楠的实力还没到无解的地步。虽说这是在他的领域之中, 但是以霆阆如今的实力,保命逃走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逆转局势也有一定的胜算。 不过辜楠确实是控制人心的高手, 仅仅几句话就让霆阆产生了动摇的心思。 是啊,师弟的身上确实藏了不少的秘密, 再加上自己失去的那段似乎无比重要的记忆, 霆阆都想一一弄明白。 而且,比这些更加重要的还有—— 这些年, 和师弟之间那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二人心里清清楚楚却一直无法说出口的那些情感,他的的确确也想要个回答。 人啊,从某些角度来说,都是贪婪的,有些东西拥有了还不算够,总要自己亲耳听到,总要对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总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我占有了,才算满足。 所以霆阆能反抗,却偏偏装出一副中了计,无可奈何的模样。 而叶渐尘这边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瞬间,在他的身后虚空中泛起了一阵波动。而等他回过头来,偌大的暗室,只剩四壁。 师兄不见了。 叶渐尘几近嘶吼出来,师兄消失的紧张盖过了一切理智。 他知道,霆阆不见了,说明这暗室中仍有他人,或许,这暗室就是一个陷阱,有人别有用心,就等着他们乖乖地往陷阱里钻。 可是现在叶渐尘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用什么样的法术能立刻将这里毁了然后把师兄找回来。 一只紫色的蝴蝶从混沌中展翅,随后化作人形。 可还未等这人完全站稳,叶渐尘拔剑已至,花不衍只能拼劲全力躲闪,却也只能将将躲过。 “你疯了。” 花不衍差一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心里不禁感叹,叶渐尘真不愧是灵界比自己还要有名的公认的疯子。 “霆阆人呢。” 叶渐尘手上的太上已闪着莹莹的光。 “你看不出,我也是被困在这里吗?”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只问你,霆阆在哪?” 花不衍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只要遇到与那人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只会玩剑,并且还没人玩得过他的疯子。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知道这禁锢的法术不是出自灵界。” 花不衍其实将话说得明白,有这个实力,能在这里布下陷阱的,只有之前在闲月城消失的辜楠。 “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是被困在这里。”花不衍见叶渐尘不说话,一张冷脸仿佛是看见了仇人一般,只得再次解释。 霆阆现在是在辜楠的手上,这让叶渐尘又紧张了几分。 他这个徒弟的心思,他也不能看得明白。 花不衍见叶渐尘看他的眼神稍有缓和,就明白叶渐尘相信了他说的话,微微侧身避开了太上的锋芒。 “我本来是回来要取走我父亲留下的东西,不想被他困在了这里,并且……那人还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 听完这话,叶渐尘杀气更浓,花不衍幸亏刚刚第一时间避开了他的剑,不然此刻,光凭那太上逸散的剑气,都能伤他不轻,叶渐尘毕竟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也是灵界最接近飞升的存在。 “你能现在杀了我,也能立刻毁了这里,可是,霆阆还在他手上。”花不衍叹了口气,并不敢将辜楠的原话说出来,不然他不太能够保证叶渐尘听完是个什么情况。 小小一间屋子,竟能有这么多疯子。 叶渐尘沉默了。 暗室里安静得仿佛无人的午夜,似是风在无声哽咽。 花不衍也不敢动弹,可是思绪却异常纷乱。 在他心里,那个关于灵珠的想法其实一直都挥散不去,直至不久之前,他回到这里,更加让他感到害怕。 这里是只有踏月阁的阁主和阁主接班人才能知道的暗室。在暗室的最里层,是存放镇守踏月阁辖地内灵气圣物的地方。花不衍冒着被灵界抓住,魂飞魄散的风险回到这里,也是为了取走圣物。 守护圣物,是每一任阁主最大的职责。 虽然如今踏月阁突遭巨变,阁内弟子都不知踪处,但是越骨笛在他的手上,哪怕踏月阁上上下下只剩他一个人,他都不能让圣物落入别人手中。 可是如今存放圣物的地方空空如也。 过了许久,叶渐尘终于是收起了手中的太上,抬起了眸子,冷冷地看着花不衍,问道:“他让你问我什么?” 花不衍收回思绪,将一切暂且收回心底。他知道,面前的事情更加生死攸关。 “他让我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叶渐尘微微一怔,双眸深处,似有风浪翻起。 话不必说透,当年,他自然知道是哪一年。 太上立刻在手中展现,剑锋呜呜铮鸣。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来说,如此畏畏缩缩。”叶渐尘言语里如同孩童赌气,他明白无论如何辜楠都不会从暗处中出来,所以这话里似是带了几分胆怯。 可是回应叶渐尘的,只有满室回音。 叶渐尘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做错了事情,我来承担,为什么偏偏都要冲着师兄去,次次如此。” 霆阆在结界里心神一动,他在结界之中,能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就刚刚叶渐尘的那句话,就在他说话的那一刻,霆阆很想放下一切,出去抱抱他,然后告诉他师兄很好,师兄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会怪你,也不再问了。 可不知怎么,他还是把这个想法按了下去。 叶渐尘苦笑一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而后收起太上,站得笔直,深色的眸子盯着地上的一处地砖出了神。 “师兄。”叶渐尘轻轻唤了一声,似乎是知道霆阆在听,又似乎只是自己低声的习惯性的呢喃。 "两百多年了,想一想,这样的日子竟都过了两百多年了。" 叶渐尘掀开左手的衣袖,之间一道狰狞的青色的线浮现于手臂之上,然后抬了抬眼,看着花不衍说道:“认识它吗。” 花不衍朝前走了两步,而后摇了摇头。 “你为了这个想尽办法刺杀我这么多年,竟连它也不认识?” “难道……难道这是……” “有关于灵珠的秘密,只有每一任玄鉴宗宗主才能知晓。世人都以为灵珠是世间的灵气汇聚,掌握灵珠就能掌握无穷的力量。”叶渐尘放下衣袖,不愿去看自己的手臂,“实际上,这灵珠就是一个诅咒。” 身在结界里的霆阆屏住了呼吸。 有关于灵珠的设定,就连原著中都未曾提到过。而他当初被整个洞天仙府视作叛徒追杀,正是因为被污蔑偷走了洞天仙府的灵珠。 “灵珠确确实实是世间灵气的汇聚,只不过它并不是死物,它也像人一样,有生命,有意识,会开心,会发怒,甚至会生病,甚至是……死亡。” “灵珠会经历生老病死,就像这世间万物有始有终,轮回因果。” 花不衍显然是为这个真相所震惊。 “所以说,这几百年来,整个洞天仙府的灵气衰败是因为灵珠早就……” “洞天仙府繁盛了太久太久了,盛极必衰,洞天仙府所持的那颗灵珠早就走到了凋敝衰亡的边缘。可是,灵珠能衰亡,可是洞天仙府却不能。” “修仙者,终究是人,而不是仙。是人,便就有人的贪欲。”叶渐尘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相干的事情,“玄鉴宗的前辈宗主们想了个法子,将灵珠的命脉和每一任宗主的命脉死死地绑在一起。以血肉滋养灵珠,维持着洞天仙府几百年来的灵气运转。” 霆阆听完不由得一愣。 以一个人的血肉滋养灵珠,撑起整个洞天仙府,这该有多痛苦。 所以,这么多年来,叶渐尘喜欢把自己所在竹舍里不出来是因为这个吗?他就是在竹舍里这样度过千百个日夜的吗? “可是,即使是玄鉴宗的宗主,也不过是□□凡躯,又能撑得了几时。” “渐渐的,这玄鉴宗宗主之位也就成了个幌子,什么万人敬仰的灵界共主,不过就是一个迟早要被吸尽血液的养分罢了。” 不错,霆阆细细琢磨,在叶渐尘之前,包括自己师尊在内的玄鉴宗宗主,掌管玄鉴宗的时日都不算长久。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 那叶渐尘…… 霆阆有些激动,恍惚间面前的短刀差点刺破了皮肉。 辜楠笑了笑,说道:“师伯莫要着急,这故事才讲了一半,后面的更精彩,还是先听完才好。” “可是那一年,宗里的一位前辈带回来了一个东西,其实那并不能叫做‘东西’。因为那是一颗已经修成了人形的灵珠。” “在看见‘那东西’之前,没有人知道,灵珠竟也可以修成人形。但是,这灵珠虽很奇妙,但是灵气却并不充沛,根本无法撑起整个仙府的灵脉运转。” “所以,玄鉴宗的几位长老决定先把这灵珠养在身边,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将他养大,传他法术,授他修道之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够逐渐强大起来从而代替衰败的灵珠,让仙府重回盛状。” 霆阆苦笑一声。 万物有灵才有形。那灵珠既已修成人形,说明他已有了人的意识,人的情感,那已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而玄鉴宗那帮子人面兽心的老梆子,把这孩子养大却是为了让他再做回珠子。 想着想着霆阆开始猜测起这灵珠的身份。 灵珠既是天下灵气的汇聚,那必然与常人定有所不同。 霆阆想起叶渐尘那万年难遇的纯净天灵根和惊人的修炼速度……不会叶渐尘就是那颗化成人形的灵珠吧! 不! 绝对不是。 霆阆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叶渐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上山之前就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孩子,入门之后便一直跟着自己,绝不可能是灵珠。 那不是叶渐尘又该是谁呢? 第55章 真相(二) 突然间, 有个念头闯入了霆阆的脑海。 是啊,这个人不会是叶渐尘,他与这个世界牵扯的太多了, 他有父母,有亲人, 他从一介凡人变成玄鉴宗宗主的事迹直至今日都被人津津乐道。 所以谁才是和这个世界找不到一丝联系的人呢。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他自己。 他自小就被前任宗主收作徒弟,从他在这个世界里醒来就一直待在玄鉴宗里。众人都说他能小小年纪就被宗主看上,除了超凡的天赋外,跟他世家大族子弟的身份也有关系。可是, 这一切, 包括父母,兄长,家族, 他和这世界有着联系的一切, 都是出自旁人之口, 他从来不曾真正见过。 现在都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屡屡犯错却从无责骂, 为什么他性子懒散却还被当成表率,他曾经都将这些当做是师尊的偏爱, 现在才知,这一切不过是精心的算计。 霆阆低下了头, 伸出了手, 手指的关节处因为攥紧了拳头而微微泛白。 “撕拉——” 尘封的记忆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随后, 如浪般袭来。 “当年洞天仙府说我偷走灵珠, 还当真不是冤枉我啊。”霆阆自嘲道。 可是故事还未讲完。 身为灵珠的霆阆,早就离开了玄鉴宗, 早就死在了叶渐尘的剑下,早就坠入沧浪崖下尸骨无存。 叶渐尘腕间青灰色的线,在幽幽暗室里悄然翻涌,好似在皮肤之下,有虫子在不断蠕动,骇人无比。 花不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他很聪明,叶渐尘话为说完,有关灵脉的真相,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无论当年洞天仙府几方势力之间产生了如何纠纷,最终霆阆还是逃去了无情崖。洞天仙府靠灵脉滋养,灵珠出逃,洞天仙府支撑不了多久。两百年来,洞天仙府强撑至今唯有一种解释,有人代替了灵珠,用自己的灵气,滋养着整个仙府。 而这人是谁,自不必多说。 两百年来,叶渐尘从未离开过玄鉴宗一步。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将自己锁在后山的竹舍里,面对着墙上的一幅画,一坐就是一天。 “说了半天,我要听的故事,还没开始呢。”辜楠大概是等的有些急了,他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人。 “喂,你师父是我师弟,虽然我早不能算是玄鉴宗的人了,但是我觉得你喊我一声前辈真的不算冤枉。”霆阆开始摆起了架子,“你这样对待前辈,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了。” “知道了这么多,你还这么平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唉,你辈分太小,没见过世面,当然不能理解。”霆阆抓紧一切的机会挖苦辜楠。 “行,算你嘴硬,但是你就不好奇当年的事情吗?”辜楠大概是被霆阆气得不轻,已经不想等叶渐尘把话慢慢说清楚了,“据说当年你的好师尊只想想把你抓回来,你猜猜,是谁下令将你赶尽杀绝诛杀在沧浪崖的?” 霆阆身体微微前倾。 辜楠察觉到了,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轻轻地笑了一声,“看起来,前辈很想知道啊,我也想知道,那一起好好听听吧。”辜楠将前辈二字咬得死死的,似乎是在报刚刚的一箭之仇。 叶渐尘眯起双眼,将目光放在了花不衍的越骨笛上,他自然认得这是踏月阁阁主的传承之物。“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修士,你回到这里,是想找踏月阁的圣物对吧。” “圣物”二字一出,小小暗室里又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听得似有疾风吟啸,下一刻,面前出现一道虚影,转眼间虚影化实,一道凌厉的长鞭就到眼前。 长鞭炸响,有雷光闪过。 叶渐尘微微侧身躲过,随后太岁立于身前。 面前这人也不藏掖,光明正大的走向前来,手握长鞭,鞭声铮鸣。 一身华服,正是刚刚在客栈中遇见的,蓬莱阁的阁主,陆承渊。 “今日此地真是好生热闹,老朽就不与你们你个晚辈打闹了,吾今日前来取个东西,东西取了,吾便走了。” 话虽简单,但散发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陆承渊睥了一眼一旁的花不衍,就在不久前,他逼死了这个少年的父亲,而现在,他却懒得看这个少年一眼,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老朽是来取踏月阁的圣物的。”陆承渊双手背后,头微微扬起。 “呵,圣物。”不知何时,花不衍将自己隐于了暗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他此刻眼中的悲喜,“好大的一盘局,陆阁主费尽心机竟是为了我踏月阁的圣物啊。” “孩子,吾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怨已了,吾现在心情好,饶你一命,但是你若不识好歹,待会吾心情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陆承渊手中长鞭又是一声炸响。 花不衍不多废话,笛声骤起,无数紫蝶从虚空中绽翅而飞。那漫天的蝴蝶身上有银粉洒落,飘散于空中,美的好似幻境。 可世间谁都知道,踏月阁的法术,越美,就越夺人性命。 “你杀我父亲,灭我师门,夺我圣物,今日还要来此羞辱于我。” 花不衍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字字带着血恨。 花不衍与陆承渊缠斗起来。 花不衍年纪小修为浅薄,自然不是那陆承渊的对手,三两回合就觉吃力。 陆承渊一开始还能随手应付,但是很快,他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孩,出手便是杀招,招招直逼命门,用最不遗余力的方法在进攻。 说白了,这小孩,在跟他搏命。 “小孩,吾念在你是小辈,吾杀你,传出去不好听,想留你一命,别不知好歹。” 说罢,陆承渊周围气势一改,灵气骤升,看样子像是起了杀心。 可是就在此刻—— 数道剑气已至陆承渊面前,本要动手的他,却不得动弹半分。 “叶渐尘,你什么意思,以你的能力,还要与吾抢这区区圣物不成。” 叶渐尘出现在此处,陆承渊并不意外,在他们的眼里,叶渐尘就是个疯子,他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人的逻辑来判断。 昨日救走魔族,今日来这里,他不在乎叶渐尘要干什么,他只在乎自己想要的。 “问你事情。”叶渐尘不去看他,只将左手稍稍背向身后。 “什么事情,”陆承渊知道叶渐尘不是好招惹的主,稍稍收了收四散的灵气。“今日吾来,是蓬莱阁与踏月阁的私事,与你玄鉴宗应当没有关系吧。” “玄鉴宗乃洞天仙府各宗门之首,这闲事,我如何管不得。” “叶渐尘,你与魔族纠缠不清,本就是正道公敌,吾今日有要事缠身,暂且不与你计较,只要吾拿到圣物,吾即刻就走。” “陆阁主好大口气,先别想圣物之事,先考虑考虑如何活着离开这里。” 叶渐尘还未说罢,太上便已先动。 这把另灵界威风丧胆的长剑,此刻迸发出几百年都未曾见过的灵气,上一次,太上这般兴奋之时,还是在沧浪崖上。 “叶渐尘,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问你事情。” “什么事情。” “踏月阁之事,何人谋划,你要踏月阁圣物所为何事。” “叶渐尘,吾记得你从不掺和此等闲事。” “问你什么,只管答便是。” “有趣,”陆承渊转头打量了花不衍一眼,说道:“蓬莱阁地处极南,人才凋敝,从不喜爱与人争锋,府内闲事吾从不爱管,若不是有你们玄鉴宗在背后撑腰,吾怎敢对踏月阁动手。如今玄鉴宗宗主还来问吾此事是谁谋划,真真有趣。” “什么?!” 叶渐尘与暗处的霆阆具是一惊。 “看来今晚确实热闹。”陆承渊现在也察觉到了结界的存在,笑着说道:“吾还以为叶宗主也知道昨日计划,不过是与吾等演戏而已,原来叶宗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宗门布了这好大一场局啊。” “是谁?” “叶宗主,这该是你们玄鉴宗自己的家事,问吾,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陆承渊向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的避开了太上的锋芒,“不过若是叶宗主愿意将踏月阁的圣物割让与吾,吾倒也乐意与叶宗主聊上一聊。”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叶宗主,吾不是惧你,吾只是敬你,若真动起手来,是和局面还未可知。” 陆承渊是个老狐狸,叶渐尘是何等人物,陆承渊若是他真想动手,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动手了,而到现在,叶渐尘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但是从始至终只是威压,灵力一直在尽力克制,他便知道和他刚刚嗅到的结界有关,叶渐尘一定有着不能动手的理由。 “不说,也可以。” 可就在陆承渊算盘打着叮当响之时,转眼间叶渐尘出现在了陆承渊的身后。 太上穿过陆承渊的胸膛,回到了叶渐尘的手上,剑招快得连风都察觉不出他的动作。嫣红的血,溅在了叶渐尘的脸颊。叶渐尘本就白,血溅在他的脸上,更衬的皮肤煞白,白得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阎罗。 叶渐尘没有表情,眼神淡淡的,说话也淡淡的。 “我不在乎,玄鉴宗也好,洞天仙府也好,我其实都不在乎。” 第56章 真相(三) 惊讶、痛苦, 不敢相信。 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了陆承渊的脸上。 他低下头,看着伤口处有鲜血汩汩地向外涌出。他活了太久, 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即将流逝的感受。 而叶渐尘看着面前如同枯叶一般迅速凋敝的陆承渊,就好似是看路边的一棵树, 一朵花一般。 “ 我提醒过你的。” 叶渐尘将躁动的太上悉心安抚,仿佛刚刚骇人的一目不曾发生。 或许蓬莱一脉的修士,血亲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 不远处的陆承重察觉到了陆承渊的情况。 一道电光闪过,陆承重出现在暗室之中, 身上还披着一件戏服。 “哥……”陆承重看见瘫倒在地的陆承渊, 一时间不知所措。 “哥……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哥。” 在他们这一辈里,他一直是年岁最小的那个, 从小便生活在父辈与兄长的庇护之下。对于他来说, 修行不过是按时服下数不清的丹药。他也从不用操心功法, 所有的一切事情, 他的哥哥都会为他解决。 “你怎么来了, 你个废物来做什么,快滚。” “哥……你……你身上……”陆承重还不清楚暗室里发生了什么, 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叶渐尘,自顾自想要将陆承渊搀扶起来。 “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 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陆承渊用尽全身的力气, 想要将他推开,可是他感受到了从最深处传来的无力感。 “哥, 哥是我不好, 我知道错了,我们现在回蓬莱阁。” 陆承渊缓缓将陆承重的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 借力向后挪了挪。倚靠在身后的墙上,然后冲着陆承重说道:“滚,赶紧滚。” 而后,他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最终,他扶着墙根,撑起半边身子,对叶渐尘说道:“叶宗主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能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算冤枉,只是我这个弟弟,与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任何关系,包括踏月阁的种种事情,他一概不知。” “哥,你在说什么啊……” 叶渐尘抬眸看了看面前的二人,他大概是明白了,陆承渊是在为他的弟弟求一条生路。 毕竟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是灵界行事的一贯作风。修行件极看重天赋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今日心慈手软放过的襁褓婴孩,过两日不会成长为灵界大能。 “你告诉我你要踏月阁的至宝有何用处,我便放他离开。” 陆承渊对叶渐尘的话将信将疑,可是他却没有别的法子,自己重伤命不久矣,弟弟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蓬莱阁有一秘传之法,能使人复生。可这法子有一缺陷,只铸血肉而无法凝魂。”陆承渊望着一旁的弟弟,眼中似有歉意:“而有人跟我说,踏月阁的暗室里放着一件天地至宝,能重塑生魂。” “谁人告诉你的?”叶渐尘问道。他知道,踏月阁的事情仅凭陆承渊一个人定是无法完成的,一定有人在背后悉心谋划。 陆承渊犹豫了半晌,看着面前的陆承重,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顾秋允。” 听到这个名字,叶渐尘和结界里的霆阆具是一惊。 也是,能号召这么多的门派,能在灵界做出这样大的动作,只有玄鉴宗能办得到了。而叶渐尘刻意的将自己闭锁在后山这么些年,宗内上上下下大小事务一直都是顾秋允在打理,说他是玄鉴宗真正意义上宗主也不为过。 只是叶渐尘和霆阆二人从未想到,与他们一同长大的师兄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陆承重显然更在乎另一个东西,“重塑生魂?” 陆承渊点点头,“就是将一个人的魂魄,变成另一个模样。” 陆承重听了这话,手上一僵。 “哥,你不是同我这样说的,你说,这宝物能将寒清救回来……哥,你……你刚刚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提起寒清,陆承重又开始不受控制,他发了疯的要起了头,“不是真的,你骗我的,寒清能回来的。” “够了,那个女人不过就是一个为你找的炉鼎罢了,你若想要女人,还有很多,为何偏偏非得是她?人死灯灭,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法。”陆承渊深深地望了陆承重一眼,而后仿佛是放下了些什么,说道:“罢了,这些话我说过太多遍了。” 陆承渊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弱,“我从小便惯着你,想来是我的错。” 说完陆承渊再没了气息。 陆承重则楞在原地。 修仙之人死了,和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说白了,所谓的仙人也不过是吸收了天地灵气,活得比常人久些。死后也是化作一捧烟尘,消散在天地之间。 “你可以走了。” 陆承重脱下了戏服,披在了哥哥身上,他有太多的复杂情绪,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世界上两个最亲的人。 一个是从小看他长大的至亲兄弟。 另一个是认定的此生挚爱。 沉默地站了一会,带着陆承渊的尸体消失在了暗室之中。 而叶渐尘久久不能忘怀陆承渊离开前的话。 是啊,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旁站了许久的花不衍也觉得颇有意思,一个曾经被用来控制人的法器,如今被人当做至宝为门派引来如此大的祸端。 “我从没想过,踏月阁会毁在这样的人手上。” 花不衍看着空荡荡的暗室,心中不免唏嘘。 “不过……”花不衍看着叶渐尘的背影,在犹豫该不该张口说这句话,“有人曾对我说过,很多修行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从不轻易动情,而一旦动了情,便是山崩地裂也不会回头。” 说完花不衍的身影就隐入了暗处。 他今天知道了所有他想知道的答案,对于他来说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整个暗室就剩下了叶渐尘一人,当然,还有结界之中的辜楠和霆阆。 事情清晰了大半,该走的、不该走的人也都不在了,也不必继续遮掩,辜楠显了身形。三人就这样在暗室之中面面相觑。只是结界仍在,叶渐尘下意识的霆阆挥了挥手,只觉得指尖冰凉,触碰到一片虚无。 “师尊,事情处理完了,我们能继续了吗?” 看着面前活生生站着却触碰不到的霆阆,叶渐尘明显是有些急了,“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辜楠步步紧逼,“当然是想听师尊继续讲故事啊,需不需要我替师尊想想,两百年前,沧浪崖上,您不是亲手杀了面前这人才当上玄鉴宗宗主的吗?师尊何不跟徒儿讲讲,您当日是如何风光,如何受灵界上下朝拜的?” “住嘴!” “怎么了?师尊这就不让我继续往下说了?师尊当日率领玄鉴宗上下围剿魔头建功立业,山下镇子里的戏班那可是编成了小曲年年唱着的,人人皆知,怎么就不让徒儿在这里说了?” “前辈,你忘掉了那么多的事情,就不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吗,就不想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吗,来看看,看看您面前的这个好师弟,就是他,拿着那把太上,一剑穿心而过。” “够了!” “哈哈哈哈哈,”辜楠笑得癫狂,“够了吗,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呢。” 说罢,剑光闪过。 但是锋利的剑锋仅仅劈开了空气,辜楠躲在结界之中,毫发无伤。 叶渐尘死死地盯着辜楠,质问道:“你知道什么!” 辜楠收敛起了笑容,楞在了原地,喃喃道:“师尊,这是你第二次朝我挥剑。” 他看着太上的剑锋划过,恍然间回到了从前。 那时他也是这般与师尊四目相对,身后是荒芜的战场,最后一抹余晖照射在他的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对,当时的师尊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充满了厌恶和不屑一顾。 辜楠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只想叶渐尘能多看他一眼。 只一眼就好。 他想成为师尊最宠爱的弟子,而不是一个仅仅因为长相而被施舍怜悯的可怜虫。 他花了很久说服自己,他甚至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愿意等,上一世他做错了很多事情,这一次他可以慢慢来,只要叶渐尘不赶他走,他愿意这么一直等下去。 可是。 谁能知道那个人会回来。 一个死了两百多年的人,还能回来。 那个人回来了,那他算什么。 “果然,即使重来一次,师尊你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叶渐尘不解,“你在说些什么?” 第57章 真相(四) “我说些什么?”辜楠抓起霆阆的下巴, 将脸凑近说道:“该给出一个解释的难道不是师尊你吗?” 叶渐尘皱紧了眉头,不知辜楠在说些什么。 辜楠见叶渐尘没有回应,松开了抓着霆阆的手, 向后踉跄两步。 霆阆也回过头,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端详面前的这个少年, 眉眼处确实像极了自己。只不过年少的他比自己多一份桀骜的稚气。 作为本书主角,辜楠的身上有着太多与众不同的特质。他有凄惨的童年,复杂的身世,有超远大的志向和超越常人的天赋。即使有这样偏执的性格, 他的未来按道理来说也应当是一片光明。 只可惜他是一本18x狗血同人小说的男主角。 怎么办, 都怪作者格局太小。霆阆摇摇头,决意如果还有机会出去,他定然想尽一切办法, 即使将刀架在作者的脖子上, 也要让作者再为辜楠单独写上一本升级流修仙爽文。 如果辜楠嫌弃洞天仙府环境不好, 让作者改成都市修仙也不是不行。 “有时候我在想, 我如果不长成这副模样就好了。” “可是, 师尊啊,我又在想, 如果不是我长成这副模样,您还会救我吗, 您还会带我上玄鉴宗吗。” “或许, 我没有这张脸,跟本就活不过那个连日大雪的冬日吧。” “会。” 辜楠猛然抬头。 “你说什么?” “即使你长成别的模样, 我也会救你, 你也会是我的徒弟。” “什……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长守村, 村里有妖物作乱,你持一柄短斧挡在老妇面前,那妖物比你高出数丈你都不曾眨一下眼睛,那时我便决定要收你为徒。” “师……师尊。” “你是我徒弟,我待你自然比别人亲近,只是……我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师尊罢了。” 辜楠垂下了脑袋。他这么多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终于寻到了答案,可是他却说不上来是怎么滋味。他好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但是好像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我不信。” “师尊,你在骗我。” “那这些年,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辜楠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胡乱的说起话来。 “所以,师尊,我只是徒弟是吗……” 突然,辜楠抓起霆阆的胳膊。 “你就不恨他吗,他亲手杀了你,你难道就一点不恨他吗。” 叶渐尘想要立马打断他,“辜楠!”可是苦于结界,他只能出言喝止。 “你不要这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辜楠晃动着霆阆的胳膊,“你说,你知道这一切之后,就不恨他亲手杀了你吗,被你亲手带大的好师弟就是手刃你的仇人,你就没想过报仇吗。” “即使没想过,你就不曾心存芥蒂吗?” “够了,当年事情的隐情繁多,我的事情我自会解释,不需你在此——” “我知道啊。”霆阆挣开辜楠的束缚,同时也打断了叶渐尘的话,“我确实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但是我独独没忘自己怎么死的。”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 霆阆没有去回答辜楠的问题,而是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比划,“当时呢好像确实是一剑穿心,大概在这个地方,不对往这边一点,不对,又好像往上一点,大概就是在这里。” “哇,可疼了,但是我师弟剑法好,我只疼了一小会。”说罢霆阆还用手比了一比。 嗯,就那么一小会。 “哈哈哈哈——” 辜楠如同发疯一般大笑起来。 正在霆阆以为辜楠受了刺激卸下防备之时,辜楠神色一改,下一刻,剑锋已至霆阆面前。 霆阆身形一晃,躲了过去。 “冲我来干什么,我可是无辜的,咱们冤有头债有主啊,你该找你那负心汉师尊去。” 霆阆一边躲闪一边打趣。 “我看这么多年小说,这小三被渣男抛弃当街谋害正宫的剧情,我没想到还真有一天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霆阆只当他是在发泄情绪,便有意的让着他。 可谁知辜楠的招式越来越狠毒,霆阆一味的退让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 “搞什么,玩真的啊你。” 霆阆向后腾空而起,在空中随意打了个响指。 结界如同雪花般散去,破碎的结界划破了辜楠的脸颊。 随即而来的还有刺入辜楠肩膀的太上。 鲜血染透了辜楠的衣衫,头发也在打斗中散开,此时的他显得有些狼狈。 叶渐尘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只默默的牵起霆阆的手,朝暗室外走去。 二人的步伐越来越快,穿过狭窄的走廊,绕过林立的阁楼,快步的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此时晨曦初露,天际刚刚泛白。风沿着青灰色的街道带来了初秋桂花的清香。 霆阆被风吹着冷得打了个哆嗦,却发现叶渐尘的掌心出了汗,摸起来滑溜溜的,但是叶渐尘却将他抓得很紧。 “我们这是去哪?” “不知道。” “不知道那跑那么快干嘛?” 叶渐尘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但是脚步却没有停下。 霆阆晃了晃胳膊,打趣道:“走慢些,我又不会跑掉。” 叶渐尘摇了摇头,说道:“这说不准。” 霆阆就这样没好气的被叶渐尘拖着跑了很久很久,二人直至走到了城郊的林子才停下脚步。 看文会员裙VX(Maeve-0) 还没等霆阆喘口气,叶渐尘背过身去鼓捣了一阵,随后将手覆上了霆阆的掌心。 有鲜血从叶渐尘的掌心间留下。 霆阆顿觉刺痛,下意识想向将手缩回来,可谁知叶渐尘固执地将霆阆抓得死死的。 “你在干什么?” “别动。”叶渐尘见霆阆吃痛挣扎得厉害,“马上就好了,听话,别动。” 半晌,叶渐尘松开了双手。 鲜血染红了霆阆大半个手掌,然后在靠近手腕的位置,霆阆看见了一朵桃花印记。 “你是不是疯了啊,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霆阆下意识想去将印记蹭去,可是这朵莲花入肉生根,除非重塑根骨,否则此生是除不去了。 死生契阔,与子同说。 死生契阔——以魂魄结印,当爱人逝去之时,我也无心苟活于世。 这个法术是一位痴情的女子创下的,她与她青梅竹马的道侣一生厮守,最终也相约好了一同消殒,成为了一代佳话。 世间的人都赞颂这这样伟大的爱情,但是并不人人都有勇气效仿。 修仙之人的寿数都太长,在那样漫长的时间里,有关时间的誓言就如同笑话。 境界的差异带来的寿命差异也极大,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能够陪伴自己多久,低境界眼中的一生也许不过是高境界眼中的眨眼之间。 霆阆抚摸着手腕上的桃花印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砰砰直跳,“在我的家乡,人们会用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霆阆随手捡起脚边的一朵小花,然后用鲜嫩的根茎编成小小的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编了进去。 像是个戒指,但是修仙之人通常喜欢将戒指戴在拇指,叶渐尘看着霆阆做的戒指,要比寻常的戒指小些。 霆阆又将草圈放在掌心里仔细比划了半天,然后牵起叶渐尘的左手,将草圈戴在了无名指上。 “现在条件不允许,你先用这个代替着,到时候,我给你换个金的。” “金?就是凡人常常使用的那个。” “对,在凡人眼中,金是格外珍贵的东西,而且,金可以保存很久很久,所以做成戒指,套在手上。”霆阆小心的调整着戒指,将小花摆弄整齐。“跟我们的空间戒很像,但是我们家乡一般戴在无名指上。” 戒指柔软,叶渐尘不敢乱动,只轻轻地摸了摸戒指上的花。 霆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叶渐尘见霆阆一副认真点模样,根本不敢乱动。 霆阆琢磨了半天,终于是发现了,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对,我也得戴一个。” 于是在地上挑了个颜色相近的颜色,又编了个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瞅瞅,是不是很配。” 霆阆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 刚刚二人还牵着手走过长街,此时却有些拘束了。