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原来是个豌豆公主!》 第1章 第 1 章 她是个罪人,是一团灰蒙蒙的雾。 鬼婆婆说她的罪需要轮回千万次,直到阎老板在她的生死簿上以朱砂为墨,大笔一勾,她的罪孽就可抵消。 所以她不断地轮回,当过狗,做过猪,路边的小草可能是她,桥下的流水也可能是她,有时幸运的话也能做一个安安生生躺在床上一辈子的植物人。 不过究竟多久阎老板才能在她生死簿上落笔呢? 鬼婆婆说除了阎老板的秘书谁都不知道,可是她不敢去,只要她在阎王厅附近徘徊,街道树木便会化作一股狂风,吹得她支离破碎,魂飞魄散。 是的,别看她是一团雾,她还是有灵魂的。 鬼婆婆见到过她人形的模样,只是每一次轮回她的灵魂都在不断磨损,渐渐地她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直到她再也记不起自己犯的罪,变成了一团在地府飘荡的雾。 “请第一千零五十号游魂到第八号窗口办理投胎手续。”阴沉沉的声音透过广播在大厅内响起。 此时她正在掀洋鬼子的假发。 “请第一千零五十号游魂到第八号窗口办理投胎手续。” 于是她托着一顶金黄卷曲的头发飘了过来。 鬼大爷从电脑前抬起头,瞥了她一眼:“一千零五十号,姓名,年龄,性别,有无婚史。” “我不知道啊,系统里没有吗?” 鬼大爷低头啪啪两下打了个“孤魂野鬼,累世投胎,注:地府不稳定分子”。 “第几次投胎?“ “第一千零五十次。” 鬼大爷拿出灵魂探测器往她的方向一靠,继续低头打字,“记忆衰退,灵魂磨损程度已达99.99%。” “好了,到第一千零五十号人道口排队。” “人道!” 倏地刮起一阵风,一顶金黄色假发戴在鬼大爷的脑门上。 — 她举起人类的白嫩的手,仔细端详着,修长的指尖上覆盖着健康粉嫩的指甲盖,轻轻翻过来,掌心红润,似乎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供输。 哦耶!!! 她兴奋地跳下床,在地上转着圈圈。 原谅她,上一世她是一只金毛。 不过这已经是她最新最后的记忆了。 等她转到小腿发麻,终于扑倒在温暖的被子上,滴溜溜转着眼打量四周。 铺满绿色壁纸的墙,木制的书桌横在白色在窗台处,一直延伸到墙角又顶上一列书架。 角落放着一盆盆绿色植物,大片饱满的叶子掩映着一张白色边框的穿衣镜。 她一下子蹦哒过去,迫不及待地看向镜子里的新身体。 黑亮的直发,属于十七八岁少女的清瘦的身材,她捏了捏脸,稚嫩的脸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哈哈哈!!! 真好她又是人类了! 她摆摆臀,身后荡荡的,没有尾巴扬起的唰唰声。 哇哦,真棒!!! 她又轻轻捧起脸蛋,痴迷的欣赏着。 嗯,鬼婆婆,看着吧,这一世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 “莳夏,还在干嘛,快下来吃饭!”楼下传来了喊叫声。 她没有搭理,继续捧着脸欣赏着。 “莳夏!” 她变换着姿势欣赏着。 一阵“咚咚咚”的声音过后,门被用力打开,一个女人急冲冲地走来,“莳夏,妈妈喊你怎么不应?关着门在干嘛?” 她被吓得急忙退后两步缩着脖子没应声,滴溜转着眼珠打量着。 女人背着光,往手提包里不断塞着东西,不满地瞥向她,“还愣着干嘛?赶快下楼吃饭,妈妈六点的飞机。” 妈妈? 她扫过女人那微蹙的眉头,凌厉的目光和精致的红唇,苦恼又胆怯地杵在原地。 女人不满地催促道,“动作快!” “哦,哦哦。”她立刻挺直了背匆忙往楼下跑。 一楼由楼梯分割成了客厅和饭厅,她跑下楼奔着左边的餐桌去,目光虔诚地盯着桌上的大棒骨。 “站在那干嘛,还不坐下吃饭。”莳书宁把包放在沙发上,向饭厅走来。 “嗯。”她迅速拉开椅子乖乖坐下,正打算伸手“啪”地一下被打落。 “莳夏,谁教你用手抓的!” 手很痛,她的漆黑的眼珠忍不住泛起了水雾,怎么当人比当狗还可怜! “张姐!” 身后的推拉门打开,张姐端着一盆汤走出,“来了,来了。” 萝卜汤被放在她的面前,张姐又立马转身去厨房拿来筷子汤勺。 莳书宁终于开口,“好了,吃吧。”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立马乖乖拿起筷子,把一整块大棒骨放进碗里。 莳书宁疑惑地看向她埋进碗里的头,皱着眉头说道:“慢点吃,晚上不能吃多了。” “嗯。”她继续消灭大棒骨。 十多分钟后,莳书宁抬手看了眼时间,郑重其事地放下筷子,说道:“莳夏,妈妈要走了。” “嗯。”她继续消灭大棒骨。 “莳夏,妈妈有话跟你说。”女人不满地敲了两下桌子。 “哦。”她乖乖放下骨头。 莳书宁简单开了个头,“这次我出国的时间比较久。” 她点点头。 “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也要多想想,路要靠你自己走,没人帮的了你。”莳书宁表情十分凝重,红唇一启一合,“下周就要考试了,你必须要重新振作起来,听到没?” 而对面的她,显然没做好准备,于是缩了缩脖子,有些忐忑转着黑眸。 见状女人拧着眉也没再说什么,提起凳子上的包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放松下来,捧起棒骨慢吞吞地啃着。 看来她现在叫莳夏,妈妈很凶,好像还说要下周考试。 唉,鬼婆婆为什么没告诉她当人那么累,还不如躺在人的腿上当狗! “莳夏,吃完没,我收拾咯。”张姐把莳书宁的碗撤走。 “马上!”莳夏急忙刨了两口饭。 张姐笑了,“不着急,难得你今晚吃了那么多。” 之前莳夏总是吃两口就放下筷子,甚至最近把饭端去她卧室,隔几个小时去取却发现一点都没动。 唉!张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姑娘也是可怜,家里虽然有钱,但平时莳书宁又忙,还总是在国外出差,她一直也没机会跟莳书宁说说姑娘最近的情况。 不过看到莳夏今晚这情况,她稍微放下心来,想着再观察一段时间。 而此时莳夏已经瘫在沙发上,肚皮朝上,用手满足地抚摸着。 唉,吃饱喝足,该遛遛了! 她唰地一下坐起。 — 白天溪语悦庭别墅区的人很少,但附近坐落着几个小区还有一个小学。 而柳岸公园就环抱着这片区域,成片的绿色中交错着鹅卵石小道,沿着绿道走就能看到其中镶嵌的一块湖泊。 到了晚上在大片昏暗的灯光下,人们也慢慢涌入公园散步溜娃。 莳夏从家里出来后新奇地绕着湖边小跑,时不时还伸长了手臂去拍打头顶的柳枝。 她长大嘴巴用力吸一口起,胸脯鼓鼓囊囊的,鼻腔里充斥着桃花香、青草香、青果香…… 咦,还有烤肉的味道!!! 莳夏望过去,草坪那边围了挺多人,看不清。 她最喜欢凑热闹了! 于是等她凑到跟前,就看到一条横着的绳子上挂着一张张A4纸,一群阿姨奶奶带着孙子围着,兴奋地跟着周围人讨论。 莳夏踮起脚就只看到一张张白纸,又拐弯跑到前面。 “柳岸公园相亲角,征婚信息表,某男,89年,177cm,有房三套,管理十多家门店,无贷款,土生土长本地人人。”莳夏一边念叨一边点评,“哇,十多家店,三套房,真厉害!” 一旁的婆婆阿姨难得看到有小年轻在这,看小姑娘专注的神情,纷纷笑着调侃:“小姑娘,好好读书,以后争取卖买十套房!” 还没等她张嘴回应,突如其来的撞击痛得她立刻栽了下去。 “哎呦!”莳夏呲牙咧嘴地坐在地上。 “宁元芋!”头顶穿来一道好听的男声。接着眼前一暗,高大的身影把娇小的一团完全地罩住。 莳夏心疼地看了眼已经泛红的脚踝。 “怎么样?”男生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能动吗?” “扶你起来?”头顶的声音有些迟疑。 手臂处覆盖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带着微凉的寒意。 垂着的脑袋还在可怜地摸着小腿处的红印 ,突然脑子一热,气鼓鼓地就使着蛮力一头撞去。 “小舅舅!” 头顶传来小孩的惊呼。 在跌落的瞬间少年的手还托着她的胳膊,一个猛拽,少年和少女又重新跌进了草地。 “呃。”身下柔软的土地传来一声闷哼,莳夏眨眨眼,抬眼望去。 身下的男生垂着眸冷冷地看她,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遮住琥珀色的瞳孔,绷紧的下颌半隐在阴影中。 “你是头牛吗?” 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沉闷起来,莳夏搭在他胸膛的脑袋还能听到嗡嗡声。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做过人? 莳夏奇怪地望着他不说话。 男生淡淡地回视,又突然嘶了一口气,俊眉不耐烦地拧着,“你还要压着我多久?” 心安理得挂在他身上的人眼珠溜溜转,这才后知后觉地坐了起来。 她扫了眼已经要痊愈的红痕,瘪了气,心虚地拍拍裙边的草,好似大方地说道,“行吧,我也没事了,就原谅你们了。” 说完就想跑。 然而已经是来不及,男生已经坐起轻松一抻胳膊又把人给拦下。 莳夏悠悠转过身,不敢对视,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男生漂亮的锁骨上。 害怕被打,于是强撑着气势正要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头顶的男生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突然拉过一旁罚站的小孩,“宁元芋,道歉。” 咦? 莳夏眼珠滴溜转,歪头看着已经凑到眼前的黄帽子。 小黄帽胖墩墩一个,好似不服气地看了眼男生,又被冷脸吓了回来,于是泄了气,声音软软的说道:“姐姐,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跑那么快了。” 她眼光流转,瞬间又理直气壮了。 完全忘了自己的莽汉行为,甚至得寸进尺,“行吧,你乖乖把脸抬起来姐姐就原谅你了。” 一阵风吹来掀起黄帽,一张肉嘟嘟的脸蛋此刻弹力十足,配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像要努力挤出泪水。 莳夏:“……” 她放在一侧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球球!” 对面的两人:“???” “你长得好像一个球啊!” 宁元芋:“……” 上一世当狗的时候她最喜欢的玩具就是一颗弹性十足的黄球了,把它抛出去在高高的空中,她会立刻撒丫子追去,然后叼着球得意洋洋地回去。 “我可不可以把你丢出去啊?” 她甚至有些恬不知耻。 第2章 第 2 章 宁元芋瞬间惊恐瞪圆了眼,小肥腿快步腾挪躲在了他舅舅身后。 男生咳了一声,俊脸顺势一沉,斩钉截铁道,“不行。” “好吧。”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Q弹的黄色肉球,遗憾地道别,“那我没事了,先走了。” “小舅舅!” 被无辜中伤又遭受无视的宁元芋蹭地一下跑出来,用一双小胖手肆无忌惮地蹂躏着男生的裤脚。 男生垂眼淡淡扫了眼皱成酸菜的裤腿,宁元芋委屈地放开。 他清了清嗓子,像害怕沾上什么麻烦似的,最后确认:“你确定没事了?” “呃~”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事。 她眼睛不断瞥向球球,言辞闪烁,刚刚被压制的心思又起。 “好像……” “要送你回去?”男生皱着眉打断。 “啊,你撞了我还要跟我回去?!”而缺根筋的莳夏转过头,惊恐地瞪着双乌鸡眼。 男生俊脸一愣,几秒后,神情复杂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凭空往她脑袋那一指。 “你脑子……确定刚刚那一下没事吗?” “你奇怪,我脑子又没摔到。”莳夏理直气壮,“你干嘛要去我家?” 男生不说话,双手插兜,目光凉凉。 “那个。”莳夏瞬间弱小无助。 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她裤腿后躲着的球球,今天是玩不成了。 只好泄气地冲他摆摆手,嘟囔道,“那你先走吧,我还要看看男的。” “什么???” 正准备离开的背影又猝不及防地凝滞了几秒,转过身难以理解地看向她,“……男的?” 莳夏站起身,指了指对面,“喏,那边男的好神奇,都有三套房,十多个铺面!” 为了引起重视,她特意用手比了个十,说完自己就跑过去了。 “呦,闺女,怎么还不舍得走啊。”一个阿姨看她又返回,打趣着。 “阿姨,还有比十个铺面还多的吗?” “啊?”阿姨没反应过来。 “家里在市中心……”男生不知何时过来的,捻起一张纸,白皙的喉结上下一滚,一字一顿,仿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可信度很高,“有四……栋……楼出租……” 莳夏一个闪现站在了他身后。 他斜瞟过来,薄薄的眼皮向上一掀, “不过,你好像不满足人家的标准。” 于是莳夏疑惑地看去。 纸上写着:“择偶标准:研究生以上(最好是985、211),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家里最好要有三套房,十个铺面(上不封顶),非诚勿扰。” 呃,人类的世界好复杂。 — “小光,来,接着。” 混沌中温暖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莳夏睁开眼,黄昏的余晖洒满院子,土壤变得柔软。 头顶飞过一颗黄色的球,她在夕阳中不断追赶,微风拂过她金色的毛发,当坠落之际她猛地一跃。 “对啦,小光真棒!” 她叼住球回头,门槛定格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抬起手却看见一双金色的肉垫。 突然梦魇扣住她的腰,咚——把她扯入无尽深渊。 “小光!” 在尖叫声中莳夏从床上弹起,胸脯急促地起伏,长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两行泪从放大到颤抖的瞳孔划落。 凌晨三点,在昏暗的卧室里。 莳夏裹上一张真丝毯,抱着腿团成团,蜷缩在书桌前的绿色沙发上。 她可怜巴巴地摸了摸眼下,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有什么悲伤至极的事情。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鬼爷爷说她灵魂磨损非常严重,她只记得上一世她是只狗,小光是她的名字吗?可梦里的背影是谁呢? 莳夏按了按胸膛,酸痛和悸动从这里不断传到四肢。 她摊开手想要接住掉落的泪珠,突然发现眼前那截白皙的手腕上爬着几条微不可查的暗红色伤疤。 咦?莳夏举起手观察着,很丑,很突兀,像是烈日下几条蚯蚓在水泥地上扭曲蜿蜒。 她伸出两个手指,随着凸起的走势左右摩挲着,突然一股电击般的痛麻从指间一路传送碾压过全身神经。 她立刻收起了摩挲的手指,几秒后,待到心悸平息,她无辜地垂眸。 突然又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什么,急忙冲进洗手间,把洗漱台上刚刚随意丢在一旁的手表戴上。 昏黄的灯光下,这条异常宽大的表带完美地遮住锈红。 莳夏蜷缩在小沙发上,脑袋发懵。 — 周一是个艳阳天。 春日的风吹起长发,莳夏靠在车窗上,惊奇地仰头望去,道路两旁绿色的松树树冠在高处汇合交织,晨光像被撕碎的金箔贴在柏油路上,她兴奋地捧起长发上的一颗颗星星。 虽然她不记得前世,也不知道莳夏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是鬼婆婆说过忘记是她最大的救赎,终于有机会做人,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前排开车的师傅瞥了眼后座,他也受感染般地弯起嘴角。 “小姑娘,学校要到了。” “嗯。”她兴奋地张望着。 车子逐渐慢下来,大门口的学生越来越多,男男女女们穿着天蓝色的校服成群结伴着往校内涌。 一中是鹿海市最好的学校,在市中心占地面积极大。因此距离新区的溪语悦庭也很远,早上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才到。 待车子停下,莳夏迫不及待地与师傅道别,小跑着走近学校。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听着嘈杂的声音,旁边是一个又一个青春的面孔,她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终于有种做人的感觉了! 半小时后,高二三班。 莳夏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咬着笔,咽了下口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开始左顾右盼。 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在校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叫林可的女生拉住,絮絮叨叨地把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提溜到了这里。 结果一来就被强制发了张卷子。 她使劲晃晃脑袋,结果一堆破铜烂铁在脑袋里叮铃哐啷扬起一片粉尘。 莳夏无奈地趴在桌子上,难不成以前的莳夏就是个学渣呀,不然怎么脑子里没点知识留给她呀。 “好了,时间到了,停笔,从后往前收,课代表收齐抱我办公室来。”老马无情地宣告死刑。 顷刻间教室一片热火朝天。莳夏一只手匆忙地往试卷上乱画,另一手敏捷地挡住前排同学,最后无情的黑手还是飞速从她手下抽走试卷。 她往后一仰,有点委屈。 做人怎么这么累啊!!! 还没等她最好心里安慰,几人女生打闹着围过来,好几个都坐在她周围。 其中有蒲光的同桌,那个叫林可的女生,也是她们班的班长。 等到她们走进,林可开了口,“莳夏,你考得怎么样?” “我不会做!”莳夏欲哭无泪。 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坐在前面的王娜皱着眉,“你开玩笑吧,我们那道大题算了好久。莳夏,你说出来,我们对对答案。” “什么大题?哪道大题?可是我没看到啊。”莳夏疑惑地望去。 王娜随即和林可对视了一眼,前者翻了个白眼,凑到她跟前像是不信,“你别开玩笑了,你就是不想跟我说吧,我刚刚做到一半就听见你开始翻试卷检查了。” 莳夏努力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哦,我是在找有没有什么能看懂的。” “呵。” 王娜嗤笑一声,把桌子往后重重一拉,一双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周围几个女生也神色各异,显然没人相信这话。 气氛有些凝滞。 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尴尬,肆无忌惮的调侃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哈哈,白维舟,你也有时间不够用的时候哦豁豁~” 教室的讲台处簇拥着一群男生,声音制造者正放肆地一边大笑一边用一只手臂搭上旁边男生的肩膀。 莳夏远远望过去,被搂住的男生站在那群人的中间,颀长的身体慵懒地靠着讲台。 他微微偏过头,他轻抬下巴看向同伴,侧脸线条干净流畅,连接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利落地隐入黑色的卫衣领口,像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 这,这不是撞她的人嘛。 “唉,莳夏。”林可不耐烦地推了推她手臂。 鬼使神差地,她指向讲台,“要不你们去问他嘛。” 教室里依旧是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莳夏没管身边人的反应,打量的目光也没有移开。 而正倚着讲台的白维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往这一瞥。 瞳孔在阳光下更淡,白皙瘦削的下颌隐匿在阴影中,冷淡又矜贵,让她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铃声再次响起,白维舟似乎没发现什么又移开视线,像燕尾轻盈地掠过湖面。 周围的女生也没意思地散开,各自回到座位,没有人再对她刨根问底。 — 天边逐渐被染成了橘红,晚霞落在了茂密的榕树顶部,教室里只有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和刻意压低的讲话声。 “咚”,林可听到身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她转过头去就看见切了一整天橡皮的人闭着眼磕在了桌子上。 “哎呦,好痛。”莳夏瞬间清醒,心疼地揉着下巴。 “莳夏,老马让你去他办公室。” 她抬眼看去传话人已经回到自己座位,而周围的人依旧专注地干自己的事。 办公室只有老马一个人,白炽灯光打在他厚重的头发上,黑得像墨,很难不怀疑是假发。 听到脚步声,老马两手一撑椅子扶手,身子立刻随着椅子丝滑地转过来。等莳夏走进,他上半身已经随意地往后一靠,一手抽过桌上的卷子,一手拿只签字笔像教棍一般在上面指指点点。 “这次感觉考得怎么样?”他依旧盯着试卷。 “嗯,那个,我不知道。”声音越来越弱,莳夏的目光飘散。 老师看起来像只凶神恶煞的藏獒,她不敢接触到那毒辣的目光。 没办法,她是一只欺软怕硬的怂狗。 “呵,不知道?”老马怒火中烧,把卷子“唰”地一下甩到她眼前,“不知道做题,但还有时间画画,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数学卷上密密麻麻画了狗狗球球罐头棒骨。 莳夏委屈地瞥过去一眼又迅速收回。 “你记得上次月考怎么给我说的?啊?”老马抬起头斜瞟过来。 “又是状态不好?”他翻过试卷用笔指着,“你自己看看,简单套公式的不会,你那脑子长在那干什么的!” 莳夏被他吼的缩起了脖子,悄悄看了一眼被抓个正着,又被狠狠瞪着,好像含着极大的恶意。 “说话!” 可是,她就是不会啊!!! 空气似乎被凝固住了,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老马不耐烦地丢下笔,却发现眼前的姑娘圆圆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圈开始发红,接着无声无息地往下一颗颗掉泪珠。 老马重重地按了下额角,缓了缓语气,“莳夏,我在你高一的时候就说过,你这心态是个大问题,很容易被干扰。果然你看这学期成绩一路起起伏伏,到了现在都进入不了状态,没有自己的学习节奏。” “你知道就要高三了吗,你爸妈也没时间管你,你自己还不努力,那你打算将来干什么?去大学食堂打饭?” 她继续掉泪珠。 “你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不要哭了!”老马皱着眉抬高声音,显然耐心快要告罄。 莳夏愣了一眼看他,突然一声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跑出。她徒劳用手背去堵,可抽泣声还是指缝漏出。 于是抽泣突然改成嚎啕。 “我……我真的不会!!!”她也不想哭,但是委屈压倒了她,“我早上本来很开心的,我……我本来要好好……好好学习的。可是我一来你、你就要考试!” “我就是不会啊,我也很难过啊!”她说得磕磕绊绊,但就是忍不住,“考完试厕所都、都不让上,我还要乖乖听课。而且中午、中午饭都没吃完你又来了。我也很累……嗝……很累啊!”委屈到打了个嗝的莳夏开始用手去接着泪珠。 被连击炮般的控诉惊得老马愣了几秒,他咳嗽一声,赶紧抽了纸巾递过去,“老师知道你很累,那谁不……。” 老马还是在一声声抽泣中止住了话。 这学期莳夏的状态的确让他着急,明显能感觉她这学期状态很糟糕,先不说考试作业了,连平时上课注意力都不集中,有时候抽起来完全不知道你讲到哪了。 跟高一比完全像换了一个人,那时她的成绩甚至在某些科还能跟白维舟比一下,现在只能在卷子上画画。 不过莳夏这个女孩一贯沉默要强,之前怎么批评教育她都闷声不响。今晚这种状态还是第一次见,还是不要逼急了,万一一个想不开。 “算了,你把卷子拿下去自己分析,自己想清楚之后怎么学再来跟我说。”话锋一转,老马又似妥协般放软声音。 而莳夏难过地接过试卷立刻跑出去了。 狭窄的长廊两侧挂着各种醒目的名人画像,在夕阳的余晖中他们依旧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抽泣的少女。 第3章 第 3 章 “呃…呃…”莳夏一边打着嗝一边擦着眼泪,刚走到教室门口下课铃就响了。 她乖乖抹干净眼泪走回座位。 刚一落座,林可歪过头凑近,“莳夏,老马叫你什么事啊?”接着眼光扫向她手里的卷子,“是说这次考试吗?你考得怎么样?” 她又想哭了。 “他、他一直骂我,还说我不长脑子以后要去食堂打饭!” 眼看着眼圈又要红起来,突然就被人打断了。 “莳夏,赶快过来拿扫把!” 身后传来声音,她疑惑地看去,就见那个女生又喊道,“快呀,老马不是说了明天学校要迎检,今天不上晚自习,我们组要把教室打扫干净。” “不上课了?”莳夏眼睛一眨一眨,多余的泪花哗啦啦地被挤了出来,过了一会泪水流尽,突然感觉也没那么委屈了,麻利地收拾好书包就去扫地。 果然这种简单的劳动最适合她了,她要赶快扫完回家吃好吃的安慰自己,把这些乌七八糟通通忘掉! 而组长似乎从她哼哧哼哧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什么,善意地提醒道:“莳夏,今天该你和白维舟倒垃圾哈。” 啊,还要倒垃圾,还要等大家都扫完! 莳夏手一顿,沮丧地垂下眉。 然而耳边是大家的说笑,教室里洋溢着假前的快活。 莳夏悲伤地看着窗外的晚霞慢慢消失,榕树下路灯陆续亮起。 “周少轩,别聊了,快扫,天都黑了还要倒垃圾。” 一道有些耳熟的清亮的男声打断了说笑,他不疾不徐又掷地有声,让人丝毫不觉被催促的恼火。 “咦?” 莳夏转过身望去刚好接住白维舟投过来的目光,他已经扫完了坐在座位上看书,两条笔直的腿相互搭着。 此时看过来,没有笑意时琥珀色的眼眸是清凌凌的。 “走吧,倒垃圾了。”他站起身示意她,身姿挺拔,放下书向就阳台走去。 以往热闹拥挤的校园在人潮散去后十分空旷,茂密的榕树下零散的几个学生说笑着远去。 一路上莳夏漆黑的眼珠子不停地向身旁瞥去,偷偷地仰头打量。 他皮肤白得发冷,工笔勾勒出的眉眼深刻又精致,鸦羽色睫毛懒懒地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左侧的白维舟皱了下眉,实在无法忽视这么直白的目光,转过头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莳夏忍不住缩起了脖子,怂怂地移开了视线,几秒后,又理直气壮地嘟囔着:“你长得特别好看,我昨晚没看够,现在忍不住,就要看你!怎么了!” 白维舟像是没意料到,有些绷不住了,口下却不留情,“你昨晚真的没被撞出事吧?” 莳夏喜欢看他这样,感觉立刻没有了距离感。 她转转眼珠子,灵机一动问道:“那你觉得我好看吗?是不是也特别好看!” 她想知道在这个这么好看的人眼里,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是个很好看的人。而且她已经一天都没被人表扬过了,急需一点赞美补充能量。 莳夏想连狗狗之间都知道相互帮助,这个好看又聪明的人一定懂得! 女孩眼圈下一抹红,眼眸是水洗过后的澄净剔透,日光下亮晶晶的,一眼望到底,一片坦诚,一副“快来夸我呀,快来夸我呀”的可爱表情。 “呵。” 白维舟嗤笑一声,又凝眸看了几秒,扭头就用桶拖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 “唉~唉唉,你带我去哪啊?” “去医务室,看脑袋。” “……” —— 两人就这样提着个桶,在一来一回地拉扯中回到了教室后门。 黄色的木门虚掩着,白炽灯透了出来,在拖过的地面上掬起浅浅水光。 莳夏放下桶,手还没伸到门前,就听到从后排传来的议论声。 “难怪看她刚刚一直没说话,那副样子肯定是又被老马说了呗。” 这是个女生,刻意了压低声音,但还是尖锐刺耳。 同伴跟着附和。 “呵,林可刚刚还跟我说老马把她骂哭了,还说她不长脑子。” “笑死人这就是好姐妹,真够恶心的,私底下不知道怎样呢?” “那个王娜不也是那样吗,之前围着莳夏转,现在有围着林可转。” 一个女生走过来兴奋地加入,“最近不一直都这样,这几人老早就有矛盾,你看最近她们都没一起回家了。” “这学期选班长。”旁边的人回忆起来,“林可不就是和她明争暗斗嘛,结果她输了,还假装不在意,现在闹掰了吧。” “那是白维舟人家在学生会。”一道男声打断,“对了还要帮老马做事,一人打两份工,没闲心选班长。不然有她们俩什么事?” “你别说林可也真能忍,上学期莳夏当班长就对就她爱搭不理,现在都这样了她还能去贴她那冷屁股。” “唉,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啊。”男生一边擦黑板一边反驳,“什么叫都这样了,虽然她现在成绩是差点,但人家论长相论家世那可比林可高到哪去了。” “家世?呵,谁知道她家真有钱假有钱?你们有谁见过她爸妈?这都几年了,连个家长会都不露面,谁知道她是不是在那装阔?” 这话音刚落,立马被后排鄙视道,“呵,你们男生真肤浅,就知道看这些。” “所以啰,人家那架子就大着呢……” 像有默契般门外的两人都没了动作。 白维舟下意识向身旁女孩看去。 她娇小的个子只在他肩膀附近,柔软的黑发乖巧地垂在胸前,眼皮半耷拉,长长的睫毛遮住杏眸里的清亮,投下一片疏朗浓密的阴影,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不出她什么表情。