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人附和道,语气中充满了对天威的敬畏。
一时间,种种猜测在人群中飞速流传。
百姓们望着那仿佛被天火惩戒的山头,既感到恐惧,又有一种目睹天道昭彰的震撼。
柳太傅刚从昏迷中幽幽转醒,药碗还未递到唇边,便听得心腹家仆连滚带爬地闯入,带着哭腔禀报了柳皇后薨逝的噩耗。
他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抓住床沿,浑浊的老泪瞬间纵横满面。
然而,祸不单行。
紧接着,另一名周身裹着夜行衣的暗卫便如同鬼魅般骤然现身于榻前,带来了庄子被天雷摧毁的消息。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他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再度陷入了昏迷。
翌日。
一个惊人的流言如同野火般在云京城的大街小巷蔓延开来。
人们纷纷议论昨日接连发生的几件大事,竟桩桩件件都与柳家有关。
先是柳家二小姐柳语烟谋害数十名京中贵女,手段歹毒,极度残忍。
紧接着,深宫中的柳皇后又突发急症薨逝,连凤体都因“时疫”匆匆火化。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昨夜被天雷轰毁的那座山庄,正是柳家的产业!
柳家定是做了十恶不赦之事,触怒上天,引来神罚!
这几件事接连发生,诡异非常,若非天谴,实在难以解释。
一时之间,柳家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了全城议论的焦点。
茶楼巷陌,无人不在谈论这“天降神罚”之事,言语间满是敬畏与揣测。
柳家往日煊赫的门楣,仿佛一夜之间蒙上了浓重的不祥阴影。
战王府。
夏樱端坐于上,目光落在恭敬跪于自己身前的男子身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
“随风,此事你做得不错。”
没错,从昨日至今,所有关于柳家的骇人听闻之事之所以能如同野火般在云京城内迅速蔓延,发酵,背后正是由飞鹰阁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们巧妙地利用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贩夫走卒甚至深宅大院内的仆役,将半真半假的消息精准散播,牢牢操控着舆论风向。
从古至今,舆论的力量虽无形,却锋利如刀,足以在旦夕之间撼动百年勋贵的根基,为其覆灭铺平道路。
如今,飞鹰阁早已渗透进云京三教九流,织成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多谢主子夸赞!”
随风拱手应道,神色却并未放松,转而继续禀报:“主子,属下尚有一事需即刻禀明。”
“何事?”
“有关蓝汐姑娘。”
他语气微沉,随即将蓝汐前夜刺杀玉清公主之事一一道来。
夏樱闻言微微一怔。
此事她昨日已有耳闻,却不知竟是蓝汐所为。
“那玉清公主…便是当年害她满门遭难的元凶?”
“正是。蓝汐姑娘最初以为那负心书生只是另娶了权贵之女。但她自入京之后,便一直在暗中查探当年真相。近日方才查明,那书生当年并未高中,而是在一次诗会上因容貌出众被玉清公主看中,心甘情愿入公主府充作裙下面首…她更查出,当年奉命行凶,杀害她全家的杀手,正是公主府的护卫。”
夏樱心下了然。
“这般血海深仇,我理解。”
她语气冷静,“可仇未报,人先折,绝非明智之举。传我的话,让她先好生养伤,暂勿轻举妄动。此事,需从长计议。”
蓝汐自来到枫林山庄,不仅担任小崽子们的阵法教习,更亲手带出三位制毒天赋出众的徒弟。
夏樱对自己人向来倾心相护,从不吝于扶持。
至于女子养面首一事。
夏樱本人对此并无丝毫异议。
她尊重别人的生活方式和选择。
你情我愿,各取所乐,有何不可?
这世道,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为何又不能左拥右抱?
可玉清公主竟因一面首的过往情史,便对知根知底的旧人狠下杀手,赶尽杀绝…如此狭隘阴毒的心性,实在令人不齿。
夏樱对这个人,当真提不起半分好感。
待随风领命离去,夏樱便换上了一身符合礼制的月白素裙,与楚宴川一同登车入宫,前往柳皇后的葬礼。
一国皇后骤然薨逝,自是举国瞩目的大事。
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皆身着缟素,依制分批入宫致哀。
整座宫苑被一种刻意维持的肃穆笼罩,寂静中弥漫着无声的压抑。
然而灵堂内的陈设却极为简薄,迥异于寻常国丧的规制。
一具金丝楠木棺椁静置于灵堂正中,其中并未安放凤体,仅收敛了皇后生前所着的一套凤袍。
这看似予她最后体面的安排,实则是一种更深的剥夺。
夏元帝更以“哀思过度、悲痛难抑”为由,未曾亲临葬礼。
一应事务皆由如今执掌凤印的月贵妃主持,楚洛尘的生母贤妃从旁协理。
明眼人皆从中窥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意味,但竟无一人出声质疑。
只因这两日柳家掀起的风浪实在太过骇人,尤其是柳语烟残害十余名贵女性命,以其尸身炼药的罪行败露,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潭,激起的怨愤早已浸透半个朝堂和全京城百姓。
昔日门庭若市的柳家,如今已陷于千夫所指的绝境之中。
璟王独自跪在灵前,垂首默默向铜盆中投递纸钱。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低垂的侧脸,明暗交错,看不清神情。
某一瞬间,夏樱的目光与他骤然交汇。
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中未来得及掩藏的浓重戾气,与蚀骨般的恨意。
夏樱却是给了他一个挑衅又讥讽的笑。
你纵有万千怨恨,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 — —
皇城之内,白幡未撤,柳皇后的身后事尚在沉闷的哀乐中进行。
而宫墙之外,大理寺的公堂之上,另一场关乎柳家女儿柳语烟的审判,也已拉开肃杀的帷幕。
夏元帝早已下旨,此案情节极其恶劣,震惊朝野,特命大理寺卿顾佳年务必从严从速查办,以安抚众怒、告慰亡灵。
于是不过隔日,公堂即开。
公堂之上,顾佳年正襟危坐,神色凛如秋霜。
堂下挤满了受害者的亲族,他们一个个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个身着囚服的身影,恨不能将柳语烟身上剜出洞来。低抑的泣声与切齿之音不时响起,如同暴雨前的闷雷,积压着无处宣泄的悲愤。
令人意外的是,面对顾佳年一句接一句凛冽的讯问,柳语烟竟皆对答如流,供认不讳,神情平静。
唯有细心之人,方能察觉她眼中如蒙雾障,仿佛并非陈述己罪,而是在执行某种既定指令。
最终,顾佳年挥袖起身,声如寒钟击破满堂死寂:
“罪妇柳语烟,谋害十一条人命,罪证确凿,供认不讳。依律判游街示众,三日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