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富有情调的法国餐厅内,洁白的桌布上摆放着正在燃烧的香薰蜡烛,跳跃的火光倒映在被擦拭的锃亮的高尾红酒杯表面,两人盛着食物的餐具中间,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插在小巧别致的花瓶里,加上不近不远处乐手演奏的小提琴声悠扬婉转,仿佛能就此抚平人的燥动心绪,让前来就餐成双入对的伴侣们,彻底享受沉浸在浪漫美好的二人世界里。
只有许筝没这个闲情雅致,大厨精心烹饪的牛排在他口中味同嚼蜡。眼前面容姣好的少女和他年纪大差不差,高奢品牌的服饰恰到好处的搭配在身上,精致优雅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足见她家世不俗。一双乌黑水润的大眼含着蜜糖似的看着他,美色在前,酒不醉人人自醉,换别的富二代来估计早就沦陷了。
佳人虽好,可他不偏不倚却是个gay。只能像欣赏花瓶般打量几眼,然后兴致缺缺的移开目光。
他今年才二十出头,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家里的老头已经开始给他物色各种各样的相亲对象。好像在“立业”两字上对他没什么指望了,才在“成家”方面如此急不可耐,在儿子彻底变成无可救药的男同性恋之前,赶紧找个女人结婚,说不定之后还能收收心,演一出浪子回头的老套戏码。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一头养熟了就赶紧被拉去配种的动物,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生存和繁衍。
“苏小姐,我吃饱了,请问还有什么事吗?”言下之意,差不多得了,我们各回各家吧。
在许筝悄无声息打量她时,苏语嫣的目光也扫过眼前的少年。虽说同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但许筝比她预想中的好了不少,起码一般的二世祖没他这么帅不是吗,反正来相亲的最后也不一定都要结婚,和赏心悦目的帅哥玩玩,谈上一场恋爱也不亏。
她露出一个知性大方,善解人意的笑,这在往常几乎对她来说无往不利,“看来许少爷对我没什么兴趣啊,那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吗?”
哪知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给出的回答让她的笑顷刻僵在了脸上。
许筝随便的拿起了桌上的餐巾擦着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话在对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颇有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苏小姐,我就直说了吧,免得继续浪费我们俩的时间。你很好看,也很优秀,只是我这个人口味比较独特,只喜欢男的,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如果你愿意帮我保守秘密就更好了,免得我家老头子又说什么要打断我的腿这种糊涂话,我会感谢你的。”说完想起昨天晚上酒店里让人脸热的种种场景,眼里暗中露出几分满意和回味。
伴随着女人维持不住社交礼仪的一道冷哼,他毫不意外的得到了鄙夷的眼神和弃桌而去的背影。其实这还算好的了,他可不想再和红酒来个面贴面的洗礼,活像刚从凶杀案现场逃出来的杀人犯似的。
“逆子!你是想把老子这张老脸给丢光吗?”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挺着个跟孕妇无异的大肚腩,粗声粗气的对许筝吼叫着。一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体的面庞,脸上松弛泛着油光的肥肉在他猛地拔高嗓门时随之一抖一抖,让许筝想到了烤肉店里的肥牛和五花,正好中午光顾着应付相亲没怎么吃,饿了。
他被秘书开车接来这里,走进办公室,一瞧许墨山那张跟便秘一样难看的脸,就知道又要训他了,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下次照样我行我素,也是不嫌累。
许墨山大发雷霆之后,才发现这个混蛋儿子虽然跪着,却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好像他是什么表演节目的小品演员,如果不是还顾及着许墨山是他爹,说不定都要拍掌叫好了。一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当即心头又是一股无名火。
“别人苏小姐不嫌弃你个不成器的,你还不感恩戴德,这下好了,我看还有那个看得上你?一天天就只到在外面鬼混,赶紧在毕业之前给我把婚结了,少在外面给老子丢人现眼,真是怎么生了你这个废物,跟你那个婊子妈一样!”
骂来骂去无非就是这么几句,耳朵都起茧子了。连死人都骂,也不怕鬼听到了来找他报复,想到这许筝心里嘲讽一笑。他的灵魂和身体好像割裂成了两半,身体卑躬屈膝,灵魂却漂浮上方,俯视着那张丑态百出的狰狞肉块,这么多年来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不一样的是,这次的神游天外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在无聊烦闷的思绪中,很诚实的想到了一些令人愉悦的东西。男人手感很好的八块腹肌,紧实精壮的细腰,忍耐到发红的眼角和欲色翻涌的眼眸,落在耳边低沉性感的喘息,光是想想,他就一阵口干舌燥,下腹聚起一股温热的暖流,好在许筝拼尽全力忍住了。
要是真被他亲爹骂着骂着下面抬头了,抱歉,他还没有变态到这个程度。
或许是饱含**滴画面让人心气浮躁,当粗哑难听的噪音再一次以极高的分贝贯穿耳膜时,他难得的没有同往常一样沉默到底,不咸不淡道:“你这么中意那个苏小姐,那你把她娶回家得了,哪还用的着我,不会是你那些个小情人不同意吧?”