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也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心思。 于是事不关己地双手插兜,驻足着,等里面的人讲完。 突然耳边传来“哐当”一声,身旁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用力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讨论戛然而止,一群人慌张地看着门口气鼓鼓的女孩。 “你们烦死人了!!!” 莳夏瞪着双大眼睛吼着,她觉得今天做人遭受的打击也太多了。 “什么鬼的架子,我才不是冷屁股!我告诉你们,我没说话是因为我肚子饿死了,我在想今晚要吃什么好吃的!!! 你们再敢骂我,死了就把你们送去地狱拔舌头,知道了吗!!!” 所有人:“???!!!” “对就是你,你瞪什么瞪。”莳夏噔噔噔跑过去恶狠狠地指着擦黑板的男生,“你再瞪我就原地爆炸把你拖去阴曹地府,立马就把你眼珠子给抠了扔进油锅里炸!!!” 教室的空气几乎凝固住了,一群人还没从这一连串情绪化的攻击里反应过来。 “噗嗤”,突然的一声笑打破了尴尬,白维舟把手里的桶放下。 教室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白维舟恍若不知,收敛了笑意,看向愤怒到快要爆炸的人,问道:“骂完了吗,骂完就来提桶。” 白维舟迈开修长的腿,率先提着大垃圾桶向莳夏走进去,把桶边的提手靠近她手边。 “喏。”白维舟眼皮往上一掀示意她。 莳夏立刻瞪着双乌青的大眼睛转过来控诉,“这才几步路了呀,你自己都可以提过去。就不能让我专心生会气嘛!” “我这不是让你可以早点回去,吃顿好吃的,解解气?” 白维舟一本正经地解释,目光扫过一排尴尬的脸蛋,轻描淡写,“大家也都饿了吧,刚刚路过办公室我发现灯还亮着,要不赶紧回家吃饭吧,不然,我们这边动静大了一会可能就走不了了。” 他声音不大却不疾不徐刚好能穿透整间教室,几秒后呆滞的人纷纷动了起来。 “哦哦对,我妈肯定还在校门口等我呢,我就先走了啊。”男生匆匆忙忙把卷子塞进书包从前门跑走了。 于是后排几人也开始陆陆续续收拾东西。 — 夜晚,溪语悦庭的一处红墙内,绿色的藤蔓沿着墙壁不断蔓延,生机勃勃地爬满了整面墙。 在月光的沐浴下,蔷薇花躲藏在茂密的绿叶中。微风过处,掀起层层绿波,柔弱的花瓣悄悄展开,送来缕缕清香。 在草坪左侧的凉亭中,传来一串的笑声。 “没想到这姑娘长大了会这么有意思。” 白维舟看着奶奶拿着把剪刀小心翼翼修剪着一盆金枝玉叶,她转动着盆景熟练地剪去伸出的杂枝。 “前几天她妈妈才给我打过电话,没想到这么巧你们还是同班的。” 白维舟帮着把另一盆搬过去,疑惑道:“莳夏妈妈?你们怎么会认识?” “她是我以前的学生,在校时就非常优秀,和她老公当年还是我们学院的一对金童玉女呢。大学刚毕业那两年,这俩小年轻还经常来看望我和你爷爷,唉,真是讨喜的一对。” 奶奶回忆起往昔就无限感慨,那时她和白维舟的爷爷还是大学教授虽然没现在富裕但也是温饱不愁,两人都住在分配的集体宿舍里,下了班吃了饭就沿着学校的操场一圈圈散步。 后来他爷爷走上从政的道路,多少年过去也慢慢搬出了宿舍楼,子女也有出息。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就是吧,眼前打理着一盆盆金枝玉叶,脑海里还是会经常想起操场围栏边那一棵棵老榕树。 奶奶觉得人老了就是喜欢瞎琢磨,停下了回忆,继续手上的活,“现在他们工作忙,也才搬来不久,家里女娃可怜呐,没人照看。”说完还往他那里瞥了一眼。 “奶奶你有话就直说,还来这套。”白维舟漫不经心地点着一片刚修剪好的叶子。 奶奶背过身,耍赖一般嘟嘟囔囔,“你可别敷衍我,我可都答应了,你就在学校多照顾一下人家女孩子。” 白维舟有些无奈地摇着头。 奶奶往他那瞪了一眼。 白维舟突然想起了刚刚那张牙舞爪的脸蛋,玩笑着说道:“她现在伶牙俐齿的,哪需要我照顾,可能还会影响人家拔刀的速度。” “我就知道你借口多。”奶奶拿着把剪刀嗔怪道,“又没让你像做贼似的打探人家私事,你就平时发挥发挥同学间的友爱就行了。” 白维舟没回应,转过身把修剪好的金枝玉叶挪到架子上。 奶奶面色红润,笑眼弯弯地拍拍他的肩。 第4章 第 4 章 此时,溪语悦庭另一处的院内。 已经接近9点,一个饥饿的少女还在餐厅坚持不懈地吃着。 “莳夏。”门外传来喊叫声。 她疑惑地转头看去。门外张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拿着响了一路的手机脚步匆匆地走来,微微喘着气说,“莳夏,你妈妈。”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把骨头放下,抿了抿嘴接过。 终于又听到了这道女声,她的声调就像客厅摆钟的运动,冷静且有条不紊,“莳夏,昨天妈妈回来的特产吃了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第一印象不好,莳夏对这个妈妈总是很害怕。 “前些天考试怎么样了,成绩出来了吧。” 莳夏的眼珠子滴溜转,含糊其辞打着太极,“出来了,就还行吧。” 对面却再没有时间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马老师联系过我,说的是这次还是不太理想,让妈妈多关注关注你的状态。你怎么想的?” “我状态挺好的。”莳夏握紧了手机,脸颊鼓着气,嘟囔着,“就只是没考好。” 然而这话一落,她就听到对面明显的喘气声。 接着女人的声音陡然升高,就是一连串劈头盖脸的质问,“状态好?你看看最近的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差,这是你的真实水平吗?如果你还是那么容易受外界影响,那明年到了高三谁能帮你?!” “上次你也没选上班长,但那不是……” 突然“啪”地一下,女人的声音被切断,莳夏堵气地挂了电话。 烦死人了,每个人都来说她,她又不是地鼠哪禁得住一锤一锤的砸。 “嘟嘟嘟……”饭桌上的手机又亮起,莳夏又用力把它按掉,拿起骨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肉。 反正现在妈妈不在跟前,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莳夏,别吃多了,太晚了容易积食。”张姐从厨房走出来,拿走一个空盘劝道。 “不会的。”莳夏嗦完一根排骨,抬起头认真解释,“不会积食,我中午的量还没吃回来呢。” 张姐担忧地说道,“那也不能一顿就补回来啊,再说学校中午不是有食堂吗?” 提到这个莳夏就满肚子怨气,把筷子重重放下,“中午吃饭时间本来就短,都打铃了那个老马还在上面叭叭叭地讲个没完,我上完个厕所,找到食堂就跑着去排队,结果刨两口就要回去。” 张姐放软了声音,“那你没吃饭怎么不跟老师说呢?你要讲了老师才知道啊。” 莳夏一回忆眼睛就泛酸,“他又凶,还骂我,而且他是那种会做很难很难数学题的老师,很厉害的,所以我也不敢顶嘴呀。” 不过就是最后没忍住哭了。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还被同学讲坏话! 她当时太生气太委屈了,就是感觉自己必须要骂回去。 其实对于那些劈头盖脸向她砸来的过往,当时除了愤怒她心底隐隐约约还笼罩着一层未知的恐慌无助。 她没有以前莳夏的记忆,对于同学讲的那些事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以前的莳夏是怎样的?为什么周围的同学老师甚至是妈妈都让人那么窒息?莳夏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了左手,手腕处最纤细脆弱的部分被一条宽大的表带遮住,今天早上她本来都要走了,回头看了眼被随意扔在书桌上的表,还是倒回去乖乖带上。 她觉得老师说得不对,自己虽然天真可爱但并不是没长脑子。 张姐一脸疑惑地看着莳夏突然举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阿姨,我以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吗?” 长时间的寂静后,莳夏突然抬起了稚嫩的脸蛋,声音软软的似乎又有些小心翼翼,“我是不是很坏很坏,所以周围的人都讨厌我,连爸爸妈妈也这样。” 张姐愣了下,在对面恳切的目光中一股酸涩蔓延开来,她来这个家已经多少年了,见证了小姑娘从稚嫩孩童到青春靓丽,也见证了这家从温馨美满到支离破碎。 按道理她只是个外人没资格管雇主家的事,但时间是骗不了人的感情更是做不得假。 张姐把盘子放下,拉开凳子坐在了一旁,“莳夏,张阿姨不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她在围裙上擦干净,摸了摸女孩的头,“但你要知道在你爸爸妈妈心中当然包括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很乖很乖的好女孩,你不能听到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 莳夏盯着她温暖的手掌,上面的纹路很深,覆盖一层厚厚的黄茧,看起来很粗糙,摸在头顶踏实又温暖。 “好,我知道了,那张阿姨以后要给我做更多的棒子骨哦。”莳夏放下了手,咽下去一大口肉,努力把心口的无助压了下去。 — 清晨的阳光还未撕开浓厚的黑幕,袅袅白烟已经从学校附近的几家早餐店门口升起。老板拿着扫把麻溜地清扫门前垃圾,又快步进去拿出矮小的桌椅板凳,招呼腾出手的老板娘一起布置。 慢慢老区这片开始苏醒,一波一波的学生开始涌现在街头巷尾,早餐店门口的一个个小板凳全被蓝色校服占据。 大多八点半左右,过了高峰期,学生陆续进校,老板娘也开始收起零零散散的板凳来。 通常也只有那么几个睡过头的倒霉蛋急急忙忙会来买两个包子,是不需要板凳的了。 不过当倒霉蛋叼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教室时,铃声会幸灾乐祸般地及时响起。 于是在老马压迫的目光中,倒霉蛋周少轩清了清嗓子。 “报告。”两道嘹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身旁扑来一阵风,周少轩往旁边看去,只见另一个倒霉蛋莳夏提溜着一盒奶,正眼神闪烁地躲避着老马核善的目光。 “我规定的几点到班?不知道吗?”老马扫射着两颗蔫巴的脑袋,声线陡然升高,“预备铃都打了才慢悠悠的来,老大爷的腿脚都比你俩利索,不想来就别来了!” 两个倒霉蛋加老大爷都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搭声。 老马似乎再懒得搭理他们,挥挥手 ,“去,到门口站着去,早读完了再进来。” 莳夏抬起头快速闪进一旁走廊,周少轩随即应了一声提起包子站到她对面。 教室里又响起稀稀拉拉的早读声。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周少轩椅着墙偏头看着莳夏。 女生全然没有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专注地吸溜起甜甜的香蕉奶。 他疑惑自己是不是走太久了,怎么连莳夏都开始变性了。 呵,果然,在老马的压榨下没人能精神正常地度过高中。 周少轩摇了摇头,咬了一大口包子,没再去看她。 铃声终于响起,谢天谢地,莳夏迈着站得发酸的双腿走进教室。 等人刚坐下,林可就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昨天你跟别人说我没脑子!我才不跟你说话!” 嘴巴啪啪啪地输出,然后她赌气似的把牛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个猛地转身背对着,双手严丝合缝地把耳朵蒙住。 明显一副极度抗拒的模样。 一波热气腾腾的红温瞬间爬满林可的脸,她张了张嘴却尴尬地说不出一个字,捏笔的指骨紧得发白,索性周围没人注意到,就赶忙低头。 而一旁的莳夏偷偷瞥了她一眼,然后愤愤地“哼”了一声,她才不要和这个人说话了,跟别人讲老师骂她没脑子,她再也不要理这个人。 这时后方传来“哐啷”的一声,一直空着的座位被拉开,刚刚一起罚站的男生大咧咧地坐下。 周少轩是美术生,一个学期有大半时间请假。看到他回来,旁边的女生立刻惊喜地打着招呼,“周少轩,你回来啦。” “嗯。”周少轩懒懒地应了声,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拢,露出深刻的眉眼。 然后从过于干瘪的书包里抽出一本素描本,利索地带上耳机,就埋头拿出笔继续他的画。 而目睹了全程的莳夏依旧呆呆的堵着两耳朵,但她开始转着漆黑的眼珠好奇地看着周少轩的素描本。 几分钟过去 ,周少轩忍无可忍地揉了下头发,不耐烦地把笔一撂,皱眉问道:“你看什么?” 莳夏没看他,反而盯着纸张,脱口而出,“你画的狗狗好逼真!!!” 看着这画她仿佛已经瘫在余热未散的草坪上,晚风正在捋过她柔顺的毛发。 不过周少轩显然没有相信,皱着眉观察她话的真假,片刻后似乎又觉得没意思,低头拿起笔没搭理她。 而他一旁的同桌也“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埋头刷题了。 “咚咚”,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在莳夏身后响起。 莳夏依旧蒙着耳朵沉浸在这场晚风中。 “咚咚。” “莳夏。” 手敲烂了都没用,她都说了,再也不要理这个人了。 她小手又偷偷把耳朵上的手放松。 身后的人静默了几秒,似乎无奈地把手轻轻搭在她胳膊上然后轻轻扯落。 “莳夏,交数学题单。” 莳夏疑惑地回过身,就看见白维舟抱着一堆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是数学课代表吗?” 少年的身姿挺拔,站在过道里敛眉垂眼,没有着急接话,等待她的下文。 然而她是最没自觉性的人了,突然发出一声感叹,“哇~那你真可厉害!” 白维舟挑了下眉,不接招,也依旧没有回应。 显然有了上次的铺垫,他已经对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彩虹屁有了准备。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不紧不慢地在题单上叩了两下,眉眼清朗,高高在上。 “题单?”莳夏眼珠骨碌一转,在书包里掏了掏说道:“哦,你等下。” 白维舟就这样看着圆圆的后脑勺有足足一分钟,结果女孩回身望着他可怜地垂下眼:“我做完好像是忘在家里的书桌上了,要不你们先交。” 说完眼珠子乖乖安放好,睫毛也安静地耷拉着等他反应,这让白维舟想起每次犯错后就立刻认怂的宁元芋,但下还敢。 呵。 他脸上看不出情绪,薄唇轻启,毫不留情的通知她,“这次的题单由老马亲自批改。” “啊!”莳夏赶紧把正要朝后走的白维舟拦住,抱怨道:“昨天也没说呀!!!” 白维舟扫了一眼按在他卷子上的一只白嫩的小手,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或许你现在给家里打电话还来得及?毕竟你不是做完了吗?” 这话说得。 莳夏听出了他的调侃悻悻地收回手,嘟嘟囔囔着,“那我不如现在打120才来得及吧!”——来得及给她收尸! — 还是四月的天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夏日的压迫,天空中没有一朵云的遮挡,连操场四周的樟树都卷起了叶子,倦怠地望着场地中央黑压压的脑袋。 “后面的同学动作快!”体育老师拿个大喇叭在舞台上,“高二三班的,左边那几个女生,还在磨磨蹭蹭!” 被怒目瞪着的莳夏缩了缩脖子,又无辜地揉起了耳朵。 “好了,全体立正,请校长对学校本周的临检工作发表重要讲话。” 校长? 莳夏使劲抻长了脖子,前排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本周我们迎来区上针对校园安全管理的……” 浑厚低沉的声音通过四周的广播扩散开来,然而却压不住四处而起的议论。 “还要讲多久啊?” “就是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感情他们不用在这晒太阳。” “快,快看,老马今天还撑了把太阳伞!” “哈哈哈,笑死我了,他那像刚从酱缸里爬出来的脸还用防晒。” “我跟你说,上次他在办公室……” “嘘,小声点,一会把他招来了。” 此时正凑在她们身旁竖起耳朵的莳夏,往后瞧了瞧,又兴致勃勃地转回来说道:“没有,老马在罚后排男生蛙跳。你们继续说呀,他上次在办公室干嘛。” 离莳夏最近的女生疑惑地瞪她一眼,“你们三班的干嘛凑过来?” 莳夏眼睛瞪得溜溜圆,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再次越过班与班间的分界线,凑到女生耳侧说道,“我好奇呀,你快说呀,不然我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女声,“喂,同学你是哪个班的?跑到四班去干嘛。” 莳夏被吼得缩了下脖子,慢吞吞地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女生手臂戴着红袖章,左手拿着个文件夹眯着眼打量着她。 莳夏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没说出口,女生就转向一旁说道,“白维舟,这你们三班的吧,我可把分扣了哦。” 白维舟? 莳夏呆呆地看过去,就见白维舟低头在文件夹上写着什么,乌黑碎发随着白皙的后脖颈一起没入宽松的衬衫领口,从侧面看线条利落挺拔,宽大的校服虚虚拢住精瘦的身体。 而他的周围是女生的各种漫不经心毫不做作的偷瞄打量。 于是莳夏立刻放心大胆地又迅速回到原位,站得很直,小脑袋认真地追随着台上移动的身影左右摇摆。 白维舟抬起头就看见了这颗左右摇摆的萝卜头,他嘴角上扬,大笔一挥,亲自在登记册上把她的分扣了。 接着淡淡地扫了一眼隔壁几个缩成一团的女生,压迫感十足。 等他们走了还不到一分钟,莳夏正在暗暗庆幸碰到熟人,就听到隔壁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莳夏机灵地瞧了她一眼,闭紧了嘴,“我不告诉你。” 万一她跑去找老马告状呢?自己才刚刚被抓包。 “我叫沐小雨,你叫什么啊?” “我叫……不行,你要跟我说老马在办公室干了什么?” “好,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再跟你说。” “我叫莳夏,如果你去找老马告状,我就去告状,你说他像刚在酱缸里洗完脸。” “噗嗤。”看着莳夏过分认真的表情,沐小雨实在憋不住了,“你怎么那么搞笑?我告你状干嘛?” “那可不一定。”莳夏皱着眉分析,“之前有个人还跟同学说我的坏话,不过我现在不理她了。” “行,我不告你状。”沐小雨偷偷探出身体,往后确认了一下老马的位置再凑过来,“我猜,背后说你坏话的是女生吧?” “咦,你怎么知道。” 沐小雨一副了然的样子摇摇头没说话。 而莳夏张开嘴正准备追问就感受到四面八方的人头开始躁动,队伍一哄而散,推着她往前走。 第5章 第 5 章 眼看着沐小雨要被同伴带走,莳夏立刻挽住她的手,说道,“不行,你不准走,还没跟我说老马在办公室干嘛?” 沐小雨见状嘿嘿一笑,招呼着同伴离开,上下打量她一眼说道:“你那么想知道啊?” “嗯。”莳夏使劲点头。 沐小雨瞧着她可爱的模样,眼睛一转说道:“那你给我说说你们班的白维舟,我就告诉你。” 这话刚出口,胳膊就被莳夏重重地一扔,她一个愤愤地扭头就要走。 “唉,别走啊。”沐小雨抓住她的后脖领把莳夏提溜回来,“你不想听八卦啦。” “哼。”莳夏一副机灵的模样指着自己,“你不要看我长得可爱就以为我傻好吗?” “没,没。我没有欺负你傻。”沐小雨忍不住扯了扯她柔顺的发尾,说道:“你仔细想想,用一个同学,还是你的同班同学,微不足道的日常小消息换班主任的惊天大秘密,是谁赚了?啊?” 周边的声音很嘈杂,两人顺着人流都已经走上操场周边的楼梯。听到沐小雨的蛊惑,莳夏停了下来,皱着眉好似认真地衡量着。 这时就听到后面着急忙慌的声音,“干什么呢?堵在这干嘛?” 于是莳夏心一横,拉着沐小雨跑到操场旁边的树荫下,说道:“好吧,成交。我下节上体育课,你现在就在这告诉我。” “不行,我先问你。” “不行,万一你又耍赖不告诉我呢。”莳夏立刻把头偏过去。 “放心,我绝对遵守诺言。”沐小雨又把她头扭回来,“再说了,我这个秘密那么重大当然要最后说。如果我先讲,你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可是……” “放心,如果我赖账你就去找老马告状还不行嘛,我不是有把柄在你那嘛。”说完沐小雨立刻可怜的眨眨眼。 于是莳夏也眨眨眼,脑袋瓜转了转,然后松了口,“行吧,那你想问什么?” 沐小雨立刻拉着她坐下,眼里突然放出奇异的光,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你感觉白维舟这几天心情怎么样?” “心情?” 莳夏回忆了下,昨天老马才说只有白维舟做事他才放心,今天语文老师又表扬他课外阅读量大,大课间还能非常威风的检查全校纪律,她还看到了操场好多女生都偷瞄他。 于是莳夏狠狠地点头,“他心情应该非常好。” “非常好??!!”沐小雨兴奋得声线都提高了,迫不及待地凑,,“那周少轩呢?他怎么样?心情是不是也很好?” “周少轩?”莳夏疑惑地看着她,“你问他干什么?我说了只讲白维舟,你不能再问其他人,不然我就吃亏了。” 说完莳夏就闭嘴巴,又偏过头去不看她。 “好好好,不问其他人。”沐小雨眼珠一转,又把莳夏揽过来继续问道,“那你看到白维舟这几天去找周少轩没?” 莳夏立刻皱着眉,“我说了不能问其他人。” 沐小雨马上反驳,“我没问其他人呐,我是在问白维舟的行踪,又不是周少轩。” “可……” “你不能耍赖!” 然后沐小雨又放软了声线双手合十恳求,“求求你了,说说吧~” “行吧。”莳夏泄气地想了想,今天早上白维舟收完她的作业,好像就去收周少轩的了吧,“嗯,他是去找周少轩了。” “在哪啊?” “在教室。” “哇,众目睽睽。”沐小雨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叹,然后摇摇头感概,“果然呐,少年呐,久别重逢呐,是最藏不住心事的。” “心事?什么心事?”莳夏好奇地凑到沐小雨眼前。 然而沐小雨恍若不知,拉住莳夏迫不及待地发问,“快,快说,当时他们是什么表情?说了什么?” 莳夏用力抽出她的手,嘟囔着:“这我哪知道,我又没转过去看,也不会偷听呐。” 话音刚落,沐小雨立刻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怔在原地,过了有半分钟才恨铁不成钢地揉着莳夏的长发。 “啊,这么重要,这么历史性的时刻你居然不去看!!!” “很重要吗?”莳夏赶紧打落沐小雨的咸猪手,心疼地理着长发,不就是收个作业有什么重要的。 “天呐,妹妹,你是不是成绩特别好?” “还行吧。” “那还真是两耳不闻八卦事,一心只读老马书啊。”看着莳夏一脑袋的问号,沐小雨特别大方地给她分享,“来来来,今天我免费大放送赠给你一个大八卦。” “你知道在我们学校最大热最受欢迎的cp是谁吗?” “不知道。”莳夏努力把一根倔强翘起的刘海压下。 “你脑子勾芡啦,就是我刚刚问你的白维舟和周少轩呐~”沐小雨眉飞色舞地为莳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先说白维舟,纯纯的校园男神,高智商学霸,而且家世又好,听说家里还有人当大官的。所以说是帅是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小优点,关键是人家还会做事,情商贼高。” 沐小雨与有荣焉地朝莳夏哼了一身,然后指了指远处操场,“就是因为这样,我敢说你现在在操场随便嚎一嗓子,转过来的人中有一半是他的崇拜者,另一半就是他的cp粉啦~” “哇。”莳夏嘴巴羡慕地窝成一个圆,她没有记忆,似乎也没被任何人喜欢过,总是在地府间飘荡,除了鬼婆婆,孤魂野鬼也好冤魂厉鬼也好都把她当空气。 要是有一天,能被这么多人喜欢该过得有多幸福啊! 于是莳夏赶紧拉住沐小雨的胳膊使劲摇,“那周少轩呢?快给我讲讲,是不是也有好多人喜欢!” “那当然了,你光看他那张老子天下最**的脸就知道多招女生了。而且人家还有特长,画画可是拿过不少奖的呢,不是那种天天只知道拉帮结派四肢发达的男生。” 说到这里沐小雨又凑近她耳边悄声说,“不过我听说他是单亲家庭,家里挺困难的。你也知道我们学校有钱人也不少,很多人就看不惯他那样,所以高一的时候他还被班上男生霸凌过。” “霸凌??!!”莳夏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们同班的都不知道?”沐小雨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她的脑袋,然后继续说,“当然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根据小道消息所传,帮周少轩解决这件事的人还有白、维、舟。” 讲完沐小雨就得意着欣赏面前的呆瓜,最后总结道,“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学校很多女生嗑起了他俩的cp,高智商矜贵校草和桀骜不驯贫困艺术生,多配!” — 于是在一片懵逼中莳夏完成了两套准备活动,围着操场跑了两圈,直到一声哨响原地解散她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老马的事呢!!! 周围的同学已经散开,女生成群结队地跑到树荫下聊天,男生则勾搭些别的班的兄弟奔向篮球场和足球场。 莳夏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瓜,然后丧眉耷脸地飘到小卖部去。 小卖部在操场看台的左侧,门边一颗大榕树伸展开枝叶为它遮阳蔽日,树下长年摆着几条长板凳和一个冰柜。 才四月的天,莳夏就看见板凳上坐着几个男生,把腿劈在台阶上,豪放地舔着一根弹力十足的绿舌头。 咦~莳夏摸了摸腮帮子,似乎感受到冰到牙髓的寒意。 她快步走进小卖部,在一排排白色货架间搜寻,然后冲着饮料区奔去。 几分钟后,当她犹豫的小手还在香蕉奶和巧克力奶之间徘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 她机灵地竖起耳朵一听,然后当机立断拿了两瓶香蕉奶结帐追上了门口的人。 “喏,给你。”一个黄色包装,上面还画着一个呆萌小黄人的奶递到了白维舟面前。 白维舟皱了下眉,疑惑的望过去,看见莳夏一直伸长的手。 他指了指自己左手的矿泉水拒绝,“谢谢,我已经有水了。” “你不要吗,可是这个真的很好喝。”莳夏似是不解地皱起了眉。 白维舟无视她始终举起的手,没说话。 最终,迎着她恳切的眼神,他淡淡地笑了笑,还是从莳夏手中接过牛奶道了谢。 “不用谢。”莳夏立刻给自己的牛奶插上吸管和白维舟并排走着。 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看向一旁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突如其来,阳光灿烂地开口:“白维舟,你是不是每天都很幸福啊?” 语气中甚至带着艳羡和向往。 白维舟脚步一顿,然后轻扬了下眉梢也没说话,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着,像只高贵冷艳的大喵。 “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莳夏见状也紧急跟上前,“真的。” 白维舟眯起眼瞥了她两眼,接着若无其事地把手上的牛奶翻转着看了看,又好似疑惑地皱着眉,“我以为你只是想表达对我的祝福,原来,你是好声音的导师?” 莳夏:“?” “喜欢出其不意地来一句‘你的梦想是什么?’”白维舟俊眉舒展,语调轻轻上扬,“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呢?要不你先回答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莳夏皱起眉盯着他漂亮的琥珀色瞳孔,怎么今天她一个问题都没问到,反倒别人都来问她问题?自己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我不要!”莳夏傲娇地扭过头,又偷偷地侧过一点身,补充道,“除非你先回答我问题。” 白维舟轻笑了声没说话,然后就着台阶下了几步,在看台上坐了下来。 矿泉水瓶上密密麻麻地附着了许多小水珠,干净修长的指节轻轻扣住,拧开瓶盖,微微凸起的青筋仿佛也散着寒气。 莳夏坐在了他身侧,看见他白皙的喉结随着吞咽的水流不紧不慢地滚动,嘴边没有漏出一滴水,几秒过后,就见他慢条斯理地盖好了盖子,跟刚刚在门口吃冰淇淋的人的感觉好不一样。 “你真厉害,喝水都喝得那么好看!” 她杏眸里亮晶晶的,像掉落在街角的宝石,得意地闪耀着珠光,毫不在意暗处的觊觎。 远处,一个意外脱手的篮球以视死而归的冲劲,“啪”地一下砸中了正在唾沫横飞的体育老师不羁的后脑勺。 白维舟沉默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并对她的马屁表示感谢。 莳夏似是不满意他的反应,摇头晃脑地照搬沐小雨的话术,“不仅是这样,你还聪明,情商高,家世好,还能解决欺负别人的人,连喝水都跟别人不一样,帅简直是你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优点!” 话音一落,她接着就狠狠地点着头总结:“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 白维舟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显然她不知去哪升级了糖衣炮弹的威力,每个打过来的炮弹后面都带着她的一串串惊呼。 