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远来到与昨晚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门牌号前,抬手轻扣了三声门,不出一会,房门被人打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带着些许倦意的小脸。“你来了啊?还挺快。”不清楚是在表扬他还是在埋冤他,细弱的嘟囔声,跟撒娇似的。他被自己不切实际的猜想给逗乐了,眼里浮现出几分笑意。
“路上堵了会车,没让你久等吧?”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仿佛不是匆匆赶来酒店见自己的一夜情对象,让两人的□□关系继续往长远稳定的方向发展,而是来与某个同事来交接工作。一如既往的虚伪,老套。反观少年,比他诚实多了。或许年轻人就是有更多犯错的基本,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直到被南墙撞个头破血流才不得已对现实低头。
“还好吧,我也没那么急色,你吃了饭吗?”剩下的一句话许筝没说出口,别等会没力气了。
这句话颇有些挑衅和惹火的嫌疑,不过从男人那天晚上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他多虑了。不怪许筝未雨绸缪,他现在心情一般般,按照以往的做法,会去跟那些把他当提款机的乌合之众鬼混。不过等白鹤远真的过来找他后,眼前显然多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不用去看那些谄媚讨好令人作呕的脸,不用听那些自以为是实则轻浮愚蠢的声音,他时常被这种热闹的氛围簇拥着,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即使生命垂危,也不停的贪恋那点好像活过来的感觉。
“多谢关心,我想我没有不吃晚餐的习惯。”白鹤远走到床前,慢慢的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他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还戴着那副银边眼镜,收敛了些许锐利的锋芒,让他看上去不像商场沉浮的精明商人,反而气质更贴近自己的本职工作,一丝不苟的好脾气老干部,一个好老师。
只是这个好老师正做着与本职工作全然不符的事情。他先摘掉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脱掉外面的西装外套,露出被白衬衣包裹着也依旧明显的好身材,然后漫不经心的解开领口上方的两颗扣子,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左右拉扯着原本严谨到近乎完美的领带,两三下变得松松垮垮,露出象征着男性特征的喉结,比许筝看过的任何一场男模走秀还要精彩。
他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挽住人的脖子,两人距离一下拉近,四目相对:“真有点羡慕你的学生了。”如果他上学的时候能碰到白鹤远,说不定还能少睡几节课用来欣赏帅哥呢。
少年微微张合的唇瓣好像在索吻。不过白鹤远注意力被其他事物给吸引了,视线所及之处,脸颊左侧红痕触目惊心,他蹙眉询问,声音中透着一丝关切:“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如果需要我帮忙……”
没说完的话被许筝打断,他满不在乎的“嘁”了一声,“没是,我一不小心摔的。”该死的老头,连打人不打脸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可怜了他这张英俊帅气的脸。
是有多不小心才恰好在脸上摔出了一个巴掌印,白鹤远听着对方哄三岁小孩的话,内心失笑。不过见人没有向他坦白事实的打算,他也不多做强求,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包括他自己。他选择尊重对方的意愿,话语间落下湿热的呼吸打在许筝耳边,温柔磁性,带来一阵酥麻,“疼吗?”
少年小巧莹白的耳廓霎时间布满了红晕,看上去十分可口。他伸出舌尖舔舐着男人的薄唇,稚嫩生涩的动作像幼犬一样,仅限于局部的试探,近乎纯情。白鹤远的上下唇很快变得水润晶莹,他听见一道似嗔似怨,黏黏腻腻像含着蜜糖的声音:“疼死了,老师亲一下就不疼了。”
**的话语,直白的勾引。
许筝在这种时候总是喜欢叫他老师,称呼成了天然的烈性春药,似乎陷入禁忌的,违背伦理的关系中,会更容易的催生内心的**。并且懒得过问他的名字,两人心照不宣把对方当成睡完就走的一夜情对象,像今天晚上重演的场景属实在他的意料之外,却让他几乎没怎么心生抗拒就坦然接受了。
白鹤远把人面对面抱坐在他的大腿上,许筝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实在是有点轻的过分了。他们上半身紧紧缠在一起,像一对密不可分的连体婴儿,他的手从背后撩起对方宽松的t恤下摆,露出一截白皙无暇的柔软细腰,好似一只手掌就能圈起。指尖从蝉翼般削薄的肩胛骨慢慢划过,最终不轻不重的捏着后颈和人接吻,像逗弄一只被牢牢握在掌心小猫小狗。
在短暂的失神片刻过后,像条咸鱼一样躺在男人怀里的许筝,像是终于想起了一件被他忽略了很久事。他说话时还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与**过后的微哑,“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白鹤远。”像是怕他没听清,还拿起他的右手,指尖在手心轻轻写下了这三个字。
很痒。
于是他也学着对方的动作,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许筝。”
白鹤远从小就很懂事,他是很多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几个邻居家的小孩在外面撒丫子奔跑的时候,他在屋里看书。父母对他的要求很高,所以他不得不收起孩童爱玩爱闹的天性。结果是好的,大人们见到他后无一不表示称赞,但似乎也伴随着一些副作用,他们转头便暗恨起了自家孩子的调皮捣蛋,在教育方面夸夸其谈时,总会不自觉的加上一句,“你怎么不学学人家白鹤远?”
