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芋瞬间惊恐瞪圆了眼,小肥腿快步腾挪躲在了他舅舅身后。
男生咳了一声,俊脸顺势一沉,斩钉截铁道,“不行。”
“好吧。”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Q弹的黄色肉球,遗憾地道别,“那我没事了,先走了。”
“小舅舅!”
被无辜中伤又遭受无视的宁元芋蹭地一下跑出来,用一双小胖手肆无忌惮地蹂躏着男生的裤脚。
男生垂眼淡淡扫了眼皱成酸菜的裤腿,宁元芋委屈地放开。
他清了清嗓子,像害怕沾上什么麻烦似的,最后确认:“你确定没事了?”
“呃~”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事。
她眼睛不断瞥向球球,言辞闪烁,刚刚被压制的心思又起。
“好像……”
“要送你回去?”男生皱着眉打断。
“啊,你撞了我还要跟我回去?!”而缺根筋的莳夏转过头,惊恐地瞪着双乌鸡眼。
男生俊脸一愣,几秒后,神情复杂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凭空往她脑袋那一指。
“你脑子……确定刚刚那一下没事吗?”
“你奇怪,我脑子又没摔到。”莳夏理直气壮,“你干嘛要去我家?”
男生不说话,双手插兜,目光凉凉。
“那个。”莳夏瞬间弱小无助。
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她裤腿后躲着的球球,今天是玩不成了。
只好泄气地冲他摆摆手,嘟囔道,“那你先走吧,我还要看看男的。”
“什么???”
正准备离开的背影又猝不及防地凝滞了几秒,转过身难以理解地看向她,“……男的?”
莳夏站起身,指了指对面,“喏,那边男的好神奇,都有三套房,十多个铺面!”
为了引起重视,她特意用手比了个十,说完自己就跑过去了。
“呦,闺女,怎么还不舍得走啊。”一个阿姨看她又返回,打趣着。
“阿姨,还有比十个铺面还多的吗?”
“啊?”阿姨没反应过来。
“家里在市中心……”男生不知何时过来的,捻起一张纸,白皙的喉结上下一滚,一字一顿,仿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可信度很高,“有四……栋……楼出租……”
莳夏一个闪现站在了他身后。
他斜瞟过来,薄薄的眼皮向上一掀, “不过,你好像不满足人家的标准。”
于是莳夏疑惑地看去。
纸上写着:“择偶标准:研究生以上(最好是985、211),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家里最好要有三套房,十个铺面(上不封顶),非诚勿扰。”
呃,人类的世界好复杂。
—
“小光,来,接着。”
混沌中温暖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莳夏睁开眼,黄昏的余晖洒满院子,土壤变得柔软。
头顶飞过一颗黄色的球,她在夕阳中不断追赶,微风拂过她金色的毛发,当坠落之际她猛地一跃。
“对啦,小光真棒!”
她叼住球回头,门槛定格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抬起手却看见一双金色的肉垫。
突然梦魇扣住她的腰,咚——把她扯入无尽深渊。
“小光!”
在尖叫声中莳夏从床上弹起,胸脯急促地起伏,长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两行泪从放大到颤抖的瞳孔划落。
凌晨三点,在昏暗的卧室里。
莳夏裹上一张真丝毯,抱着腿团成团,蜷缩在书桌前的绿色沙发上。
她可怜巴巴地摸了摸眼下,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有什么悲伤至极的事情。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鬼爷爷说她灵魂磨损非常严重,她只记得上一世她是只狗,小光是她的名字吗?可梦里的背影是谁呢?