眼前外壳如同陈年腊肉一般的肥手高高举起,呼啸而来一阵凌厉的掌风,可见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啪”的一声。
车门被白鹤远顺势合上,他提着几袋路上买的保健品,回到了自己年少时一直和父母居住的老家。公寓楼里还是和以前一样,连带着楼梯口被调皮小孩用彩笔乱画出来的印记,粉刷过的瓦墙饱经岁月后上面坑坑洼洼的小洞,他每次背着书包上学时的必经之路,通常手里还会拿着一本单词记背,反而如今才注意到这些细节。
“诶,诶,你瞧你这孩子,回家还带什么东西,把这些放着得了,等会叫你爸提上去。”母亲是一位精明利落的中年妇女,同时也是一名小学老师,略微枯燥泛黄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盘在耳后,依稀可以从头顶瞥见几缕象征着岁月痕迹的花白。
他换了鞋走进家门,墙上还挂着他读书时期的那些奖状,数量惊人,几乎摆满了整面墙。旁边的墙角里还有一个专门摆放奖杯奖牌的玻璃橱窗,作为逢年过节亲戚串门时夸耀他的资本,享受着连他本人都未曾有的待遇,一个带着门锁的,属于自己的空间。
母亲宋芳对他的到来一如既往的热情,因为白鹤远工作后几乎很少回家了。以前对他们言听计从时尚不明显,而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他们管教后,显出几分让人心底生寒的疏离和冷漠,带着他们教出来的那份无可挑剔的礼貌,把自己的父母隔绝在内心世界外。她不知道别的孩子和家人相处时是什么态度,但总归不像他一样。
“你王阿姨家的女儿今年大学刚毕业,要到你们学校当实习生,你看有没有空跟人家一起出去吃个饭,给小姑娘传授传授经验?”饭桌上,他母亲一边给他夹了一道菜,一边试探性的询问。
他爸方才已经下了班回到家,穿着一件万年不变的行政夹克,稀疏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额头上年迈的皱纹,整个人看上去古板严肃。一家三口正吃着晚饭,待妻子说完赞同的附和道:“你妈说的对,你老大不小了,也不该还没个着落,让我们担心。”
白鹤远轻轻放下筷子,餐桌上的空气因为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而寂静了一瞬,他微笑,拿出已经说过无数次用来应付他们的话,打太极敷衍过去,“我会考虑的,只不过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是抽不出空,替我向王阿姨道个歉吧。”
还没等他母亲脸上出现失望的表情,他已经缓缓站起了身,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微笑中带上了几分歉意,“抱歉,学校里面有些要紧事让我去帮忙,不能继续陪你们了,爸,妈,再见。”
宋芳的眼中露出一丝怔然,她看着很久才回来一趟的儿子又要匆匆离开,双唇微微颤抖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把挽留的话说出口。自白鹤远走后,夫妇两人沉默了良久,半晌,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弱的响起,仿佛不得不面对自已不愿承认的事实,“老白,你说儿子他,恨我们吗?”
“少瞎想,这天底下哪会有孩子恨自己父母呢。”
白鹤远下了楼,小区街道两旁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额前的碎发遮挡了些许眉眼,看不清楚神色。他没有直接开车,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去哪。什么学校有事自然是他为了让自己早点离开找的借口,回家?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太保守,太无聊,而他现在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滴,滴,滴。”手机来电的震动音在一片寂静的车内分外明显,好像连老天都听见了他的内心的声音,白鹤远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陌生号码。可能是骚扰电话,当然也包含着另外一种可能,神秘,未知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让神经兴奋颤栗,他短暂的停顿了一秒钟,然后按下接听。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就现在,还是老地方,爱来不来。”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不复初见时的清透明亮,通过电流传来让人感到有些失真。他那天晚上听到过很多次,动情时的,痛苦时的,还有气急了骂他时的,连带着这点沙哑都沾染上了若有似无的暧昧,像蛊惑人心的海妖引诱迷途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