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只能偷偷摸摸的做。 就在二人的尴尬氛围不知如何收场时,林子里忽而传来几声细微的哀嚎声,似乎离得不远。 二人顺着声音寻去,这林子里鲜有人来往,四处是肆意生长的灌木,拨开杂乱的枝叶之后,两只仙鹤依偎在一段枯木之后。 霆阆轻轻抚上仙鹤的身躯,细细的感受着仙鹤的气息。 鹤是一种能吸收天地灵气的生物,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能活很久很久,得灵气滋养的鹤甚是被灵界人士所喜爱。 叶渐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两只仙鹤身上并没有伤,只是灵气枯竭,而导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你做什么?” 叶渐尘俯下身来,却被霆阆拦住。 “我渡些灵气与它们,或许还能活些时日。” 霆阆却摇摇头,拉着叶渐尘离开了这里。 “你渡他再多灵气,它们能多活多久,一日,还是两日,最多不会超过三日,在昏暗的林子里痛苦的煎熬着,不如让他们安静的相互依偎的体面的离开。” 霆阆抬眼看了看朝阳,万里无云,今天大概率会是个好天气吧。 “死亡,本身就是世间万物必经的终点,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一味的长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那个结局终将会到来,那为什么不坦然接受呢。” “所以,你刚刚说,你从一开始就记得,是我杀了你是真的吗?” 霆阆忽然被问得愣住。 “是因为你早早的坦然接受了吗?” 好像是这样。 其实死亡最可怕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情绪。 可是他对于前世的所以的情绪似乎都是淡淡的,那样深刻的痛苦似乎早已被尘封了很久很久。 但是叶渐尘突然举起手腕。 “你知不知道,这朵桃花,是第二次在我手腕上出现了。” 第58章 他行他肯定行 “如果我说, 这朵桃花是第二次在我的手腕上出现,师兄,你还记得吗?” 叶渐尘又重复了一遍, 说的郑重无比。 霆阆歪歪脑袋。 一瞬间,一万种想法在脑子里划过。 啊? 什么时候? 跟谁啊? 叶渐尘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段孽缘啊, 他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他不是叶渐尘的初恋吗? 这生死契阔难道不是只能施展一次吗,为什么叶渐尘可以施展两次,他是研究出什么法子了吗? “不对不对,我怎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不就跟合欢宗上那些偷偷给叶渐尘塞情书的小女修们一样了吗?” “没事, 师兄忘记了很多东西,我知道,但是我还没忘, 我可以慢慢跟师兄讲。” “啊?” 霆阆有些扭捏。 这感情好像才刚刚进一步, 现在就开始将跟前任的故事, 是不是不太好, 会不会伤到感情啊。 “啊……这个嘛, 你与别人的故事,我觉得还是过些时日再说比较好吧。” “别人……师兄觉得我还会为谁结过生死契阔?”叶渐尘皱了皱眉头。 “男欢女爱嘛……师兄也是理解的, 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吧师兄其实都懂的……” “师兄,我很认真。” “我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 我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霆阆笑笑,“干什么嘛, 突然这么严肃。” “我从来都是个不会说话, 也不爱说话的人,所以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但是我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我从来不会轻易的改变,对师兄的事情更是如此。”叶渐尘低下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想着如何跟霆阆解释,可是沉默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最后只说道:“罢了,你忘了就忘了吧。” 霆阆自然的挽起叶渐尘的胳膊,说道:“那就不说了,馋了,找些东西去吃。” 说罢就拉着叶渐尘往前走。 他其实并不需要吃东西,也不想吃,他只是想将话题岔开。 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走在林子里,任由落叶擦过肩膀。 前面的人说说笑笑,后面的人满怀心事。 忽而叶渐尘停了脚步。 “师兄,我真的不舍得你把我们的事情都忘了,那朵莲花,也是为你印的,你真的全然想不起来了吗?” 霆阆蓦然回头,瞳孔不起眼的抖了一抖。 · · 有关于玄鉴宗双子星的故事,还得从三百年前开始讲起。 三百年前,或者换一种说法,在叶渐尘出现之前,所有人都认为霆阆就是玄鉴宗的下一任宗主。 霆阆出身于修真界的高门贵族,虽说父母早逝,但是在叔舅们的悉心抚养下长大,天资不凡,人又聪颖,早早的便入了门,而后一路筑基结丹从未遇见过坎坷,修炼的速度在同辈之中无人能比。 所以,当以眼光刁钻著称的时任玄鉴宗宗主的璇玑长老收下霆阆作徒弟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认为,下一任玄鉴宗宗主非霆阆莫属。 而叶渐尘,他在入玄鉴宗之前,不过是一个庄户人家的孩子。由于家中子女众多,叶渐尘自出生后,父母甚至不曾为他起一个名字。 适逢荒年,家中十几张嘴等着吃饭,父母整日操劳也无法养活这么多孩子,比叶渐尘年纪稍大些的两个哥哥整日沿街乞讨,偶尔会从好心人那里讨要来些许冷饭,能分上叶渐尘一两口。 若是没有进入玄鉴宗,叶渐尘的命运可以想象。 如果他没有饿死街头,那么他会同他的父母一样,在并不是肥沃的土地上忙碌一生,然后在父母的撮合下,娶一个不曾见过的女人,此后和她一起将生命投入在那片土地上,与他的父辈一样,生许多许多的孩子,再任凭这些孩子和自己一样长大,重复着一代又一代诅咒般的命运。 而他命运的转折,就在于那日,玄鉴宗例行前来村落里招收有天赋的孩子,被选中的孩子不但能踏上仙途,玄鉴宗还会为他的家人们留下一笔钱。 叶渐尘的母亲将他所有的孩子都带去了,若是能有一个被选中,整个家都或许能从现在的困境里走出来。不过她仍不抱有很大的希望,每年都会有修仙的门派都会来招收弟子,但只会有极少数的孩子能被选中,据他们所说,修仙这种事情,得要天赋,又得看什么根骨,而这些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若是平凡之人强行修炼,终其一生或许都不会有什么进益。 她的孩子们,早在前几年,就被其他门派拒之门外了。 “或许这个门派能收下一个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渐尘的母亲还是执着地带着孩子们去了。 正巧的是,那一次去村落里招收弟子的是霆阆。他远远的,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了叶渐尘。 他顶着一头枯燥的无人打理的头发,衣不蔽体,因为常年的生活环境,比同龄的孩子矮了整整一头。 叶渐尘当时的那副形象,与霆阆看到的小说里所看到的,叶渐尘仙气飘飘衣不染尘的模样相去甚远。 但是霆阆还是一眼将叶渐尘认出来了,大笔一挥,就在簿子上写下“千井村叶老头的第十三个孩子”。 一旁同行的顾秋允看见之后都愣住了,“师兄……师兄你这认真的吗?” “怎么了,这小孩有什么问题吗?” “师兄,确实,那孩子身上有灵根的气息,可问题是,也太微弱了,顶破天也就是个杂灵根啊,这也远不到入门的资质啊。” 对,灵根越纯净,对万物灵气的感知也就越敏锐,修炼的速度自然也就越快。若想入门,最次也需要是三灵根的体质,想要修炼的境界越高,对灵根的要求也会越高。 而所谓的杂灵根,指的就是体内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虽比不含灵根的普通人强上不少,但是想要修炼,却是远远够的。 “这年头,好苗子都被挑光了,遇着一个有灵根的都很不容易了好嘛。” “话虽这么说,但是就算把他带回去了,凭他的资质,也无法筑基啊,那将他带上山去又有何用呢。” “师弟,你去瞧瞧,那个母亲领着十几个孩子,我们倘若不收下他,有几个孩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哪怕无法筑基,带回去给宗门打扫打扫书社也是好的。” “师兄,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做善事的,收下他,我们回去怎么跟长老们交代啊。” 霆阆脸色一沉:“跟长老们交代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顾秋允知道霆阆的犟脾气上来了,便不再多嘴。 二人的对话并没有避着叶渐尘,确实,除了霆阆,有谁会在乎一个如草芥般轻贱的孩子的想法呢。他枯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阴影里的眸子微微闪动。 叶渐尘也就这样跟着霆阆回了玄鉴宗。 叶渐尘走的时候,将玄鉴宗留下的所有的钱一分不动的送到了母亲的怀里,只带走了母亲包裹里的两个炊饼。 跟在玄鉴宗弟子们的身后,一边吃一边走。 他应当是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早早的就想从夏日漏雨秋日漏风的昏暗屋子里逃离了,现如今真的走了,踏上了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仙途,自然是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这手上平常不敢染指的炊饼他竟尝出了别的味道。 霆阆将叶渐尘领回玄鉴宗之后,长老们果真一个个都动了大怒。毕竟叶渐尘的那副模样,走在街上,平常人看见都会觉着晦气远远躲开。 就连一向从不责骂霆阆的璇玑宗主都开口说道:“你将这孩子带上山来,可曾想过他以后日子?” 霆阆装傻:“就扫扫地,打打拳,端个茶倒个水啥的,小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璇玑宗主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叶渐尘也不过一小小孩童,犯不着在他的身上计较,便随着霆阆去了。 倒是顾秋允望着宗主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修炼之人需斩断红尘,你这样大发善心,说不定到最后害人害己。” “行行行,都赖我,可是宗主就是不骂我,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幼稚。” 顾秋允说完仍不解气,又补了一句,“他现在也不过刚刚上山而已,若是想成为真正的玄鉴宗弟子,还要经历层层选拔,就凭他,你觉得他能行吗?” 霆阆摆摆手,“他行,他怎么不行,我就觉得挺行,行的不能再行。” 第59章 小屁孩懂什么青春期 想要成为玄鉴宗真正的内门弟子, 上山只是第一步。 因为修炼除了对灵根有要求外,慧心,悟性, 体魄更是缺一不可。 能上山只是玄鉴宗认为你有修炼的潜力,但是不代表认同你。因此上山之后的弟子并不能进入宗派, 而是在山脚下住上两年,作为外门弟子学习一些修炼最基本的知识,两年后才能参加玄鉴宗组织的选拔。 若是能顺利进入选拔,才能拜师, 入师门, 成为一名真正的玄鉴宗的弟子,而不能经过选拔的人,将继续作为外门弟子留在宗门学习。 那一道门, 不知拦住了多少人。 而这道门如今也摆在了叶渐尘的面前。 与他一同上山的, 还有七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 而在他上山后的不久, 他是杂灵根的事情就被传开了, 也不知是谁多说了一嘴,“那个脏兮兮的孩子是因为玄鉴宗的仙人们见他可怜才领回来的, 是个杂灵根。” 杂灵根无法筑基,这是所有对修仙之事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一个因同情被领回来的孩子, 因为是杂灵根而永远无法筑基, 自然也就永远不可能通过选拔成为玄鉴宗的内门弟子,只能永远在缥缈峰的山脚下打一辈子的拳, 直至寿终正寝老死在缥缈峰下也不会在修仙这条路上有一丁点的进益——这便是除了霆阆之外所有人对叶渐尘的看法。 而这样的叶渐尘, 在利益为先,实力为尊的灵界, 自然得不到一丝尊重,哪怕是孩子。 偌大的一个玄鉴宗能时常与叶渐尘说上话的只有霆阆一个人。 霆阆每隔几天就会从山上下来,偷偷将叶渐尘带去附近的镇子里,踏春,折花,练剑,当然也时常开个小灶,偷偷吃点烤鸡卤味之类。 在原著里,叶渐尘命运的转折是从一次日常任务开始的。 玄鉴宗作为灵界第一大门派,福泽乡里,护佑百姓,是玄鉴宗一贯秉承的理念,因此每当灵界的百姓遭受妖灵或异族骚扰时,都会向玄鉴宗求助。 而玄鉴宗会将这些委托根据难度划分成不同等级的任务,然后交给门下弟子去完成。弟子们既可以通过任务来获得丰厚的报酬,同时也能在任务中锻炼能力。 所以玄鉴宗的弟子们,在修炼闲暇之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接各种各样的委托任务。 “铃鹿山附近的灵兽有作乱的迹象。” 铃鹿山地处偏远,而这种灵兽作乱的任务,是最低等级的任务,很少有弟子愿意为了极少的报酬而跑这一趟。 这种钱少活多的苦差事自然就落在了被排挤的叶渐尘的头上。 然而就是这个谁都看不起的苦差,却改变了叶渐尘的命运。 因为在铃鹿山作乱的根本不是什么刚刚化形的灵兽,而是一只沉睡了几千年的上古灵兽。 在与灵兽的缠斗之中,叶渐尘的灵根被撕咬得粉碎,几乎丧命,正是在危难之际,灵兽愤怒四溢的灵气唤醒了叶渐尘身体里沉睡的天灵根。 最后是一路跟随的霆阆背着奄奄一息的叶渐尘回到了玄鉴宗。 那一日,端坐在长老殿的宗主,鞋都没有穿上,就一路小跑至宗门外,迎回了他曾经最不看好的弟子。随即还亲自登上钟楼,钟声响彻云霄,向天下人宣告,叶渐尘便是他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敲钟的那日,霆阆站在众人身后,双手环抱,痴痴得看着叶渐尘的背影傻笑。 一边笑一边跟身旁的顾秋允打趣,“我说什么来着,我当时就看这孩子能行,我说的没错吧。” 顾秋允不置可否,有两套灵根之人少之又少,而天灵根在这个灵气逐渐枯竭的时代里更是闻所未闻,谁能够想到,会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身上出现。 霆阆看着叶渐尘止不住的笑,就好像在不停的炫耀着自己养大的崽,一副“你瞧你瞧”的神气模样。 “我劝你还是不要高兴的这样早。”顾秋允忍不住提醒霆阆道:\"最后一位关门弟子,那说明你这前一任关门弟子没有把门彻底关上啊,他来了,那你该去哪呢,我的大师兄。\" 霆阆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道:“咱们宗门的门大,双开门,要两个关门弟子也是正常。” “没见过你这么心大的。” “那这我可就要批评批评你了顾师弟,你怎可如此见识浅薄,我看看你是不是医书看多了把人读傻了,身为师兄,我必须得罚你,就罚你替我去山下带两壶‘秋风醉’上来吧。” “少在这里膈应我,违反门规的事情自己去,别叫上我。” “我懂我懂,酒是我买的,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了师弟的房间里,还不小心被师弟喝掉了,全都是我的罪过。” 自那之后,山下叶渐尘的那间破烂小屋就好像成了香饽饽,任谁从门前经过,都要来坐上一坐,巴结一番。 当然,叶渐尘自然没有在破烂小屋里常住,宗门选拔如期而至,虽然宗主早早的就已将叶渐尘定为自己的关门弟子,不过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觉醒了天灵根的叶渐尘,实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在缥缈峰高耸的悬崖之上,霆阆看着将一众弟子甩在身后的叶渐尘,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才是这本书的主角,他是那样的夺目,他仅仅只需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此后,玄鉴宗弟子之间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会编故事逗乐子的大师兄”变成了“不苟言笑不善言辞实力非凡还被宗主破格收下的天才少年”和“现在宗主已经有了两个关门弟子那谁才会是下一任宗主呢”。 其中,关于“谁会是玄鉴宗宗主”的话题,不仅是玄鉴宗的弟子们喜欢闲暇时私下讨论,由于“天灵根”和“两个关门弟子”这两件闻所未闻的稀罕事,导致霆阆和叶渐尘的名号早已闻名四海,灵界的各个宗室门派都将二人的故事拿出当做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人早早地设下盘口,赌二人谁会是下一任宗主。 不过与灵界众人猜想的二人暗自较劲私下交恶不同的是,两人的关系出奇的好,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霆阆最喜欢干的事情,便是在晚课的时候,将专心练剑的叶渐尘诱拐出来,陪自己去山下的镇子里逛夜市,买上一整只叫花鸡配上两壶“秋风醉”。有时候,天边的晚霞会将眼前人的身上镀上一层暖光,叫人分不清真假,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有那么片刻,霆阆恍惚间会忘记,自己究竟在书中,还是在现实。 玄鉴宗有门规,门下弟子不许饮酒。 倒不是饮酒会影响修行,而是酒这种东西,着实是会让人着迷上瘾,多饮误事。 有关于那朵桃花,也是因“喝酒误事”而来。 叶渐尘自从被宗主收下为关门弟子,一时间成了宗门上下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谁都想来和叶渐尘攀上点什么关系。女修们偷偷送来示好的书信和礼物也是数不胜数。 只是大多的礼物都被霆阆“半路截胡”了。 “这是啥,食用后能增长灵气的聚灵花,增长修为的七仙灵芝,师弟,这群小女修们怎么什么宝贝都能送给你,真叫人看了眼红。”霆阆顺手就打开了从门窗里偷偷塞进来的包裹。 像这种包裹,叶渐尘每日都能收到三四个。 “师兄喜欢便拿去吧。” “我不要,这都是送给你的,我可不稀罕。”霆阆撇撇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眼睛却不曾从包裹上移开,“这么多小女修,你就没有看上哪一个吗?” “师兄莫要胡说,我没有这些心思。” 霆阆点点头,“也对,女主角还没登场呢,你也还没到青春期,不懂这些也正常。” “青春期?师兄你所说的青春期是什么?” “你小孩子不懂别瞎问。” “……” 叶渐尘似乎对于小孩子这个称呼格外不喜,每每霆阆拿“小孩子”作为借口时,他总会偷偷生闷气。 “好了,小孩,今夜是你顾师兄值守,去把我藏的那两壶‘秋风醉’拿出来。”霆阆从乾坤袋里拿出新鲜的烤鸡。 “……” “小屁孩怎么还不动,师兄说的话不管用了吗。” “宗门不许饮酒,我是小孩,更不合适。” “行,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一口都别喝,这两壶都是我的,你可别跟我抢。”