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一下,堂外顿时一片哗然鼎沸。
受害者亲族中,有人再也支撑不住,掩面痛哭,是长久压抑后的悲恸宣泄;
有人伏地长叩,额抵冷砖,高呼“青天有眼,冤屈得雪”;
更有人红着眼眶,声嘶力竭地怒吼:“柳语烟!你该死!死不足惜!”
消息迅即传至宫中,夏元帝闻之,震怒难息。
柳语烟之父柳承业,身为刑部侍郎,本应执掌律法、明正刑狱,成为天下人的表率,却治家如此无方,纵容女儿行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行!这是对朝廷法度最大的讽刺与践踏!
而其祖父柳太傅身为帝师,朝中元老,竟也对子孙失察失教至此,岂非同样难辞其咎?!
一道圣旨当即自宫中发出。
革去柳承业刑部侍郎之职,削尽所有功名官身,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与此同时,柳太傅亦因治家不严,有负圣恩,罚俸三年,并闭门思过。
这道旨意,对于本已因柳皇后崩逝而风雨飘摇的柳家而言,无异于彻底斩断了其在朝中最后的根基与倚仗,堪称雪上加霜!
— — —
地宫深处,阴冷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壁上扭曲的影子拉得老长,犹如蛰伏的鬼魅。
柳承旭,或许,该唤回他的真名,夜槐序。
他身着一身黑袍,立于一方冰冷的灵牌前。
他指尖抚过光洁的木质,眼中翻涌着蚀骨的恨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低沉:
“楚明渊…杀妻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夜槐序誓不为人!”
“主上节哀!”
身后,右护法阎九离躬身劝道,语气谨慎。
若仔细看此人,会发现,此人与当初死在夏樱手中的阎九阴有几分相似。
他是阎九阴的弟弟。
“节哀?!本座如何能节哀!”
夜槐序猛地转身,袖袍带起一阵疾风,烛火剧烈晃动,“昨夜山庄那场爆炸,查清楚了没有?什么天雷降世!狗屁不通!本座一个字都不信!”
他胸腔剧烈起伏,培养药人与蛊人的过程极其艰辛。
不止是金银药材如流水般耗费,更要隐秘地抓捕大量活人作为材料。
如今大事未起,又一处据点被毁。
接连的挫败令他怒不可遏,亦有些挫败感。
他本以为鬼胄军足以横扫世间,却似乎每每都在战王夫妇手上受挫。
先是派鬼胄潜入战王府行刺未果。
再是命夏子墨带队于途中劫杀夏樱,最终竟全军覆没,连夏子墨也音讯全无,想必早已命丧黄泉。
阎九离沉声道:“回主上,此次爆炸,让属下想起数月前丰和城一战。当时亦有天雷降世之传闻,瞬间摧毁西陵大营,致使西陵伤亡惨重,军心溃散。不仅如此,西陵皇宫也受到同等攻击!”
“你是说…这等骇人武器,与夏忠国有关?”
柳承旭眯起眼。
“不,”阎九离摇头,“夏忠国若有此等利器,何必在边境与西陵苦战数月?属下查到,战王妃夏樱,恰是在那段时间抵达了丰和城。”
“夏樱?”
阎九离沉吟:“主上,如今四国都流传着凤女的传闻,您说,凤女会不会是她?”
夜槐序眼眸骤然一亮,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是了!
每一次计划受挫,背后几乎都有此女的身影!
所有迹象皆指向她绝不简单。
夜槐序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狠绝:“不惜一切代价,把夏樱给本尊抓回来!”
无论她是不是凤女,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便只能…彻底毁掉。
他倏地转头,看向始终沉默立于阴影中的左护法晏悲风,怒意再度升起:
“你那好徒儿柳语烟又是怎么回事?竟自行投案,还全盘招供?难道是得了失心疯!”
晏悲风回禀道:
“回主上,此事极为蹊跷。属下和右护法今日乔装混入庭审,试图催动她体内蛊虫,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她若神志清醒,绝无可能招认一切。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遭遇…远比属下手段更高明的用蛊高手,早已被他人彻底操控,身不由己。”
夜槐序瞳孔骤然收缩,侧首看向一旁始终未发一语的阎九离:“比阎九离还厉害的用蛊高手?”
他们二人,晏悲风擅毒,阎九离擅蛊。
柳语烟虽是晏悲风的徒弟,但对蛊也感兴趣,加上她的血液特殊,阎九离便也教了她蛊术。
阎九离黑袍微动,缓缓点了点头。
地宫之中,霎时一片死寂,连烛火都仿佛被无形的寒意冻结。
一片压抑的沉默里,晏悲风自怀中取出一个素白瓷瓶,双手奉上:
“主上,这是属下用无数珍稀药材炼成的回阳丹,足以助璟王殿下调理根本,恢复如初。”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讨好。
自己门下两名弟子,夏子墨与柳语烟接连折损,他心中虽愤懑不甘,却更惧主上因此认为他办事不力,驭下无方。
夜槐序神色淡然,瞥了那瓷瓶一眼。
他固然不缺子嗣,但璟王目前仍是一颗尚未完全废掉,且身处关键位置的棋子。
“派人给他送过去吧。”
他漠然吩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告诉他,务必在战王之前,诞下皇长孙。”
如今安王妃所出皆为郡主,皇室之中至今尚无嫡系皇孙。
这一步,至关重要。
— — —
四方馆内,北漠皇室所居的院落烛影幢幢,将阿史那隼眉宇间的阴鸷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猛地将手中金杯掷在案上,酒液四溅,声音因压抑的焦躁而显得粗粝:
“那柳语烟…当真就是我们要找的凤女?为何她如今身陷囹圄,活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弃子!这般狼狈不堪,哪里有一丝一毫天命所归的气象?!”
沧炎坐在他对面,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心神不宁,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王子息怒。按属下当日以心血为引所得的卦象绝对没问题…除非……”
他眯起眼眸:“除非当时同在现场的另有其人,与我们错身而过。”
“错身而过?”
阿史那隼眼底掠过一丝暴戾,“那就再占卜一次!立刻!马上!”
沧炎脸上顿时显出为难之色,声音也低了几分:
“王子,每一回用心头血催动秘法占卜,皆大损元气。属下如今尚未康复,实在难以支撑第二次…除非,阴阳交合…”
阿史那隼闻言,危险地挑眉:“又打我皇姐的主意?她,暂时还动不得!”
他眼底掠过一丝算计。
沧炎越是表现出对阿史那兰的渴望,他便越要将这根诱饵悬得恰到好处,牢牢吊着这贪婪的术士为自己竭尽全力。
“嘿嘿…”
沧炎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谄媚而猥琐的笑容,“属下不敢。只是…听闻那西陵的赫连雪公主,别有一番异域风情,冰肌玉骨,性情刚烈…属下还未曾尝过那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