于是他虽然讨长辈喜欢,却在同龄人里不怎么受待见。
他倒是无所谓,每天的读书写字,各种兴趣爱好补习班填满了他的生活。虽然忙碌,但他的眼界和思想也因此提高了一大截,他们在他眼里,像几只上蹿下跳的泼猴,人怎么会因为不被动物的喜欢而生气呢,他这样想。
于是他过着一复一日的,如同公式般枯燥无味的生活。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个机器人,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服从命令。他不是不敢反抗,只是天生早慧,面对着一个有他两个高,只能让他仰望的成年人们,本能的学会了趋利避害。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的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些电视机放的动画片里,无条件爱着子女的父母,不过是些哄骗小孩的东西罢了。
直到平静被一阵被不愉快的小插曲给打破。
那天他刚从补习班被接回家,接送他的母亲已经离开又回去工作了。他背着双肩包自己爬上楼,路过某一层楼的家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大人的怒吼声和和小孩抑制不住的抽泣声。他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也没有看热闹的习惯,正打算径直离开,门牌号上写着“303”的那一扇却在他面前打开了。
一个年岁相仿,头发被剪成寸板的男孩跑了出来。眼睛哭的红肿,脸上都是泪痕,左侧还带着一个明显的巴掌印,肿的老高,眼睛直直的与他对上了视线。
白鹤远愣了一下,感到有点尴尬,他还没怎么安慰过别人,也懒得在讨厌他的人面前装老好人,转身欲走。
刹那间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了意识。
人性本恶,并不会因为年龄这种外在因素有所改变,小孩的恶反而更纯粹,更直观,让人猝不及防,像是一种天生的残忍。那个男孩刚被家长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顿,而他的名字又变成了对照组点缀在结尾,即使这并非他本愿。在伤心欲绝逃出家门的时,狼狈的男孩碰见了他此刻最恨的人,于是伸出手。
直到见人因未设防备失足滚落楼梯昏迷不醒,后脑勺的血迹从水泥地板上源源不断的涌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再次放声大哭。
拜他所赐白鹤远住了好几个星期的医院,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他厌烦病房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也厌烦浑身针扎般隐隐作痛的身体和时不时像被钝刀割开般的脑子,时常打断他的思考。
那户人家的家长提着看望病人的礼物,带着小孩来到他床前,而他旁边则是负责看护照顾他的父母。两边你来我往的虚伪客套,把他头部的疼痛吵得加剧,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微的汗水。小孩脸上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等待着大人发话,离事发当天过去了一段时间,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罪魁祸首,那点愧疚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想把他们一张张脸上的皮肉全部用刀划烂,不让他好过,那谁也别想好过了。
“小远,童童已经道歉了,你说句话啊。”妈妈在催促他。
明明是一群以自我为中心的成年人,在把他作为牺牲品的前提下达成了利益交换。事到如今还不肯放过他,非要榨干他的剩余价值来换一点可笑的体面,他的想法真的重要吗。只不过是打算用他的话来盖个章,来庆祝他们合作成功,你体谅我一点,我宽容你一点,赔偿一下损失便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的自私嘴脸,几乎让他胃中翻滚。
但是他还是说出了所有人都想听到的那番话,得体的,懂事的,像条狗一样乖顺的。
“谢谢叔叔阿姨,我没事的。我知道弟弟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