霆阆故意将两壶酒从叶渐尘面前拿过,显摆个不停。 霆阆自在的将酒倒满,说道:“我是你大师兄,大你那么多,还比你入门早那么久,叫你一声小屁孩怎么了,你还生气了?” “不就是一群没见识的小女修吗,你师兄我当年刚刚小有成就的时候,那也是一堆小女修跟在身后,威风着呢,可不比你差,那送的礼物也是堆满了半个屋子,你以为呢。” 几盏下肚,霆阆说的有些起劲,脸上泛起淡淡的绯色。 “不过要说女修啊,咱们玄鉴宗的女修们都不合适,那咱们都是剑修,咱们自己还不了解吗,一个二个的脾气都大着呢,还动不动闭关几年见不着个人影,更了不得的是,若是到时候有了本命剑,那估计整日就是练剑练剑,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所以就算是找道侣,师弟你听我一句劝,可千万别在玄鉴宗找,等师兄过段时间,境界再稳定一些,师兄亲自,带你去别的宗门转上一圈,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你说怎么样。” 叶渐尘:“师兄你少喝些。” “怎么了,是你自己说你不喝的,你不喝还不让别人喝吗。” 叶渐尘:“……” “我懂了,你不让我说话,不让我给你找道侣,是不是早早的就看上了哪家的小女修了,不敢告诉我。” “不是……” “我又不是师父那种迂腐的人,你且偷偷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霆阆说得格外开心,秋风醉已然空了一壶。 叶渐尘:“师兄,少喝些,你有些醉了。” “醉了,不可能!你师兄我酒量好着呢,你别转移话题,你且说说,整日跟在你身后那么些小女修,你就没有看上的吗?” 叶渐尘:“没有。” “唉,果然,不到青春期就是不明白。” 叶渐尘:“……师兄这个青春期,到底是何物?” “好,趁着酒喝高兴了,师兄跟你讲讲啊,这个青春期啊,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情绪,是你开始关心一个人,整日在想他现在在哪,他现在在做些什么,然后开始被他的情绪所牵动,他开心了你就开心,他伤心了你也难过。” “你看不见他就会想他,而当你看见他,你又不敢看他。有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身边还有别人,你就会着急会难受,想跟他独处,但是如果你和他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你又会觉得紧张害怕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说了这么多,你有过这种情绪吗?” 叶渐尘看着霆阆的眼睛,因为饮酒,霆阆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层雾,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霆阆的身上,那一刻,霆阆好似传说中海底诱人进入迷途的海妖。 霆阆见叶渐尘半晌都没有说话,便默认了答案。 “我就说嘛,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遇到了女主角,就能明白了。” “那师兄你呢,你有过这种情绪吗。” “我……我当然是……有的啊,你师兄我什么没见识过,我要是没有,我能跟你讲嘛。” “这样吗……”叶渐尘看着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霆阆小心翼翼道:“那师兄的那个人是谁?” “我的那个人……是谁,”霆阆将手中的酒杯高举,白瓷酒杯慢慢和窗外的明月重叠在一起,“对啊,那个人是谁呢……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不对……”意识到说漏嘴的霆阆又说道:“小屁孩别瞎打听。” 后面发生了些什么,霆阆就记得不甚清楚了,只知道第二天醒来,霆阆和叶渐尘的手上就多了桃花印记。一辈子就只能绑一次的死生契阔,霆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因为一顿酒和叶渐尘绑上了。 后来二人约好了这件事除他俩之外不再有第三人知道。 第60章 玄鉴宗 思绪翻涌。 霆阆任由着回忆将自己的情绪拉扯, 等他回过神来,叶渐尘已带着他御剑离开那片林子很远很远了。 “咱们这是去哪?”霆阆问道。 “送你去无情崖。”风吹动这叶渐尘额间的碎发,也一同带走了他话语间不易被人察觉的情绪。 “啊?这么快就见家长, 不太好吧。”霆阆摸了摸腕间的桃花,“我还没准备好怎么跟老爷子讲呢。” “……” “好吧, 既然你这么着急,我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只不过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跟老爷子介绍你。你说我消失了那么久,突然回来也就罢了, 还带回来一个男人, ”霆阆本来想说“好好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但是突然意识到这么描述不太好,就换了个说法, “他好歹也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突然间就被拐走了, 他怕是一时难以接受, 不过你放心, 我是最了解老爷子的人,根据我的经验, 你只要赖着不走,软磨硬泡, 他接受你应该就是时间问题。” “……” “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乐意吗?” “不、不是,是下雪了。” 霆阆这才发觉, 一片雪花自天空飘落在他的发间, 转瞬消散。 明明已进了春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起雪来呢。 “这不是普通的雪。”叶渐尘说道。 霆阆这才反应过来。 灵界一连消散了两个大能, 这雪是天地灵气所化。 “蓬莱知晓了。” “太上一直很紧张,大概灵界四处在找我们,大概现在只有无情崖能去了。” “时隔这么些年,再回去,竟和当初一样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我怕是要被老头子骂没出息了吧。” “无情崖,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知道,对于灵界的人来说,无情崖是个连名字都不可以提起的禁忌。”叶渐尘顿了顿又说道:“有人说那里是一片焦土,终日有业火焚烧,” “哈哈哈哈,啊?”霆阆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这是谁跟你说的,你从戏本你看来的吗?” “师父跟我说的。” “他?他哪里去过无情崖。” 叶渐尘也笑笑没有说话,御剑前行,灵界人人都知道无情崖在何处,可是无人敢去。那里总充满了各式传闻,每一个都足以叫人梦魇缠身,望而却步。 雪安静的自苍穹飘落,而后拥抱着这片土地。霆阆看着脚下的一切一点一点的变成白色。 这白色似乎能包容这世间一切。 忽然霆阆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我要去那。”霆阆指着不远处被雪覆着的几幢灰房子,他瞧着这格外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镇子的名字。 这里背靠蜿蜒千里的鹤鸣山脉,三面环水,土壤肥沃,是灵气丰沛的好地方。 “我记得这里。”霆阆快步走着,指着路旁一颗巨大的槐树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这槐树还只有一人多高,我还抱着个孩子往树上挂过祈愿符呢。” 但是如今这颗槐树已经垂垂老矣。他的树身上已经被攀满了藤蔓,疯狂地蚕食着这颗“老家伙”最后的养分。 “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霆阆往前走着。 这里土地肥沃,水路四达,曾经是个繁华富饶的镇子,可如今街道上连个人影都不曾看到,只剩破败之景,道路两旁甚至还有残缺的尸首,两只瘦弱的流浪狗在不远处徘徊,曾经的繁华不在,此刻只宛如人间地狱。 “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霆阆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周围寂静得可怕。 忽然,从不知什么角落里蹿出一个身形消瘦的人,穿的破破烂烂,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酸臭的气息,他将背佝得极低,埋着头不知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那人踉跄着撞向了霆阆,才发现面前有人。 “啊啊额啊。” 这人似乎是被霆阆两人吓了一跳,见到二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就跑。 霆阆想弄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忙伸手去拦他。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人边跑边嘟囔着, “老乡莫怕,我们是修道之人,你遇见了什么事情,可以同我们说说。” 霆阆本以为表明身份,便能让面前这人冷静下来,可谁料那人反应却更大。 “道爷行行好,行行好吧,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着一条烂命,求求道爷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霆阆愣了一下,说道:“老乡莫怕,我们不是坏人。” 见那人还是反抗的模样,霆阆又说道:“我们不会伤害你,”而后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甜糕拿了出来,在那人面前晃了晃,“我这有些吃的,来,给你,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男人一看见吃的眼睛发直,可是仍旧在霆阆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趁着霆阆不注意的工夫,一把强过甜糕,然后又蹿进不知什么角落去了。 霆阆二人都觉得奇怪,极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霆阆佯装在后面追,叶渐尘则从一旁楼顶上摸了过去。 二人在巷子的尽头找到了那个男人。 准确的说,不止那个男人。在男人身边还有两个蓬头垢面看不出性别的孩子。 看见霆阆,男人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然后将手中剩下的半个甜糕慌忙塞进了嘴里,疯狂地咀嚼着,然后瞪着霆阆,慢慢地退到墙角。 霆阆慌忙安抚着,将自己藏起来的甜糕全数拿了出来。见男子的敌意甚大,他轻轻将甜糕放在了地上。 “我这还有许多,慢慢吃,慢慢吃。” 或许是霆阆的安抚起了效果,亦或是抵抗不住甜糕的诱惑,男子这次不再犹豫,抓起地上的甜糕就揽在怀里,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一边分出部分给墙角里的孩子。 等身后的孩子露出头来,霆阆这才发现,两个孩子被遮住的脸上遍是伤痕。 “乖乖,过来。”霆阆跟变戏法的一般又掏出了自己的玩具,想逗逗孩子。 “呸!” 可是稍大的孩子却冲着霆阆吐了口水。 叶渐尘俯身想去拦,可是霆阆却先拦住了叶渐尘。 “没事。” “哥哥不过去,哥哥就放在地上,你自己拿,行吗。” 霆阆将玩具放在离两个孩子不远的地上,然后就慢慢退了回来。然而两个孩子警惕的目光从来就没有从霆阆的身上移开过。 孩子的反应最不会骗人。 因此霆阆不得不思考着为什么连小孩子都对他们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敌意。 但是这种事情问小孩子自然是问不出来的。霆阆特意让叶渐尘将太上收了起来,在巷子里找了个稍稍干净的位置坐下。 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几步外的一棵粗壮的大树应声而倒。 “若是我等有恶意,刚刚便动手了,不必等到此时。” 男人仔仔细细将霆阆打量了几番,看来人眉目清朗,正气凌然,也将霆阆的话信了几分,也不再像最初那样防备,而是怯生生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等是山上的修士,曾经来过此地,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们是哪里来的修士?” “我等是玄鉴宗的修士。” “玄鉴宗?”男子笑笑,“玄鉴宗的修士竟不知这里为何变成这样,这难道不是你们干的好事情吗?” 男子最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霆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那男人自从知道他们俩是玄鉴宗的修士之后,就将身子背对着二人,与两个孩童一起蜷缩在巷子的角落,任凭霆阆再怎么言说,都不曾搭理过霆阆一下。 没有办法,霆阆和叶渐尘二人只得从巷子里退了出去,在附近找了个荒废的酒楼,暂且住下。 当夜,叶渐尘和霆阆围坐在篝火前。 “他不来找咱们,咱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么。”霆阆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他将零食都给了两个孩子,自己什么也没剩下。 外面还下着大雪,霆阆倒也不是饿,吃东西完全是他的爱好,换句话说,此刻馋虫正在他的肚子里钻来钻去。 “此地没有旁人,今日又突下大雪,冷了饿了自然会来寻我们。”叶渐尘施了咒,将篝火扇得更旺。 霆阆撇了撇嘴,“太心机了。” “这就心机了?” “那可不,我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我可做不出这种事,端着等着俩小孩来求我。”霆阆故意找茬,一边说一边看叶渐尘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便继续道:“也不知是谁,身为玄鉴宗的宗主,在宗主位置上呆了几百年,竟不知道手下的人都干了些” “是是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天天被一堆人追杀的大善人。”叶渐尘看着霆阆馋的不行的可怜样,从怀里掏出两块甜糕,递了过去。 “怎么你还有——” “在酥合斋的时候,我见你喜欢,就替你拿了两块,”叶渐尘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最后的两块了,你省着点自己吃,别再给了旁人去。” 拿到甜糕的霆阆,心情大好,也不再追着叶渐尘阴阳怪气。 “现在不说我心机了。” “我之前是瞎了眼,现在看起来,师弟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 霆阆如此刻意的奉承一听就是玩笑话,不过叶渐尘却非常受用,脸上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二人正聊得开心,几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前。 是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霆阆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进来。不过那男子还是谨慎得很,在原地徘徊不前,借着火光朝屋子里不住的打探,而他身后的那俩孩子则是将目光死死地钉在霆阆手上的甜糕上。 霆阆也是注意到了孩子的眼神,于是起身将甜糕递了过去。 男子还犹犹豫豫的向后退,可是孩子们实在是经不起甜糕的诱惑,立刻是凑到了霆阆的身边,急吼吼地吃了起来。 见孩子们吃得开心,霆阆也是开心,只是一旁仍旧坐在地上的叶渐尘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男子也不再过于防备,带着孩子进了屋子,不过仍旧不敢与叶渐尘靠得太近。 他们离霆阆近了些,霆阆这才看清,两个孩子是一个男娃和一个女娃,女娃似乎年纪稍大些。 霆阆俯下身来,轻声问道稍大的女娃:“妞妞真可爱,叫个什么名字啊?” 可是还未等女娃开口,男人却说道:“大的是女娃,叫颖儿,小的是男娃,叫贵儿。姐姐小时候生了场大病,然后就哑了,小的自从落地就没吃过饱饭,有些痴痴傻傻的,也不会说话。” 霆阆心疼地揉了揉颖儿的头,说道:“听阁下说话,条理清晰,像是读过书的,这里如此破败,怎么不去别的位置给孩子们讨条生路。” 男子把袖子一撸,漏出了自己削瘦的胳膊,那形如枯木一般的手臂上,盘着一条漆黑扭曲的线。 “我已病入膏肓,哪里还有生路可言。”【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67 第61章 那我当初离开这里是个错误吧…… 霆阆看到这一幕不由一惊, 因为这并不是普通的病症,这显然是长期被妖恶之气侵染所致。 不过这邪气侵染并不是什么绝症,倘若及时就医, 好好休养些时日,便可痊愈。然而男子身上的伤已到了危及性命的程度。 “怎么严重成这样?” 这话一说出来, 霆阆便有些后悔。 如今连口饭都吃不上,要到哪里去看病呢? “我知道,我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我一条贱命, 死了也就死了, 只是希望二位神仙,救救我这两个孩子。” “碰上我,不会有这种事情。” 霆阆搀着男人坐下, 帮男人将伤口小心的处理了下。 “这病本不严重, 只是拖太久了, 我试试看, 不知道能不能帮你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但是至少能性命无忧。” “多谢。” 在霆阆的安抚下,男人也不再抗拒医治, 只是因疼痛身体绷的笔直。 “你别紧张,身体放松些。” 男人点点头, 却只稍稍舒缓。 “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男人微微眯起双眼,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想起了往事。 “我家本是镇上的庄户,世代务农, 家中不算富裕, 但祖上也留下了几亩薄田,过得也算殷实。因为家中祖屋靠河, 父亲常常拿食物与过往的商户换取些织物首饰一类的去市场上贩卖,一来二去,积攒下一些银两,便送我去读了些书,希望我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只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料子,赶考花光所有积蓄之后,只得再度回到这里,而后父亲又卖掉了家中的田地,托关系将我送进县衙之中,寻了个差事。又过了两年,父亲又为我寻了门亲事。 我以为我的日子就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可是,不知何时开始,鹤鸣山逐渐动荡起来,先是猎户们上山打猎时遇到越来越多的灵兽,后来,灵兽开始主动攻击山下的庄户,甚至白日里就直接闯入百姓家中肆意屠戮。 