不过他向来是十分擅长承接他人的赞美的。 男生眉眼舒展开来,细碎的阳光趁机给他漂亮的瞳孔铺上一层蜜色,打趣地看向她,“我要谢谢你,我刚刚的确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很幸福,但是现在你的马屁拍得我挺开心的。” 终于等到这句肯定,莳夏双眼缀着宝石,兜着流光溢彩,悄悄凑近问道:“那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变成你这样吗?” 仿佛这是一件十分重大、必须郑重其事的事情。 她说完就低头委屈地扯了扯垂落在胸前柔软的头发,“我觉得好多人都讨厌我,也没人跟我玩。我也想有你那么厉害,想大家都喜欢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方法?” 也许连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莳夏悲惨地想。 可是等了一会,头顶没有响起任何声音,莳夏疑惑地抬头就撞进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眸中。 她嘴唇一瞬间有些发麻,舌头似乎没法捋直,“你……能不能教教我?” 对面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居高临下。 于是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着,好像时间被无限拉长。 远处的体育老师已经开启狂暴模式疯狂咆哮,耳边传来树叶哗啦哗啦的嘲笑,在树叶的缝隙间天空漏下蓝色的水彩铺满两人的校服。 莳夏在他清透漂亮的眼眸里好像看到了远处的一根长长的路灯,头上风掠过树叶留下一块块阴影,和一个小小的自己。 第6章 第 6 章 当,实际上也就十几秒后,白维舟也就移开了视线。 他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天马行空的,总是有着天真的想法,逻辑这么幼稚,却又横冲直撞地拉着你,让人想要跟着她思考可能性。 最终,意志不坚定的人会败下阵来。 好在他是一个极其擅长从善如流的人。 白维舟沉呤了一会,接过话茬反问道:“那你呢?你也讨厌自己吗?” “当然不!”她可是经历了一千零五十次轮回才回到人道的幸运儿。 “可是……” 可是,她觉得好像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白维舟那样幸福的,莳夏耷拉着脸思考着,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处宽大的白色表带。 头顶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又变得格外清晰。 白维舟迟迟没有回应,他懒懒地看着远处按部就班的队伍,懒散地重复着一套动作,枯燥又无聊。 又看向好像真的在认真忧伤纠结着的脑袋,突然又有了些闲心。 一抹黄色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是那盒香蕉奶。 身旁的男生平静地坦白,“我讨厌牛奶。” “咦?”莳夏思绪被打断,但还是乖乖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白维舟没有看她,眼神清清淡淡地落在了远处的篮球场,“因为我不爱运动,也讨厌篮球。” 莳夏:“啊?” “我小时候喜欢挑食,是班上发育最晚长得最矮的男生,被一群人嘲笑矮冬瓜。” “啊???” 白维舟笑了,说得轻描淡写,“所以我更不爱运动,体育课上老师让打篮球也总是被欺负偶尔还会受点伤。” 莳夏瞪着圆圆的眼睛像金鱼,简直不敢相信白维舟小时候还有这样的经历。 她侧过身偷偷打量着白维舟的表情,为什么他脸上有种事不关己的轻慢。 他左侧的手虚虚地拱起罩在蓝色座椅边缘,修长白皙的指节无意识地点着蓝色塑料,“后来家里就给我买了很多牛奶,逼着喝,有时一天可以喝几瓶。” 闻言莳夏立刻转着眼珠偷瞄着他的侧影,天蓝色的校服虚虚拢住他高挑的身材,狭窄的过道上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委屈地屈着,简直是盘顺条靓。 “哇,原来喝牛奶可以长那么高!!!那之后你去打篮球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白维舟笑意更深了,“后来我人大了也长高了,最讨厌的就是牛奶那股味道,篮球也懒得碰。” “???那些欺负你的人呢?”莳夏不理解,虽然白维舟平日从不张扬,但她总觉得他骨子透着自信高傲,“你都长高了,不应该去找回场子,用篮球把他们狠狠地打趴下吗?” “凭什么?” 白维舟转过头来高大的身影又把她虚虚罩住,眉眼上扬,“我又不喜欢篮球,跟他们以后也不会是一个圈子的,凭什么要向他们证明。” “那……你不还是会被欺负吗?” 白维舟不以为然,“换句话说,即使我能在篮球方面赢过他们,这群人是不是又要欺负我足球踢的不好?” “可是……” “那你现在还看到有人欺负我吗?” 莳夏摇了摇头,“大部分人都很喜欢你。” “其实有,只是长大了,有更多人关注我其它方面了。”白维舟笑意很淡了,点到即止,“而欺负我的人从多数变成了少数,慢慢也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那些人中绝大多数长大后因为成绩不好家境一般,慢慢淹没在人群中,甚至也成了他这个圈子的排挤对象。 白维舟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不过这话他也懒得再说。 莳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最终他还是扔下自己的圈把她套了去。 “好啦,你自己喝吧。”白维舟把牛奶往她手心一放,懒懒地插起手,大步迈下看台,“快要集合了。” — 在下午昏沉的日光中,莳夏的历史和政治上各多了几瘫不明来源的水渍和草稿纸上满页的老师凶巴巴的肖像。 政治老师顶着一顶步惊云似的泡面头从课本后探出,赘肉挤压下挣脱出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用高跟鞋的声音当武器,强势压下打铃后的躁动,“我说的这些都必须要全部背下来,下次上课我要随机抽几个人,听到没有。” “听到啦~” 等到高跟鞋的声音远去,教室里的怨气简直冲天,连在墙上挂得好好的高尔基都乖乖抱着名言逃去了其他班。 “我的天这谁安排的课表啊,也太不人性化了!” “就是,两节政治加两节历史的催眠效果简直可以放在在药店做处方药了!” “幸好我们泡面师太今天穿了双恨天高,噔噔噔地像在锄地,不然我可以长眠不醒。” “我去,老马早上还说晚自习要……” 说话的人突然停住,转头看向林可问道,“对了,班长,去食堂了,回来晚了老马要骂人了。” 林可正在埋头整理刚刚的笔记,闻言看了一眼王娜,说道:“你们先去,我等会再来。” “好吧。”王娜也就招呼着一帮人离开了教室。 等听到她们离开林可抬起头貌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左边正埋头苦干的人。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前两节课都在打瞌睡的人,现在不去吃饭又在干些什么?是被老马骂过后醒悟了? 不过早上莳夏的举动刺痛了她本就敏感的自尊心,她不愿意主动问,但又架不住对莳夏一举一动的好奇,心里还有些不愿承认的害怕。 于是林可不经意地斜着身拿本子,就瞥见一张草稿纸上画着一个怒目而视的泡面超人,那双手正在给超人的脚下画上高跟鞋。 而奇特的是,林可觉得自己居然能一眼认出是谁。 一分钟后,莳夏依旧在努力打磨着高跟鞋的锐度,争取极致的还原。 而此时她听到头顶传来“哼”地一声轻嗤。 莳夏机灵地竖起耳朵,确认是来自身侧后就气鼓鼓地抬起头问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林可没有否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低头继续抄笔记。 她觉得莳夏也好自己也好都太过无聊了,竟然浪费时间去干这种事。 — 而莳夏显然没那个脑袋去理解林可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从食堂回来后她又兴致勃勃地拿着画画本画着泡面超人,她觉得还不够滑稽可爱,要继续打磨。 最近总是观摩周少轩的画,她也跃跃欲试起来,并通过那张让她被老马骂哭的试卷上画着的猫猫狗狗,印证了自己可能有画画的天赋,而下午的泡面师太就是她的灵感缪斯。 于是直到晚自习再次被老马召唤,莳夏才停下笔反思自己的罪过。 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办公室大门,她意外地发现周少轩居然也在办公室。 背对着的老马正给他们说些什么。 看见莳夏,老马招招手示意她先站着一旁。 于是莳夏乖巧地站在一旁吃瓜。 “这次感觉怎么样?课还跟得上吗?” 周少轩双手插兜,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下头。 莳夏好奇地打量着他,浓眉下的一双眼睛总是上扬着,大刀阔斧的五官似乎天然带着蔑视,而沐小雨说这张脸很招女生喜欢?明明白维舟最好看! “学习的事你要上点心,多背背,就算艺考对文化课也有要求的,知道吗?” 老马语重心长地啰嗦着,而周少轩也不知道听进去点着头,身子开始侧着,莳夏看出他应该想走了。 “还有件事。”老马似乎没有察觉,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学校要搞一个以‘梦想与未来’的校园文化长廊,我们班也要换上对应的黑板报,另外学校五栋那边花园的长廊也要布置。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有没问题?” 周少轩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问道,“还有哪些人?” 老马一副就知道你小子德行的样子,端起保温杯,啄了一口,“班上的黑板报我跟徐静说了,她是美术课代表,跟同学商量着画好应该没问题。你就帮忙看一下就好了。” “主要是学校花园那边,你去找白维舟,他们学生会在组织这件事,先问问具体怎么安排的。” “知道了。”周少轩点点头。 老马冲他摆摆手,丝滑地转动着椅子朝向莳夏,然后重重地把杯子落下,上来就是灵魂发问,“你猜,我为什么叫你来?” 莳夏很没出息地缩了下脖子,然后自以为聪明地打起了太极,“应该是……是因为什么呢?” “呵。”老马冷哼了一声,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张题单往桌上一拍,“看来你这书念得都念残废了,再念下去你连班主任都不记得了吧。” 莳夏闻言瞪着双大眼睛咬紧牙关没吭声。 “说话。”老马扫过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瞪着眼命令道。 莳夏鼓着双金鱼眼与他对视了一下就移开视线,嘟囔着,“我本来也想做啊,但是都在书桌前呆了两小时了,屁股都坐痛了,就是下不了一次笔怎么办。” 老马都要被气笑了,直接拿过笔在题单大笔一圈骂道,“这题初中生做得出来,聪明的小学生也做得出来,就你做不出来是吧!你的意思是你学的差还是我教的差?” 虽然莳夏很想点头,但是不敢。虽然她眼里开始有些酸涩的水光,但是这次她很有出息地憋住了,她呼啦呼啦地猛吐了几口气,然后乖乖地承诺,“我知道了,以后即使不会我也争取写得满满当当地交上来。” 于是换成老马呼啦呼啦地猛吐了几口气,保温杯里的茶叶似乎也受到了波及起起伏伏。 “数学不是写作文,不是让你要写得密密麻麻地交上来了事。”老马强行压制住了怒气,控制住了声线,“老师希望你要先有个学习的态度,不要自暴自弃,遇到不懂的就要多问,不是放在那不管,明白吗?” 听到头顶已经明显放软了的声音莳夏悄悄抬起头,她不是没心没肺,知道谁是真心为她好,谁对她有恶意。 其实她对老师很佩服的,特别是老马,每天风风火火的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又有条不紊,特别威风。所以即使很多听不懂,莳夏也很少在数学课上打瞌睡。 看着老马努力压制的表情,她有些愧疚,乖乖点着头。 莳夏的态度也让老马松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旁边不就坐着班长吗,不会你就留在晚自习去问,你自己要主动点,知道吗?” 提到林可,莳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看了看老马,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只说了句“好”。 “行了,回去吧,好好上自习。” 老马感觉口干舌燥,说完就拿起水杯灌了几口,也打算继续改卷子。 一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后又怯生生凑出个小脑袋,说道:“马老师,刚刚你说的那个活动我可以去吗?” 第7章 第 7 章 晚上十点。 幽暗的草坪里传出一声声寂寞的虫鸣,晚风又慷慨地裹挟着寂寞穿过嫩绿色的纱帘,送到书桌前一个伏案的少女耳边。 莳夏被夜晚地寒气刺激地立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于是放下笔扑向床的另一头,扯过一张毯子当做披肩重新坐了回去。 她现在特别有干劲,老马刚刚说了,只要她最近好好地表现,按时交作业,不要去想东想西的,就让她去参加文化长廊活动。 哼,想到这里莳夏傲娇地弹了下卷子,这还不容易吗,她最擅长的就是乖乖听话了! 不过也顺便在老马那喜提了又一张题单。 唉,莳夏又有些忧伤,这数学是非学不可吗?她认为她在数学上花再多的时间都更加证明他们之前真的不合适!!! 为了转移注意力,以防好不容易燃起的热情又被扑灭,莳夏开始不着调地打量起眼前的书架。 “《追风筝的人》、《灿烂千阳》、《解忧杂货铺》……” 木制架上整齐码放着许多文学读物,间或插入各类比赛奖状奖杯。 哇,以前的莳夏那么厉害的吗。 莳夏好奇地拿起一本,翻了两页又放回去,她发现除了数学文学好像和自己也无缘。 于是她又开始在桌子上搜刮东西,桌面左侧整齐地堆放着一大叠学习资料,从侧面发黄的程度看,应该被翻来覆去过无数次了,看得出几乎有一半是数学。 咦,孽债啊,怎么哪哪都有它,她敬而远之,暂时就让它们在角落凉快去吧。 接着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抽屉,收获了一本又一本的数学宝典后,终于把手伸向最后一个抽屉。 这个抽屉的位置比较低,需要人弯下腰来。 于是莳夏干脆披着薄毯坐在白色地毯上,打开了那个抽屉。 偌大的空间里安静地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素描本。 哇!以前的莳夏也会画画! 她兴奋地小心翼翼的拿出,捧在手上翻开,轻轻翻开首页——柔和的铅笔线条在纸上交织,勾勒出三张洋溢幸福的笑脸,冷暖交融的色调又融入了紧紧相依的身体。 莳夏久久地凝视着,轻抚过三人脸上的笑纹,感受到背景里落日的余温,听着远处风吹草地的唰唰声,柔和的线条仿佛咻地一下从她指尖钻入,在她心间丝丝缕缕,勾勾缠缠,又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眨眨眼,有些酸涩,努力忍住继续往后翻——一束花,一颗树,一座桥,一把伞开出了莳夏生活中的一个个彩蛋。每一幅下面的标记日期讲述着每天的点点滴滴。 在莳夏的笔下,一家三口甜蜜相拥,夜晚的天空群星璀璨,院内的草坪铺满鲜花,花坛处的小猫神秘高贵,春风抚过女孩的脸庞。 她低头看着手中素描,画风细腻成熟,甚至比得上周少轩,可以肯定莳夏学过甚至十分喜爱画画。 然而卧室除了一本素描本,再也没任何与绘画相关的东西。 趁机钻入的线条在心脏处肆无忌惮,越收越紧,莳夏干脆地瘫在了温暖的地毯上,对着光举起了左手,把手表摘了下来。 昏暗的灯光下,一条条微不可查的伤疤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似乎是在身体里四处游走的线条终于找到了栖息地,脱离了身体的温度,慢慢变得冷硬。 卧室里,头顶上一朵郁金香式的吊灯幽幽发出微光,角落里肥大的绿叶承受着宁静与孤寂。 几分钟后,莳夏放下手,眼神随着墙顶摇摆的郁金香一左一右,忽明忽暗,渐渐地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小光,小光!” 有人强行把她的眼皮撑起,她却扛不住困意只留了一条缝让阳光刺入。 一双大手温暖的梳理她的毛发,从耳尖摸到头顶,再顺着脊背滑下,一下接着一下。 接着一个温暖的胸膛朝着她脑袋袭来,狠狠地挤压着,她的耳朵贴着胸膛,感觉一颗颗气泡从这胸口挤了出来,“你看她多懒啊,才玩了一会球就困成这样了!” 等待话音一落,“噗嗤”一声,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在空气破裂,胸膛再次恢复平静。 她努力地挣脱想要睁开眼,却又被胸膛牢牢地禁锢,“哈哈,你个大迷糊,睡着了还想跑。帮我抱着她去院子那边晒太阳,好不好?” 温暖的大手停止了抚摸,改变了方向,她的毛发贴着发力的手臂,腾空而起。渐渐地毛发黏在了手臂上,阳光越来越刺眼,她抬起头眼前出现一个黑点,像是太阳的耀斑,然后黑点慢慢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世界再次被黑暗吞没。 一股诡异的风扇开绿色纱帘,头顶的郁金花灯疯狂摇摆,耳边传来吱啦吱啦的刺耳噪音。 几分钟后,莳夏皱着眉费力掀开了眼皮,花灯也停止了摆动,灯措不及防地灭掉,四周再次回归黑暗。 只有角落里的绿植身批诡异的绿光,招摇地抖动着肥硕的叶子,张牙舞爪地像是要吃人的千年树妖。 而作为这个空间里的唯一人类,莳夏却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仅仅思考几秒钟,就试探着凑近说道:“……鬼婆婆?是你吗?” 叶子哗啦哗啦地舞动起来。 莳夏眉眼舒展,一个飞扑抱住花盆,脸蹭在粗壮的树干上惊呼,“是你,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鬼婆婆!” 树干发出一串低沉又亲切的问候,“好孩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莳夏立刻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圈,“鬼婆婆,你看,我是个小女孩了!” “我听说了,所以出差路过来看看你。” “我现在叫莳夏!”她又盘腿坐下对着树唠叨着,“我现在每天都很漂亮,还有吃不完的大棒骨,身边有很多人,而且都很聪明。” “最重要的是再也没人把我当空气了。”莳夏又抱着树干,她仿佛能感受到那层粗糙的树皮下流动的血液,温暖亲切。 “好孩子,我为你高兴。”头顶的绿光一闪一闪,又像是一场盛大的萤火虫烟宴会。 “嗯。”莳夏狠狠地点头,又突然想起了刚刚的梦,抓紧时间问道,“婆婆,我最近总是做梦,都是关于前世的事,我发现梦里有人陪我玩球,有人抚摸我抱着我,原来我不是只流浪狗,是有主人的!” “我感觉一些熟悉的感觉在慢慢回来,我,我感觉灵魂……”莳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直接凑近树干期待着问道,“婆婆,你说有一天我的灵魂会不会恢复人形?” “好啦孩子,你说的我都明白。”头顶的声音耐心而又悠长,“人生的起点亦是终点,也许等到你的记忆恢复灵魂重组,生死簿上的罪孽也可以一笔勾销,不必再经历千百次的轮回。” “那要怎么做呢?”莳夏虽然高兴,但更多的是恍惚甚至掺杂了些害怕。 “是要在莳夏的身体里好好活着吗?”她把左手举起,放在树干前,轻轻地问道,“鬼婆婆,以前的莳夏是不是想自杀?我会到莳夏身体里,是不是因为她后来……” 忽明忽暗的绿光中,手腕处的一道道细痕也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周围沉默了几秒,一片宽大的叶子垂了下来,轻抚过伤疤,一股细微的电流从手腕处直达心脏。 “为什么?是因为爸妈?还是学校?”心慌让她有些迫不及待,黑夜把她的恐惧放大,“为什么同学都不爱理我?为什么这个房子那么空?我总是一个人。” “好孩子,不要害怕。”叶子从她手腕转移到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过去怎样并不重要。” “可……” “记住这是你的道,你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向前看,顺其自然凭着你的本心向前走,会有答案的。” “……向前看。”莳夏喃喃自语着,她知道鬼婆婆不会骗自己,整个地府最有智慧的就是鬼婆婆。 “好了,孩子我要走了,做个美梦,明天会更好的。” — 隔日,临近下课前昔,语文老师在经历了下面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的一串串哈欠后,清早的好心情终于被耗尽。 她利落地把粉笔一丢,推了推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漏网之鱼,而后好似随意地向后排走来,不紧不慢地亮出宝剑,“除了大学之道,大家还知道其他道吗?” 底下的脑袋唰唰地埋下,一个个还未被打出的哈欠生生被吞下,可以说没人比高中生更懂得看脸色。 眼神锐利地一路扫射,随机地叩了叩几个倒霉虫的桌子,“你来。” “尊师重道。” “很好。”她继续往后走,再随机挑中一个瞌睡虫,“你说。” “什么道?什么道……”瞌睡虫努力睁着三眼皮,摸了摸鸡窝状的后脑勺,想了几秒又看了眼老师的脸色,犹豫着说道,“呃……人行道……行吗……” 话音一落,底下的幸运儿开始使劲蒙住嘴,绝不让自己笑出声。 白维舟则眯起眼,看着老师一路的轨迹,突然福至心灵,漫不经心地瞅了眼后方一个摇摆的脑袋,弯起了唇角。 “不错,脑筋急转弯玩得很好。”谢老师漫不经心地点评完,然后手起刀落,咔嚓一声人头落地,“那就罚你给我抄一百个脑筋急转弯,午休前我要在办公桌上看到。” 她潇洒地举刀往后走着,终于到达目的地说道,“莳夏,你来。” 于是在谢老师扫雷般的精准捕杀中,莳夏蓄满打完哈欠后的泪花,生无可恋的站起来,咕哝道:“我不知道。” “噗嗤”,底下有人憋不住了,肩膀开始疯狂抖动,桌椅都难耐地咯吱咯吱起来。 “尊师重道、人行道、我不知道。”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总结道,“哈哈哈哈,你们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而下课铃就在这样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响起,只有悲惨的莳夏又喜提了一份豪华练字套餐。 第8章 第 8 章 “唉。”莳夏忧伤地捧着脸蛋,她希望罚抄的事不要被老马知道,不然参加活动的事可能就要泡汤了。 于是仅仅悲伤了几秒钟,她就从抽屉里抽出张数学题单,决心要好好补救。 而这份决心也就仅仅维持了几秒钟就在请算出最值中结束了,莳夏干脆地放下笔,偷瞄起一旁的林可。 莳夏拍了拍粉嫩的脸蛋,做着心里建设,虽然林可说了自己坏话,还嘲笑了自己的画,但她还小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只要她改了,我就勉为其难原谅她吧。 想明白过后她顿觉天地如此宽广,觉得老马正向她招手。于是开朗地戳了戳林可的肩膀,“林……”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张冷漠的脸切断了所有的一厢情愿。 林可皱着眉,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哼。”莳夏不是受得了气的人,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声说道,“让一让,我要出去。” 说完就梗着脖子头也不回地向白维舟走去。 没办法,这是她目前为止班上唯一的人脉,而且自从被沐小雨一通灌输又听了他的牛奶论后,她就好崇拜好羡慕白维舟,觉得没有问题能难倒他的。 “哗啦”一声,莳夏拉开白维舟前面的空凳子,可可怜怜的指了一下卷子,说道,“白维舟,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数学题啊。” 白维舟正低头整理学生会的活动资料,听见声音抬头就看见莳夏还在惨兮兮地指着卷子,看起来可可爱爱的。 他瞄了一眼,发现是那天没收着的作业题单,某人说写完放在家里的那张。 此时对面那双水灵的眼睛下挂着的两团乌青,此刻还耸动着眉毛,像一只被抢走蜂蜜的狗熊。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时间。” “啊~”莳夏的狗狗眼立刻暗了下来,只不过调整了几秒又懂事地摆摆手,装作大方地招呼着,“没关系,你忙,继续忙,忙点好啊。” 白维舟手一顿,眉梢轻扬,接着继续整理,似乎没听出她话语中藏着的小小沮丧。 于是莳夏又开始四处物色,她学着语文老师扫雷般地精准捕捉每一个学霸的面孔,可惜已经是大课间了,大部分的座位都是空的。 她左瞄右瞥突然眼睛一亮,拉开白维舟后面的一张椅子,猝不及防地坐在一个男生前面。 “你好,我叫莳夏,不打扰你吧。” 男生抬起头推了推看起来十分显眼的黑框眼睛,慢条斯理地回道,“我看起来很傻吗?像失了忆的人?” 莳夏立刻摇摇头,“不傻,你看起来很聪明呐。”然后偷偷瞥向一旁练习册的封面,接着道,“王、小、红。” 王小红拿起笔流利地转着,一对细眉微蹙看着她的小动作,然后学着她的语气毫不留情地回道,“你吃错药啦。” “莳、夏。” 这时莳夏才看清男生的长相,五官小小的,有些稚嫩又很清秀,摘掉眼睛完全不像个学霸,感觉像是去弹古筝的。但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又像那么回事了,上半身的校服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装得一副好样子。 于是莳夏还是不死心,拿出卷子说道,“我有几题不会,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王小红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虽然眉依旧没松开,还是屈尊降贵地低头扫了下,翘起嘴角,“这很难吗?把你难得都失了忆?” “你会!”莳夏立刻两手拱起,不停地拜着,“那你给我讲讲好不。” 王小红没说话推了推黑框眼睛,像个小大人。 “你中午想吃什么啊?”莳夏立刻心领神会,“我请你!!!” — “马老师。”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她眼睛骨碌转着,听到没有回应又叫道,“马老师~” 老马备着课头也没抬,说了声“进”。 于是莳夏就磨磨蹭蹭地到老马办公桌前,老马依旧没有抬头。 莳夏清了清嗓子,把几张题单往桌上一放,说道,“马老师,我来交卷子了。” “交卷子?”老马疑惑地抬头。 莳夏迎着目光,态度极其真诚,“对不起,马老师,之前我撒谎了,卷子没放家里,其实是我不会就没写。” “哼。”老马嗤了一声,似乎是早就知道。 “但昨晚听了你的话,我就乖乖拿着所有没做的卷子回家去做,还熬到了十二点!”虽然中间做了场梦还见了会鬼婆婆最后睡了过去,“刚刚我还请教了同学,把不会的都补上了。” 老马眉眼舒展,闻言把桌子上的卷子拿过来粗略地翻了翻,也没说话。 “马老师,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不交作业了。你每天那么忙还要抽空来骂我,真的很对不起您!”莳夏是越说越坚定。 然而老马是刚松开的眉头又要收拢。 莳夏当机立断从背后立刻掏出一盒香蕉奶和几个热气腾腾的酱香包推到了老马眼前,“马老师,我看你一直在办公室都没去吃饭,贴心的我就给你带来啦。” 她一副乖宝宝地样子冲着老马点点头,“张阿姨说不按时吃饭要得胃病的,你不能因为被气到了就不吃饭哦。” 于是这一通糖衣炮弹终于成功把老马成功噎住,他抬了抬手不知道是想拍拍莳夏的脑袋还是想拿起包子,最终还是在空中一挥,说道:“想要去参加活动就快点,学生会在五栋的阶梯教室。” — 五栋的阶梯教室在靠近学校围栏的最里端,落日的余晖把白墙切下一半,姿态优雅的紫藤跑到另一边去躲了清凉,四周十分安静,一道黑影贴着白墙爬上楼梯,划过长廊,最后消失在南面的拐角处。 莳夏扒着墙角,往里张望着,阶梯教室太大了,比正常教室大上五六倍,她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感觉暗沉沉的,让她有些不确定是否找对了地方。 正在她犹疑地走进去时,后背被猛得一拍,接着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嘿”,莳夏被吓了一跳往后一转就看见了沐小雨。 她拿着个本子卷了起来,刚刚就是用这个敲的,见莳夏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就立刻上手挽着她往前走,“不好意思,吓到你啦,我这不是见到你开心嘛。” 莳夏疑惑地看着她,“你也是来帮忙的?你会画画?” 沐小雨扬起眉,晃了下手上的美术本,“那当然了,我可是美术生,这不是被我们老班征召过来了嘛。” “哦。”莳夏乖乖地应了声。 两人随着向下的阶梯穿过一排排座椅,快要接近前面的讲台才看到了人。人不多算上她们也就**个,几人说着话围在讲台附近,还有一两个岔开腿坐在前排的桌子上。 莳夏还没看清楚,就被沐小雨偷摸地扯着她的胳膊往下拉,“快看!