莳夏按了按胸膛,酸痛和悸动从这里不断传到四肢。
她摊开手想要接住掉落的泪珠,突然发现眼前那截白皙的手腕上爬着几条微不可查的暗红色伤疤。
咦?莳夏举起手观察着,很丑,很突兀,像是烈日下几条蚯蚓在水泥地上扭曲蜿蜒。
她伸出两个手指,随着凸起的走势左右摩挲着,突然一股电击般的痛麻从指间一路传送碾压过全身神经。
她立刻收起了摩挲的手指,几秒后,待到心悸平息,她无辜地垂眸。
突然又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什么,急忙冲进洗手间,把洗漱台上刚刚随意丢在一旁的手表戴上。
昏黄的灯光下,这条异常宽大的表带完美地遮住锈红。
莳夏蜷缩在小沙发上,脑袋发懵。
—
周一是个艳阳天。
春日的风吹起长发,莳夏靠在车窗上,惊奇地仰头望去,道路两旁绿色的松树树冠在高处汇合交织,晨光像被撕碎的金箔贴在柏油路上,她兴奋地捧起长发上的一颗颗星星。
虽然她不记得前世,也不知道莳夏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是鬼婆婆说过忘记是她最大的救赎,终于有机会做人,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前排开车的师傅瞥了眼后座,他也受感染般地弯起嘴角。
“小姑娘,学校要到了。”
“嗯。”她兴奋地张望着。
车子逐渐慢下来,大门口的学生越来越多,男男女女们穿着天蓝色的校服成群结伴着往校内涌。
一中是鹿海市最好的学校,在市中心占地面积极大。因此距离新区的溪语悦庭也很远,早上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才到。
待车子停下,莳夏迫不及待地与师傅道别,小跑着走近学校。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听着嘈杂的声音,旁边是一个又一个青春的面孔,她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终于有种做人的感觉了!
半小时后,高二三班。
莳夏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咬着笔,咽了下口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开始左顾右盼。
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在校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叫林可的女生拉住,絮絮叨叨地把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提溜到了这里。
结果一来就被强制发了张卷子。
她使劲晃晃脑袋,结果一堆破铜烂铁在脑袋里叮铃哐啷扬起一片粉尘。
莳夏无奈地趴在桌子上,难不成以前的莳夏就是个学渣呀,不然怎么脑子里没点知识留给她呀。
“好了,时间到了,停笔,从后往前收,课代表收齐抱我办公室来。”老马无情地宣告死刑。
顷刻间教室一片热火朝天。莳夏一只手匆忙地往试卷上乱画,另一手敏捷地挡住前排同学,最后无情的黑手还是飞速从她手下抽走试卷。
她往后一仰,有点委屈。
做人怎么这么累啊!!!
还没等她最好心里安慰,几人女生打闹着围过来,好几个都坐在她周围。
其中有蒲光的同桌,那个叫林可的女生,也是她们班的班长。
等到她们走进,林可开了口,“莳夏,你考得怎么样?”
“我不会做!”莳夏欲哭无泪。
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坐在前面的王娜皱着眉,“你开玩笑吧,我们那道大题算了好久。莳夏,你说出来,我们对对答案。”
“什么大题?哪道大题?可是我没看到啊。”莳夏疑惑地望去。
王娜随即和林可对视了一眼,前者翻了个白眼,凑到她跟前像是不信,“你别开玩笑了,你就是不想跟我说吧,我刚刚做到一半就听见你开始翻试卷检查了。”
莳夏努力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哦,我是在找有没有什么能看懂的。”
“呵。”
王娜嗤笑一声,把桌子往后重重一拉,一双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周围几个女生也神色各异,显然没人相信这话。
气氛有些凝滞。
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尴尬,肆无忌惮的调侃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哈哈,白维舟,你也有时间不够用的时候哦豁豁~”
教室的讲台处簇拥着一群男生,声音制造者正放肆地一边大笑一边用一只手臂搭上旁边男生的肩膀。
莳夏远远望过去,被搂住的男生站在那群人的中间,颀长的身体慵懒地靠着讲台。
他微微偏过头,他轻抬下巴看向同伴,侧脸线条干净流畅,连接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利落地隐入黑色的卫衣领口,像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