鹤鸣山上有灵兽并不稀奇,不过他们生性胆小且性格温和,总是居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总是行踪不定,倒也能与山下的百姓和睦相处,不知为何,近几十年来忽然转了性子,变得极具攻击性。 百姓深受其扰,官府只得寻求修道之人的帮助。 后来,镇子里就来了一群修士,就是你们口中说的玄鉴宗的人。他们神通广大,仅仅几招就能制服身形巨大的灵兽,因此立刻就受到了百姓们的拥戴,百姓们犹如见到了真正的神仙一般,在镇子里修葺了道馆,捐献的钱财也数不胜数。 不过事情并没有平息下来。 这群修士似乎对钱财并不感兴趣,他们见到堆成山的金银财宝,眼神中也尽是不屑,反倒是对鹤鸣山颇有兴趣,在山上修了几间屋子,住了许久。他们住在鹤鸣山的那段日子,镇子确实没有受到灵兽的骚扰,这让镇子上的百姓对他们更加拥戴。 县老爷让我去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有次在屋外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议论,说什么鹤鸣山真是好地方之类。 我当时只以为镇子里民风淳朴,还为受到修士们庇护而激动不已,谁知道,这居然是我们噩梦的开始。” 说到这里,男人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 “似乎就是从我听到议论的那天起,灵兽伤人的事件不减反增。镇子上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人丧命,道路两旁因白事铺洒的纸钱都堆了厚厚一层。 城外的新坟一个接着一个,无数的棺材里,连个全尸都没有。 镇子上的百姓几乎将修士门前的门槛都踏破了。 可是修士们仍旧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他们似乎漠视一切,包括人命。 镇子里有钱的人早早逃走,没钱的人就如同我一般,守着残破的身躯,就在这凋敝的旧楼中等死。” 说完男子赶紧抓住霆阆的胳膊,“道爷,求求你救救我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好好好,救救救,但是我这个人呢,天生就不喜欢养孩子,所以呢,我还是将你治好,然后你自己去养活你那两个孩子。” 入夜,安顿好三人之后,霆阆和叶渐尘来到鹤鸣山上。 传闻这是时间第一只仙鹤出世的地方。时间第一声鹤唳来自这里,故名鹤鸣山。 霆阆拨开地上散乱的树枝,稀疏的林子里矗立的石柱,表明了在不久前这里曾经有高大威严的建筑,而今只剩残破的一角。 “确实很久没人来了。”霆阆抚摸着石壁上的花纹。 这花纹确实是玄鉴宗的标志不假。 叶渐尘沉默片刻,指尖蓝光一闪,周围出现了无数虚影,他们来来往往,速度极快。这片土地上几十年来发生的事情加速回现在他们两人周围。 虚影来来去去吵吵闹闹,数不清的记忆片段涌入叶渐尘的识海。 霆阆非常机智的捂上了耳朵。 等待了很久,周围虚影越来越少,直到渐渐散去,周围又变回了刚刚的模样。 霆阆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问道:“怎么样,看见了什么。” “只知道个大概,与他说的差不离,只是……” “只是你不能理解,这作乱的灵兽,即使对于玄鉴宗刚刚入门的弟子而言都是举手之劳,但是为什么他们却放任灵兽作乱而置之不管。” 叶渐尘:“没错,而且我对此毫不知情。” “那是当然,你入宗门不久便成了宗主的关门弟子,当然不能理解他们的逻辑,”霆阆摇摇头,继续说道,“就如同有钱人家不知人间的疾苦,贫苦人家也想象不出真正的富贵奢靡。你人间的苦吃了不少,只是这修仙的苦一点没尝过。” “玄鉴宗会按照完成委托的次数和完成的委托等级来给每个弟子分配灵药灵石等资源,对于天赋不佳的底层修士来说,这些都是获得长生的关键。” “所以对他们而言,完成委托,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的问题根本无法满足他们,反而将灵兽豢养起来,才能获取源源不断的利益。” 霆阆说完抬头看了看叶渐尘,不知是不是霆阆的错觉,叶渐尘的身形有几分摇晃。 “不过这个法子并不罕见,不止在玄鉴宗,不少宗门里,或多或少都这样的风气存在,知道的人不少,只是没人管过。一是证据不好找,很难将罪名做实,二来就是用这法子的修士众多,若是真的一个个兴师问罪,牵连太广。” “你别往心里去,这不是你的问题,在我离开玄鉴宗之前,这些杂事都是我在管,要怪也是先怪我。” 叶渐尘静静地站在风里,看着远处的云雾聚拢又散开,过了很久说道:“师父曾说,修行要了断红尘,不要参与世人的因果。是因为修行者寿数太长,牵挂与执念会困住自己,扰乱道心。那现在呢,这些呢,算不算参与了他们的因果呢。” “什么,师尊说过这话?”霆阆皱了皱眉头,又说道:“怎么那个糟老头子说什么你都信。” “……” “你小子修行最大的天赋应该是单纯吧,毕竟说什么你都信,太容易上当。” “我在说正事。” “好了好了不挖苦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以我对修士们的了解,他们虽然会豢养灵兽,但是绝不会任由灵兽肆意作乱。不然村镇没了,又去哪里接新的委托呢。所以这里的事情定然还有别的隐情。” “这我大概知道,此处灵脉早已断绝,若还强行将这些灵兽豢养在此,灵兽发狂是迟早的事情。” 霆阆点点头说道:“所以事情又绕了回来,我走了,灵珠没了,灵脉断绝,所以灵兽才会发狂。” “好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我刚刚就说了,这件事情赖我。走吧,莫要在这里呆了,咱们得快些了。” 霆阆快了脚步,叶渐尘跟在他身后。 风很大,话都藏进风里,叫人听得不甚仔细。 “我得找那老头好好问问,我身上发生些什么事情……” “等等,咱们走之前是不是也得先安顿安顿那几个孩子……” “你说这些都赖我吗,师弟……” “不赖你。” “那我当初离开这里是个错误吧……” “不是。” 第62章 嗯。好歹毒的结界 去无情崖的路还有些远, 纵然是霆阆和叶渐尘两人日夜兼程的赶路,路上也足足花费了整整三日。 路上还途经了不少城镇,其中不少都是和鹿鸣山一样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灵脉断绝造成的影响比他们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叶渐尘比霆阆的感受更深,从前还有他在玄鉴宗坐镇, 自他离开玄鉴宗后,他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灵气消散得一日比一日更快。 有关于无情崖的传说在这片土地上流传了太多版本。有些连霆阆这个熟悉无数话本套路的人听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说无情崖只有黑暗从无白日,有人说无情崖寸寸焦土, 有人说无情崖在陆地的尽头, 一路上开满了食人的花,有人说无情崖在可怕深海的尽头,一个风浪便能将人卷入无边地狱。 但实际上, 穿过拥有浩瀚雪山的苍澜山脉, 再往西北方去, 地势开始逐渐变得平缓, 从西边吹来的湿润的海风跨越不了高耸的山脉, 在这里汇聚。湿润温暖的气候让这里四季如春,生机盎然。只不过那连绵数百里的极寒之地阻碍了世人探索这里的脚步。 而有关无情崖那么多版本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得益于老爷子设下的一个特殊结界。 结界并不复杂也不致命,只是会让人在暗示下产生幻觉, 看见自己最害怕的场景, 从而不敢向前。只有勇敢和心志坚定的人才能穿越结界,来到真正的无情崖。 霆阆和叶渐尘二人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霆阆的双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纵然有一身灵气护体,但是霆阆没办法时时刻刻聚精会神, 刺骨的风总是能找到霆阆走神打盹的时候往衣服了钻,每次都能在霆阆昏昏欲睡的时候给霆阆冻个激灵。 霆阆搓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着远处说道:“待会无论看见什么,不管脚下有没有路,穿过去,就到了。” 叶渐尘灵识一动:“是个结界,并不复杂。” “确实不复杂,但是设立结界用的并非灵力而是玄门之术,靠法术无法解开。所以——千万要记住,待会无论看见什么,都千万要相信,全是假的。” 叶渐尘点点头就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却突然一怔。 眼前的风景变了。 叶渐尘清楚,这是进入结界的范围了。 修仙者突破境界之时会心智错乱,出现幻象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叶渐尘此刻却怔在了原地不敢向前一步。 他的面前此刻是一片悬崖,雪覆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只有山上的红梅开的绚烂。面前的人折下一只红梅,递到叶渐尘的手上。 “我记得你最喜欢试剑台的红梅,但是这里的梅花似乎开得比试剑台的更好看。” 面前的人冲着叶渐尘莞尔一笑,却让叶渐尘脊背发凉。 他拼命想的向那人扑过去,但无论叶渐尘怎样追赶,两人之间的距离确实越来越远。 而后面前那人头也不回的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师兄——” 叶渐尘没有犹豫,也一同越下山崖,直至遁入黑暗,他才反应过来。 “对,幻象,这都是幻象。” 然而浓烈的黑暗散去后,眼前又出现了一方不大的石室。石室中间有一个水池,水池中的人未着上衣,被反手缚在铁架之上,身上的伤深可见骨。特殊的泉水既能阻碍伤口的愈合,又能将旧伤上的腐肉剥去,将伤口彻彻底底的暴露在冰冷的泉水下。 剧烈的疼痛让面前的人格外敏感,听见叶渐尘的脚步声后抬起了头,被锁住的肩膀微微一动,身后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怎么这么时候来了,你没有晚课吗?缺课了可不好。” “师兄!” 叶渐尘没有犹豫,一步跳进水池之中。 但是预想中冰冷刺骨的冷水并未包裹住叶渐尘,黑暗却再次袭来。 这次面前的人变成了一个老者。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叶渐尘。 玄鉴宗的试剑大厅庄严而肃静,老者面容和蔼,但是叶渐尘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昨日我同你说的事情,你可想清楚了?”老者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渐尘猛然抬头,慌忙说道:“师父,您昨天说的事情,弟子想了很久,想到一个新的法子,弟子,将灵脉缚在弟子的身上,然后去寻别的灵珠,这样师兄就不用,就不用……” “住嘴,不堪大用。想清楚之前不要再来找我。” 下一刻,叶渐尘就被一股力量推出了门。 高大的石门在叶渐尘的面前轰然紧闭。 厚重的门上用繁复的花纹雕刻这玄鉴宗的门徽,骄傲的雄鹰俯视山河。 冰冷。 触不可及。 叶渐尘的胳膊在微微颤抖,腿如同粘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叶渐尘就那样痴痴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厉害的结界,怪不得古往今来,没有多少人找到过无情崖。” 虽然知道是幻象,但是叶渐尘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仍旧犹豫且谨慎。 推开石门的那一刻,周围的天气立刻暗了下来,没有大厅,也没有老者,而是一片开满了各色颜色花朵的山野。 而不远处,有高高升起的篝火。 霆阆朝这边招了招手,示意叶渐尘过去。 “怎么这么久,不都提醒你了吗。”、 “我在里面呆了很久吗?” 霆阆啧了一声,说道:“还好吧,也就是在里面绕了个十七八圈,再绕两圈天都要亮了而已。” 叶渐尘微微垂眸,火光将他半张脸照亮,隐在阴影下的眼睛看着不断跳动的火焰有些出神。 “是么,这么久。” “对啊,你到底看到了些什么,这世界上能有让你这么害怕的东西,叫你迟迟不敢过来。” 叶渐尘听着调侃,难得得笑了出来。“我就不能害怕吗?” “你说说看,我看看能有多可怕,能把天下第一吓成这样。” 叶渐尘看着霆阆忙前忙后的烤着不知是什么肉,忽然就觉得心情大好,“这可不能说,天下第一都害怕的东西,说出来,你以后可要睡不着觉了。” “不想说就不说吧,怎么还吹上牛了。” “你这是烤的什么。好像不像是鸡。” “这里哪有鸡,我刚刚抓的兔子。” “那兔子好吃吗?” “不太好吃”霆阆想了想,又说:“反正是没有鸡好吃。” 第63章  自从到了无情崖,霆阆就仿佛回了家一样。不是被这个婶婶拉进去坐坐,…… 自从到了无情崖, 霆阆就仿佛回了家一样。不是被这个婶婶拉进去坐坐,就是被那个爷爷拉过去唠嗑。 同样都是靠天地灵气滋养着的修行者,但是这里的人对待修行的态度, 似乎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霆阆一边帮米婆婆收好下午刚晒的豆子一边同米婆婆聊起天来。 “婆婆,你今年晒的豆子怎么长的这么大。” 米婆婆格外热情, “今年天气好,豆子自然也就长得好。你这几年跑到哪里去了,很久没来家里喝茶了。前些年有不懂事的小孩跟我说你死了,哎哟难受得我吃不下睡不好的, 生怕那小孩说的是真的, 如今回来了,多来家里吃饭。” “好嘞。” “不过阆阆啊,”米婆婆指着叶渐尘问道, “这个小伙子长得蛮俊的, 是你朋友吗, 哎呦呦, 个子又高, 长得又漂亮,说了亲没有啊。” “咳咳咳……这个是我师弟, 还……还没成亲呢。” 米婆婆一听来了性质,拉着叶渐尘就要往里屋走。 “这么帅的小伙子都还没说亲啊, 怎么是没有看上的姑娘家吗, 还是要求太高啦。婆婆跟你讲啊,这种事情, 要求不要那么高的, 挑来挑去把自己都耽误啦,喜欢什么样的, 婆婆认识好多还没结亲的小姑娘啦,保准给你介绍个好的。” 米婆婆越说越高兴,拉着叶渐尘的手都不放,“我跟你讲啊,当初啊,我就给阆阆相看过不少,每一个都很不错的,不信你问问他。” 叶渐尘听罢朝霆阆看了一眼,“哦?还有这种事情?” “咳咳咳……米婆婆你说这些干什么啊,” “看来还真有此事啊,那怎么不见我师兄觅得良配呢?” 米婆婆没注意到叶渐尘满是醋意的眼神,自顾自继续道:“怎么,你信不过米婆婆啊,阆阆啊,你来说说,当初婆婆给你介绍的是不是个顶个的好姑娘,全都是你啊,太挑了,愣是一个都看不上,所以啊,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安定不下来。你放心,这次你回来了,你的事情米婆婆也放心上了,你俩的事情,我一起张罗了。” 眼见米婆婆真要忙着张罗,霆阆连忙哄道:“诶呦我的好婆婆,你可别忙活了,我现在用不着相亲。” “用不着相亲?莫非是有了相好的姑娘?是哪家的?” “哪有什么相好的姑娘啊,你别操这么多的心啦婆婆。” 米婆婆收回抓着叶渐尘的手,垂下头,想了想后说道:“不是姑娘,那莫不是有了相好的男子?” “咳咳咳……” “阆阆啊,你怎么一直咳嗽,是身上不舒坦吗?” “不是不是,婆婆你在说些什么啊!” 米婆婆摆摆手,说道:“哎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米婆婆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现在的年轻人啊,跟我们之前的都不一样了,现在啊,都不讲什么门当户对,都流行追求什么真爱,有些小伙子啊,就乐意跟小伙子在一起,很正常的事情啊,婆婆见得多了。” 说道这里,米婆婆看着二人的面色古怪,这才明白过来。 “诶呦,我明白了,你看婆婆我多操心了不是,你俩等着。”说罢米婆婆就进了里屋。 半晌,米婆婆从屋里拿出个包裹,打开后是一个翠绿的镯子。 “阆阆啊,米婆婆没啥值钱的东西,你麦叔啊,走得早,我啊,一直把你当亲孙子看。婆婆知道你是做大事情的人,你如今回来,再离开也不知道是啥时候了,也不知道米婆婆还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这个镯子是早就准备好给孙媳妇的,现在正好,交给你了。” 米婆婆嘴上说是要把镯子给霆阆,但是却将镯子戴在了叶渐尘手上。 从米婆婆家出来后,霆阆朝着叶渐尘伸手。 “镯子给我。” 叶渐尘的眼里难掩笑意,“凭什么给你。” “这是米婆婆给我的!” 叶渐尘故意举起左手,露出翠绿的镯子。 “这可是米婆婆亲自给我戴上的。” 老爷子的住处在无情崖的最深处,本来半个时辰就能走到,但是霆阆被拉去各种寒暄的原因,二人足足走了一个下午。 这一路上光是婆婆爷爷们送的东西就攒了一大堆。 叶渐尘看着这些东西眉毛不禁跳了跳。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滋补灵草,就这么送给你让你炒青豆吃?还有这个,能巩固修为的万灵丹,让你吃了补补钙?” 霆阆点点头说道:“对,这些东西在这里并不罕见。所以外面的人才要处心积虑的进来。” “可是这些年却从未听说过,无情崖出过什么大成之人。” “这是因为资源越是丰富的地方,人们越是倾向于安逸的生活,资源越是匮乏的地方,人们越是利用斗争去掠取资源。” 叶渐尘顺着声音回头,却不见有人。 霆阆却显得格外激动,蹲下身来将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一把抱了起来。 “最近伙食不错啊,怎么感觉又胖了不少。” “你小子这么久不回来,一回来就说这种让我伤心的话。” “伤心了所以奖励自己晚上多吃两个肘子是吗?” 大橘猫舔了舔爪子,说道:“两个不够,得四个。” “别吃了,再吃我就要抱不动你了,现在抱你就够呛。” 橘猫朝着霆阆脑袋上就是一爪,不过被霆阆闪躲开来。 “抱不动找找自己原因,多长时间没有练功了,疏于锻炼!”说着说着橘猫从霆阆怀里跳到地上,转过身来就变成了一个老者,老者一玄色闲服曳地,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光着脚懒散地站着,笑眯眯的看着霆阆。 “老爷子,我才刚醒没多久。” 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乐呵老头就是整个无情崖的主人,曾让整个北洛城一夜空城的常离。 “刚醒就知道忙着谈恋爱。”说着迅速变脸白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渐尘。 “咳咳咳……什么恋爱,我这不忙着回来找你。”霆阆忙着跟老爷子使眼色,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在乱说些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可不能乱说,都是谁跟你说这些了。” 接着霆阆和老爷子二人开启了悄悄话模式 “山葵回来就跟我说,你被一个臭小子迷的五迷三道的,没想到还真是!” “你听她瞎讲些什么,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 “不过不是我说你,这小子我是看不上,细胳膊细腿的,长得也太白净了,肩膀也不够厚实,怎么能照顾得了你,你这眼光也太差了。” “我眼光哪里差了,他怎么不好了,我觉得就挺好的啊。” “你还是太年轻,这种看上去就不可靠。” “可不可靠还是能被看出来的吗?” “还嘴硬自己没谈恋爱,我就说了一句他不行,你看你还护起犊子来了,这孩子年纪大了果然是留不住。” 