周少轩!” 莳夏顺着沐小雨的眼神望去才发现前排桌子上坐的人是周少轩,他此时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耳朵上还挂着副耳机。 “白维舟呢,让我看看,肯定是在讲台那。”沐小雨一脸兴奋地拉着莳夏往讲台那边走,结果等到两人走进沐小雨却“轰”地一声熄了火。 莳夏发现沐小雨猜得真准,白维舟的确在讲台上人群的中间。 他此时正在听旁边一个女生说着话,由于身高的差距他微微低下头,额前乌黑的碎发垂落,连着眉骨、鼻梁、下颌构成一个完美清晰的轮廓。 而他身旁的女生优雅的仰起脖子,眼尾含笑,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 这时旁边的人又莫名其妙打闹起来,女生就凑得更近了,一高一矮,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般配极了。 而一旁的沐小雨见状却狠狠地“哼”了一声,气息大到可以击落一只无辜过路的苍蝇。 莳夏看过去奇怪地问道:“你干嘛‘哼’呐?你不是猜对了吗?” 听到这话沐小雨立刻戳了戳她脑门,“你这还看不出吗?我气有人在哪都阴魂不散。”说完就恶狠狠地盯着白维舟一旁的女主。 莳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疑惑地眨了眨眼,“你说她啊?我觉得好眼熟啊。” “不用怀疑,她就是那个课间操扣你分的人。”旁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沐小雨凭空翻了个白眼。 “哦,原来是她啊。”莳夏想起来了,然后推了推沐小雨,“你干嘛‘哼’她,她得罪你了?我觉得她好漂亮啊,看起来感觉还很聪明。” 这时白维舟那边话也说完,已经注意到了她们俩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朝四周看了看说道:“大家找座位坐下,我们抓紧时间把活动的方案讲一下。” “你再敢说这话我就掐死你。”沐小雨拉着她坐在了最边上,愤愤不平道,“谭思语可是我们全校cp党的公敌。” “咦,你也太小气了。”莳夏不以为然,“不就是说会话嘛,我也喜欢跟他说话啊。再说了,我们班还有很多女生总是偷瞄他呢。” “这不一样!”沐小雨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反驳,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声咳嗽,两个小脑袋立刻乖乖地耷拉在桌子上。 白维舟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看向大家说道,“这次的主题是‘梦想与未来’,我们要布置的长廊是在五栋下的花园那边,由于下周三前学校就要展览,我们时间很紧张。” 他从一排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文件夹,翻看着,“所以今天我们先把各自负责的内容安排好。有七个人是从班上抽来负责美术设计的,组长是周少轩,他负责组织讨论内容的设计和人员的分工。” “你们要是缺什么材料就我和白维舟说,我们会去报给学校采购。”一旁的谭思语也接着补充,“包括后续需要打印也跟我们说,学校外面有专门合作的打印店。” 话刚说完下面立刻有人开着玩笑,“等学校采购那速度这学期课都上完了。” “你一说我就想起了,高一就在说那显微镜旧了要统一采购,结果呢 ,蚂蚁都竞走十年了~”男生阴阳怪气地拿捏着腔调。 底下的人都附和着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你们要买硬纸板或者丙烯颜料可以在前门小卖部找到,只要把小票拿来,最后都可以报销。” 白维舟笑着放下了文件夹,在前排的过道处找了个空位坐下,继续着话题,“刚刚大家讨论的也都差不多了,就是把长廊作为一个时空隧道,从入口到出口处,依次呈现一种从过去到现在最后穿梭到未来地这样一种变化。” 而此时跟他隔着一个过道的莳夏都已经星星眼了,她太喜欢时空隧道这个创意了,学校的聪明人真的好多啊! 她的视线紧随着白维舟移动,黏黏糊糊又热气腾腾。 对面仅隔几米的白维舟想不注意也难,他转了一下身子,眉尾轻扬,用文件夹轻轻拍了拍女生面前的桌子,“莳夏,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棒!”莳夏看到他问自己很高兴,眸光一闪一闪的,脸蛋粉扑扑的像个水蜜桃,兴致勃勃地说着,“而且除了画画还可以放好多元素在里面,可以利用废弃的东西做好多未来的创意品。对了,还可以给每个走进来的同学发个时空旅行证或者勋章!” 后面的男生也接上了嘴,“对了,我家附近有回收站,可以找到废旧轮胎,做个未来飞行器,多酷!” 白维舟气定神闲地转向另一边,总结道,“那好,那周少轩你先来分配一下每个人负责的板块,大家分组下去做。” 第9章 第 9 章 “小雨,你说我把时空旅行证画成什么形状呢?”莳夏兴奋地摇了摇沐小雨的胳膊,“树苗还是小鸟呢?感觉都很有意义。” 两人从五栋出来太阳已经下山,高大的榕树下一盏盏路灯已经亮起,各班已经开始上晚自习,四周静悄悄地,只有隐隐约约从不知那间教室传来的讲课声。 没听到回应莳夏又摇了下沐小雨的胳臂,却感觉到类似于一摊烂肉似的触感,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啦?” “别管我,我的cp好不容易同框,结果TMD避嫌到一整晚一个眼神交流都没,直接给我表演了个现场版的真相是假。”沐小雨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最气人的是还要看谭思语在那粘着白维舟,这谁受得了!” 前面的一高一矮聊着天穿过榕树投下的阴影,走入路灯撒下的一片昏黄中,莳夏觉得看起来挺美好和谐的呀。 反倒是周少轩刚刚话一讲完戴起耳机就走了,平时在班上白维舟和他说的最多的几个字就是“醒醒,交作业了”。 不过莳夏看了眼沐小雨那张扭曲的脸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机灵地用小手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气,不气。你要是想跟白维舟说话也去跟他说啊。他人很好的,又聪明,我也喜欢找他说话。” 沐小雨在后背这一下一下地抚摸中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盯着莳夏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其事地捧着她滑溜溜的脸蛋,“小莳夏,我谢谢你。但是安慰人是项天赋,上帝没有给你开这扇窗,你就不要胡来砸了承重墙。” 莳夏感觉脸上的肉都要被她拧干,拉着她的手强行扯下,反驳道,“我怎么胡来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是说了吗,白维舟那么那么厉害,学校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你干嘛那么针对谭思语?” “对呀,暗恋白维舟的人是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默默喜欢,或者是表白被拒了也就放弃了。”沐小雨转身拉着莳夏继续走着,“但是谭思语呢,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白维舟,但是人家呢不表白,打着什么青梅竹马的旗号老是黏着人,看到都一肚子火。” “但是你都说了谁都看得出来,白维舟那么聪明肯定也知道啊,那他还和谭思语那么要好,说明他也喜欢她啊。”莳夏觉得自己的脑瓜除了通不动数学哪哪都通,“不然他干嘛不拒绝。” 沐小雨拍拍她脑瓜,“你到底听我说了没啊?我说谭思语也没表白啊,白维舟怎么拒绝?” “那他可以主动提出啊,跟她说清楚嘛。她们不是青梅竹马,说清楚了可以继续做朋友啊。”莳夏也不服气地反驳道。 “唉呀。”沐小雨实在被莳夏一根筋的脑袋搞得头大,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们不聊他们了,本来就烦还越说越烦。”她拉着莳夏大步穿过过操场,“快回去了,一会下课铃都要打了。” — 周六,灿烂的阳光,还没到正午,路上的行人已经开始拖去累赘的外套。 学校门前的大道两旁的泡桐树仿佛一夜之间苏醒,一朵朵银铃般精巧的花朵沉甸甸地坠在枝头,远看就像一团团粉紫色的彩霞降临人间。 莳夏很想跳起来拍一拍,听一听里面藏着什么声音,会不会有风躲在里面。奈何她提着两包的美术作品,一会要去布置活动长廊。 于是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花朵,她觉得如果被自己一脚踩中,花汁四溅,一定会留下一个非常肮脏的脚印,很丑、很碍眼,她不喜欢。 就在这时,后方冲出一辆黄色出租车。 白维舟坐在后排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淡定地向前排说了句:“师傅,不着急。” 然后揉着发昏的额角往窗外瞥了一眼,就发现一个娇小的黄色背影。 女孩两手提着袋子,却一步步地走得很慢,有时还绕着弯,有时又轻轻一跳,阳光携着风,梢着裙摆如水波般漾开。 乐在其中的女生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累,像只从童话书里偷跑出来的精灵,抓紧时间体验人间的风花雪月。 “师傅,前面靠边停下。” 当莳夏正随着地面上奇形怪状的光斑移动时,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唰地一下停在了她身侧,白维舟从车里不慌不忙地下来了。 等他刚做出一个关门动作,手甚至还停在空中,出租车又唰地一下驶出大道,留下一路黄色的残影。 “……” “哇,师傅好厉害!”莳夏兴奋地望向前方,“像在开火箭一样!” 白维舟挑了下眉,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在头顶,说道:“那你下次可以去体验一下,花几块钱就能坐火箭,很划算。” 莳夏瞪着眼转过身来,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丝不怀好意的嘲笑。 而白维舟也大大方方的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垂眸扫过她的手说道,“好了,给我个袋子提吧,再等会就晚了。” “谢谢你,白维舟,你人真好。”莳夏立刻把左右两个袋子都往白维舟面前一送,机灵地跟他商量道,“要不你先帮我提两个袋子,我休息会。一会你累了我们再换回来,你说好不好?” 而白维舟也没接话,直接提过两个袋子往前走着。 没了负担的莳夏终于可以轻巧地随着青石砖上的光斑跳跃,阳光缀在她鹅黄色的裙边上闪着星光,她高兴极了,嘴里也忍不住哼哼了起来。 一旁的白维舟也瞧见了女孩的动作,了然地看了眼头顶,猜测道:“你不想踩到泡桐花?” 于是莳夏郑重其事地说着:“对呀,我刚刚不小心踩了一脚觉得很碍眼。” 白维舟疑惑地看着四处的脚印,似是不理解:“那,通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让我也不要踩吗?” “别人碍眼关我什么事。”莳夏奇怪地看向他,觉得白维舟也有不聪明的时候,“路上的人还那么多呢。” 然后她理所当然的嘟囔道:“我自己不踩不碍眼就行了。” 听听又是那么幼稚的逻辑,白维舟手有点痒,想把女孩鼓起来的腮帮子戳一戳。 可他还是忍住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似乎是被她说服了,也没再问继续往前走着。 周末的学校冷冷清清,站在大门口一路望去只有树影斑驳。 莳夏大方地伸出手,“好了,该换班了,我来。” 白维舟目光扫过伸到眼前的一抹白,莹润柔美,却略显突兀地戴着一只过于宽大的腕表,愈加显得脆弱纤细,就像头顶的花枝经不住一压。 他眯着眼突然心里一动,无视了眼前的手,若无其事地把一个轻一点的袋子送到莳夏垂落在裙边的右手边。 莳夏也没在意,提好了袋子继续伸着手,眼神示意另一个。 而白维舟转身就往校内走去,不甚在意:“给你留点力气,一会还要干活。” — 十分钟后,在五栋花园内的长廊处,莳夏正指挥着沐小雨干活。 “对,往这边挂点。” 沐小雨站在梯子上把一朵泡沫云往左边移了点,“是这吗?” 莳夏望着脑袋打量着,然后摇摇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不是,再往那边移点。” 沐小雨站在高处看不到,大声喊着:“那边是哪边!” 莳夏扶着梯子,向她摆摆手示意息怒,也喊道:“你先等我再看下。” 话一落地沐小雨直接撂了挑子,噔噔噔地从梯子上下来,“我不干了,你自己来挂!” “唉呀,你怎么那么没耐心呢。”莳夏讨好的拉了拉她的袖子,“沐小雨,小雨,你就帮帮我吧。” 沐小雨恶狠狠地瞪着她说道:“要不是看你穿着裙子不方便,不然谁理你!” 莳夏立即心领神会地拉着她在廊边坐下,“辛苦你了,辛苦你了,放心一会的摆放和贴画由我承包了,你先休息下。” 沐小雨捶着泛酸的肩膀抱怨着:“早知道就不来了,在画室练了一早上的静物胳膊本来就要废了,结果还要来这里举着。你看周少轩人家就是聪明,现在都还没来。” “是吗?”于是莳夏转过头往前面瞧着,红色的长廊笔直延伸,前方有几个人相互扶着梯子往顶上的横梁挂着各种颜色的星星,下面有两人抬着一个用轮胎做成的未来飞行器,旁边还有人在柱子上贴上用泡沫做成雨滴。 “真的没看到他。”莳夏奇怪地转回身问道,“你怎么知道。” 沐小雨得意地摊着手说:“这还不简单,我跟他是一个画室的啊。”接着补充道,“虽然呢,不是一个班的。但我老早就看到他走了,没来学校那就是去打工了呗。” “画室?你们在一个画室啊?”莳夏对此十分感兴趣。 “对啊,我在小班,他是大班。”沐小雨说起这个就一肚子苦水,“天杀的,画了一早上,最后被那老师一擦直接去掉了我半条命!” “画室里有很多老师教画画?”莳夏的眼前一亮又一亮,“那我也可以去里面学吗?” “只要有钱,什么不行?”沐小雨疑惑地看向她,“你想学画画?” “嗯,我觉得我挺有天赋的。”莳夏肯定地点点头。 “呵,小朋友,你还真是大言不惭。”沐小雨摇着脑袋瘪瘪嘴,然后她又偷瞄了她一眼,“不过,也可以试一下,像我爸说的,只要家里钱多烧什么不是烧。” “那怎么试呢?”莳夏立马抓住沐小雨摇了摇。 沐小雨翘起二郎腿,正准备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给画室发展一个学员,就被从另一端走来的白维舟打断了。 白维舟手里提着一袋彩纸,居高临下地站在两个悠哉悠哉的人面前,眼光淡淡瞥过被随意堆在一边的泡沫。 压迫感十足。 什么都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莳夏脑袋还没转过弯,沐小雨就像被扎了屁股,一个鲤鱼打挺紧急弹起,连连摆手,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莳夏奇怪地看着沐小雨一副全身器官紧急集合的样子,又看向对面的白维舟。 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懒懒垂着眼,一扇阴影落在过分白皙的眼下,全身上下只一白一黑,衬得深邃的眉眼更加疏离,是生人勿近的。 但他通常都不会刻意拉下脸,此时面色平静的站在长廊里,等着她们俩说话。 沐小雨干嘛吓成这个样子?莳夏还是不理解地摇了摇头。 白维舟看着两人迟迟没回应,扫过莳夏裙摆下光洁白皙的小腿,又抬头看了眼挂在高处的云,猜测道,“需要帮忙?” 也没等回应,他当机立断对着还在支吾的沐小雨说道:“麻烦你把彩纸送到前面王强那边,莳夏过来帮我扶着梯子。” 而沐小雨听到这话就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提着东西就溜了。 第10章 第 10 章 “快来啦,同志们。”王强和女生提着一袋水放在了地上,“地上有水啊,先到先得,抢完了可就没了。” 站在梯子上的男生懒得下来,把卡片在上面挂好后才喊道,“王强,给我来一瓶。” 王强坐在台阶上猛灌了一口后,才往上瞪了一眼,“懒不死你。” 然后从袋子里拿了一瓶就丢了上去。 上面的男生刚接过往手里一看,就粗着嗓子喊道,“什么鬼?还买牛奶,生怕渴不死我?扔瓶矿泉水上来!” 王强把腿劈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爱喝不喝,谁叫你刚刚不自己下来抢,不喝就赶紧的滚去做事。” 此时谭思语走了过来,往地上瞧了一眼,问道,“还有吗?” “有,有有。”王强赶紧把腿收回来,在空荡荡的袋子里翻了下,拿出两瓶递到谭思语面前,“还剩两瓶牛奶了,要吗?” “可以。”谭思语从他手里接过,然后往四周看了看问道:“你看见白维舟了吗?” 王强连忙指了指长廊的另一端说道:“应该是在那边,刚刚他才叫人过来送东西。” 谭思语点点头抬脚就往那个方向走去,都快要走到头,才看见白维舟站在梯子上挂着东西,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身姿利落挺拔,长袖被挽到手肘处,漏出一截白皙光洁的手臂,却与女生的白嫩不同,举起时仿佛能看到淡青色血脉在皮肤下有力地跳动着,在人群中极其显眼。 而梯子下方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生,似乎是为了干活方便,头发被虚虚拢起,像朵棉花糖堆在颈间。她双手小心地扶着梯子,仰起小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等白维舟一伸手女孩心领神会,立马把东西又递了上去,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两人就挂好了。 谭思语看着白维舟下来和女生笑着说了几句话,就收拾好梯子准备坐下。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而莳夏听了白维舟的话正准备拿出另一袋的卡片数一数,就发现谭思语拿着两瓶香蕉奶走了过来。 她正觉得有些口渴,不争气地舔了舔嘴唇,像只小奶猫,眼神紧随着越来越近的奶。 然而谭思语目不斜视地直接略过她,走向身后的白维舟,把奶往他面前一送,“喏,给你。” “谢谢。”白维舟笑了笑接过奶,然后在廊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看向前面说道,“莳夏,先过来把有多少卡片数一下。” “哦。”莳夏转过来看了眼白维舟脚旁的袋子,又看到谭思语正往白维舟那边走起,她立马跑去把袋子提起准备走。 “你提着袋子去哪?”白维舟不解。 “哦,我数学不好,找沐小雨帮我数数。”说完也不等白维舟反应就跑了。 这时谭思语坐了下来,拆了另一盒奶喝着,然后望着女生的背影好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这是不是上次扣你们班分的那个女生?” “嗯,她叫莳夏。” 白维舟也收回了目光,慵懒地坐着。 谭思语没再追问,看了眼他手上的牛奶,说道:“不喝吗?” “等会。” “你是嫌甜吗?没办法,就只剩两盒这个了。其实喝着还好没那么甜。”她无奈地抱怨着,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天天都要喝盒牛奶吗?那时候班上的女生还说你是奶牛王子。” 白维舟听完也笑了,嘴角上扬,笑得漫不经心,眼睫却懒懒地垂着,牛奶依旧躺在他手心。 谭思语却没再说话了。 她看着他的侧脸,她从小到大看过他很多的笑,听家里长辈说话他会礼貌地弯起嘴角;跟侄子玩时他眉眼舒展,挑着眉少年气十足;上台领奖时又意气风发,眉眼间神采奕奕;和同学说话时又会收敛起锋芒,眼眸中酿着柔和的善意。 所以她知道现在这个笑很合适,是对朋友说起小时候的玩笑做出的合适的反应。 但她还是感到不舒服。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牛奶盒表面的吸管,透明塑料发出细碎的欻欻声,吸管却始终躺在里面。 她甚至想要帮他把塑料撕掉,把吸管拿出来。 “你为什么不喝?”她讨厌自己为什么这么敏感又固执。 但就像她闺蜜说的,只要对上白维舟的事她没法头脑清醒,经常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又伤了两人的情谊。 “等会,不渴。”白维舟没有不耐烦,还是那个回答。 像他这个人一样,无论再怎么装,内里的高傲自私掩藏不了的。 或许他也没想掩藏。 很好的理由,谭思语却生了气没有再问。她第一次感到这个自己从小到大喜欢的人是那么冷漠,冷漠到不容许别人对他的一点窥探,包括自己。 — 莳夏提着袋子终于在花坛边找到了沐小雨,把袋子往她那一扔就抱怨道:“半个小时都不回来,你去哪偷懒了。快来帮我数卡片。” “咳咳……”沐小雨正喝着瓶脉动,差点被砸成大喷壶,“想死啊,没看到我在喝水。” 她盖上盖子,把莳夏拉到身旁坐下,有些贼眉鼠眼的望后面望着,“白维舟呢,他没过来吧。” 莳夏不解,“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干嘛怕成那个样子?” “你眼瞎,我那哪是怕,我,我是……”沐小雨又有些支吾,满肚子搜刮着她那可怜的词汇量,“我是敬畏,对啦,就是敬畏。” “敬畏?” “对啦,准确来说就是敬而远之、望而生畏的敬畏。”沐小雨那水瓶敲了瞧莳夏的小脑袋,“通俗点讲就是距离产生美,懂不?” 莳夏不太懂还是点了点头。 “乖。”沐小雨摸摸她的小脸蛋,把卡片做的卡片拿出来数着。 “你干嘛不和白维舟在那数?还跑过来找我?” “哦,章思语来了。”莳夏又舔了舔嘴唇,觉得还是很想喝牛奶,“我看她很凶的样子,觉得可能是来找白维舟吵架,就先走啦。” “呵,怎么可能。”沐小雨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你怎么也不在那看看?” “我才不喜欢看人吵架。”当然自己吵的除外,莳夏在心里小声地补充道。 “算了,指望不上你。”沐小雨嘴上无奈手里动作还是没停。 “你那多少张了?” “十六。” “我这二十一。”沐小雨还真有些惊讶,“行呐,小莳夏,画了那么多张,厉害呀。” “我都说了我有天赋。”莳夏笑眯了眼,然后凑近问道,“对了你刚刚说烧钱,要怎么烧才能像你和周少轩那样?” “想烧钱呐。”沐小雨打量了一会她,的确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看你美成这样我就告诉你吧。” “只要你成为美术生,参加艺考,你就会获得名师指导,享受大师人生,拥有比普通学子多出数以百倍千倍的时间来创作。”沐小雨说道激动时还两手捧起莳夏的小脸蛋,“爽不爽!” “嗯。”莳夏在大掌的夹击下艰难地点头,“那要怎么成为美术生呢?“ “两个前提。”沐小雨专业地比出两根手指。 “第一,钱多。” “第二,人傻。”沐小雨邪恶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莳夏的脸蛋,“必须要两个条件同时满足哦。” — 初春的夜晚依旧有些寒意,晚饭后,人傻钱多的莳夏抱着一盘沙糖桔无所事事地瘫在客厅沙发上,对面的电视发出微弱的蓝光,耳边不断传来主持人的插科打诨。 她身上盖着薄毯,手顺势搂过一个抱枕,脑袋蔫蔫地搭在上面,眼皮一上一下的打着架。 张姐拿着堆礼物盒从花园走进来,把东西放在了茶几上,轻轻拍了拍莳夏。 莳夏打个激灵手一抖,小橘子就排着队从盘子圆溜溜地滚了出去,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要睡觉了吗?” “桌子上有你爸爸送的礼物。”张姐笑地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眼神示意前面的那堆精美的包装盒,“去看看?” “爸爸?!”莳夏把抱枕一甩,人都跪在了沙发上,探着半个身子往外张望,“他在哪呢?” “他在外地出差,人没来。”张姐拉过她身子,“喏,这是他给你买的东西,叫助理送过来的。” “哦。”莳夏有些失望地扁扁嘴,她知道爸妈已经分开了,不过还是很好奇这个没见过面的爸爸长什么样?跟那张素描画上一样吗? 不过一转眼看到茶几上堆着的大大小小像糖果山一样的礼物,那点失望又被她转头抛弃了。 她兴奋地坐在地毯上,把礼物圈在了腿间,挨个挨个小心翼翼地拆着。 不一会,在华丽的水晶灯下,她就变身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她周身上堆着各式各样如梦似幻的公主裙,层层叠叠的宛如水波漾开。中央的小手举起一盏珍珠烛台,昏黄的灯光下依旧遍体流银,两扇贝壳微微打开,几颗浑圆的珍珠好似美人鱼的眼泪破碎又梦幻。 “哇,好漂亮!”莳夏看得眼睛都直了。 此时一张卡片掉落在了地面,是一片漂亮的湖蓝色,莳夏小心地捡起来,打开梦幻的卡片上面写着: 亲爱的小公主 当你拆开这些裙子时,爸爸仿佛看见你踮着脚尖转圈的样子了。每一条裙摆里都藏着一句悄悄话:你比所有童话里的公主更闪耀,因为你的笑容就是最甜的魔法。 这些裙子不是要你当城堡里的公主,而是想告诉你——你本来就是用星星糖纸裹着长大的孩子。往后的日子,希望这些裙摆能陪你编织更多属于自己的童话。 永远爱你的骑士爸爸。 “吧嗒、吧嗒。”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落了在了纸面,把湖蓝淹成了一片海。 莳夏赶紧手忙脚乱地扯着纸把泪痕摸去,心疼地鼓起腮帮子想要把褶皱吹平。可是没有效果,眼泪打湿了脸颊,落在了手背,眼前水汪汪的一片,她放弃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张姐刚放好包装盒从侧边的小屋出来就见到了这个阵仗,着急忙慌地蹲到了莳夏面前,“怎么啦,是不是哪不舒服?” 水汪汪的一片中模糊的出现了一个人影,莳夏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女人的脖子嚎啕,“我太幸福了!原来我有爸爸!原来……原来有人那么爱我!我不是没人管……呜呜呜呜呜呜呜……” “原来有人那么爱我……”此后的半小时她都在一边抽泣着一边喃喃重复,好像有一种原始的渴望从这个身体里爆发了出来,内心深处隐藏的所有怀疑、迷茫、无助、恐惧都有了落脚点,她像被午后的海水温柔地裹挟着,在一波一波的拍打中幸福地睡去。 第11章 第 11 章 周一的早上,早起的食儿偷鸟吃。 高二三班,在亲爱的老马还没到达之前是一片枪林弹雨。 “组长,接住。”后排的高个子是一个振臂就把练习册猛地丢出,本子齐刷刷地飞跃几个低头肝作业的脑袋,准确无误地落在第一排桌上。 “橡皮章,你找死啊。”女生愤怒地转过头来。 而林可抱着一摞语文卷子站在讲台上,眼睛不耐烦地扫射着一个个低着的脑袋,催促着:“有谁还没交,快点啊,再不交我走啦。” 说完林可做势走出教室,徒留身后一群鬼哭狼嚎。 这时莳夏出现在门口,她叼着一盒奶低头吸溜着,林可抱着一摞卷子目不斜视地正要和她擦肩而过。 “等等。”莳夏从旁伸出一只手拦在了林可面前。 她麻利地把牛奶和书包放在了讲台上,埋头在里面翻出一张卷子,挑着眉把卷子放在了林可怀里那一摞的上面,得意地说道,“我还没交呢,谢谢啦。” 接着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一边悠闲地欣赏着周围忙碌的后脑勺,一边走向后方的座位。 她伸出两个手指,骄傲地扣了叩面前的桌子,“白维舟,我来交作业啦。” 白维舟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站着的一只趾高气昂的公鸡。 他眉梢微挑,扫过拿着卷子递到他面前的傲娇小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交迟了,我已经报到老马那了,你直接交去办公室吧。” “啊!”公鸡开始打鸣,“啊啊啊~” “今天怎么交这么快。” 白维舟拿着笔头轻轻敲着桌沿,看着她没说话。 不一会,公鸡断了气,莳夏耷拉着眉毛,黑眸闪着水光,双手恭敬的捧着练习,“白维舟,你帮我交去好不好。” “不好。”对于莳夏的撒泼打滚,白维舟已经能非常淡定地回应:“老马说了,让 你 亲 自 去。” “不,不要啊~”美好的早晨突闻噩耗,莳夏的心情瞬间荡到谷底。 白维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莳夏惶恐的表情,待她僵硬地转过身后,心情颇为不错地翻着书。 而莳夏放好书包后,迈着极其沉重的步伐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办公室,她伸头先往门内探了探,却发现办公室空空荡荡的,老马桌上还放着改了一半的练习册,人却不见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聪明的她立刻噔噔噔地就跑去把作业一放,嗖的一下又溜走了。 自以为走了狗屎运的莳夏眯起眼哼着小曲拐进了教室。 直到看到抱着一沓试卷的老马站上了讲台,她才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行了,桌子上堆的山一样的东西就给我丢下去,两边距离拉开。”老马往卷子往桌子上一排,“你们两组麻利点,把桌子搬到外面走廊上。” 老马的话刚说完,男生就吱啦吱啦地拉着桌子一个劲地在地上摩擦,全班顿时沸腾。 “我靠!每次都是我们,这是什么狗屎运?”后排的橡皮章不满地把一堆废纸往地上重重一丢。 前排的男生扭过头来幸灾乐祸,“橡皮章,那不是你的风水宝地吗,冬寒夏暖,考累了还能看看操场的风景,多符合你三班门神的定位,你就不要在那炫耀了。” “对呀,这是老马给你的福气啊,提醒你要劳逸结合,你还不赶快谢恩。” “滚呐。”橡皮章啐了一口,拿起宝典凌空一甩就往前劈了过去。 然而前排的早已有了准备,脖子一歪,头一偏,笑嘻嘻地躲了过去,于是失控的宝典“啪”地一下劈中了莳夏的后脑勺。 