这,这不是撞她的人嘛。
“唉,莳夏。”林可不耐烦地推了推她手臂。
鬼使神差地,她指向讲台,“要不你们去问他嘛。”
教室里依旧是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莳夏没管身边人的反应,打量的目光也没有移开。
而正倚着讲台的白维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往这一瞥。
瞳孔在阳光下更淡,白皙瘦削的下颌隐匿在阴影中,冷淡又矜贵,让她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铃声再次响起,白维舟似乎没发现什么又移开视线,像燕尾轻盈地掠过湖面。
周围的女生也没意思地散开,各自回到座位,没有人再对她刨根问底。
—
天边逐渐被染成了橘红,晚霞落在了茂密的榕树顶部,教室里只有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和刻意压低的讲话声。
“咚”,林可听到身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她转过头去就看见切了一整天橡皮的人闭着眼磕在了桌子上。
“哎呦,好痛。”莳夏瞬间清醒,心疼地揉着下巴。
“莳夏,老马让你去他办公室。”
她抬眼看去传话人已经回到自己座位,而周围的人依旧专注地干自己的事。
办公室只有老马一个人,白炽灯光打在他厚重的头发上,黑得像墨,很难不怀疑是假发。
听到脚步声,老马两手一撑椅子扶手,身子立刻随着椅子丝滑地转过来。等莳夏走进,他上半身已经随意地往后一靠,一手抽过桌上的卷子,一手拿只签字笔像教棍一般在上面指指点点。
“这次感觉考得怎么样?”他依旧盯着试卷。
“嗯,那个,我不知道。”声音越来越弱,莳夏的目光飘散。
老师看起来像只凶神恶煞的藏獒,她不敢接触到那毒辣的目光。
没办法,她是一只欺软怕硬的怂狗。
“呵,不知道?”老马怒火中烧,把卷子“唰”地一下甩到她眼前,“不知道做题,但还有时间画画,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数学卷上密密麻麻画了狗狗球球罐头棒骨。
莳夏委屈地瞥过去一眼又迅速收回。
“你记得上次月考怎么给我说的?啊?”老马抬起头斜瞟过来。
“又是状态不好?”他翻过试卷用笔指着,“你自己看看,简单套公式的不会,你那脑子长在那干什么的!”
莳夏被他吼的缩起了脖子,悄悄看了一眼被抓个正着,又被狠狠瞪着,好像含着极大的恶意。
“说话!”
可是,她就是不会啊!!!
空气似乎被凝固住了,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老马不耐烦地丢下笔,却发现眼前的姑娘圆圆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圈开始发红,接着无声无息地往下一颗颗掉泪珠。
老马重重地按了下额角,缓了缓语气,“莳夏,我在你高一的时候就说过,你这心态是个大问题,很容易被干扰。果然你看这学期成绩一路起起伏伏,到了现在都进入不了状态,没有自己的学习节奏。”
“你知道就要高三了吗,你爸妈也没时间管你,你自己还不努力,那你打算将来干什么?去大学食堂打饭?”
她继续掉泪珠。
“你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不要哭了!”老马皱着眉抬高声音,显然耐心快要告罄。
莳夏愣了一眼看他,突然一声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跑出。她徒劳用手背去堵,可抽泣声还是指缝漏出。
于是抽泣突然改成嚎啕。
“我……我真的不会!!!”她也不想哭,但是委屈压倒了她,“我早上本来很开心的,我……我本来要好好……好好学习的。可是我一来你、你就要考试!”
“我就是不会啊,我也很难过啊!”她说得磕磕绊绊,但就是忍不住,“考完试厕所都、都不让上,我还要乖乖听课。而且中午、中午饭都没吃完你又来了。我也很累……嗝……很累啊!”委屈到打了个嗝的莳夏开始用手去接着泪珠。
被连击炮般的控诉惊得老马愣了几秒,他咳嗽一声,赶紧抽了纸巾递过去,“老师知道你很累,那谁不……。”
老马还是在一声声抽泣中止住了话。
这学期莳夏的状态的确让他着急,明显能感觉她这学期状态很糟糕,先不说考试作业了,连平时上课注意力都不集中,有时候抽起来完全不知道你讲到哪了。
跟高一比完全像换了一个人,那时她的成绩甚至在某些科还能跟白维舟比一下,现在只能在卷子上画画。
不过莳夏这个女孩一贯沉默要强,之前怎么批评教育她都闷声不响。今晚这种状态还是第一次见,还是不要逼急了,万一一个想不开。
“算了,你把卷子拿下去自己分析,自己想清楚之后怎么学再来跟我说。”话锋一转,老马又似妥协般放软声音。
而莳夏难过地接过试卷立刻跑出去了。
狭窄的长廊两侧挂着各种醒目的名人画像,在夕阳的余晖中他们依旧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抽泣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