霆阆着急地说不出来话,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憋出了一句,“你要不要自己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老爷子领着二人朝不远处的庙宇走去,走过叶渐尘身边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脚步,再次打量了一番。 这次趁霆阆没有察觉,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了句孽缘啊。 无情崖的庙宇依山崖而建,匠人们将无数粗壮的树干深深凿入石壁之内,在近乎垂直的山崖上修建了一条蜿蜒的阶梯,而那山崖上的庙宇仿佛飘浮在云端之中。 去往庙宇的路上,能见到众多的朝拜者,手持珠串,三步一拜。 从最低处爬至山顶,只需要半天的时间,这些朝拜者通常每天天不亮就开始上山,在山顶休息一阵后,又用同样的方式返程,待到入夜时分就能回到山脚下的住所。然后第二天又会开始新一轮的朝拜,周而复始,四季不休。 叶渐尘看着庙宇前众多虔诚的信徒不禁问道:“那庙里有什么。” 霆阆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仿佛灵魂被击中一般。 曾经他初次来到这里,也有过同样问题。 昔时今日,老爷子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庙宇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神,也没仙。 是啊,修仙的人从来都不会相信上天的垂怜,从不会将希望寄托在祈祷上。 朝圣从来都是给自己找寻的心灵寄托。 在彷徨无依的日子里,人总要将继续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些东西上,可以是任何事物,甚至可以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宏伟的庙宇里只有几个简单的蒲团与供人休憩的茶水。 老爷子领着二人走进屋里,寻了个蒲团坐下,沏起了茶。 “你这次回来,应该是有事找我吧。” 霆阆点点头,在老爷子的对面坐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现在的状态,我好像是死了,也好像没死,不过用曾经死过现在又活过来了描述比较合适。而且我觉得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直觉告诉我,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想来想去想来很久,倘若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人能帮我,那这个人只能是你了,老爷子。” 老爷子听完笑了笑。 “看来你要做的事情跟我猜的一样。” “一样?”霆阆有些激动“您早就知道我重生还失忆的事情?” “不是我,是你。” “我?”霆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没错,是你自己。两百年前,你在我这里留下了一些东西,你说你总有一日会从我这里取回去。当然你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因为你把这段记忆也留在了我这。” “我留下了些什么?” 第64章 结界或许能困住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那成千上万个人呢 老头子抬起头郑重无比地看着霆阆问道:“你确定要这个时候把东西取回去?” 霆阆有些犹豫, “我……” 老头子叹了口气,开始谈起当年发生的事情,“那时我把遍体鳞伤的你救回来之后, 你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十几日不吃不喝。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连我也不敢打扰, 等你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老头子现在提起当年霆阆的模样仍旧心疼不已,“你昏迷前强撑着告诉我,你留下了些最重要的东西在那个房子里, 那是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东西, 你说你想把他忘了,可是或许有一天你也会想把这些东西找回来,可是对于那时的你来说, 遗忘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知道你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 你再醒来的时候, 连日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 老头子思索片刻, 说道“或许正如你所说的,你把对你来说最痛苦的事情留在了屋子里。所以现在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到底要不要找回来。” 霆阆听完之后痴痴地望着门外,这里的风景极好, 旷野, 森林,川流, 尽收眼里。 或许这早就有迹可循, 从再次醒来之后,他知道自己丧失了记忆, 但是从不执着追求真相,从前或许还能欺骗自己,或许自己就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性格,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他下意识地在逃避真相。 失忆并不是意外,更像是曾经的自己挣扎之后对自己的救赎。 天色暗去,当最后一丝红光消失在天边,莹莹灯火在山脚下亮起,沉默已久的霆阆才开口说道:“我还是想知道。”- 就在黑夜降临之后,无情崖外不似往常一般寂静。 漆黑的密林中不断传出“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不少的人在树木间快速穿梭,惊起无数飞鸟。 然而密林中发生的这一切无人察觉。 不多会,密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数身着黑衣的蒙面修士,从隐匿之处走出。 为首的蒙面修士,身材有些矮小,但是挽起的袖子下,健硕的小臂向一切有可能出现的敌人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这人名叫宇凌,是玄鉴宗上一名修士。 今夜他收到是指令是救回被魔族劫持的宗主,连夜的奔袭,让他有些疲惫,可是步伐却没有丝毫停歇。 短短数月,灵界发生的大事比这几百年内加起来的还要多。 先是各地灵脉异动,玄鉴宗的委托数量激增,接着便是各个门派都流传出有魔族出没的迹象,而后发现灵界中勾结魔族的竟是修真世家踏月阁,虽然踏月阁在灵界各门派合力之下被剿灭,但是玄鉴宗的宗主却被魔族蛊惑,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各门长老后,将已被擒获的魔族放走。 而今天,他们就要救出被魔族蛊惑挟持的宗主。 夜色浓郁,在密林中快速行进的众人连呼吸都极力克制,不敢发出声响。 因为再往前走,便是传说中的炼狱之地。在灵界,有关无情崖的可怕传说,能止小儿夜啼。 众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表露出胆怯,但是宇凌握剑的手不自主的抖动却出卖了他。 行至结界前,修士们纷纷停了脚步,在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 从路中间走出的这人身着一身玄袍,他摘下遮挡面容的帽子,额间的红痣在夜色下显得妖冶无比。 星儿如同妖魅一般,从他身后的黑雾中走出,朝他点点头,示意一切都准备好了。 顾秋允也点头回应,解下了黑袍,他穿着上一代玄鉴宗的宗门服饰,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冠,仿佛今日只是来会见一位老友。 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后,顾秋允朝着身后的夜色中说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顾秋允的身后不远处的半空处,仿佛凭空撕开了一道裂缝。从裂缝中走出了许多人。 宇凌在玄鉴宗待的时间不短,勤奋修炼,接的委托任务也不算少。所以眼前出现的这些人里,有不少宇凌认识或是眼熟的修士,他们中有蓬莱仙岛的,有神女教的,也有墨家山庄的,甚至还有踏月阁的人。 一时间,本来空荡荡的密林此刻站满了人。 宇凌有些奇怪,今日他收到的指令是救回被困无情崖的宗主,整个玄鉴宗上下都出动了,但是顾长老却从没有对他们交代过今日会有别的宗门参与。 还没等宇凌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而后他便又发现,从缝隙中走出来的,除了修士外还有些奇怪的“人”。 有些是居住在缥缈峰附近的村民,有些是委托任务中认识的商户。 这些都是些平凡人,他们的身体怎么能够经得住传送的法术。 而此刻,宇凌忽然想起,前几天从同门那听来的传闻。 “听说宗主出事的那天,闲月城整座城里的人都死了,但是第二天,闲月城却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歌舞声都传到了十里之外……” “都说踏月阁的人善用傀儡之术,鬼知道那城里的人现在是人是鬼……” 就在宇凌琢磨是怎么回事时,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姑娘。 她是缥缈峰下一个卖炊饼家的女儿。 每次接完委托宇凌都会去那买几个炊饼,就只为了多看她两眼。 宇凌有些急切地朝她走去,不断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同门。 可是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他在这姑娘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宇凌高声呼喊:“傀儡,这些人都是傀儡!” 而下一秒,一道亮光闪过,利刃划开了他的咽喉。 “他们……都是……” 宇凌呜咽后倒下,他的惊呼在玄鉴宗弟子间引起了不小的慌乱。 有些弟子也意识到了,今夜的行动或许并非像顾秋允跟他们说的,营救宗主那样简单。 然而在场的弟子中显然有人是知晓情况的。 他们拿起剑,挥向这些不知所措的同门。 不一会,人群中就没了动静。 这场铲除异己的行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 月色照耀在染血的宗袍上,叫人望之生畏。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顾秋允的身上,他目睹面前的暴乱脸上却不起一丝波澜。他缓缓走向结界,甚至还小心避开了脚下的血洼。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这传说中无人可解的结界,却在指尖要碰到之时,笑着将手缩了回来。 “如果不是出自常离之手,我几乎要把这个结界称为完美的法术了。只可惜,法术虽然精妙,但是施法者的法力一定存在着极限。” 顾秋允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铃铛,他轻摇铃铛,他身后无数了无生气的傀儡忽然如同被唤醒一般,如潮水一般朝着结界涌去。 顾秋允看着这一切突然开始发笑,他再也不是往日温柔的模样,他现在就像一只杀气四溢的野兽。 他手指前方,仿佛是号令四方的将军,一声怒吼就要那天地震动。 “结界或许能困住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那成千上万个人呢,那倘若我将这灵界里的所有人都制成傀儡,你还能困住所有人吗!” 第65章 缥缈峰的冬天 就在霆阆思索良久, 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探寻那段被遗忘的记忆时,对面的老爷子脸色骤然一沉。 痛苦如潮水般迅速蔓延至老爷子的四肢百骸,毫无预兆地, 他在霆阆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霆阆慌忙间伸手去扶,指尖却触及到一片温热的湿润。 鲜血迅速渗透了老爷子的衣摆, 染红了坐垫。 是什么力量竟能将老爷子伤到如此地步?霆阆不敢想象。 “老爷子!” 霆阆将老爷子扶起,老爷子虚弱地躺在他怀里,颤微微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外面,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霆阆低下头, 努力凑近。 “结……结界,快,有人……闯进来……” 霆阆顺着老爷子的手指方向猛然回头, 只见远处山谷入口处, 一片火海熊熊燃烧, 原本漆黑的夜空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屋外的叶渐尘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身旁的太上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此刻, 火海之中,无数傀儡在游荡。他们四肢僵硬, 面色铁青,了无生气, 疯狂地啃噬着面前的一切。 哀嚎声不绝于耳, 从家家户户中传出。 米婆婆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披上衣服便慌忙出门。 “这是哪家着火了?” 然而就在米婆婆打开门的瞬间, 一个倒扣在屋顶上的诡异人影突然蹿了出来, 下一刻,血如泉涌。 当霆阆赶到时, 正看见米婆婆缓缓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气。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但霆阆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在恍惚间,分不清自己是否身处炼狱。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周围多了无数傀儡的尸体。这些被控制心智的傀儡,即便死去,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可是,在他们成为傀儡之前,也同样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痛苦有快乐的人。 周围的傀儡因霆阆迸发的杀意而止住了脚步。 没有痛苦的傀儡,难道会感到恐惧吗? 正在霆阆疑惑之时,一个身影从夜色中缓缓走出。 当霆阆看清那人的脸,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顾秋允双眸深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却如同在自家花园中散步一般悠闲慵懒。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月色照耀下更显妖冶,他看着因战斗而有些狼狈的霆阆,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师兄,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霆阆语气森寒,透露着杀意。 顾秋允故作姿态地环顾四周,如同在炫耀自己的得意之作,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狠厉,“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扬起手,无数藤蔓从脚下蔓延开来。这些本是最常见不过的药材,此时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生长,枝叶呈现出极为曲的姿态。 “看来师兄是小瞧我了。”顾秋允的笑容有些癫狂,五官也如同枝叶一般扭曲起来,随着这些植物的肆意生长,他周身的灵气也肉眼可见地汇聚。“不过师兄你一贯瞧不起我。”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是人人看好的天才剑修,就连犯错师尊都能对你特殊对待,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最让人看不起的医修罢了,读了几百年的书,遇到灵兽也只能四处逃窜苟且求生。”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踏月阁还不是毁在你们看不起的医修上?你去缥缈峰上问问,现在的玄鉴宗究竟是姓叶还是姓顾,今天,这无情崖也会是我的。” 顾秋允越说越兴奋,周围的药材也更加疯狂,大片大片的藤蔓攀上屋墙,“今天就让你看看医修的厉害。” 顾秋允指尖微动,一道复杂的法诀瞬间成形,数根银针直指霆阆要害。 剑光如虹,霆阆挥剑斩断飞来的银针。然而,银针不过是障眼法,其中暗藏的剧毒在空中迅速扩散,毒雾在他身边蔓延开来。 霆阆眼神骤然一沉,手中长剑一挥,剑气四溢,将弥漫的毒雾劈散开来。接着他再次挥剑,剑气如风般席卷,所到之处,皆化为废墟,尘埃漫天飞舞。 顾秋允身影如鬼魅般在烟雾中掠动,借助毒雾的掩护,悄然绕至霆阆身后。他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直直逼向霆阆的后心。 可霆阆一个灵巧的转身,长剑与匕首在空中相交,金属的撞击声格外刺耳。 顾秋允冷笑一声,说道“师尊虽然没将宗主之位传给你,但是这剑术你倒是继承了他的几分真传。那么这一招呢?”说罢,从顾秋允的身后忽然钻出三条数人高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霆阆扑去。 霆阆下意识的躲闪,连连后退了几步,但是巨蟒的尖牙仍旧划破了他的胳膊。 伤口处隐隐散发出青紫之气,这是毒物造成的伤害。 霆阆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踏月阁的法术。 短短数日,他竟然就将踏月阁的法术练习到如此地步了。 顾秋允故作可惜道:“看起来我还是着急了些,倘若再给我两日,师兄刚刚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从他的身上,霆阆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他意识到,今天他和顾秋允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 这是一场生死较量。 霆阆清楚,这种时刻千万要冷静。可是他越是告诫自己要打起精神,他的注意力却越是分涣散。 巨蟒没有停止攻击,气势汹汹,霆阆一时找不出破绽,只能不断躲避应对。 这踏月阁的秘术本就高深,再加上不知为何顾秋允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有所小成,不知不觉之间,霆阆已落入下风。 就在危机之际,霆阆忽然想起了缥缈峰上的冬天。 年轻时,宗主师尊尤其喜欢冬日里教他练剑,大寒的天,手被冻得冰凉,根本握不住剑柄,耳畔还有刺骨的风呼啸的声音,他连师尊的话都听不清楚,更别提钻研剑术。 