还没从刺激中走出来的莳夏立刻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晴天霹雳。 她被后脑勺的重力一压,半张的嘴里牙齿如同闸刀,麻利一落,舌头登时痛得她一个激灵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唉呦。”莳夏捂着嘴,眼睛里都蓄起了水,全身神经被一波又一波的痛拉扯着。 橡皮章眼看惹事了赶紧过来把作案工具摸走,看了眼皱成一团的脸,狐疑地问道,“怎么样啊,出血了?” 莳夏捂着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直接一个侧身从他后面把书夺了回来,气势汹汹地往他身上一拍。 空气中一声脆响,橡皮章浓眉一拧正要发作,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直接在耳畔响起。 “你们俩站在那是要给我们读题吗?” 一人捂着嘴一人捂着胸疯狂摇头。 “那还站那干什么!”老马声音拔高了八度,“还不给我快点滚回去。” “哦哦哦。”橡皮章抱着书屁滚料流的跑了。 老马走到莳夏面前,阴沉沉地牵了下嘴角,“好好考,考完了再来办公室,我们连着今早的事好好谈谈心。” 莳夏捂着嘴蓄的眼泪欲坠不坠。 鬼婆婆,救命!我被坏人威胁了!! — 在接下的两小时里,莳夏就在这种嘴痛导致头痛,头痛又引发心痛的无限循环里完成了考试。 当铃声响起卷子脱离她手里的那一刻,心痛达到了顶峰,她“咚”地一下直挺挺地倒在桌子上,朝着讲台前方挂着的毛爷爷嗑了一个响亮的头。 一旁的林可显然注意到了这么大的动静,她皱着眉盯了她一会,然后嗤笑了一声,继续整理完后和王娜她们挽着手去了食堂。 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此时嘴痛头痛心痛的莳夏沮丧地嗑着桌面,一动不动,第一次没有了吃饭的念头。 白维舟慢条斯理地把桌面的书摆好后,才起身打算离开。 教室此时的人已经很少,他起身要推椅子,眼光就扫到了远处的一朵失去了水分的向日葵。 她一动不动,脑袋耷拉在桌上,好像连平时柔顺的头发都打着卷散发着怨气。 白维舟皱着眉看了两眼,就被几个同伴拉着从后门离开了。 几分钟后,周遭已经没了声音,窗外榕树的虫鸣声反倒越来越清晰。 两次路过的王小红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莳夏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你不去吃饭吗?” “没胃口。”听到熟悉的声音莳夏沮丧地抬起头,声音翁翁的。 有着稚嫩脸蛋的王小红依旧古板地把扣子扣到顶,扶了扶黑框眼睛,怀疑地瞥着她。 “你会没胃口?”王小红翻了个白眼,语气犀利,“是谁上次说请问吃饭,点了一大份的干锅排骨一个人炫完了,结果还没带钱?” 这就让人尴尬了,莳夏摸了摸毛燥的头发,又理直气壮道,“那你不是也吃了嘛。” “两块。”红小红激动得竖起两根手指,“就两块骨头啊,还是趁你喝水的空档见缝插针抢来的。你现在说你没胃口?” “哎呦,我又不是饭桶,每天一门心思干饭。”莳夏好似深沉地皱着眉,“我也是有心事的好吗?” 王小红眼睛虚起,配合着他这副行头活脱脱一个老夫子的模样。 “好吧。”莳夏心虚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其实是嘴痛,” 王小红这才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行吧。”他看了眼窗外,湛蓝的天空飘着几片云,正午的暑气似乎也被一阵风吹散,于是提议道,“那要不要去校外买奶茶喝?” “你不去吃饭吗?”莳夏疑惑地歪着脑袋。 “我也没胃口。” 莳夏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嗯,看起来就是有很多心事的人,难怪平时都没人陪他玩,不过也没人陪我玩,那就大发慈悲陪陪他吧。 “去不去?”王小红站起身。 “好呀。” 夏日在逐步逼近,春光已成颓废之势,校门口的泡桐花也纷纷扬扬地撒落,头顶的枝丫抖落完残花又姿态优雅地萌发新叶。 莳夏手里捧着一杯抹茶牛乳,也在踩着春天的影子。 “你说要是我们天天在外面上课就好了。”莳夏跳到了一团影影绰绰的花影下,“成天坐那儿有什么意思?” 王小红使劲地吸溜着被芋泥堵住的吸管,没功夫搭理她。 “唉,你听我说话没?”莳夏不满地跳到了另一处。 吸管还是被底部的一大坨粘腻堵住了,王小红只好把吸管抽出来从底部吸。 “没意思。”莳夏看没人理她,瞪了他一眼就自娱自乐地往前跳。 中午出来的人还挺多,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丝毫不忌惮正午的暑气,和同伴打打闹闹地朝校门走来。 莳夏向大门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白维舟身旁簇拥着一群男生,有些是班上的有些人她从没见过。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向大门走来,看得出气氛很好,几人或打或跳。 只有白维舟依旧双手插兜没有多余的动作,清一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反衬得矜贵俊朗,眼底眉梢是淡淡的笑意,但却诡异地融了进去,甚至还是人群的中心。 “看什么呢?”王小红终于疏通完了吸管,并且把所有芋泥都舀来吃完了,捧着一杯最原始的纯色奶茶走到她身边。 “看白维舟。”莳夏怕他看不到还特意用手指了一下。 王小红看着周围一群窃窃私语,兴奋地望向同一个方向的女生,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还用你给我指啊。” 结果走了几步发现发现女生还没跟上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地朝她走了过去,“不是吧,你也花痴他啊。” “那当然了,他人又好又聪明,老师和同学谁不喜欢?”莳夏与有荣焉地昂起小脑袋,还羡慕地补充道,“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那你会累死。”王小红不以为然地扶了扶眼睛,又是一贯的语气,“装多了自己都骗,等哪天不想装了不被那些吹捧淹死才怪。” “你在咒他吗?”莳夏疑惑地看过去,然后愤愤不平的瞪着眼,“他才没有装!他人很好的,虽然聪明但从来没有看不起人,我问他问题他都不会不耐烦。” “还有,他还帮我提东西,帮我干活。”莳夏认真看着王小红解释,“你不要骂他,在背后说坏话,我不喜欢!最不喜欢了!” 王小红被怔住了几秒,看着眼前这张气鼓鼓的脸蛋和极其真挚的眼神,他突然就又笑了。 黑框眼镜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眯起,脸颊边还有隐隐约约的酒窝,那张清秀的脸蛋有了与年龄相符的表情。 “你笑什么?”莳夏又不解地皱起眉。 王小红还是笑着摇摇头,似乎停不下来。 一个被群体孤立,天天被人传坏话的人竟然替被追捧的人打抱不平,他觉得滑稽极了。 “你是不是笑我。”莳夏有些恼怒的鼓起腮帮子,“我是认真的,你再这样说别人我就再也不跟你喝奶茶了!” “没……没没。我不是笑你。”王小红笑得更像个少年了,“我是觉得你很可爱。” “我本来就很可爱。”莳夏一脸你休想转移话题的机灵样,“但是,你也不能因为我可爱就说白维舟坏话。” 王小红也懒得去纠正她的因果关系,妥协道,“好好,白维舟一点都不装,也很可爱行了吧。” “行吧。我就原谅你一次,下次不要再背后说人坏话了。” 莳夏觉得口干舌燥,猛吸了口牛乳,结果用力过度,口腔内又传来一股锥心般的痛,她用舌头轻轻顶了顶右侧,感觉里面鼓起了一个大包,一碰就连着牙髓牵动到太阳穴。 “行,我下次一定不在你面前说他坏话了。”王小红也眯着眼吸了口奶茶。 莳夏感觉有些不对劲,奈何嘴巴太痛。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比他可爱。” 她突然感觉嘴巴也没那么痛了。 “那,这个话我允许你以后可以多说说。” 第12章 第 12 章 于是比白维舟还可爱的莳夏就在这一声声的赞美中昏头转向地回到了座位。 教室里的人大部分已经回来,高高低低的书堆下趴着一个个焉哒哒的脑袋。 莳夏桌面上没有堆起书山,她把各种各样的资料书都塞到了柜筒里,实在装不下就堆在了脚边。 本来每天蜷在这个比厕所还要小的坑位上就够憋屈了,如果眼前还堆着一摞城墙似的卷子,她绝对会原地爆炸! 因此相比周围的书山书海,她这桌面算得上是干干净净,一整面桌子就放了一本倒扣着的习题册。 莳夏看了眼隔壁,林可还没回来,应该还有离上课还有一阵,打算把书收下去也趴着眯一会。 她把书塞进去,用校服外套叠了个枕头,刚趴下,就听到周围的一阵哄闹声。 “救命,怎么老马又来了?” “午自习不是音乐老师守吗?他又要讲题呐?” “苍天呐,大地啊,中午能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资本家也没这么压榨的呀。” 莳夏生无可恋地从校服里抬起头,就看见老马拿着只红笔在门口张望着,好像在找人。她又赶紧把头埋在了校服里,后悔没有在桌子前面砌上一面墙。 “白维舟、潇雨林。”老马站在门口往后排看了看,“林可回来没?” “没有。” “那就张嘉文还有王小红。”老马又点了几个,“这四个人拿只红笔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老马又扫视了一圈圈,拿着笔转过身打算离开。 底下趴着的一片都偷偷松了口气,坐在后门的橡皮章把脑袋都要埋在柜筒里了,在底下双手合十,闭着眼一脸虔诚,嘴里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此时铃声适时响起,趴着的脑袋开始慢慢蠕动,莳夏也悠闲地抬起了头,结果老马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还是站在门口,眯着眼威胁道,“今天音乐老师守自习,我不占,你们就给我好好休息。要是让我听到老师抱怨了,谁声音大到把我都引来了,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听懂没有?” “听~懂~了~” 最后老马留下一组眼刀就潇洒地离去。 等前排的人看不到老马的背影,招呼了一声,全班又重新热闹起来。 莳夏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趴回她的小枕头里。 前后脚的功夫,音乐老师也提着包出现在了前方门。 大家看到许久未见的老师都很兴奋,还没等她把包放好,一群人都开始诉苦。 “王老师,你这几周去哪了?可算看到你了。” “对呀,你再不来我们都快忘了你长啥样了。” 王老师年纪挺大,但气质很好,顶着一头有型的短发,扶了扶精致的眼睛没说话。 底下的胆子又大了起来,“王老师,我要告状,老马刚刚就在门口晃悠,你要是再不来他肯定又要占了。” 莳夏捂着耳朵也挡不住周围的聒噪,索性从校服里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讲台,希望老师能把这些人给踢出去。 已经放好包的王老师找了张凳子在讲台上坐下,往周围看了看,指了指空位问道:“这几个人去哪了?” 下面又开始七嘴八舌。 “被老马叫走了。” “有些还没回来。” 王开始皱了下眉,问道,“叫走了几个?” “报告。” 此时后门突然传来几道女声。 林可和王娜她们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后门。 王老师没说话,眼镜下的目光却有些严厉,视线在她们身上扫过一圈后,招了招手示意进来。 “好了,要睡觉的安静的睡,写作业的自己拿出来写,不准讨论,我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林可也回到了座位上,莳夏看了她一眼又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中午的阳光巧妙的避开了云朵和榕树叶的层层阻挡,落在了莳夏的眼皮上,暖暖的,又有些刺眼。窗外的风穿堂而过又送来了一些刻意压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四周越安静,莳夏越能感受到嘴巴里面的红肿。 不过她也懒得睁开眼,意识就在一片混沌中飘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从讲台传来。 莳夏迷糊地睁开眼就看见王老师拿着手机到门口接电话,不到一分钟她又返回讲台,往四周望了望,目光停在了却停在了她这里。 她刚想低头,就听到王老师叫道,“莳夏,上来。” 她顶着全班的目光慢吞吞地走到讲台,脑袋还在疯狂回想刚刚又犯什么事了,难不成是说梦话太大声? 王老师瞥了她一眼,一边着急地收拾着包,一边向下面说道,“我要去教务处一趟,还剩十多分钟,莳夏上来记名字,把那些提醒几次都听不懂人话的记到黑板上,等马老师来收拾。” 四周的议论声又起,灼灼目光仿佛黏在了莳夏的脸皮上。 她迷茫地咽了咽口水,而王老师提起包正打算走。 底下突然有人喊道,“王老师,这学期班长换成林可了,就算要记名字应该要让她来吧。” 本来还死气沉沉的一群人,立刻就来了精神,又齐刷刷向王娜投去兴奋的目光。 “你们班班干部老是换来换去的,谁记得?”王老师脚步顿了顿,烦躁地转过身,“再说了,要谁上来管纪律是我的事。你要睡觉就睡,不想睡现在就跟我去找你们马老师!” 而王娜往前挪了挪椅子,依旧不服气地正要再次开口就被打断。 “行了,不要再给我东拉西扯了,迟到的事我都还没跟你们几个算账,还说什么班长!”王老师拧着眉提高声线,“莳夏,坐上去,把那些七嘴八舌的人都给我记下来。”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掉。 这下教室里热闹了,林可仿佛看到了周围的人一边议论一边带着嘲弄的笑盯着自己,她狠狠地掐着手,难堪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于是低头又踢了脚前面王娜的椅子。 莳夏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看到王娜瞪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找林可。她也就默默挪到了讲台上的椅子上,有些烦躁地捧着越来越痛的嘴巴。 大家的眼神在王娜那头和讲台之间徘徊了几圈,没有发生期待的好戏,觉得没意思后又趴下了头。 十几分钟的时间本来很快就会过去,莳夏撑着半张脸,百无聊奈地数着数。 王娜自从老师走后就转身和林可说着什么,刚开始莳夏不想理。 而后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一群人也更加躁动起来。 莳夏皱着眉,终于忍不住走下去气鼓鼓地敲了敲她桌子。 王娜转过身,斜眼瞥过她不说话。 “声音小点。”莳夏看了眼周围,义正言辞,“别人要睡觉。” 王娜哼了一声,也学着她看了眼周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别人睡觉了?这不都在说话吗?” 她这话的声音就有点大了,林可也没制止看着莳夏不知道想些什么。 而周围一片早就在莳夏走下来时就停了下来,期待、兴奋的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逡巡。 莳夏讨厌她无所谓的模样,怒火火烧得嘴巴越来越痛,也十分不客气起来,“我就是看到你说了,而且是带头说,说得很大声。” 王娜恶狠狠地用笔敲着桌子,语气却是吊儿郎当,“那你跑下来干什么,把我名字记起来啊,你不是有王老师撑腰吗?” “我当然要记,你自己违反纪律我为什么不记。”莳夏也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记了之后就请你不要再大声说话了,不然我们就去办公室找马老师,看看谁还能理直气壮。” 她说完看了眼闷不吭声的林可,就头也不回,气鼓鼓地往讲台走去。 还没等她走上讲台,身后突然传来“哐当”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铁皮的震荡波动在教室里格外刺耳。 莳夏打了个激灵,惊恐地回头一看,王娜前面的桌子已经被踹翻在地,一桌子的书撒得满地都是。 四围的人先是一怔,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教室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犹如冷水滴进油锅,噼里啪啦的热闹起来。 男生开始兴奋地站起身瞧着热闹,一些女生开始下座位纷纷跑到王娜跟前,有人帮她把桌子扶起,有人蹲在她身边安慰着,有的则不满地瞪向她。 全班每个人仿佛都有了事情做。 只有莳夏一个人呆愣地看着还在余震的铁皮,头顶终于响起了阔别已久的下课铃。 第13章 第 13 章 “哗啦哗啦……” 打开厕所门后莳夏低头一边整理裤子一边慢吞吞地走向洗手台。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不仅是早上没考好,中午又跟王娜爆发了冲突。虽然最后也没真的打起来,在一群班上女生的劝说下,王娜又好像是没事发生,除了踢了几脚,也没多余的动作了。 但是莳夏心里却憋了团火,特别是一下午坐在林可旁边她就感觉十分别扭。 她本来是那种有气当场就要发,从来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可这次的事她实在有些憋屈到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她不是蠢,知道王娜是故意的,也猜到应该是在为林可打抱不平,但…… 但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就像鬼婆婆说的,以前怎样并不重要。她相信过去的莳夏,知道她活的很努力很辛苦,也相信她是一个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去伤害爱的人,这就够了。 至于和林可她们以前的事,谁对谁错,真正的莳夏已经不在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去纠结烦恼没有意义。 她不想承受她们这份承受这份怨气,也想要大叫想要发火,把一切都说清楚。但她们的态度她们的怒火甚至一个眼神就打住了她所有的话。 周围的人手里好像都有一个叫莳夏的紧箍,只待她犯错,默念咒语,收紧的箍就会勒得她痛不欲生。 莳夏从未有如此沮丧,嘴巴里的脓包也越来越痛。她走到洗手台前照了照镜子,感觉脸都大了,也不知道是被气憋的还是痛得肿了。 她叹了口气,低头洗着手,突然“啪”地一声后,耳边是铺天盖地的嗡鸣声,一兜失重的冷水如一记耳光扇得她头晕目眩。 眼睛被几股冰水刺入,又痛又痒,莳夏慌张地揉着,睫毛又掉了进去,泪水糊成一片。 她慌忙从兜里掏出纸巾把睫毛弄了出来,眼睛揉得通红,又用清水洗了洗,终于能看清了,周围却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个红色的桶被扔在了一旁。 “是谁!你给我出来!!”莳夏着急地跑出去吼着,把门口挽着手正要进来的女生给震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水鬼,溜着边进去了。 走廊上是到处都是穿着校服成群结队的学生,听到声音后都回过身来,好奇地看着热闹。 莳夏烦躁地把湿发撇向一旁,然而肩膀处的白色校服已经印上一大摊水迹。 她低头看了看几乎湿了一半的衣服,又看着周围一群打量的目光,努力把眼睛里涌上来的酸涩收了回去,快步走回教室。 她才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丑死了。 而且那些欺负她的人一定在躲着看笑话呢,她才不要哭! 距离第一节晚自习还有几分钟,橡皮章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后门,把椅子倾斜地摇了起来。他吊儿郎当地和过道对面的兄弟侃大山,不堪重负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 突然和他正说得开心的兄弟闭了嘴,一脸奇怪的表情看向门边。 橡皮章一个激灵,赶紧手脚归位,把椅子规矩地放好,匆忙抽出一张卷子贼眉鼠眼地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还没等他调整完姿势,对面的兄弟“啪”地一下极其响亮的一声拍在了他胳膊上,眼神一个劲往后瞥,比他还要偷偷摸摸。 橡皮章先还了一巴掌,奇怪地往后望去,就看到一个类似水鬼的人阴恻恻地飘过。 “我靠!”橡皮章吓得一激灵,激动得口水都喷了出来,“你这是什么造型!” 莳夏白了他一眼不想说话,现在她冷的发抖,想要快点回座位去把校服外套穿上,把上半身遮住,然后就去办公室找老马告状! 她迎着一路的侧目和议论快步走回座位,看了眼还在低头记笔记的林可,哑着嗓子说了声,“让一下,我要进去。” 林可依旧低着头写着,好像没有听到。 莳夏皱着眉,正要拍她的桌子,林可终于把凳子往前挪了挪。 莳夏看了眼过于窄的空隙也没心情再叫她,还是挺直了身子艰难地挤进去。 谁料还没等她调整好姿势,一个踉跄直接朝旁边栽了下去,带着全身的水扑在了林可身上。 头发上的水借着力四处飞溅,林可笔记本上的字糊成了一团。 莳夏脑袋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一推,跌在了地上。 “够了吧!” 她抬起头就看见一双涨红了眼睛,耳旁的声音又尖又利,“你就是故意的!” “我真的受够你了!”声音尖到可以戳破她的耳膜。 一瞬间班上的人都围了过来,一个挤着一个,都兴奋地往里探着头,中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你是不是没脑子!为什么总是干这种蠢事!!!” 莳夏睁大着双眼,看着林可的胸口像拉风箱似的剧烈抽动,校服底下仿佛能瞧见肋骨凸起的轮廓。连带着整个肩膀都一抽一抽的抖动,全身像张拉满的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蠢就算了,为什么总是来祸害别人!!!” 莳夏精神已经出走,呆滞地摸着自己胸口,闷闷的,感觉所有空气都被她夺了去,脑里全是窒息的白光。 四周的嘈杂都慢慢远去,化作白光刺痛她的神经。 眼前就只有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像是恶鬼,恶狠狠的,要把她重新拖回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意识恢复,脑里的白光散去,周围的所有又重新有了声音,她已经站在了办公室。 耳旁是一声接一声的哭泣,时大时小,像是从胸腔发出来又在喉间滚了滚,带着哀鸣和愤懑。 “好了,别哭了,情况我都知道了。” 哭声突然又被人打断。 老马狠狠地按着眉心,招呼王娜,“你先把林可带到旁边心理辅导室,那里现在空着。和她好好说说话,冷静下来,我一会过来。” 他瞪着眼又看向门口围着的一圈,骂道:“还在看什么热闹!上课铃打了听不到!” 说完又看向两个吃完饭就被他叫来办公室改卷子的人,从柜子里拿了沓卷子扔在桌上,“王小红,你先回去,再给每个人发张卷子,我看谁还那么闲!” 周围瞬间清净,王小红也站起身从桌旁拿走卷子,担忧地看了眼莳夏还是走了。 一瞬间办公室就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个人。 白维舟依旧被留下改卷子,对面的空办桌上摆满了早上考的试卷,他们已经改了大半,王小红被叫走,那剩下的也就归他了。 不过他没有理,他从一群人拥着来到办公室就停下了笔。 多余的人已经被清走,女生还是睁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站在原地。 他见过很多漂亮的人,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大让人一眼就注意到,而她显然也知道这点,总是利用这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向你释放她的情绪。 白维舟就见过很多次,她时而雀跃时而傲娇,也经常露出一副做贼心虚时的惶恐,当然也会愤怒到张牙舞爪,又让人觉得可爱生动到想要和她一起发疯。 他的世界什么都不缺,人人都羡慕,却又贫瘠且无聊。 现在有一个人不同于所有的规则,肆无忌惮,又毫不掩饰,幼稚又一根筋,就像一个拿着彩笔的娃娃不管不顾地在白纸上为所欲为,画着她眼里的世界。 他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却开始期待她的每一笔。 可现在这双眼睛没有了颜色,变得跟他的世界一样无聊。 她没有因为湿了的衣服发抖,没有因为周围的幸灾乐祸而愤怒,甚至没有了面对老马时的那种惶恐,就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么漂亮的眼睛,这么漂亮的颜色,他皱着眉,有些不解也有些不舍。 “你家里的阿姨一会会过来送衣服。”老马此时的声音是低沉的,冷冰冰的,似乎是极力压制着怒火,“你怎么搞成这样?” 莳夏已经从窒息中回过神来,她看到了这张冷冰冰的又是那么有权威的一张脸,张了张嘴,可是嘴巴似乎已经痛到麻木,心里的话挤了又挤,却艰难到挤不出一个字。 于是又闭上了嘴巴,紧紧地锁住。 “说话!”老马是最不耐烦看到她这个样子,从这学期开始就这样,无论谈了多少次话,费了多少心,她都像块石头,畏畏缩缩地蜷在缝隙间,撬也撬不动,砸也砸不烂。 想跟她家里联系呢,一个是一直在忙,一个是永远不接。 好不容易最近好些了,现在又这副样子。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极力克制了,换做是班上那几个男生早就让家长带着滚回去教育了。 然而女生还是没有任何回答,依旧呆愣愣地杵着。 这在他眼里着无疑又是一种无声的抵抗,他把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正要开口突然被另一道声音拦住。 白维舟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平静地说道,“马老师,莳夏现在全身湿着,先让她缓一下,等会换上了衣服再说吧。” “缓?她还要怎么缓?”老马看着这张比石头还硬的嘴,突然抽出一张卷子扔过去,“你自己看看你考了多少分?” “你还有脸去参加什么活动?还有闲心去打架?” 莳夏没有去看甩到面前的卷子,她半阖着眼一切感觉都在回流,痛到麻木的嘴巴,冰到彻骨的身体和晕眩到需要呕吐的脑子,一股一股地冲击着憋到发狂的心脏。 “人家林可还是班长,天天坐你旁边,我没看到你问过她一次问题,结果现在还跟人打架,你有那个脸吗?你知道她的分数是你多少倍吗?!” “你看看你现在,和同学的关系处成这样 。” “连家里都没一个人管你……” “不是,我才不是没人管!!!” 突然的一声怒号撕破了窒息的空气。 “我爸爸很爱我,他会给我买公主裙,他会跟我说好多话!”莳夏的眼睛被怒气染得通红,声音绝望却又嘶哑,“才不像你们,你们从来不听我说话,一直都欺负我,你们才是没脑子!我讨厌你,讨厌林可,讨厌王娜,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莳夏扬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朝对面喊了出来,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办公室。 她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一路狂奔,眼前闪过无数道灯光,耳边掠过无数道杂声,都化做流线被她抛在身后。 最后灯灭了,一切杂声都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的漆黑,所有流动的色彩被黑暗吞噬,只有屁股底下坐着的草坪是真实存在的,尖利的嫩草不满地推着她,刺啦啦地戳向校服裤。 可莳夏却不想管它们,仿佛泄掉了全身的力,屈起腿把头紧紧地埋在了中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分钟还是一小时,头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有些急促的呼吸,又带着夜晚的寒气。 “终于找到你了。” 第14章 第 14 章 埋着的脑袋还是一动不动。 一阵凉风吹过,草地里的虫鸣在暗夜里流动着。 又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一股热源从身侧传来,一只手带着温度轻轻托住了她的胳膊。 宽大、温暖,指尖又带着寒夜的微凉。 “地上凉,先起来好吗?”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哑,尾调又缓缓落下,极轻极轻。 那只手慢慢发力,可是她依旧固执地抱紧自己。 头顶仿佛传来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一秒后,又被草里的虫鸣声盖了去。 胳膊上的手撤去了,那一点的温度也消失了,四周的凉风似乎更加肆无忌惮。 她更紧地抱住了手臂,突然左侧的风停了,热源真真实实地落在了身旁。 “你不是没人管。”男生的声音就在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抓紧了校服。 “我喜欢听你说话。” “不会讨厌你。” “不会在背后说你坏话。” “更不会欺负你。” 男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甚至盖不住虫鸣,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的手就在这一声声中慢慢松开,指腹难熬地摩挲着校服。 “你可以跟我说说谁欺负了你吗?我想要听你说话。”带有温度的手再次搭上她的手臂。 失去的温度开始回升,凝固的血液恢复了流动,手指放弃了挣扎,她喉咙爆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终于抬起那张被泪水浸透了的脸,一头撞进了那个总是有着柠檬香气的怀抱。 然而意料之中的踏实和安稳没有到来,白维舟被一个猛扑歪倒在了草坪上,两只手只好往后牢牢撑住。 她依旧不管不顾,两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紧贴着这个温暖的胸膛,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绝望地嚎啕着,“我讨厌他们,真的好讨厌他们!!!” 她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不停地哭诉不停地重复,软软的脸蛋贴着男生漂亮嶙峋的锁骨,泪水一股一股地流下,他肩膀处的衬衫湿成了一片。 男生自从怀里多了一人,脑袋就有些停摆,胸膛里的心跳和着女孩的哭声此刻格外清晰,他僵直着不敢动。 四周的虫鸣声越来越弱,被噪音严重污染的蝈蝈们绝望地逃去了了另一片绿化带。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到核桃肿的眼睛再也留不出泪水,肩膀处的衣服再也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她终于停了下来,像卸了气把放在了白维舟肩膀处呆呆地看着四周。 远处楼房里的一格格开始恍恍惚惚地闪着白光,似乎又过了很久。 “好了吗?”白维舟开始动了起来,声线暗哑有些紧绷,莳夏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口的微微起伏。 “没好。”她翁声翁气地,带着点点鼻音,又蹭了蹭男生的颈窝,软软地把脸又埋了进去。 不想起来,不想离开这片温暖,不想去面对,于是更紧地抱着他的腰。 “别——” 湿热的气息喷在他颈边,一阵酥麻的痒感迅速席卷了全身,白维舟话还没说完就卸了力气,两人栽到了草坪中。 绝望的蝈蝈终于在对面开心地唱起了赞歌。 “哎呦。”莳夏吃痛地捂着下巴,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嘴里的脓包又开始耀武扬威。 白维舟从一旁坐起身,揉了揉酸涨的胳膊,看了眼还傻乎乎瘫在草坪里的女孩,伸出了手。 莳夏看了眼他还有些发抖的手,突然噗嗤一笑,仅剩的一点泪水也被挤了出来。 然后豪迈地摆了摆手,拍了拍已经干的差不多的校服裤自己坐了起来。 白维舟一愣,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突然也笑了。 她觉得笑得特别好看,像是童话故事里英俊的王子,会披荆斩棘,会铲除恶龙,最终守护自己的爱人和家园。 “走吧。”白维舟站起身。 “你不是说想要听我说话吗?”莳夏还是坐在草坪上,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一副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不走了的耍赖样。 看起来娇气又有些做作,但白维舟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娇气,他蹲下身,和女生平视,也学着她的语气问道:“那你现在想要跟我说吗?” “不想。”莳夏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我现在嘴巴很痛,头又很昏,而且一定很丑。所以我想回家好好休息。” 她又往白维舟跟前凑了凑,轻声说道,“等我休息好了,浑身上下不痛了,我再去找你慢慢说,好吗?” 虽然她觉得白维舟好像知道她的回答,但她就是想要他问出来,然后再解释给他听。 果然聪明的白维舟这次好似恍然大悟,配合地点点头,笑着说了句“好”。 — 连续一周莳夏都没到校,白维舟眼神扫过那个熟悉的空位若有所思,想起了那个笑着说要好好休息再来跟他说话的女孩。 他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去找他,或许有可怜或许有不舍,但总之他能敏感地感受到那晚她眼里铺天盖地绝望。 纤长的手指转了一圈笔,他想,算了,当一次好人又怎样。 而此时重病人员莳夏刚从医院打完点滴回来,正舒服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吃着张姐忙前忙后端来的各种营养粥。 上周被张姐接回家后,连日来的高烧伴随一身酣畅淋漓的热汗,全身无数个毛孔张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也一起排除体外,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端起胡萝卜马蹄粥,用勺子搅拌一下,拍碎的马蹄混合小米绵密浓稠,鲜亮的胡萝卜丁点缀其中。虽然舌头依旧发苦,然而当马蹄的清甜混合鲜甜的小米入口,一股热流流经全身,熨帖着每根神经。 落地窗外春风吹散开最后一片云,天空湛蓝,像一幅无边无际的画。 不久之后,门口穿来一阵轻柔而清晰的铃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张姐打开门,一位身穿白衬衫,面容十分干净俊朗的男生站在台阶上,对着她礼貌地颔首,“阿姨,莳夏在吗,我是她同班同学,白维舟。” “哦哦,是小夏的同学啊,她在,你进来吧。”张姐连连点头。 莳夏此时正惬意的喝着粥,就看见白维舟被领了进来。 他今天没穿校服,干净清爽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扎进黑色休闲裤中,身形流畅而笔直,缓步而来却又仿佛永远保留着一份张扬自信。 待他走近,莳夏笑脸如花,眼睛弯弯地和他打招呼。 白维舟扫过她有些瘦削的下巴,问道:“你感冒好些了吗?一周了没见你返校,来看看你。” “谢谢啦,我好得差不多了。”莳夏放下了勺子,拍了拍身侧,“白维舟,你坐啊。” 白维舟从容地放下书包,在莳夏右侧沙发上坐下。 “桌子上有刚切的水果,你吃不?”她蹭到他身边,捧起茶几上的一盆水果,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围着他转。 “咳咳。”白维舟看着她过于活跃的眼珠,突然感觉嗓子有点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莳夏立刻放下水果盘,慌张地用小手拍着他的背,愧疚地说道,“你不会是那天晚上被我弄感冒了吧!” “咳咳。”白维舟咳地更猛烈了。 莳夏立刻哒哒哒地跑去饭厅接过王姐正要端来的水杯,又哒哒哒跑回来,殷勤地把水杯都递到了白维舟嘴边。 “没事,被呛到了,不是感冒。” 白维舟赶紧拦了下来,把水杯放回茶几上。 “哦,那就好。”莳夏松了口气,坐了回去,“我还以为抱得你太久了,给你传染上了。” 白维舟眉心一跳,快要维持不住体面,赶紧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要等休息好了就来找我说话吗?你一直不来,我就来了。” 莳夏听到这话立刻转过身,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往他脸上认真看了他几眼,似乎是在做一项重大决定。 这么郑重其事的,连一贯淡定的白维舟都心里都有些发紧。 莳夏的眼神在他那张过于好看的脸上逡巡了几圈,突然笑了。 然后偷偷凑到他的耳边,眼睛还一个劲的往厨房那边瞟,声音软软的说道,“我们上去,我悄悄跟你说。” 白维舟还没来得及反应,女生突然的凑近带着股甜甜的香味,跟那晚铺天盖地的冰冷绝望不同,今天她是温暖的鲜活的,没人病人身上的苦味反倒是香甜。 他垂眸看了眼茶几上被晾在一边的粥,懒懒地想着阿姨一定在里面放了很多的糖。 “走不走啊。”莳夏看不出他表情,“你要反悔吗?” “走吧。”白维舟笑了笑起身。 “噔噔噔。”等到两人来到二楼的卧室,莳夏像第一次迎接小伙伴来家玩的小朋友,兴奋地给他展示卧室里大大小小的装饰。 白维舟看着这间绿意盎然的房间觉得也挺有趣的,和她挺配。 “你看这个。”莳夏兴奋地抱住最显眼的一盆绿植,“它的名字叫龟背竹,你看这个叶子是不是像乌龟壳。” “旁边这个呢是天堂,天堂……” “天堂鸟。”白维舟看着这肥大的叶片也笑了笑,“这个不好养,它叶子很容易打卷发黄。” 莳夏心疼地摸了摸叶片,“之前它就黄了好几片叶子。” 白维舟看了看卧室窗台的位置说道,“它喜欢阳光,你可以把它搬到窗台附近,浇水也不需要那么勤。” “哇,你怎么这么厉害,连植物都了解!” “我奶奶养了一花园的盆栽,天天都在捣鼓它们。”他说完看向了书桌那边,问道,“可以坐吗?” “当然可以,你坐啊。” “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白维舟坐了下来,两人终于说回了正题。 莳夏搬了个小沙发坐在他对面,表情也开始认真,看了看他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摘下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表,把手伸到了白维舟眼前。 白维舟试想过很多次她可能会说出的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话,也对她直白简单的逻辑有了些了解,但唯独没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白维舟蹙着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莳夏难得的安静,也没说话。 他的眼神终于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这只他曾经觉得如同花枝,禁不住一压的手腕上。 慢慢地他的瞳孔急剧收缩,没有了平时一贯的淡定,脸上像裂开了一条缝。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他喉咙发紧,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你……” 莳夏把手放下,对他点点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为什么这么脆弱纤细的手腕上有着那么多突兀丑陋的伤痕,为什么一道一道又是一道。 仿佛是难以忍受的凌迟又仿佛是享受,残忍又天真。 白维舟眼底一片艰深晦涩,面色沉了下来却始终凝视着她,没再说一句话。 莳夏突然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有些着急地说道:“你别这样啊!这可是我的大秘密,我都告诉你了,可不是想看到你这样的。” 可是白维舟依旧沉默。 “你别这样面无表情,好不好,有点吓人,我不喜欢。”莳夏低着头,有些无措地摩挲着手腕,她害怕看到白维舟这个模样,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心里又忍不住委屈地泛着酸。 可能是白维舟太好了,他哪哪都好,就像沐小雨说的是天之骄子,没有人会不喜欢他。莳夏也很喜欢他,她喜欢看他云淡风轻的站在人群中间,喜欢他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笑眯了眼,喜欢他找到自己时那急促的呼吸和那夜晚的寒气。 最最最喜欢的是他说“我想要听你说话”时那只握住她肩膀的手。 鬼婆婆让她往前看,可是她太笨了,总是无缘无故就惹了别人生气,让了人讨厌。 她横冲直撞,又懵懵懂懂地踩了圈套,犯了忌讳 ,那个名为莳夏的紧箍就会立马发作,周围一声声的咒语把她脑袋越勒越紧,逼着她要回归正途。 她想,以前的莳夏也会像她一样经常头痛欲裂吗,她会不会有一天终于是受不了就脱了这一身皮囊魂归天地了。 但是白维舟不一样,他那么聪明一定发现了她出的丑犯的错,可他却时时替她摘下头顶的紧箍,看着她天马行空、稀奇古怪、随心所欲甚至肆无忌惮。 她的到来仿佛得到了认可和信任,所以也想要信任他。 第15章 第 15 章 “白维舟。”莳夏感觉酸气已经涌了上来,眼睛挂着欲坠不坠的泪珠,只等着白维舟一句话。 白维舟看着这双已经被浸透了水眸,喉咙发紧,半晌才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我没想那么多。”她被吓到了,好像终于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眼里终究兜不住的一颗颗泪珠连成线骨碌骨碌地滚了下来,“我不是想……想让你可怜我,也不是想让你……拯救我。”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一个人……一个人太害怕了,我……”莳夏好似绝望地看了眼白维舟的表情,声泪俱下,“我不是……不是想把它变成你的负担……” 然后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女孩心碎般的嚎啕,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补救,只能用哭声表达她的悔意。 在这一声接一声的哀嚎中,白维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从书桌上拿过纸,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把纸盒递到了她面前,“不哭了。” 声音很温柔,莳夏怔怔地抬眼,白维舟那张脸就在眼前,她挂着满脸的泪痕直愣愣地望着他漂亮的眼睛,怯生生的,“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维舟无奈地把纸巾扯了出来,动作很轻,擦了擦她那已经挂到眼下的泪珠。 轻轻一抹却是一道红痕。 “你要听实话吗?” 莳夏用力的点头。 “我再成熟也只是个高中生,面对生死大事当然会震惊会害怕,这是人之常情。”白维舟把纸盒放在了她手里,又坐回了椅子上,“但我觉得你搞错了重点。” “搞错了重点?” “嗯。”白维舟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压迫着眉眼“重点不是我怎么样?而是你怎么样了?” “我……”莳夏刚想开口发觉泪珠都滚到了嘴边,于是先抽出纸把脸胡乱抹了几下,眼神极其真挚,也学着他的样子坦白道,“我现在没事了,不会有那种想法了。” 白维舟仔细地盯着她,仿佛害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那……你以前……” 然后又戛然而止,俊眉死死地拧着,话挂在嘴边他又犹豫地咽了下去,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了这么纠结的神情。 “真的,不骗你,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了。”莳夏却怕他不相信,急得眼圈又发了红,“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了,真的!” “那……最近呢?”白维舟试探着。 “最近?” “你说那天晚上?”她立刻反应过来,“那天其实是发生的事情太多,接二连三的,我就直接懵了。” 莳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着头说道,“其实我胆子很小的,我怕高高的地方,怕突然的巨响,还怕妈妈怕老师,更怕一切很凶的东西。” 她又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瞟着他,“所以,你不要板着脸好不好?我觉得特别吓人。” 传说中的公主能隔着几十张床垫感受到底部豌豆的存在,她的敏感娇贵让她收获了王子的爱。 小时候的白维舟听了嗤之以鼻,童话之外的世界有荆棘有险滩,有嫉妒有**更有邪恶,不断地打击和摧毁会让她学乖,在现实世界里敏感的人得不到任何奖赏。 可现在就有那么一个敏感娇贵的小公主无知无畏地走到了他面前,她时而肆无忌惮又时而敏感脆弱,胆大又鲜活,毫不顾忌地把她的柔软放在了他手心。 也许他应该用荆棘狠狠地刮破她的皮肤,用巨浪把她翻腾淹没,告诉她童话外的真相。 但…… 白维舟看着这双眼睛,这只手,他有些心软了。 这双眼睛很漂亮,里面装了很多绚丽的颜色,有无数的人觊觎、嫉妒,甚至要破坏…… 她曾经被摧毁过现在又被驱逐,却依然执迷不悟,眼里兜着流光溢彩。 那或许……或许这无数个坏人里不缺他那么一个。 长久的沉默后,白维舟终于垂下了眸,有了第一次的妥协,“我不凶你。” 声音极其柔软,像是王子放下了利剑。 “嗯。”莳夏用力点头,委屈着,“我那天在厕所被泼了水,真的好冷好冷,本来想去告状,结果被林可推了一掌,骂得我就有点懵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感觉自己还没出息,挺难为情的。 “其实你请假这一周马老师在班上了解了情况,有人看到你从厕所出来就浑身湿透了,他去学校调了监控,但只有过道那边有个摄像头,离厕所太远那时人又多,实在找不出什么。” 白维舟又把她手上一直捧着的纸盒放了回去。 “班上的人都说那天你跟王娜林可她们午自习就发生了矛盾,至于后来的事其他人也不知道了。你当时没有看清?” “我跑出去人都没影了。”莳夏咬牙切齿,“但肯定是故意的,你都不知道她们多过分,还用的是放在厕所那淘拖把的那个很脏的桶!” “你觉得是王娜她们吗?” “我觉得是。”莳夏又苦恼地皱着眉,“你都不知道那天中午她一脚都把桌子踹翻了。” 她想起当时的场面都有些战栗,嘟囔着:“我还以为她要上来打我呢。” “马老师后来也找王娜她们谈过话了,当然也没人承认。” “林可说那天她心情不好所以情绪有些激动了。”白维舟推测道,“其实之前林可她们和你关系还挺好,我猜……” “我不要听。”莳夏立刻打断了,狠狠地用手蒙住耳朵,“我讨厌她也讨厌王娜,讨厌她们一伙人。” 白维舟无奈,还是把她的两只手扯下,像是在哄小孩,“你不想听我说完吗?” “可是我不想听到什么理由。你不是说过了吗,长大之后你还是不喜欢牛奶不喜欢篮球,我也一样。”莳夏认真地望着他,固执地说着,“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我给她们找了理由,明天她们是不是又有另外的理由来欺负我。” 白维舟听到这话反而一怔,他以为她会想听,会像之前一样委屈地问自己这样才能让大家和她一起玩。 他知道莳夏总是有那么一套自己的逻辑,简单又幼稚,单纯又执着。 他从来都是笑着不发表任何意见,有时会好奇地顺着她走,想看看她的世界多么天马行空。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不解甚至嗤之以鼻。 他不明白女生为什么要刻意报团,又因为羡慕嫉妒等等私心,开始合力排挤,无聊且幼稚。 为什么要刻意融入呢? 世界是慕强的,聚集在他周围的圈子都是自然而然的,长大后人变现实了,因为家世成就而聚集,这很正常。 “你真的不想听?” “不想。”莳夏努力地移着小沙发蹭到了白维舟跟前,眼眸湿润仿佛水洗,“我以后再也不会跟她们说一句话。”像赌咒发誓一般。 白维舟看着她没说话,窗外的阳光落在了他疏朗浓密的睫毛处,眼下晕开一扇阴影,显得五官更加清冷标致。 他眉头蹙着,好像在沉思。 半晌后才突然开口问道,“那,你想和我做同桌吗?” 对面的女孩笑眯了眼,头点得像只可爱的招财猫。 算了,白维舟无奈地想,生活那么无聊,他也想看看豌豆公主的历险,说不定…… 说不定最后童话会成真呢。 — “咳咳。”老马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沥青色的“假发”在晨曦中泛着金属光泽,活像戴了顶摩托头盔。 “休息得怎么样了?”他声音依旧是粗声粗气的,可今天听起来似乎是有些发虚,“不用那么着急,还是要好清楚再来。” “我休息好了。”莳夏说完还指了指办公室角落的那个正簌簌往外送冷风的空调,“你看,对着吹都没问题。” 老马看都没看过去,就点着头,手总觉得空空的,又摸索到了保温杯,在空调房里啄了口枸杞茶。 “但是。老师你说的不对。” 老马:“?” 他慌忙把一颗枸杞咽下去。 “我才不是没长脑子。” 老马突然咳嗽,又急忙解释起来,“老师不是这个意思,当时……” “我之前想去问林可问题,是她先不理我的。”莳夏打断了他的话,今天腰板挺直了,“还有我把水弄到她手上,还没道歉,她就把我一掌推到地上,还骂我。” 老马有些尴尬地放下杯子,“这,我后来在班上也了解了情况,老师也去找她们谈过心了,其实就是一些小事。” 莳夏却不想听了,直截了当,“马老师,我不想跟她们坐一起了,我想换座位。” “换座位?” “嗯。”莳夏狠狠点头。 老马本来就有了给她换座位的打算,看她现在提起就问道,“那你想坐到哪去?” “我想和白维舟坐。” “白维舟?”他有些疑惑地皱着眉,但转念一想也是好事,和白维舟坐也能省好多心。 “嗯,他也同意的。” 老马也就没再说什么,顺势也让莳夏去教室收拾书包换过去。 走廊外的天空中飘荡着几片云,一阵微风拂过又把它们吹散开来,露出湛蓝的底色。 莳夏一路跟随着风,脚步轻快地回到了教室。抬着个小脑袋兴奋地跟白维舟说过后,他就帮忙着把东西搬了过去。 她全程梗着个脖子,看都不看一眼隔壁,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掉了。 “你想坐里面还是外面?” 莳夏看了眼正坐在后排瞧着他们的王小红,眼睛眨了眨,指着王小红前面的位置语调轻扬,“我坐里面吧。” 白维舟也没多说,动作麻利地把桌子给她搬了进去,就坐下继续刷题了。 莳夏美滋滋地收拾着书,刚坐下,就被后排的王小红拿笔一下一下地戳着。 “唉呀。”她转过身把笔给拂掉,“你叫我不行吗,戳我干嘛?” 王小红不自然地推了推眼睛,上下打量着,然后又换上了他一贯的口吻,“我这不是检验一下休息了一周你这皮有没有变厚吗?” 莳夏刚想反驳,突然眼眸一亮,看着他的模样连连点头,“你……你是不是想我了呀,你看你我一坐下就找我说话,一定是想关心我,又不好意思问。” 白维舟在一旁听到这话眉梢轻挑,觉得自己想得没错,豌豆公主果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而王小红简直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一周你脸皮倒是练厚了不少。” “我没事的你放心。”莳夏直接把这句话翻译了,还是笑意盈盈,冲他眨巴眨巴眼,突然又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两盒香蕉奶,很大方地给他了一盒。 王小红好似嫌恶的看着这黄橙橙的包装,果断地拒绝,“这什么玩意?甜死了?我不要。” “你才什么玩意呢?”莳夏鼓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那天喝奶茶还要全糖的,怎么不嫌甜。” “我,我那是。”王小红有些绷不住,脸霎时红了起来,两团红晕挂在少年稚嫩的脸蛋上,连那副大黑框都遮不住。 莳夏看着他这样,噗嗤笑了起来,突然灵机一动,好奇地问道,“小红,你是不是还小啊?” “你才小呢!”王小红小脸涨得通红,规矩的衬衫也压不住少年的破防,“不对,你才是小红呢!” 莳夏立刻给他顺着毛,求饶道,“行行行,我错了,王小红,你别生气了啊,你一点都不小,看起来比白维舟都大!” 在一旁听戏的白维舟突然被波及,赶紧拉着莳夏转了过来,轻咳了一声点了点他桌面上的卷子,“模拟卷做了吗?晚自习前要交。” “啊?卷子?我不知道啊?” 白维舟看出来了,这公主是个一根筋的,脑袋好像同时处理不了两件事,蹦蹦跳跳地走在回家路上就可以被路边漂亮的毒蘑菇给拐跑。 于是他顺其自然地转移话题,把破大防的王小红丢在了身后。 “你自己再翻翻柜筒。” 被拐跑的小公主乖乖地翻着,然后从里边翻出一张、两张、三张、四张……等等、等等全空白卷子。上面分别是模拟卷一、模拟卷二、模拟卷三…… 她脑子宕机,目瞪口呆,“你是说这些吗?” 第16章 第 16 章 自从和豌豆公主坐在了一起,白维舟就发现了她很多奇奇怪怪的爱好和小习惯。 例如她最头疼的是数学,有时做着做着题就两眼发直,撑着脑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左手撑累了就倒腾着右手,就是不看一眼卷子。 可是在数学课上她却从来不走神,规规矩矩、眼神直勾勾的随着老马移动,小脑袋有时还一点一点看起来似乎是十足的认真。 再例如她也很喜欢画画,有时候政治课太无聊了,她就会偷偷从课本下抽出一张纸,低着脑袋在上面涂涂抹抹。 有时画的事窗外的大榕树,有时画的是中午食堂里的大鸡腿,有时画的是她卧室里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绿植,更多的时候是各种憨态可掬的大狗狗。 而且白维舟发现小公主除了学习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 她会惊叹王小红的年纪竟然那么小,然后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好似体贴地宽宥他。 她会跑去隔壁找沐小雨玩然后又揣着一脑袋的问号回来,上课时,为了害怕被老师打断思路,她会把下次所有想问的八卦都罗列在纸上。 他曾经不理解地问过,她会理所当然地抬起头认真地解释,“沐小雨很聪明的,如果我不提前准备好,我会吃亏的。” 白维舟好笑地摇摇头,又瞟了眼她的手腕,目光沉沉。 小公主就像一滴清晨的雨露,晶莹剔透,天真可爱地在绿叶花瓣间滚来滚去,别人或许以为她大大咧咧,随心所欲,可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落入凡尘里,短暂又纯净,敏感又娇气。 现在白维舟经常会顺着她,也会自然而然地把她拐到自己的道上来,不过他偶尔也会觉得小公主的逻辑是很好的,简单的一通到底,让人不用费心神去琢磨。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除外。 “可是……”莳夏咬着笔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它怎么就变成怎样呢?” “算出最值,利用最值变化得出。”白维舟拿过笔,在纸上唰唰两下列出算式。 莳夏紧皱着眉头,又默默拿起纸,表情苦恼地像吃了口芥末。 “还是看不懂?” 莳夏偷偷地瞥过去,白维舟的面色如常,可她的脸蛋却开始微微发红,她踌躇着放下草稿纸,小声地说道,“你不用管我了,你先去吃饭,我再看看……再看看。” “得了吧。”王小红在后面不客气地拆穿,“你就是看出朵花,脑袋也转不过那个弯。” “你脑袋才是朵花!”莳夏一听这话狠狠地把后面的桌子一推。 王小红笑着顶住,调侃着,“你怎么这么会抓关键词啊,语文学得不错?” 小公主立马被带偏,得意地昂起脑袋,“那当然,我上次语文可是考到一百多呢!” 王小红看不得她这个样子,正要狠狠拍打,傲娇的小脑袋就被白维舟提溜了回去。 “还算不算?”白维舟这话是淡淡的,莳夏却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她这段时间发现了,白维舟平时脾气都很好,但做事的时候是极其严苛的。特别是学习,日常的作业他也会给自己规定时间完成,如果这个时候别人来打扰,他通通都会拒绝。 即使这样他每天的时间也会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早自习要背哪些内容,每节课完成都少学习任务,午休做多少作业,晚自习每节课做的事全都要安排好。 虽然他从来不会干预或者要求她,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这巨大的差距,有了些小小的压力。 “对不起,我好像耽误你时间了。”她有些心虚的不敢看他。 “我没凶你。” “嗯。”莳夏松了口气,重新拿过一张草稿纸低头一笔一画地写着。 其实白维舟的步骤已经写得很详细了,只是她有太多的问题了,好多地方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就像听数学课,老马也是在黑板上三下五除二写下一串步骤,甚至有时候他都懒得写,随便点一句底下就一片“哦”声,她这个时候可能连题都没看明白。 后来她总结了,对数学就不要有太多的好奇心,对于她这种程度的人来说就猛猛做就行了,能套公式就套公式,能上套路就上套路,不要纠结怎么来的,不会就放哪儿,不要浪费学渣宝贵的时间。 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这样,在学霸的死亡凝视下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好了吗。” “好了。” “我看看。” 莳夏慢吞吞的把草稿纸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白维舟表情。 这时谭思语从后门走了过来,莳夏冲她苦涩一笑。 而她看到莳夏时却微微一愣,也弯了下唇角,坐在了白维舟前排的空位上。 “我就知道你还没吃饭。”谭思语笑意盈盈语调轻扬,“走吧,一起。” “这里公式代错了。”白维舟把草稿纸放下,用红笔把那一步圈了起来,“重新算。” “哦。”苦涩的小公主重新埋头。 白维舟说完又看向谭思语,“我还有事,你要不先去?” “果然大学霸就是抢手啊,天天自己的事忙不完,还要帮别人。”