霆阆总爱耍各种各样的小聪明去躲避严苛的练习,什么今天身子不舒坦,明天课务繁忙照顾师兄弟无暇顾念其他的事情。 最初师尊还常常因他偷懒生气而责罚他,连藤条都抽断了不少,到后来霆阆软硬不吃就是改不掉那副散漫性子,多说也只是白费口舌也就索性就随他去了。 后来,霆阆有日偷吃了后厨为客人精心准备的粥和点心,气得厨子抡起勺子追了霆阆大半个山头。正巧路过论剑峰时,在一片苍茫之间,一人持剑挺立在雪地中央。他着一身素白长袍,紧闭双目,任由风雪将他的头发吹白,整个人几乎要与周围融于一体。他身形微动,手中的长剑就如同一条银龙般腾空而起,咄咄逼人。 霆阆躲在一旁看入了迷。那人动作自然流畅,剑法轻盈飘逸。寒风越是凌冽,他的剑越是气势逼人。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似乎是发觉了有人在暗处,下一刻剑光一闪,划破飞雪,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剑痕,而剑痕不偏不倚正好消失在霆阆的脚边。 霆阆从暗处中走出,这才发现,这个在论剑台上独自练剑的剑修,是前几日刚刚入门,被誉为天才的小师弟,叶渐尘。 霆阆将手中的糕点轻轻抛向叶渐尘,微笑着问道:“练了多久了?” 叶渐尘接过糕点,低头思索片刻,回答道:“不太清楚,从天刚亮一直练到现在。” 霆阆皱了皱眉头,关切地问:“不冷吗?” “多谢师兄关心,刚开始确实有些冷,但练着练着,就不觉得冷了。” 霆阆望向远处的山峰,山高入云,积雪与层云似乎要融为一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缥缈峰的雪与别处不同,寒意会深入骨髓。你是怎么能在这里一站就是一整天的?” 叶渐尘抬头看了看漫天飞雪,坚定地说:“这里的雪确实与众不同,但我想这也是师尊对我的一种考验。咬牙坚持下来,渐渐地,练剑时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霆阆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追问道:“什么样的感觉?” “练着练着,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的存在,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手中的剑,意识随着剑锋游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霆阆看着叶渐尘单手持剑的身影,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轻声自语道:“看来师尊所说的,你的天赋远在我之上,现在我大概明白差在哪里了。”话音低沉,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霆阆忽然回过神来,其中一只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凶猛地朝他扑咬而来,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霆阆的心神从未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异常清晰。 在次生死攸关之时,霆阆仿佛领悟到了剑术中他久久未能理解的最后一层。 师尊曾多次对他说:“对一个剑修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手中的剑。” 原来这句话不仅仅是督促他勤练剑术,更是早早地给他指明了一个剑修的最后一层境界——无我之境,人剑合一。 当霆阆抛开心中所有的杂念,投入剑道之中时,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放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巨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它粗壮的身躯在缓缓扭动,身上的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绿莹莹的光,尾巴扫过地面,扬起尘埃。 霆阆眼神坚定,手中的剑逐渐融为一体,剑随心动,心随意转,他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力量。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渺小,跪倒在他的剑下臣服。 他紧握剑柄,没有丝毫犹豫。 瞬间三道霸道的剑气同时劈开了三条巨蟒的脑袋。 巨蟒的生息在瞬间被剥夺,巨大的身躯陡然从空中坠落,地面震颤,尘土四散飞扬。 霆阆在弥散的尘埃中缓缓走出,单手负剑,眼神深邃。 第66章 顾秋允之死 随着巨蟒的消散, 顾秋允也遭到了反噬,跪倒在地,鲜血从口中喷出, 染红了他的衣襟。 “不……不可能的!”顾秋允脸色惨白,充满不甘, “你几百年了都未曾突破,为何偏偏在此刻突破?是叶渐尘帮的你,是不是?” 霆阆懒得同他解释,只是慢慢逼近他。 顾秋允狼狈地匍匐后退。 “没……没关系, 我还有……”他声音颤抖, 满是倔强和不甘。 “还有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带着些许嘲弄,“你说的是你准备的那些小喽啰吗?” 顾秋允猛然回头, 只见叶渐尘冷若冰霜得站在他身后, 眼神如刀一般, 锐利而无情。 在他们身后打大火已然熄灭, 刚刚疯狂肆虐的傀儡也全都化成了灰烬, 他花了数百年时光,布局, 拉拢,号召到的部下也不知去向, 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宁静。 顾秋允本打算牵制住叶渐尘, 等解决完霆阆这个麻烦之后,再合众人之力, 一举对付叶渐尘。然而他低估了叶渐尘解决那些杂鱼的速度, 更没有预料到霆阆竟然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顿悟突破。 “哈哈,果然还是不行!”顾秋允仰天长笑, 笑声中带着些无奈和绝望。“刚刚上山时,有同门为我卜了一挂,说我此生飞升无望,会死于贪心不足,提醒我要修心养性,知足常乐。我本以为这只是同门之间的玩笑话,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霆阆看顾秋允事到如今也不知悔改,而是将一切怪罪于世事无常,便嗤笑道:“这样的话你听少了吗?师尊早早地就教导过你。” 少时,顾秋允和霆阆一起在玄鉴宗修行,顾秋允天资有限,不能习剑,师尊就为他寻来宗门内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教授他行医炼丹之术。 最初顾秋允心高气傲,并不服这个安排,每当霆阆他们习武练剑之时,他总是躲在暗处偷偷练习。然而两条修炼道路的心法截然不同,长期偷学,反而让他心智混乱,差点走火入魔,为此还心脉逆行,大病一场。最终还是师尊将他关在地牢里责罚数月,才让他勉强收手。 后来,顾秋允专心修习医术,但是每当宗门得到珍贵的天灵地宝,他总仗着自己的身份,霸占宝物,弄得其他师兄弟怨声载道。 早在那时,师尊便多次出言提醒顾秋允,然而他从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你懂些什么!”顾秋允愤怒地打断了霆阆的话,愤懑地说道:“你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我们的痛苦!只会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得劝人大度,你们根本就无法体会,那些没有天赋的人修炼起来究竟有多么艰难,我们只能依靠丹药延续生命,每一天都在苦苦支撑,无法突破就意味着注定陨落。看着一个个比自己更有天赋的同伴都在修炼的路上倒下,我的结局除了和他们一样死去,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这些,你懂吗?”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要如此不公平?你们说我贪心,抢占宝物也好,偷学功法也好,我都承认。可是如果我不扣下那些灵宝制丹,我能否活到今天都不知道!” 顾秋允看着霆阆,眼神中带着炙热的怒火,“霆阆,你真以为当初玄鉴宗上下都把你当作大师兄,敬你爱你吗?大家都一起上山,凭什么你独得青睐,得到所有长老们的照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长辈对你的栽培视若无物,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还有你,叶渐尘。”他转过头来,看向叶渐尘,冷笑道:“你真以为大家称你一声宗主,就真的把你当做玄鉴宗的宗主吗?几百年里,你除了后山看那幅破画吗,还有为你这个师兄四处求药,还为这个宗门做过什么事情?若是没有我,玄鉴宗能撑到今天?你去问问其他人,若不是怕你手上的那把破剑,谁才是玄鉴宗真正的宗主!” “再瞧瞧这个鬼地方,”顾秋允瘫坐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农田嗤笑着骂道:“灵气四溢,简直是修炼者梦寐以求的圣地,然而,他们在干什么呢?种菜、养花!这般宝贵的地方,我们不修炼,却能长寿安康,而我只能困在那个灵气枯竭的荒地,慢慢等死。” “够了!”霆阆眉头紧皱,显然是听不下去顾秋允在这里诡辩,“大家同为修炼者,怎么能不清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滥杀无辜的借口。你现在说自己可怜,难道闲月城枉死的百姓不可怜?被你诓骗的同门不可怜?还有在你看不到的位置,留了多少血!”霆阆脑子里闪过在荒城之中无依无靠的老者和那两个孩子,心中更加气愤,“你这一套话术,还是到下面去跟师尊讲吧,看他愿不愿意原谅你。” 顾秋允冷笑一声,“讲就讲,我敢做这一切,自然是不怕别人知道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善恶,只有强弱之别,少废话,动手吧。” 霆阆听完,正准备动手。 “且慢,”老爷子的声音如同沉钟一般低沉,他刚被结界反噬,身子虚弱,但已经无生命危险。他缓缓走向前,按住霆阆高高举起的剑,语气坚定:“我来让他死个明白。” 老爷子一挥手,一只九尾狐狸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依靠在狐狸身上,目光深邃:“我问你,古往今来,修炼者无数,飞升又有几人呐?” 顾秋允思索后答道:“不过数人。” “错了!”老爷子呵斥,“是没有人!”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早在我建立无情崖结界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个结界迟早会被打破。我一直守在这里,就是希望这一天能够晚些到来。” “守了这么多年,如今霆阆回来了,我也算是有了接班人。老一辈的使命总要传承下去,所以有些事情,也该让你们知道了。” “这世上第一个最接近飞升的人,是古德尊者,也是我的师祖。世人都传他已经经历四十九道雷劫飞升仙界,实际上,只有他的几个徒子徒孙才知道,那一夜的雷劫并非是古德尊者渡劫的考验,而是上天降下的责罚。古德尊者在一夜的折磨之后,双腿被劈得焦黑,只留下一口气,告诉他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尊,飞升不过是上古修炼者留下的骗局。” 老爷子字字铿锵:“万事万物自有其自然规律,依靠修炼逆天而行,不会飞升成仙,只会被这世界抹杀。” “师祖死后,我的师尊为了维护师门的秩序,将一切瞒了下来。为了师门的荣耀,师尊仍旧努力修行,但他再也不会去责罚师门中偷懒的弟子,甚至开始教导我们尊重自然,接自然。后来,他也如同师祖一样,死在一个雨夜。他死的时候,比师祖更加痛苦,雷只劈焦了他一半的身躯,他躺在床上整整哀嚎了四天才死去,临终前他绝望地看着我,祈求我能给他一个痛快。” “我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他临死前的哀嚎,如同针扎在我的心口。直到他死去,我才真正相信,飞升,真的只是古人给我们留下的一个骗局。” “这个真相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几个大门派的掌权者,都曾见到过雷劫过后惨死的前辈,包括你们的师尊,也清楚这一切。可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选择了隐瞒。” 霆阆急切地问道:“为什么啊,既然飞升的真相如此残忍,更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啊!” 老爷子不急不慢地回答:“因为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人一旦拥有了权利,就会开始惧怕失去权利之后的生活。飞升之后不论如何,但在飞升之前,他们都拥有无上的权利,不是?” “霆阆,你还记得灵珠吗?是不是有人曾经告诉过你,你就是灵珠的化身。” 霆阆惊讶万分,“难道不是吗?” 老爷子笑了笑:“哪有什么灵珠,也不过是个骗局罢了,那只是一个会加快灵气吸收的珠子罢了。玄鉴宗的历代宗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会选定一个接班人,喂养珠子,让他的修炼比常人更快。谁是下一代宗主接班人,谁就是所谓的灵珠。只不过到你这里出现了例外,因为你的师尊发现了一个比你更加有天赋的孩子。他无需灵珠也修炼飞速。我接受不了这一切,才远离仙府,来到这个荒芜之地,设了结界,取名无情崖。” 他说完,慈祥地看向叶渐尘,“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有什么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霆阆有些不解,“什么苦,什么说开了老爷子解释道:“小叶已接任宗主,想来,他早就知晓了飞升的真相。” 霆阆瞪大了双眼,“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何不说。” 叶渐尘低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老爷子摇摇头:“他该怎么说?这世上很多话不是想说就能说的。他一旦张开嘴,就会有千万张手捂过来。这是所有上层人的秘密,总会有人帮他闭上嘴巴。因此,他编造了一个谎言,将灵珠编造成一个诅咒,让人对他产生畏惧。” 至于洞天仙府的灵气衰竭,”他说到这里,目光向瘫坐在地上的顾秋允,“这世上的灵气能自我调节再生,但它再生的能力有限。过分的剥夺,只会让它失衡衰退。至于你刚刚问这数百年小叶为玄宗做了什么,你可以问问他,你们大肆炼制丹药,早就让缥缈峰附近的灵气枯竭,几百年间用之不竭的灵气,都来自于他的身上。” 知道真相的顾秋允,抬起头,看了看叶渐尘,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表情。远处天边泛起了白光,天要亮了。他苦笑了一声,手里变化出一把匕首,一刀扎进了脖子里,没了气息。 在他死后,霆阆轻叹一声,手中掐诀,化了一道符咒,朝顾秋允身上飞去。 大火将尸体烧了个干净,地上只留些许尘埃。 第67章 所以是我先爱的他 霆阆看着尘埃散尽, 眼前是一片焦土,曾经繁华已成废墟,毫无生机。他的心底涌起一阵悲凉, 如同这边被摧残的土地。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 能编造出无尽的谎言,而有些人,会为了这些谎言耗尽一生。 大多数的建筑都已经毁坏,霆阆三人将幸存者安置在一家相对完好的酒馆之中, 等他们忙完这一切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焦土上。尽管这片土地满目疮痍,但是新的生命正在阳光下悄然孕育, 蓬勃生长。 霆阆趁叶渐尘和老爷子忙碌之际, 独自来到了他当初闭关的那间屋子前, 那屋子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已显破败, 青苔爬满了窗沿, 木门腐朽得似乎轻轻一推就会倒塌。 这一个破屋子,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他不再犹豫, 推门而入。 门一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 就在这一个, 一个久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宿主A876号您好,系统S5734为您服务。】 电子音冷漠而清晰, 霆阆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 记忆的阀门仿佛被打开,许多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为首的一个高大男子, 将一摞书摔在桌面上,嘴里还叼着抽了一半的烟,朝着座位上瘦弱的男生说道:“这是今天的作业。” 七八份作业在桌面上摊开,撞倒了水杯。铁质的保温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瘦弱的男生眼中闪过惊慌,“怎么这么多?” 这待着几分拒绝的回答显然让高大的男子有些不悦,将半截烟掐灭,一把抓过瘦弱男生的头发,“今天哥几个跟隔壁班的约好了开黑,让你把隔壁班的也写了,怎么,你要扫哥们的兴吗?” 瘦弱的男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写我写。” 听到满意的答案,高大男子这才松开手,说道:“早听话不就完了。” 说完高大的男子准备离开,刚走出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一把拉起瘦弱男生,在男生的衣服口袋中翻找。 本来已经松下一口气的瘦弱男生一下变得格外慌乱,双手挥舞着想要阻拦男子的动作,但是抵抗并没有起作用,男子从男生外套的内口袋中翻出了一沓零钱。 瘦弱男生双手抱住了男子的胳膊,说道:“吴哥,我这个星期只剩这些钱了,我明天还要吃饭。” 被称作“吴哥”的男子一把甩开男生的手,他身材强壮,比男生足足高了一个头,黝黑的胳膊甚至比男生的大腿还要粗。 吴哥轻轻一推,男生就摔倒在地上。 旁边还有没离开的学生,有个女生想来阻止,却被吴哥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旁边的人看见,拉扯着女生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赶紧离开。 吴哥将钱在手中拍了拍,居高临下地看着男生,说道:“就当你孝敬老子了,嘴巴老实点,听到没,林阆。” 林阆强忍下因为疼痛而要溢出的泪水,点点头。 吴哥轻蔑地笑笑,然后转身出了教室,走廊传来声音。 “走,哥们今天的网我请了。” “吴哥厉害啊。” “这就是我养的一条狗。” 林阆缓缓从地上爬起,看了眼手上的胳膊,还好,只是擦破了皮,但是在新伤的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疤痕。 林阆看着杂乱的桌子,有些麻木地开始清理。 他将散落的作业整理整齐,捡起落地的水杯。他好像没有灵魂的机器人,遵从着死板的命令,呆滞地完成指令。 等林阆收拾好东西,整个教室只剩下他。 他有些茫然地环视着教室,像一只正在溺水的猫。 他身上还有钱,缝在了内裤里,但是这钱要留给明天中午的午饭,所以他只能徒步回家。 回家的路有些远,他走在路上,耳机里传来有声小说的声音。 【叶渐尘看着面前的几人,认出来这是自己在山下时曾欺辱过自己的几个散修。 叶渐尘本不想搭理那几人,可是为首的那个符修显然也认出了叶渐尘,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并不知道如今的叶渐尘已是玄鉴宗宗主座下的关门弟子,这次看见叶渐尘,再次生出了从他身上搞些好处的歹毒心思。 “你小子居然看见爷爷我不打招呼,挺狂啊。”为首的符修拦住了叶渐尘的去路。 “是啊大哥,我看这小子是忘记您的厉害了,高低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一旁的医修谄媚地附和着。 “那肯——”符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灵气震飞。 叶渐尘头也没回,只淡淡地说道:“这次我未拔剑,是觉得我的剑只斩大恶之人,暂且放过你们一马,下一次若你们还是这个样子,我定不会心软。” 说完几个人被吓得瘫软在地,连连告饶。 “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瞎了眼,小的下次定然不敢了。”】 林阆听着小说里跌宕起伏的故事,看着黑压压的天。小说里的主角,强大而勇敢。正如他对自己的期待那样。 他似乎疯狂的爱上了这本书,也爱上了书里的主角。 更新三年,他一天都不曾落下,每天守在小说页面,不断地刷新,焦急地如同等待着重逢的爱人。 而就在这本小说完结的那一天,突然有一道声音在脑中传来。 【感受到强烈意识波动,系统S5734号正在启动,请宿主稍候……】- 记忆在瞬间涌来,但是对于霆阆来说,短短瞬间恍如隔世。 所以,他是带着对叶渐尘浓烈的爱意,才来到的这个世界。 坏消息是他并没有成为主角。 好消息是他可以亲眼看见自己最爱的主角。 他可以和叶渐尘一起,从弱小走向强大。而他也做到了这一点。 但是这是一本小说的世界,是小说就会有完结的那一天,而完结的那一天,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而他怎么舍得从这样的美梦里醒来呢。 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把系统藏起来。 系统因为他对叶渐尘的爱意被唤醒,所以系统是和他的爱意绑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霆阆似乎是被自己的做法逗笑了。 他为了留在这里,将自己对叶渐尘的爱意和系统一起藏在了这间屋子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全文完结】 第68章 曾经(一) 那事情是从何时改变的呢? 霆阆小心意义的拾起那些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这一刻,他仿佛赤脚漫步在开遍花的田野。 当叶渐尘第一次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当他第一次用手触碰到叶渐尘的额头, 当他第一次与叶渐尘并肩作战。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每一束光打在脸上都能感觉到温暖, 真实到山上的每一片雪花都能在掌心融化。 这里真的是书里的世界吗? 这里的人真的只是npc吗? 那他呢? 那叶渐尘呢? 算什么呢?· 他究竟是玄剑宗的大师兄霆阆,还是那个被人欺负不敢言语的林阆…… 所以霆阆做了一个很疯狂的决定。 那就是反抗系统- “亲爱的宿主,您目前的任务是阻止男主成为玄剑宗的外门弟子。” 霆阆:收到,我直接让叶渐尘变成内门弟子! “亲爱的宿主, 您目前的任务是烧毁宗主传授给男主的绝世秘籍。” 霆阆:什么破秘籍, 直接烧了!我亲自来教! …… 霆阆以为靠着钻系统任务的漏子,剧情就能朝着他的设定一直走下去,他最爱的主角会在没有背叛, 没有欺骗的世界里走完他潇洒恣意的一生。 知道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亲爱的宿主, 您目前的剧情已偏离主线太久, 请及时修正, 否则这个世界将开始走向崩坏。” 此后, 他确实隐隐感觉到了这个世界逐渐发生了变化,灵气在逐渐消散, 一些曾被他改变过命运的其他人也因其他的种种原因走上了他们预设的结局。 那叶渐尘呢? 那他自己呢? 是不是也会向那些人一样,最终走向宿敌的结局…… 灵气消散之事, 不仅只有霆阆感受到了, 几个大宗门里的长者们,也察觉到了这个变化。 他们说这是因为灵珠即将陨落, 如今, 要找到新的灵珠埋藏在灵脉深处,灵气的消散才会停止, 这个大陆才能开启新的篇章,等待下一次的灵气复苏。 只有霆阆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系统的缘故。 那是他自从融入这个世界以来,真正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他觉得无比真实的世界,只是一本小说而已,这这个世界有真正的造物主,每个生命都有既定的开始和结束。 在意识到这一切的那天晚上,缥渺峰少见的没有下雪,霆阆坐在门前的树下,痴痴地看着漫天的辰星看了整整一夜。 他忽然就回想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时候,他母亲早逝,父亲很快找到了新的妻子,紧接着有了第二个孩子,于是他成为了这个家庭中最多余的那个人。 在这个全新的家中,他住在最里面的杂物间里,和父亲喝剩下的酒瓶呆在一起。家里唯一的厕所在父亲的卧室里面,他睡觉前从不敢喝水,不然只能忍到第二天,听见卧室里有了动静,才敢敲门。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有些久了,有些细节都已经忘了,但是他从来忘不掉,那个小小的杂物间里的阴冷与潮湿,和在漫长黑夜里,从屏幕都裂开的老旧手机里传来的带有杂音的有声小说。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在看到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乌糟糟的还带有几根杂草的叶渐尘的时候,他对面前的这个男孩突然多了一种特殊的情感,他透过那双倔强的眼神里看到了也曾拼命蜷缩生活地影子。 曾经他透过文字,爱上了这个顽强不屈的角色,如今,他透过叶渐尘的眼睛,爱上了这个如他一般,像自由疯长的野草一样的人—— 随着书中世界的逐渐崩坏,宗主对霆阆的杀意也愈加浓厚。 事实上,灵珠虽天地所化,但是从无实体,霆阆并非天生是灵珠所化,是宗主亲自选择了霆阆,将灵珠放进了霆阆的身体里。 选择霆阆的原因,也再简单不过。 七百年前—— 下山游历的三长老,带回了一个孩子。 当夜,玄鉴宗的几位长老整整齐齐的坐在议事厅里。 “这孩子,断不可留啊,三哥。” “是啊,宗主,这孩子身体里有一半魔族的血脉,若是长大以后,魔性大发,可如何是好。” 三长老力排众议:“魔族又如何,旁的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吗?他还只是个孩子!” “三弟……你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我族与魔族积怨已深,若不同仇敌忾,只怕会人心涣散。” “是啊三哥,就算他在你身侧长大,你怎么能保证他一辈子不会被人发现魔族身份,若是此事传出去,玄鉴宗的三长老的孩子竟有一半魔族血脉,你让外人如何看待玄鉴宗,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我们怎么保得住。” 三长老听到此话,气愤万分,“呸!老六,你修行这么多年,圣贤典籍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妄称虚怀道人,待你羽化,九泉下的师尊定要责罚于你。” “好了,不要吵了。”李乘风拦下了众人的议论,“两个人没完没了,师尊没羽化前就吵,到如今胡子都花白了,都变成老头子了还要吵。” 六长老:“宗主,您对此事,是何看法?” 三长老也说道:“四弟,我年长于你,也比你先拜入师尊座下,今天就当老哥哥求你,这孩子你们都能看得出来,可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圣体。” 李乘风看着尚在熟睡中的孩子,缓缓开口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这几日我已经感知到,下一代灵珠,似乎要重现于世。” “四弟,你什么意思!”三长老还未等宗主说完,便着急打断,“你让这孩子去做灵珠的容器!” 李乘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对这孩子残忍了些,但是魔族确实与我们不同,孩子心性不稳,若是真的有一日魔性展现出来,旁的不说,哪怕是玄鉴宗背上骂名,这孩子也必死无疑。灵珠能很好的压制住他体内的魔性,让这孩子能与寻常孩子无二” 三长老眼角有些湿润,“那这孩子,便迟早要……” 李乘风面露无奈:“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三长老也知道其中原因,这的确是能让这孩子活下来的最好的方法了。 “待到这孩子长大,我便收他为徒,让他做我的关门弟子罢。” 三长老将怀中的霆阆抱得更紧,“孩儿啊,若是知道一切的那日,别怪我们啊……” “这孩子你既然是在阆中捡回来的,便随你,叫霆阆吧。”李乘风收敛情绪,说道:“此事就这样定下吧,各位可以散了。” 霆阆成为了三长老的独子,在万般呵护下长大。 如三长老所说,霆阆确实从小天赋异禀,无论是修行还是学识,都比同龄的孩子更胜一筹。 待到霆阆能与一只三级妖兽打得难舍难分时,玄鉴宗宗主李乘风将霆阆收为关门弟子,成了玄鉴宗上上下下最受欢迎的大师兄。 直到那一声响起。 “亲爱的宿主,您已偏离剧情太久,请及时修正。” 四百年前—— 仍旧是玄鉴宗的议事厅里。 此刻却只有李乘风和霆阆二人。 “孩子,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霆阆怔愣了许久,再抬起头时,已红了眼角,“什么魔族,什么灵珠,我不是您的徒弟吗?” 霆阆知道系统在强制修正这个世界,但是他未曾想到的是,原来这一切从开始就在布局,他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到的一切温暖,居然从最开始便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 “哐当” 霆阆重重地跪在李乘风的面前,“师尊,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您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李乘风也不忍心看他,“你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所以,这些年,父亲对我的好,您对我的好,还要那么多长老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灵珠的容器是么?” 李乘风不语,只是闭上了眼睛。 情感会使人盲目,看不清方向,所以修行者,要尽可能的舍弃一切不该有的情绪。 对于一个宗门的宗主而言,没有什么比宗门的未来,宗门的兴盛,更加重要。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为什么!” 霆阆跑出议事厅,缥缈峰终年下雪,那一天的雪,比往常都要大,他在议事亭外愤怒的挥舞着剑,剑气所到之处,玉石崩裂,罡风阵阵。 霆阆的动作引来了不少弟子,有些三五人聚在一起,细声交谈。 “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了,宗主马上要退位闭关,我听人说,宗主的人选不是大师兄啊。” “不是大师兄,那还能是谁?” “还能是谁,叶师弟呗!” “欸,我好像也听说了,近日宗主对大师兄格外冷淡,是不是就是因为大师兄不服气啊!” “啊……可我觉得大师兄不是这种人啊,他平时对我们都可好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大家都觉得他就是宗主的不二人选,现在让一个毛头小子抢了去,这谁能接受啊!” “住嘴!”叶渐尘闻声而来,“背后议论师兄,你们三人现在就去敬师堂领罚。” 三人不敢说话,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议论声也停止了。 叶渐尘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下一个,长剑就直指而来。 叶渐尘没有闪躲,站在原地,霆阆的剑,停在了离叶渐尘的咽喉一寸处。 “师兄,你怎么了?” 霆阆红着眼眶,颤抖着开口问道:“我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叶渐尘听到此话,躲闪着霆阆的眼神。 “师尊前些日子跟我说了,但是我并没有答应,我准备过几日……” 霆阆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眼泪顺着脸颊留下。“连你也在骗我!” “你跟他们一样,也都在骗我。” “我没有,师兄!我只是……” 叶渐尘刚想解释,但是霆阆已无心再听,自嘲的笑着。 随后,霆阆凝聚剑气,引得山崖不停地颤抖,树上的积雪也被抖落。 这一剑也是冲着叶渐尘而去。 然而,叶渐尘仍旧站在原地,并不闪躲。 剑气划破叶渐尘的肩膀,就在剑气迸发的前一刻,霆阆却硬生生地将剑气收了回去。 第69章 他从不会选择离开 “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为什么不躲开!” 迸发的强烈剑气在收回的瞬间反噬, 强大的力量似乎能将霆阆撕碎开,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叶渐尘急忙伸手搀扶。 可是就在霆阆失去意识之前,忽然猛得推了一把叶渐尘的左肩, 顺势抬起了他的右手,而后自己朝着太上撞去。 在外人看来, 这一幕,就好似叶渐尘举剑刺向霆阆一般。 等叶渐尘反应过来时,太上已经在嘶嘶呜咽。 霆阆看着叶渐尘脸上错愕的表情,反倒有一丝释然。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这个吃不饱饭的小屁孩, 甚至还没自己的佩剑高,而如今,已然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好师弟, 以后你要一个人了, 好好照顾玄鉴宗。” 说完, 霆阆便转身跳下了沧浪涯, 坠进了浩渺无垠的大海之中- 所有的记忆都随着系统的回归逐渐复原。 “亲爱的宿主, 您的剧情完成度为百分之百,可随时脱离本位面, 是否选择离开。”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 霆阆扯了扯嘴角,这么多年, 这声音还是这么难听。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 曾经的剧情完成度从百分之六十竟然变为了百分之百。 “什么情况,我明明把你留在这里, 什么时候完成的剧情?” “亲爱的宿主, 您的任务——帮助男主成为玄鉴宗宗主已完成,并且您的独特完成任务方法获得本位面创造者西红柿蛋汤大大的好评, 为了有更好的穿书体验,西红柿蛋汤大大还特意为您量身定做了新的剧情,就在刚刚也顺利完成了! 因此剧情完成度终于是来到了百分之百~” 这话听着—— 也就是说这本天雷滚滚的狗血同人文,实际上是作者本人写的! 所以他根本不是重新穿越到新的小说里,而是压根就是同一个位面! 虽然早就猜到了是同一个位面,但是知道自己喜爱的作者背地里竟然喜欢写这种狗血文,霆阆还是有些无语。 不过比起这些,霆阆更在意的是,剧情完成度百分之百,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但是看着面前的选择框,霆阆毫不犹豫的按下“拒绝”键后,离开了房间。 两百年前,他在暴雨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走进这间屋子。 而今他脚步轻慢,屋外阳光正好,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暖色。 一走出屋子,霆阆就感受到一股带着强大气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果然,顺着感觉看去,叶渐尘远远得站在树下,一直盯着这边,却不敢向前。 霆阆朝着他慢慢走去。 有人抱着水桶从他身旁跑过,去忙着扑灭零星的火苗,有人抱着哭嚷的孩子,四处寻找吃食。 周围一片混乱,可是霆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受到心脏似乎要跳动出来。 似乎这个时间只剩下他与叶渐尘两人。 他慢慢走到叶渐尘面前,轻轻拍去他衣上的灰尘。 霆阆:“有没有受伤。” 叶渐尘摇摇头,没有说话,但是他直直的盯着霆阆,仿佛要把他盯穿一般。 霆阆:“这些年,你一个人还是没做好。” 叶渐尘的脸上闪过慌乱,“什么?我哪里没做好?” 霆阆:“自然是没有像答应我的那样,好好照顾玄鉴宗啊。” “师兄你……” 霆阆熟稔整理起叶渐尘的衣裳,“你看看你,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叶渐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忙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衣装,“这是刚刚打架,弄乱的。” 霆阆被叶渐尘的反应逗乐了,不肯放过他,“衣服也不知道多买两套,这个头发啊也不知道多打理打理。” “我现在这样看上去很丑吗。” 霆阆点点头,“嗯,丑丑的,可没有以前师兄在的时候好看了。” 叶渐尘耷拉下眼皮,如同一只受伤的大狗。 不过下一秒唇边却传来温热的气息。 “不过丑的刚刚好,是我喜欢的样子。” 叶渐尘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一双眸子似是一汪秋水,不可置信地看向霆阆。 “我看你一个人没人照顾就是不行,你若是求求师兄我,那我就考虑考虑留下来,帮帮你。” “师兄……求你。” 叶渐尘将脸埋进霆阆的颈窝,努力克制着自己,可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师兄……求求你,这次不要走了。” 温热的气息吹得霆阆的下巴有些发痒,同时叶渐尘周身强大的威压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周围的人也感受到了气息的变化,纷纷朝这边看来。 霆阆有些害羞,本能的想后退。 却被叶渐尘死死的箍住。 “别走,不是说好了,我求你,你便不走的吗。” 霆阆:“我……” “晚了,我已经求过你了,这次你走不掉了。”- 全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