谭思语瞥了一眼隔壁又笑着打趣道,“也是,你要是在我们班,不知道多少女生排着队找你,你要是都不拒绝,别说午饭了晚饭你都吃不成!” 白维舟笑了笑没说话,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面,直到隔壁的小脑袋把草稿纸呈上来。 十几分钟后,三人来到了食堂的二楼。 “这周末维潇姐在家吧。”谭思语端着菜坐在白维舟对面。 “嗯,宁元芋有些感冒。”白维舟瞥了一眼远处。 “难怪。”谭思语笑了一声,“肯定是上周玩水弄的。” “可能吧,他喜欢跑那玩。” “维潇姐这次回来不得好好整治下他。” 白维舟也笑了。 谭思语瞟了一眼搁在旁边的餐盘,好似随口问道,“这是上次那个女生吧,你们现在是同桌?” “嗯。”白维舟应了声,慢条斯理地把菜里面的花椒挑了出去。 等两人吃了几口莳夏才端着碗蛋花汤坐下。 “那边排队的人多?”白维舟看了眼只飘着几根葱花的醋汤。 “对呀,都快排到楼梯口了。”莳夏不满地嘀咕着。 谭思语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两眼,突然接过话,“就二楼人多些,一楼那边每次都没几个人。” “是吗?我都没看到。早知道就去一楼了。”她说完就狠狠喝了口快要凉的的汤。 “干嘛一定要喝。”谭思语实在不理解,“里面一个蛋花都找不出来。” “没有我也要喝呀。”莳夏圆溜溜的眼睛闪着极其认真的光,“王阿姨说了,食堂菜里的油不要钱,吃多了不好,每顿必须要多喝点汤刮一下。” 谭思语看见她餐盘里有几格的红油都快要溢出来了,皱着眉,“那你可以少打点这些油腻的,看着都吓人。” “不行我就爱吃这些。”莳夏立刻拒绝了,极其真挚的解释着,“所以就要喝汤刮油。” 这逻辑就像是要吃饱了去减肥一样,关键是她还说的那么理所当然,说实话谭思语有些想翻白眼,她觉得这个女生脑回路太清奇了,跟她说话简直在浪费时间。 然而白维舟却好像没觉得任何奇怪,反而笑着扫过她的餐盘说道,“那你今天还打少了一碗,这点汤恐怕还不够你刮的。” “没关系。”莳夏得意地看着他,“今天我多装了盒奶一会回去就喝。” “哦,是嘛。”白维舟俊眉一挑,“是谁上午可怜巴巴的跟王小红说没有了的。” “啊?你听到了呀。”莳夏眉毛立刻一耸,“那你别告诉他,不然又要骂我小气了。” 白维舟漫不经心地吃了口菜,薄唇轻启,“要是午自习你把卷子写完我就不告诉他。” “啊~”莳夏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看他不像是在说笑,就很有骨气地刨了口饭,“那你还是跟他说吧,什么都不能打扰我睡觉。” 她也要像白维舟一样做一个有原则的人,什么时间干什么事,规定好了就不能变! 白维舟眼皮轻轻一掀,琥珀色的眸子里漾开一点笑意,仿佛已经有了办法,也不跟她犟。 而这一来一回落在谭思语眼里就有些刺眼了,她握紧了筷子,脸色发沉,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安,她从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那么近过。 他对任何人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客气却也平淡,来找他帮忙的人很多,但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很少主动去管别人的事。 所以即使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他,也很少有谁真的凑上去表白,怎么说呢。 他的光环太多,在学校知名度太高,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不是一个圈子的。 更不想在被校草用软刀子捅过后又成为全校的谈资和笑柄。 也就是这样,谭思语可以霸占着他青梅竹马的名号,心安理得地呆在他身边。 她跟他是同类人,什么都轻而易举拥有,也什么都不太瞧得上。 只不过是一个装得比较好,一个不屑去装。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不主动捅破,他也会体贴地假装不知道,两人就可以这样不远不近地挨到她有把握的那天。 可仅仅是这两次看到她和这个莳夏的女生相处她都会感觉到不舒服,是的,极其不舒服,她认为自己没有感觉错。 谭思语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特别是关于白维舟的事,漂亮的脸蛋顿时阴沉地可怕,明晃晃写着的不满。 突然“啪”地一下放下筷子,盯着白维舟没说话,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莳夏还正啃着一个鸡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偷偷瞄着旁边的白维舟。 可白维舟依旧淡定地吃着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莳夏看见两人也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奇怪,有些弱弱地问道,“你怎么啦?” 总不可能是饭太难吃了? 谭思语听到这话突然又扭过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拿着盘子趾高气昂地走掉了。 “啊?”莳夏莫名其妙地看向旁边,“她怎么啦?” 白维舟却敲了敲她面前的餐盘,提醒道,“还不快吃,午自习老马要来,你想迟到?” “哦,对哟。我得赶快。”莳夏立刻啃了两口鸡腿,含糊不清地抱怨着,“你迟到了没关系,我会被骂死的。” 说完就埋下了头努力干饭,刚刚的插曲又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而白维舟看着她的脑袋笑意慢慢变淡,不知道想些什么,索性也没再吃了。 第17章 第 17 章 “号外!号外!” “现在隆重推出重磅消息!!” 等两人吃完饭回到教室,就见橡皮章冲到讲台上激动地拍着桌子,声音格外高昂。 “切。天天都是重磅消息,你知道假传圣旨的下场是什么吗?” 底下的人喊道,“来人,章公公假传圣旨,把他拖出去斩了!” “屁嘞。”橡皮章一个健步就冲过去把人锁喉,得意地冲着周围嚷嚷,“你们不听我说可别后悔,四班可是今天早上就知道了。” 看不惯他那样,底下飞过一本书砸来,“那你就快说!少在那现眼。” “嘿,想听还对老子这态度。” 橡皮章一手勒着兄弟,一手把书扔了回去,得意洋洋的宣布,“我刚刚听四班说我们下周要出去研学!” “研学?” 他这个消息一放出全班立刻炸了锅,死气沉沉埋在桌面的人都活了过来。 “是不是真的?”有人立刻质疑着,“我听说上一届都取消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有?” 橡皮章是个人来疯,看到这个热闹的场面更兴奋了,摇头晃脑地走回自己座位,“信不信由你们呗,上一届是有家长举报就取消了,就不知道我们这一届有没有哪些事妈喽!” 果然橡皮章是有些本身在身上的,他这话刚一放下,老马就进来了,一人发了张研学的活动通知,让领回去给家长签名。 莳夏兴奋得简直要冒泡泡,“哇,要去二天!太幸福了!” “你不就是不想上课嘛。”王小红在后面用纸不客气地敲了下她脑袋,指着通知单上的活动安排打击着,“你以为这个好玩?看清楚,这每天不走个十公里是下不来的,还要做问卷汇报。怎么样,好玩吗?” 莳夏不满地捂着脑袋,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就转了回去。 哼,她才不跟扫兴的人说话。 “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她脸蛋红扑扑的像颗水蜜桃,甜甜地笑着,眼睛弯弯地眯起,简直让人无法忽视。 白维舟看她那样也跟着笑了,他知道小公主的脑回路,不经意地哄着,“那你要不要想想可以带什么吃的去,好好计划一下?” “对对对。”小公主崇拜的眼神直勾勾的,“你好聪明啊。我一会要好好计划一下。” “不对,我现在就要把想吃的写下来,免得忘了!”性急的小公主说干就干,扯了一张草稿纸就要动笔。 “牛奶,迷你脆,呃,虎皮凤爪,干脆面,魔芋爽,香辣豆干……”她一边写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嗓音甜甜的带着点小雀跃。 白维舟放下笔,耐心地等小公主在一旁纠结完,好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这么多东西你自己去买?” “对呀。”小公主兴致昂扬,“我要自己去挑!” 白维舟扫了一眼列的满满的单子,俊眉微挑,“这么多?不怕重?” 小公主有点苦恼着咬着笔杆,又看了眼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她是想吃好的玩好的,但不想负重呐。 “白维舟~”小公主灵光一闪,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软软糯糯地凑了过去,“周五没晚自习,我们下课了一起去买行不行呀?” 这嗓音有些过于甜腻了,目光有些过于灼热了,白维舟忍不住轻咳一声,“你想让我帮你提?” “嗯嗯。”小公主是很懂人情世故的,还急忙补充道,“我们家附近开了一家很好吃的烤肉店,我请你吃好不好?” 白维舟好笑地撇了一眼她眼里浓浓的渴望,是对肉的渴望,修长的手指矜贵地点了两下桌子,就转过身去翻开书,只留下一句“到时候看吧”。 听到这话莳夏的嘴一瘪正想死缠烂打,但伸出去的爪子在空中犹豫了几秒还是撤了回来。 对不起!她有点怂,白维舟学习的时候还是不打扰了~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她对研学的热情,晚上放学她第一时间就和张姐分享了。 并且更高兴的是她又收到了爸爸的礼物,这次除了裙子还给她买了好多画画的颜料和工具。 莳夏把它们一股脑地堆在了她的大床上,然后抱着又摸又亲,她前几天才跟张姐抱怨过颜料消耗的快而且又贵,结果过几天就收到了礼物,她太喜欢这个爸爸了。 这段时间她跟沐小雨打听了好多有关画室的事,知道了原来还可以通过画画来参加考试,沐小雨说艺考最适合她这样人傻钱多的学生了。虽然她很想反驳但是还是心动了,所以她正犹豫怎么跟妈妈说呢。 上次生病妈妈打电话回来又狠狠地骂了她一通,当时她还高烧听到这话委屈地又大哭一场,结果汗水混杂着泪水又一起排出,连烧了几场后从医院出来又觉得神清气爽,气鼓鼓地想着再也不要接她的电话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不敢跟妈妈提想要去画室,不过她现在成绩反正这么差,参加艺考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呢! 唉,莳夏突然又有些忧伤地坐在大床上捧着脸,一双眼睛在骨碌骨碌地转着,突然视线落在了堆在一旁的颜料上,灵机一动就有了办法。 她一动起来就风风火火的,从床上腾地站起,一阵风似的穿过满屋的绿植,哒哒哒地冲向楼下的房间。 “张阿姨,张阿姨你在吗?”她敲了两下门,又把小耳朵放在了门上听动静。 门“咔哒”一下开了,张姐从里里面走出,“怎么啦,莳夏?” “我想接你手机给爸爸打个电话!”莳夏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谁说只能跟妈妈说啦,爸爸也可以啊,只要他同意了,一样也可以跟马老师说! 张姐看着她这样却有些愣了,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要给爸爸打电话吗?” “对呀。”莳夏说起这个还有点委屈呢,班上好多同学都有手机,莳书宁却不给她买! “好吧。”张姐转过身去桌子上拿过手机,在通讯录翻了下就递了来。 莳夏立刻接了过来,伴随着对面一声声的滴滴声心里既激动又忐忑,不知道这个叫着她小公主的爸爸声音是怎么样的,是像白维舟那样清亮好听呢,还是像老马那样厚重低沉呢。 然而今晚她还是没有机会听到了,那头传来嘟地一声后,电话被自动挂断了。莳夏再拨了一次,可是还是没人接。 她有些失落,只好把手机又递了回去,张姐拿过来低声安慰着,“你爸爸他是公司老板,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你看他不是刚刚才给你送了礼物吗?” “嗯。”莳夏使劲点着小脑袋,她不能这么贪心,爸爸这么忙都还给她买那么多礼物,她要懂事点。 “那好吧,张阿姨,你也早点睡哦。”莳夏乖乖地挥挥手就回卧室了。 她把床上的礼物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桌上,又把一件件漂亮裙子挂进花花绿绿的衣橱里,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 她躺在温暖蓬松的大床上,晚风幽幽拨动着满屋的绿叶,头顶的郁金香花灯轻轻摇曳,慢慢阖上了双眼。 “小光,小光。” “你怎么啦?” 又是熟悉的女声把她唤醒,可是她还是没醒来,她努力想睁开眼,意识却在一片黑暗中飘飘荡荡,只听到女生还在喊着。 “小光,你好可怜哦。” 我怎么会可怜呢,我再也不是孤魂野鬼了,再也不会在虚空里游荡,再也不会变成树变成风,变成脚下的杂草、河边的碎石了。我现在是人,是一个拥有一橱柜公主裙的漂亮的人,是一个拥有好多好朋友的重要的人,是一个被爸爸宠成小公主的人,我怎么会可怜呢? “小光,你怎么会掉这么多毛?” “小光,你不会死吧?!“ 不行,她不能掉毛,她不会死,这样就不漂亮了。 她着急地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哪里有光,光在哪里? “怎么掉那么多?难不成狗也会抑郁吗?” 不是,不是抑郁,不会抑郁,快撕破黑幕,快,快,快快快!!! 她听到了心脏在狂跳,眼皮使劲一掀,嘴巴绝望地撑起,双手激烈地在空中撕扯。 “啊——” 一声尖叫后,泪水糊成一团,开始是黑色慢慢变淡,黑幕越来越薄,直到眼泪一股股顺着眼眶落入两鬓间,她又重新看到了光,黄色的,昏昏沉沉,在头顶的郁金香里幽幽发散。 — 每个人的梦是怎么样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如果醒来后还是身在梦中呢? 阳光穿过樟树叶落在平整的水泥地上一块又一块,刺目的耀眼的,空气中的灰尘在斑驳陆离间起起伏伏,飘飘荡荡。头顶的蝉鸣近了又远了,耳朵好像受不了这刺激她用双手紧紧蒙住。 在安静的世界里看看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咚咚。” “咚咚。” 一道阴影把她笼罩,来人敲了敲桌子,“小姑娘,怎么啦,快点吃,上学要迟到了。” 她的视线慢慢上移,老板娘的头发卷曲脸蛋饱满,一身鲜亮的紫红罩住圆润身躯,眼睛黑漆漆地泛着光,暗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老板娘有些着急,不容拒绝地拉开她的双手,世界又重新有了声音。 “小姑娘,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莳夏愣到发直的眼睛慢慢聚起了光,突然一只带着腕表的手臂举到了她眼前,她听到“咔哒咔哒”的机械声,黑色的指针有条不紊地走着,手臂重新放下。 一个熟悉的面孔终于出现在眼前,“你还想罚站?”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是梦。 第18章 第 18 章 周少轩本来不想管这闲事,但看老板娘已经叫了好一阵,女生还是愣愣地呆在原地,浓眉一拧还是转身回去。 而莳夏听着秒针一顿一顿的机械声,对上头顶这张不耐烦的脸终于有了真实的感觉。 “不想迟到就吃快点。”周少轩说完也没再理她,重新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戴上就大步离开。 “小姑娘?”老板娘还是有些担心。 “哦哦。”莳夏看着男生的背影半晌后反应过来,提起包子就跟着跑出,几秒后后想起什么回过头大声喊着,“谢谢阿姨了。” 身后的老板娘无奈地摇摇头:唉,现在的高中娃儿不容易啊! — 莳夏从早餐店出去却没见到周少轩的人影,她走进校门,太阳已经当空,天空白得耀眼,没有一缕云的踪影,聒噪的蝉鸣躲藏在两排茂密的榕树间,让人无法静心。 她提着已经凉透的包子沮丧的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明显已经迟到她也懒得再跑。 她慢吞吞地挪着步,踩在一大块光斑上,仿佛刚从昨晚的梦境醒来,一切感观都变得很迟钝。 她好像忘了醒来后的深夜,忘了今早的日出,朦朦胧胧地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直到听到那道机械的走表声才能回到现实。 可是这梦太可怕了,她控制不住地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感觉到了梦里的那种激烈颤动,连带着这副躯干里的灵魂也在颤抖,她好像被一双手死死地拖着往下坠,一直坠到深渊,浑身上下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知道。 没来由的心慌与绝望。 突然想暴露在这炽烈的烈日下,让这个皮囊下的孤魂野鬼灰飞烟灭。 她就这样抱着摇摇欲坠的灵魂走啊走,走啊走,突然就被一道刺耳的打铃吓得灵魂归位。 她惊恐地回过头,就看见周少轩推着单车打着铃。 莳夏木木地开口,感觉舌头已经僵直。 “你……” 而周少轩却难得的表情有些尴尬,一双凌厉的黑眸却瞥向另一边,大手往她那一指,轻咳了一声,“那个,你……你校服裤弄脏了。” 脏了? 她有些迟钝地往后转去扯着裤子,可还是看不到。 周少轩简直有些无语,从书包里拿出一件校服外套递给了她,“拿去遮一下吧。” “遮?”莳夏这话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小腹地一阵坠痛,一股股热流从身体里不断涌出,她讷讷地接过外套,小声地道了声谢。 周少轩也没再说什么,推着单车走了。 莳夏就这样头昏脑胀的去学校小卖部先买了卫生巾,又拿老板的电话联系了阿姨让她帮忙送条裤子,最后终于慢慢的挪回了教室。 走廊外安安静静,显然上午的正课都已经开始,莳夏挨到了门口,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马瞥了她一眼,她顿了顿正要开口,老马却一招手让她进去。 “行了,周少轩给我说了,先回座位,接着上课。” 就这样莳夏又一步步挪回了座位,白维舟还没来得及多问,就看见小公主焉哒哒地叠了个小枕头,脑袋一栽就埋了下去。 他皱着眉扫了眼系在她腰间的校服,沉吟一会,还是轻轻把桌上一摞书推了过去,刚好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遮得严丝合缝。 已经五月份了,窗外的蝉虫栖息在树荫间,越来越耐不住寂寞。阳光从玻璃窗外刺入,把教室的桌椅越拉越长。 恍恍惚惚中的铃声忽远忽近,耳边一会嘈杂一会安静,莳夏迷蒙地掀开眼皮,阳光趁机刺入,她又反射性地半眯起眼,眼睫虚弱地颤动着。 半晌,眼前的白光终于慢慢散开,眼前仿佛被蒙了层朦胧的滤镜。 渐渐地光影中出现了一道削薄的侧影,从流畅的脖颈到挺直的脊背一路下滑,是极其完美的一道弧线。 莳夏索性就侧着头瘫在小枕头上呆呆地看着,周围异常安静,少年就端坐着翻着书,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你……”莳夏怔怔地张开嘴,嗓子又像被糊住了发不出声。 而端坐的少年听到声音转过来,就看见少女睡得迷蒙地眼睛里不断地流出泪来。 白维舟有些慌了神,赶忙放下书附身下来,拿纸擦掉已经糊住眼睛的泪花,“怎么了?” 莳夏瘫在小枕头上任由着脸上轻柔的动作,等到视线清晰,眼看那只手要离开突然控制不住地一把握住。 就是这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着她不是没人管,不会说她坏话,不会欺负他。 于是小手紧紧地扣着大手的手腕,柔软的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少年掌心的纹路,似乎还觉得不够,像菟丝花一般不断往上攀着,直至整个嵌入,自然又依恋。 白维舟的俊脸腾地一红,阴影里凸起的喉结上下一滚,线条又突然收紧,像绷直了的弦。 “你……” 话还没说完,小手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贴上她的软软的脸蛋,“白维舟,我痛~” 她的声音还发着颤,说完后眼泪如线立刻从眼眶滑出,把贴在脸侧的大手慢慢淹湿。 掌下滑腻的触感混合着温热的湿意,暧暧热气仿佛无孔不入让人心悸,几秒后,大手突然一缩,仿佛被灼伤。 他不自觉地摩挲着指尖,心仿佛都湿湿软软的,被那只小手一拧,就会流出又酸又涩的蜜来。 白维舟眼神硬生生偏到了小公主被压得发红的耳垂上,不自然地问道,“哪里痛?” “不知道。”小公主可怜地挤着眼泪。 “不知道?” 见她漆黑的眸子里又开始聚着一团氤氲雾气,白维舟回过神来,敛起眉,用手试探了下她的额头。 “没发烧啊,你……不是来月经了吗,怎么哪哪都痛?” “就是哪哪都痛,脚痛、头痛、肚子痛,连骨头都在痛!”小公主又难过地流出泪来,情绪极其不稳定,“白维舟,我会不会死啊。” 白维舟喉咙一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跟豌豆公主解释这么简单的生理常识? 他沉吟半晌突然问道,“你怕死吗?” “怕。”小公主肯定地点着头。 “那你怕痛吗?” “也怕。”小公主毫不犹豫。 “那你放心吧,阎王爷最讨厌胆小鬼了,不会收你的。” “???” 小公主双眼泛红又瞪得溜圆,“你骗我。” 白维舟一本正经,仿佛说的是什么至理名言,“阴曹地府里有三十六鬼,连食睡鬼都有就是没胆小鬼。” “真的吗?”小公主迟疑着,她轮回了千万次,在地府晃荡了多少年,从来也不知道这些邻居的名字,可白维舟居然知道。 “嗯。”白维舟显然很自信。 随即小公主嘴巴再次一扁,“那怎么办啊,我都要痛死了,地府还不收我,我要怎么办啊!” “……” 白维舟脊背一僵,几秒后有些无奈地把小公主扶起。 “去哪啊?”小公主拖着步,磨蹭着不想起来。 “去医务室。”白维舟毫不犹豫,“救胆小鬼。” —— 半小时后,学校医务室。 已经吃了止痛药的莳夏窝在小床上,乖乖接过白维舟递来的热水,仰头说道,“好像真的不痛了唉。” “嗯。你好好躺会再回去。”白维舟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莳夏看了眼玻璃窗外挂在当空的太阳,问道,“你不去吃饭吗?” 白维舟瞥过来,不答反问,“你饿了吗?” “不饿。”莳夏接蜷缩着把脸蛋埋在枕头里,又偷偷瞥了眼端坐在一旁的少年,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了那双冷白修长的手上。 此时他双手微微屈起,指节轻弯,一只手无意识地点着身侧的板凳,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有时莳夏一边做题一旁督促的他就有这个动作。 虽然不会有什么声音,但她每次看到这个动作她都会慌忙地写得更快,结果拿过去错得也更多。 可是刚刚她攀着这只手时发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清,男生的手掌很大,可以完全把她的小手包上,皮贴着皮,肉挨着肉,有热气源源不断地传来。 想到这里小公主突然拽紧了身上的薄被,可羞意又热气腾腾地上了脸,她不敢再看,立刻把薄被拉过头顶,细若蚊蝇的声音从被底传出,“你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会乖乖的,你去吃饭吧。” “又怎么了?” 白维舟一看这样以为是她又不舒服,眉心拢起,要把捂着的被子扯下来。 而小公主第一次心慌意乱,又死死地拽着,奈何身上还是发软,没几秒就被白维舟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她顶着一头鸡窝,嫩白的脸上飞过漫天的红霞,像颗毛茸茸的水蜜桃,圆溜溜的眸里一片水色,受惊似的呆坐在被褥中央。 白维舟看她这样,疑惑地俯下身来,“还很痛?” 小公主转着眸盯着他光洁的下颌,觉得自己刚刚坏透了,可是她就是想怎么办,特别是白维舟态度一软,她就没法控制自己,会得寸进尺。 “怎么了?” 小公主眼睛黏在了那只手上,语出惊人,“我想摸你的手。” “什么?”白维舟的声音突然一拐,抿了抿嘴又咳嗽一声坐了回去,红霞成功从少女脸上爬至少年的耳廓。 他强装着镇定缓了几秒,却看到已经理所当然地坐在床上的人。 突然有些牙痒痒,想在粉嫩的脸蛋上磨牙。 漂亮的喉结上下一滚,吐出的话却不是那么美丽,“那就想着吧。” “咦?”莳夏最近被白维舟惯坏了,好久没感受到被拒绝的滋味。 她红唇一扁,又看了眼对面矜贵的模样,软乎乎的把自己的小手送了出去,“那你摸我的手好不好呀?” 于是乎红霞在少年的脸上蔓延,一块红、一块粉、一块白,姹紫嫣红,好看极了。 就这样,白维舟终于甩手不干。 被一个人留下的莳夏一脸无辜,委屈地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小萝卜样的手指头上覆盖着圆润透亮的指甲,多好看呐,不懂欣赏! 第19章 第 19 章 终于,在学校连续过了几天苦日子的莳夏终于挨到了周五。 今天没有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课,当历史老师端上保温杯,把讲台上的外套往手臂一搭走出教室的同时,身后的教室瞬间沸腾。 全班如同尸体回温,平时下了晚自习还在这讨论问题的女生都麻利地收拾书包。 莳夏早在上课时就已经按耐不住,灵活的眼珠四处转着,小手一会切切橡皮,一会在古人的脸上涂涂画画。 突然一片彩云从窗前飘过,她又高兴地“咦”了一声,小脸巴巴地凑近玻璃,饶有兴致地用指腹描绘着轮廓。 白维舟从书堆里抬头,面无表情,平静地往她那一扫。某人又立马消停下来,乖乖地窝在角落作着安静的妖。 就这样四十分钟清汤寡水的历史硬是被她熬成了浓汤,等到云霞已经铺满天,远处一栋栋灰白的教学楼身披霞光,一天中最美的时刻来临,头顶的铃声如愿响起。 莳夏雀跃地塞了一把卷子在书包里,拉上拉链就已乖巧地坐在原地等着白维舟。 她背从未挺地如此直,脑袋圆圆地昂起,粉嫩的脸蛋在黄昏中仿佛裹了层蜜,周身甜滋滋地冒着泡泡。 可惜旁边的人不为所动,背脊笔挺如竹,比她还直,眸光微垂,耳边是他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周身仿佛有结界。 莳夏的泡泡飞不过去,只好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画本,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窗外的落日很美,她用橙色的水彩铺满整张画纸,在下方添了个窗户,还觉得不够,又把窗外的香樟树加上。 那么我在哪呢?莳夏想了想,用一片彩霞做了衣裙,几笔一勾,小仙女就飘飘然飞向天宫。 嘿嘿嘿,这次她好好做人,下一世绝对不会再回到地府。 不过她还有很多好朋友呢,万一他们下了地狱怎么办?阎王会不会把他们清蒸油炸就再也见不到了? 多可怜呐。莳夏决定先把沐小雨驮上,她最喜欢叭叭叭地说个没完,不能被拔掉石头。王小红嘴巴毒,还嫉妒白维舟,很容易被挖掉眼睛,也要把他驮上。还有爸爸。 不知道爸爸有什么罪过,不过他那么老了,肯定没少犯错,也把他带走吧。 于是诡异的画风由此形成,美丽的小仙女身上挨挨挤挤坐着三个凡夫俗子,一同奔向天宫。 “那么我在哪呢?” 白维舟不知何时收拾完,背脊微弯,鸦黑色眼睫下一双眸饶有兴致地看着。 “你看得懂?”莳夏的眼睛在发光。 他大手轻轻点着,“这个戴着黑框眼睛的火柴人是王小红,这个扎着红缨枪似的马尾是沐小雨,这个秃了顶的……” 莳夏的眼里的光更盛了。 白维舟有着复杂的表情,眼神微眯,薄唇轻轻一掀,气势迫人,“这个秃了顶的应该不是我吧?” “不是不是,这是我爸爸。”莳夏赶忙摇头,她没见过爸爸的样子,就照着历史老师想象了一下。 白维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扬眉敛目正要再问就被她打断了。 “你那么好,不用我驮,肯定会上天堂。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天天见面啦。” 满满的小雀跃。 白维舟的心突然被抓了一把,觉得小公主最近甜度有点超标,让人招教不住。 于是伸手扯了扯她书包旁挂着的一个大棒骨,修长的手指一本正经地把玩偶搓揉□□,转移着话题,“那你现在继续画还是走?” “当然是去买好吃的啦。”莳夏把大棒骨从大手里拔出,心急地推着白维舟离开。 — 校门外,一辆黑色越野熄了火歪在树荫底下。 白维潇把座椅往后调了半掌,刚关掉空调,蝉鸣就混着热浪从半开的车窗涌进来。 她左手敲击着方向盘,右手不耐烦地摸了一下刺挠的脖颈,一头利落的短发依旧倔强地翘起边。 “妈妈,不摸,这样好看!”后排的宁元芋奶声奶气,脑袋已经凑到半开的车窗前,余光还黏在妈妈身上。 “宁元芋,看到你舅舅没?”白维潇看了眼腕表,薄唇拉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看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又点起了方向盘。 “妈妈,不着急。”妈宝男宁元芋成熟地安慰着烦躁的老母亲。 远处终于走来一高一矮的身影,宁元芋眼眸一亮,咔哒一下打开车门,炮弹一般发射出去。 “咚”地一下,准确无误地贴上小舅舅笔直的大腿。 “小舅舅,你怎么才出来,妈妈都等得不耐烦了。” 白维舟淡定地把这坨肉丸扯下,把他提溜到自己跟前。 他还来得及没说话,就被一旁兴奋的尖叫打断。 “球球!” 莳夏立马蹲下身,炽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 黄昏的余晖下小蘑菇的脸颊两边像挂了颗熟透的柿子,随着他左右摇摆沉甸甸地摇晃。 于是顺其自然,在宁元芋惊恐的小眼神中,一双魔手使劲拢住这软弹,“球球,你怎么么来了!” “舅舅,救命!”宁元芋瞬间想起那个要把他当成球丢出去的噩梦,小短手不断扒拉着,可还是挣脱不了魔爪。 而他的舅舅云淡风轻地站在一旁,正要上前,瞥一眼像胖猫抱着鱼干般满足的小公主,又果断放下了手。 等胖猫餍足地直起身,鱼干“嗖”的一下窜到了白维舟身后,泪眼婆娑的控诉着。 白维舟像带着两个小孩,一路拉拉扯扯地走到了车前。 白维潇早就已经出来,大喇喇地靠着车窗,狠狠地瞪了眼白维舟,又转头打量着弟弟身边的女生。 “白维舟,这么好看的小妹妹是你同学吗?” 莳夏听到别人夸她就很高兴,眼睛弯成月牙,抢在白维舟前面回道,“对呀,我们不止是同学还是同桌呢!” 白维潇眼神一松,手潇洒地往莳夏头上一揉,说道,“那他可太有福了,真乖。” 而一旁的弟弟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白维潇毫不理会,长臂一揽就把三个小孩塞进车里了。 “小妹妹,要去哪啊?”白维潇利索地起步,余光看向后座的一大一小。 “我们……” 坐在副驾的白维舟系着安全带顺嘴接道,立刻被他姐堵了回去。 “闭嘴,我问小妹妹,你哪那么多话。” 莳夏惊奇地看着吃了瘪的人,觉得这个大姐姐也太厉害了,竟然能怼白维舟。眼睛顿时闪着星星。 “我们要先去买东西,下周要出去研学。” “行,那买完东西姐姐请你们吃饭。”白维潇潇洒地扬着眉,熟练地打着方向盘驶离学校。 路边橙黄的灯光一路亮起,天边的火红化为浪漫的流线在车后拉长。 “你多久回的国?”白维舟拿起车前放着的一个塑料袋,好奇地打开。 “昨天。”白维潇一把夺过袋子,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又放了回去。 白维舟不太能理解这人,皱着眉,“你去了那么久,回来不带特产,竟然带回来一块砖?” “什么叫竟然?”白维潇白眼一翻,想暴打小屁孩,“现在的高中生怎么这么没情调。这是柏林墙的砖你懂不懂。” “柏林墙?”后面的一大一小像土拨鼠一样齐刷刷冒头,不明觉厉。 没有情调的高中生嘴下毫不留情,挑着眉,“怎么,你是要用它来见证我们家的分裂还是统一?” “会不会好好说话,这可是我花了五欧元才在墙下抢到的碎砖!”白维潇目光如刀,刮着他弟弟这一身反骨。 白维舟摇摆头也不和他姐争,毕竟一会还要某人请客。 高中生可以不懂情调,但一定要懂得占便宜。 —— 8点半,正是吃饭的高峰期。 四人排了半小时队,才被领进包厢。 “姑娘,小心。往旁边让一让啊。” 莳夏和宁元芋一落座就双眼放光地翻着几个大购物袋的零食,根本没注意背后的人。 白维舟无奈地把一大一小揽到一旁,又在两双瞪大的双眼中毫不留情地收走零食。 宁元芋迫于小舅舅的淫威不敢吭声,大的那个却不懂事,嘴巴一扁,张口就要撒娇。 深谙某人套路的白维舟利索地夹过一块酥肉,塞进张得溜圆的嘴里。 咦,酥酥脆脆的,好吃! 于是满足地坐好带着宁元芋一人一个美滋滋地吃着。 而白维舟毫不意外,淡定地放下一对筷子,就撞进了对面一双意味深长的眼里。 白维潇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突然把碗往老弟那一送,“去,给我打调料去。” 白维舟不紧不慢地撕掉套在碗上的塑料膜,顺便又把旁边的一大一小的一起扔掉。 闻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老姐毫不客气地还击,眼光不断飞向一旁的女孩。 白维舟接过碗,还是就范。 老姐得意地瘫在椅子上,笑得格外明媚。 她这弟弟从小被全家宠着,这也好那也好,在外又一副骗人的好模样,其实骨子里呢金贵高傲得很,偏偏又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从小身边倒是有个谭思语黏着,说自私也好说无情也好,他是从来不把人放眼里。 现在可好了,目下无尘的人眼里终于装了人,有意思。 推拉门每次的开合都漏出着牛油混杂着菌菇的浓香,服务员在桌子中央利落地坐下一锅煮好的串串,接着用围裙抹着手风风火火地跑开。 十几分钟后,在一阵热气腾腾的白雾里几人终于开动。 “哇,姐姐,你是记者!好厉害!” “那是,妈妈最棒了。”宁元芋用筷子插着个肉丸子,一边啃一边附和,忙得很。 白维潇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往后一靠,“那你想当记者吗?可以去往世界各地呦。” “我?”莳夏想了想,“如果可以到处去玩的话挺好的,可是我以后很忙的,要像周少轩那样,画漂亮的画,应该没时间出去玩。” 白维潇闻言笑了,“原来小莳夏这么有上进心呐,还会画画,那你可得好好努力,等以后成为一个大画家送姐姐一副。” “我也要!我也要!”宁元芋连忙举起半截丸子吆喝着。 “好呀。”然后说完一脸得意地看向一旁慢条斯理地吃着的人,目光灼灼。 白维舟眉心一跳,想起了仙女驮人图,有些勉强,“我必须要?” “你不想要?”莳夏看出来了。 白维舟眉梢一挑,觉得小公主善解人意。 “那你是想买吗?”沐小雨说过大画家的画很珍贵的,别人排着队抢,可以卖几十万上百万。 果然白维舟还是那么有原则。 于是她大方的说道,“那我以后把画都给你一个人留着,让你全部买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爽朗的一笑。 “哈哈哈。”白维潇笑得拍起了手,看着弟弟一言难尽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近简直爽翻。 妈宝男宁元芋不明所以,一口把丸子咽下去,跟着妈妈傻乐。 莳夏明媚地看着白维舟美滋滋。 只有白维舟独自冷静。 第20章 第 20 章 周一的早晨,天公作美,旭日东升,和风习习。 年轻人的朝气终于在一中的操场重新振奋蓬勃。 少年们终于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活络起了麻痹的神经,背着甜蜜的包袱一路呼朋引伴。 莳夏美滋滋地领着研学的调查表,塞进鼓鼓囊囊的书包,左顾右盼地找着熟人。 平时宽敞的操场上聚集了几个班,每个人穿着校服,一片蓝白的海洋。 她眼神在四班遛了一圈,就是没见到那个扎着红缨枪似的马尾。 “莳夏!还不走在看什么?” 老马今天的脾气似乎比在教室还暴躁。 莳夏赶紧跟上队伍,全班两列排着队来到校门外。 校外的空气格外香甜,所有人先美美的吸上一口才动作。 门口的保安不停地催促着,一辆辆蓝色大巴声势浩大地一列排开,不断吸引着遛弯的老年人的目光。 “大家看清楚我们班的车牌号,找到位置就坐下来,不要东张西望,抓紧时间,等你们坐好点完人数就出发,听到没有!”老马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个喇叭,声嘶力竭。 “知道了!”全班的声音从未有如此整齐响亮。 结果话一落地,纷纷迫不及待地排着队上车。 “橡皮章!你帮我留个坐,听到没!”排在后面的兄弟开始按耐不住,瘦长一条抻直了身板往前推着。 结果后脑被老马一痛击,眼光如冰刀,一身反骨瞬间挺直。 莳夏被拥上车,空调的冷气混合着防晒霜的气味涌下来,她眼光快速一扫,就看到了悠闲地倚着窗户的人。 白维舟右手支在窗沿边,腕骨抵着玻璃,窗外成片树影掠过他的侧脸。 两人目光相接,莳夏甜美一笑,白维舟胸有成竹。 然而几秒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人拐到了最后的角落。 白维舟愣了几秒,而后冷淡地一笑,面无表情地抓起耳机闭目养神。 王小红惊讶地看着身旁的人,不解地抬了下眼镜,“你,不去跟白维舟坐?” “可你不是想要我陪你吗?”莳夏笑颜如花,把书包褪下,乖乖抱着。 “谁要你陪啊。”王小红嘴巴毫不客气,一激动起来薄皮脸就又透又红,“你赶紧给我滚回去!” 莳夏无奈地叹口气,小红怎么这么口是心非呢。他是班上年龄最小的,跟自己一样,没什么人跟他玩。她是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窝在后面,才跑过来的,结果这人还不领情。 哼,明明心里就很高兴。 “小红。”莳夏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拉开书包拉链不停地掏着东西出来,“你腿借我放一下哈。” 两包薯片、一袋虎皮凤爪、两盒牛奶、三个卤蛋、三包干脆面,满满当当地挤进他的怀抱。 王小红不得不双手环住,无语地翻着白眼,“你是小学生去春游吗?买那么多吃的干嘛!” 莳夏不闻不问继续掏着。 王小红不满地用胳膊肘砖撞过去,要打醒这个傻子。 — “白维舟?”耳旁穿来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我可以坐这吗?” 白维舟睁开眼,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笑了,“这又不是我的车,为什么不可以坐?” 女生咬着唇,看着挂在一侧的耳机,陪着笑脸,“你在听歌吗?” “嗯。”白维舟应了一声,像是懒得再说。 他余光好似不不经意地扫过后排,看到某个开心的小脑袋似乎完全把他忘记,又冷淡地阖上了眼。 而后面的人终于停了,她得意地举起一张纸,放在王小红眼前,嘴巴高高翘起。 “怎么样?厉害不。你要仔细看,这里面有你哦。” 王小红把零食又推了回去,眯起眼,“你是指这个尖嘴猴腮的火柴人呢?还是指这个头顶灵光一片的大肚男?” 眼神阴恻恻地扫过女生骄傲的脑袋,威胁意味十足。 “你不喜欢?” “你说呢?”王小红露出森森白齿,慢慢凑近,“不如我也给你画一张好不好?” “那还是算了吧。”莳夏怂怂地收回画,端正地坐好,身体不断地移向床边,目不斜视。 “呵。” 他就知道这人不能惯着。 前面的老马已经开始清点人数,几个站着挂在靠背上的泼猴也在威压下坐好,嘈杂的车厢安静了一瞬。 王小红扫了眼前排在闭目养神的一人,果然他身旁已经坐了一位女生,正扭捏羞怯地偷瞄着。 王小红嗤笑一声,又转过头看着这个把脸蛋都贴上玻璃的人,这傻子 。 莳夏隔着车窗玻璃往外看,眼睛睁得溜圆,她要一眼不落,把沿途的风景全都记下来! — “醒醒,要到了,快起来。” 王小红扫了眼小桌板上的水,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狠下心,莳夏终于被推醒。 “唉呀,好痛!”莳夏一睁开眼就被痛得一激灵,左边脸在玻璃上摊大饼,已经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毒辣地加热煎烤着。 她呲牙咧嘴地撕下,一大片诡异的红贴上了少女白嫩的脸蛋。 “哈哈哈哈。”王小红笑得酒窝又出来了,“你好像乡下媒婆涂腮帮,还只涂了半边,这也太丑了。” “你才丑呢!”莳夏揉了揉脸,背起书包就走下车。 大巴车开了几个小时,早已经远离市区,道路两旁的白桦树格外笔直高大,在群山的簇拥下零零散散的房屋愈加渺小,连人身处其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空气冰凉清爽,与空调车里的窒息不同,清晨的雾气混合着水珠仿佛在全身涤荡。 “好了,赶快排好队。”老马站在台阶上,手拿喇叭,就差一面红旗,“这是后山,路程要远些,不过自然风光好,一会爬山要……” 老马在上面讲安全,下面一群泼猴就要按耐不住,稀奇地看着祖国的大好河山,没见识地啧啧称赞,仿佛从未见过。 在高中生眼里这山又不是这山,这水又不是这水,这是自由,是快乐,是良药,也是救赎。 总之就一句话,我们终于出狱啦! 老马的长篇大论一结束,后面的橡皮章嗷一嗓子喊道。 “我们自由啦!大山我们来啦!” 全班哄堂大笑,老马横眉扫过后往前一招手也不再管。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气氛开始放开,慢慢蓝白校服遍布山坳,宁静的山谷间有人背诗,有人一路唱歌,是多么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莳夏左顾右盼,穿越了几个手挽着手唱着的女生,小短腿终于赶上了大长腿。 她轻喘着气,脸蛋红扑扑的,“白维舟你怎么走那么快啊。” 围在他周边的人停了说话,眼神在两人间流转着。 白维舟浅眸却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矜贵极了。 莳夏被这毫无情绪的眼神看得一怔,小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跟他一路的男女嗤笑了几声,不再理她,拥着人说说笑笑往前走着。 “白维舟~”她讷讷地喊着。 前面的一群人气氛很好,那个被簇拥的人似乎听不到。 莳夏急忙折腾着短腿,挤开几个人,凑上前去,放低了声音,“你怎么啦,是不是饿了呀。” 难不成是赶着去中午集合地吃饭? 莳夏瞄了眼他干瘪的书包,大方地从从自己小仓库里翻出一袋奥利奥递了过去。 “喏。这是上次我们一起挑的,你先吃吧。刚刚小红想吃我都没给他哦。” 亮晶晶的眼神期待着,这样他心情会不会好点了? 白维舟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矜持地越过蓝色包装袋,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一群人看他这反应也不再客气,甚至有女生翻着白眼,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死皮赖脸。 莳夏最怕看到他这个表情了,忐忑的眼神又划过他的薄唇,猜测道,“那……你渴不渴?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维舟冷淡地打断,“怎么,你又要给我送牛奶?” 他双手插兜,脚下也没停,眼神清清淡淡地落在远处。 “你……” 莳夏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却有些不敢相信,一瞬间话梗在喉咙里,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抓着,透不过起来。 周围的人挤着她出去,挺拔的背影又要从身旁超过。 她心里又酸又气,索性把鼓鼓囊囊地黄色书包背在了前面,眉一横眼一瞪,目不斜视地掠过前方的一群人,梗着脖子,头也不回。 她一路气喘吁吁,直到超过了那个领头的中年人。 老马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萝卜头哼哧哼哧携风而来,明黄的小书包圆润地盖在胸前,在他的怒目下还径直向前。 “莳夏!”老马气急败坏,“我刚刚在下面强调什么!你耳朵长哪去了!” 萝卜头被吼地一愣,这下全身都僵直了,艰难地转过身,由上至下,越过老马的怒目,就看见白维舟漠然站在台阶下。 在一片嘻笑声中,她又默默地退回来。 …… 这处的走势已经平坦,青白山石铺路,两侧的松柏针叶成束,阳光穿过,地面如针锈般成画。 白维舟走起路来挺拔如松,风拂过他鬓边的碎发,惹得一片打量的目光。 然而余光瞥过一旁,那个一直跟着的小脑袋不见了。 他疑惑地转过身就看见小脑袋杵在原地,小手叉着腰,粉扑扑的脸蛋子上眉毛竖立,似乎气势很足。 一副唬人的模样。 可仔细一看,双眼却委屈地瞪着,眼下一片红,里面有水光流转,可怜极了。 可只等着他转身,水光一灭,头一昂,极其有骨气地藏进后面的队伍中,消失不见。 白维舟一怔,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阴沉。 第21章 第 21 章 中午的大部队在山上集了合,随便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就要下山。 老马急急忙忙地催着走,晚饭前要赶去附近的农家乐。 已经过了正午,兴奋的激素褪去,下山的战线越拉越长,再也没有人唱歌,连说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弱,耳边是清晰的鸟鸣和虚弱的喘息声。 白维舟心不在焉地听着周围的讲话声,目光随意地扫过前方。 远处的人三三两两,瘪下来的书包在背后一晃一晃。 “白维舟,你看什么呢?”谭思语好不容易找到他,寻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没什么。”白维舟收回了目光,没有丝毫波澜,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忘记了食堂的事。 几个本来围着他的人看到谭思语来了也都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把两人留在后面。 山风一股股地送着清凉,山谷间雾气已经散尽,远处的山峰终于揭开真容,又飞鸟掠过,来来回回,又栽入林间。 两人都默契地没说话,山间的鸟鸣反而嘹亮。 “你……”谭思语咬着唇,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他懒懒地垂着的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他现在心情不好。 而白维舟也像是没听到,不紧不慢地下着坡。 他就是这样,心情不好时就更懒得掩饰,稍微了解一点他的人很容易就察觉。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正好这个时候也不耐烦应付人。 犹疑了半晌,谭思语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很明显吗?” “你从小就这样,一不顺心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谭思语唇角翘起,调侃着,“维潇姐那时候还说你才是家里的公主呢,事事要顺着你,金贵得很。只不过是长大了也就收敛了很多。” 白维舟懒懒地笑了,那时候家里就只有他姐不惯着他,玩具要抢他的,零花钱也要抢他的,不顺心了还要偷摸给他一顿胖揍。被大人教训了还死性不改,说就是要锻炼他的抗击打能力。 他长大后深以为然,不过有时候他就是有些肆无忌惮,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有傲气的资本,总有人捧着他。 见旁边又没了动静,谭思语心里有了揣测,“你心情不好是跟那个女生有关系吗?” “哪个女生?”白维舟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反问,“记得她的名字有那么难吗?” “我不喜欢她。”她高傲地昂起下巴,又补充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随便你。” “究竟是不是因为她啊?”谭思语认为自己的第六感不会出错,有些不依不饶。 良久的沉默后,就在她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开了口。 “可能是吧。”白维舟说得很平静,也很坦白,“她没选我,和别的男生坐一起。我不太高兴。” 那一瞬间谭思语不可置信地望了过去,瞳孔都在微微颤抖,瞬间眼圈都红了。 可旁边的人已经走出去几步,看她没跟上,回过头疑惑地问道,“不走吗?后面的人要来了。” “你……”她说不出话来。 “很不可思议?”白维舟似是不解。 白维舟的声音依旧平淡,可她的心却被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你喜欢她?”她讷讷着,眼里有了湿意,却转过头害怕被看见。 “喜欢?”白维舟仿佛没看见,目光落在远处。 他经常听到这个词,最多是别人给他说的,他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人的喜欢了,多的让人厌烦。 来告白的女生也都敷衍到极致,不过是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无聊透顶。 可现在居然有人问他是不是喜欢别人,呵,如果这种敷衍的示好,不走心的交往就是喜欢的话,那这种感情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廉价。 他是不高兴,现在想想不过是有些好胜心罢了,毕竟他一直都是别人的第一选择从未被剩下过。 “可能吗?” 白维舟眼神逐渐冷淡,插着兜也没了说话的**。 “那为什么?!”谭思雨心里不想再听他说,可嘴巴又偏要问。 “不知道。”白维舟不耐烦地收回了心思,“或许是她没我们那么无聊吧。” 一听到这话谭思语终于忍不住狠狠落下泪来。 — 晚饭是在山下的农家乐吃的,每桌统一的五菜一汤。除了一道蟹黄豆腐做得很好吃,白嫩的豆腐泡在鲜亮的浓汤里,一上桌就被一勺接一勺地拌饭吃完了。 其它菜的味道也就与学校食堂水平不相上下。 橡皮章不满地把嚼了半天依旧毫发无损的一块鸡肉扔在桌子上,白眼一翻,“这师傅以前怕不是在学校食堂干过吧,这吃完腮帮子都能去锄二里地了!” 大家走了一天腿肚子都在打颤,忙着刨饭本来没空搭理,突然有人想到什么,眉飞色舞着。 “橡皮章你这话就说对了,明天正好要徒步八公里,去基地捞鱼插秧,挖红薯。你赶紧多吃点,到时候把你往田里一放,也省得我们辛苦了。” “滚呐,以为老子在跟你开玩笑撒!”橡皮章一个反手就要把筷子上的鸡块扔过去,吓得周围得人端着饭碗连连躲避。 跟他们同一桌的王娜实在是看不惯,一拍桌子,“你恶不恶心呐,不吃就滚,天天那么多话。” “对咯,不想吃就回去泡面!” “你当我傻啊。交了这么多钱,我还回去吃泡面,那我脑袋才是真被泡了。”橡皮章无赖般放下筷子,眼神偷偷瞥向老马那桌,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老马他们要不要交钱,看起来好像吃得跟我们还不一样。” 王娜家庭条件不错,最瞧不起他那小市民样,“有本事你就去啊,学习是一点不上心,天天对这些倒敏感得很。真心疼那钱就别出来呗,谁求你了。“ 橡皮章一听这话把筷子一摔刚想骂人,余光就撇到旁边一桌耷拉着的脑袋,放肆地勾起唇角,“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马斯克的女一样,怎么?要不要去美国找你的首富爹~呀?” 他拿筷子一指,嘲讽直接拉满,“恐怕你家那点钱也够莳夏她家修花园的吧,呵,求求你装完了吗?” “你……”王娜跟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都气红了。 “怎么?又要掀桌啊。”橡皮章往椅子上一靠,“我可提前说好,我家里穷,这么多碗筷赔不起。不过,你有钱肯定没事,掀吧,让我们看看什么叫有钱人。” 同桌子的男生见着这架势赶紧把人拉住,免得真闹大了在老马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旁的女生也都凑过来安慰着,虽然吧她们也不待见橡皮章,但毕竟他就是那个二流子样,跟这种男生起冲突吃亏的还是女生。 而另一桌不知不觉当了炮灰的人毫不知情,甚至还沉浸在忧伤中,连饭都多刨了几口。 难得安静,王小红侧目扫过一个鼓鼓囊囊的侧脸,皱着眉,“怎么?饿死鬼投胎啊?” 肉脸鼓捣了两下,把干饭咽了下去。又仰起绯红的脸蛋,把最后一口汤喝了,艰难地说着,“不是,我心里难受。要多吃点。” “哦。”语气是干脆的。 “咦?”莳夏的眼睛瞪的溜圆,里面是浓浓的不满,“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懒得问。”王小红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汤,“反正你自己会说。” “哼。”她的脑袋使劲一歪,“我偏不说。你就猜去吧!” 王小红慢条斯理地擦完嘴,站起身忍不住拍拍她的小脑袋,“那就辛苦你多忍忍啦。” 说完就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你……”莳夏眼下都快气红了,一张脸鼓得像河豚,不甘心地又刨了口饭。 连续吃了两碗她低头看了看小肚子,好像微微有点凸起。 行吧,再喝碗汤刮刮油就结束! “阿姨,还有汤吗?”她跑到前台问道,桌子上的一碗酸菜汤都被瓜分干净了。 “厨房右边,桶里面还有。”阿姨低着头抹桌子也没看人。 “厨房?”她这里视线受阻,正要再问,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把碗轻轻接了过去。 “我来吧。” 莳夏疑惑地抬起头就看到几个小时前还冷若冰霜的俊脸此时在眼前放大。 白维舟为了适应她的高度垂下头,额前乌黑的碎发耷拉下来,琥珀色的眼眸里浅浅柔光,又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明明碗都被他接了过去,可他还是弯着腰,眼睛一瞬不落地盯着她,嘴角无辜地抿着,像是等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模样,她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又硬生生被堵在了胸口。 她不自觉地咬着唇,眼圈里的泪花又在打转,害怕一张口呜咽声就跑出来,赶紧低下了头。 白维舟看着她伸出小手执拗地从他手里拿过碗。 “不用你拿。” 声音带着鼻音的软糯,末尾又不小心漏出小动物呜咽般的抽泣,把他的心狠狠地反复蹂躏着,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帮她擦掉眼泪。 可还没等他动作,小公主就这样低着头慌忙走了。 白维舟凝眸看着她娇小的背影,下意识地蜷缩了下已经空了的手心。 — 晚饭后有篝火的活动,在火光掩映下,众人围着圈,玩着最幼稚的丢手绢。气氛又到了**,此起彼伏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有了月光,所有的包袱烦恼都能丢掉。 明天还有几公里的徒步,玩到快要凌晨,按照安排好的房间也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莳夏跟班上的三个女生住一起,她今天晚上没怎么玩,全程围着篝火愣愣地发着呆,进了房间后就想往床上扑。 不过她低头看了看风尘仆仆了一天的校服还是乖乖放下行李,打算先去洗漱。 跟她分到一起的女生都在院子里,还没上来。于是随意选了张桌子把书包放下,拿了衣服就进去洗澡了。 过了一阵,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几个女生走了进来。 开着门的短发女生先在房内扫射了一圈,没看到人也就招呼其它人进来。 “怎么?她不在?”一个披着头发的女生提着粉红色袋子。 “喏,你没看到她包放那的呀。”短发女生眼神示意,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就大喇喇地躺着了。 另一个人拿出充电线,赶紧把手机充上电,抱怨着,“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和她分到一间房,还说要玩通宵,这下看到她那张脸都饱了。” 短头发女生换着拖鞋,听到这话,眼神不怀好意地看向厕所,“你可别先饱了,一会可够你闻的。” “王娜才说今天爬山的时候从她旁边路过,妈呀,那股恶臭跟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样。” 床上的女生顺势坐起,“不止是王娜,我听说以前很多坐在她附近的人都闻到了,可能今天爬山混合着汗水,啧啧啧,那气味不敢想象。” “哈哈哈哈……”短发女生直接笑倒在了床上,上气不接下气,“难怪抢着去洗澡,难不成是怕把我们臭死!” 一旁的人眼泪快要飙出来了,“果然那班长她们不待见她是有道理的,恐怕就是怕她的狐臭哦。” 此时门打开了,莳夏换上了一套粉色睡衣,热气上脸,头发吹得蓬松,软软地铺散在腰间。 几人默契地闭了嘴,互相打着眼色,打量的目光不住地往人身上黏。 “你们回来了。”莳夏脸蛋红扑扑的,疑惑地看着有些奇怪的几人,“我收拾好了,你们谁先去洗吧。” 说完就转身收拾着书包。 几个人含着笑看向厕所,脸上忍不住地嫌弃,互相推让着,只差要打起来。 房间有两张大床,莳夏转身回来问道,“你们今天谁跟我睡?” 满脸认真。 “扑哧。”短头发女生实在忍不住了,爆笑出声来。 床上的人笑够了,腾地一下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嫌恶地凑上前,闻了闻。又马上屏气,笑着扑倒在了朋友的怀里。 “你洗澡了吗?” “我洗了呀。”莳夏极其疑惑地看着这群莫名其妙的人。 床上的人笑得动静更大了,“你洗了怎么还这个味呀,不会每天就洗两秒吧,你这样我们谁敢跟你睡啊。不怕半夜被熏死啊。” 莳夏顿时懵了,小脸霎时通红,“你胡说八道!” “大家都闻到了。”短头发两手一摊,补充道,“也是,口臭的人自己也闻不到。” “你才口臭!你……”她一激动起来就语无伦次,又低头看了看清洁的床铺。 突然直接一个横躺睡了上去,气呼呼地在大床上激烈翻滚着,用脸不停蹭着床单。 接着在三人疑惑地目光中又跳上了另一张床,张牙舞爪地重复着。 最后顶着一头爆炸的脑袋坐起,恶狠狠地看向三人,“不是嫌我臭吗,反正我现在也滚完了,你们爱睡不睡!!!” 说完还觉得不够,又把鞋子拖出来,摆在床边,“不睡就自己打地铺,正好闻我的臭脚,反正我一个人睡两张床也宽敞!” “你。”短发女生立刻炸毛,“你别太过分,我们都是交了钱的,你以为这是你家啊!” “对呀,我们走,去跟老马说,这种人谁想和她住一起。自己床不睡,跑到别人床上又翻又滚,没点家教!” “好呀。”莳夏大喇喇坐在床上,漆黑的眼眸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们去告状啊,老师来问我我也会实话实说,看看到时候谁被骂!” 说完也不管三人的反应,仰头一倒就在床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