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你不要乱讲。”迎春挡在容汐前维护道。
反倒是容汐本人,被无辜误会了清白,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神色探究的落到程诀身上。
少年的背影提拔修长,看着似乎比初见时壮了些。
但或许是衣服的缘故,毕竟那时他只穿着一层薄衣。
容汐努力调转回忆,但记不清了。
她好像没认真打量过他。
那时一门心思扑在信上。
程诀刚刚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像是一个被流寇所欺的人能够做到的。
步伐敏捷、利落。
三俩下就反应过来,不但稳稳扶住了她还抓住了那个疯跑的小孩。
他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程诀打发走小女娃,回头问容汐有没有受伤。终究是少年心性,被打趣姻缘,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自然。
容汐摇摇头,视线出神的落到程诀刚刚拽着男孩衣领的手上。
那只手纤长白净,骨节分明,难以想象蛰伏在这只手背后的力量。
“多亏了程公子的好身手,不然我少不了要摔上一跤。”
注意到容汐的视线,程诀拳了拳手,后知后觉。
“静需堂的同窗听闻我之前的遭遇,教了我两招,还以为用不上,没想到今日倒还真派上了用场。”
容汐若有所思:“静需堂还真是卧虎藏龙。”
她神色并无异样,程诀分辨不出容汐是否真是这么想,还是在拿话试探。
但无论怎样,程诀都不打算进一步解释。
欲盖弥彰。
……
元日那日的晚宴,尚食局准备了一道蟹黄盅深得贞元帝的心意。
一连几天贞元帝的餐桌上都得有海产的影子,蟹、鳆鱼、鱼骨、虾、千贝变着样式的准备。搞得尚食局全京都搜罗海产。
可全京都的海产全被广和楼包下了。
容汐一开始没想过做海产,毕竟海产的成本高,食材处理麻烦,烹饪技巧也十分讲究,稍微疏忽就容易产生异味腥味。
但京都很少有做海产的酒楼,容汐便想着先进一批试试水。
或许是物以稀为贵,海产在京都有着巨大的市场。又或许是广和楼的厨子烹制的味道鲜美,昂贵的海产没两日就售罄了。
容汐闻见银子味,见势头还未起来,早早的与海产供货签下契约。
海运一趟耗时久,来回至少要等上半个月的时间。
谁都能等,唯独皇帝不能等。
要皇帝等,就是要白白送上脑袋,等着去见阎王爷。
头上悬着一把刀,尚食局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谁是广和楼的掌柜?”
对方来头不小,气势颇足,一进门就喊着见掌柜,还穿着不名身份的公服,小厮招架不住,连忙跑去后面请容汐。
程诀坐在厅堂的角落,一眼就认出那是尚食局的魏尚食。
魏尚食负责贞元帝的饮食,凡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她的审查。
她站在问话的女吏身后,端着身板,眼神上下打量这间酒楼。
见容汐下来,也没主动向前,只淡淡睨了她一眼。
女吏问道:“你是这广和楼的掌柜。”
“自然。”
容汐态度不卑不亢,魏秋月将视线缓缓落到她身上。
少女穿了件淡蓝色的古香缎小袄,似是瓦蓝天空中飘动的白云。
干净的脸上丝毫不见商人市侩的做派,倒还有几分闺房女儿的烂漫。
厅堂里的人时不时朝门口看来,有人认出这是尚食局的人,捂住嘴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蛐蛐。
容汐客气的笑了一下,但笑意未达眼底:“不知魏尚食来广和楼有何贵干?”
魏秋月心里不觉一惊,没想到眼前这娃娃竟认得她。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容汐又道:“尚食局如此声势浩大,魏尚食又是贞元帝眼前的红人,谁人不知您的名讳。”
尚食局全京都搜罗海产的消息容汐略有耳闻。
看来这小娃娃也不全似看上去简单。
要不怎开得起这广和楼。
魏秋月闻言轻勾嘴角,心里得意脸上却不显:“广和楼的东家好眼光,请了你这么个能说会道的掌柜。”
容汐微笑不语。
“不知掌柜如何称呼?”若有商量的余地,尚食局自然愿意用怀柔的方式解决。
“某家姓容,单名一个汐。”
“容掌柜,能否借一步说话。”
容汐点头,吩咐小厮将二人领到二楼雅阁,余光瞥过身边的迎春。
迎春明白,默默离开前厅。
进屋,容汐先将窗户打开。
小厮端上了一份杏酥饮,本着来者皆是客,容汐不忘介绍道:“喝多了茶水,有时来口小甜饮也别有意味。魏尚食不妨尝尝这杏酥饮。”
说罢,容汐自己喝了一口。良久,不见魏秋月有端杯的意思,容汐也并不尴尬。
“想是新鲜东西,到底是忘了魏尚食的身份,哪里瞧得上我们这小小广和楼的杏酥饮。”
魏秋月暗道:她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该明白她此次前来的目的。如今却三言两语将她架在高处,当真是轻敌了。
一阵寒风吹过,容汐起身将开着的窗户关上,眼睛扫了一眼外面,见周围人群与平日并无二致。
赶巧端茶点的功夫,迎春也从外面进来,朝容汐使了个眼色,她便更加有恃无恐。
再怎么说这广和楼也是她的地盘。
魏秋月从托盘里拿起一块精致的茶点,“早有耳闻说广和楼的茶点精致,如今看来传言不假。”
她只是拿起瞧了瞧又放下,正色道:“想必容掌柜知道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吧。”
“略有耳闻。”
“哦?不妨说来听听。”
魏秋月这个人精得很,想借容汐之口说出自己的请求,容汐岂会如她所意。
“都是些道听途说的,还是不要说了。”容汐故作不方便。
魏秋月闭了下眼皮,意思是放心说。
容汐压低了声音,眼底却不妨有看热闹的意味:“我听闻贞元帝近来对尚食局的菜品不是很满意,有意要寻一位新的……”
“大胆,你可知私议圣上可是死罪!”
容汐立马低身谢罪,“奴家不敢,还请魏尚食明鉴。”
魏秋月正了正神色:“听闻广和楼进了一批海产?”
容汐点头:“确有此事。”
“贞元帝近日十分痴迷海产,京都少见海产,尚食局上下都在为此奔波。”说着,魏秋月将容汐从地上扶起。
“容掌柜可愿帮尚食局解了这燃眉之急?”
魏秋月得意的走了,从楼上下来时,脚步轻快嘴角还带着胜利的笑容。
容汐凭栏而靠,看着魏秋月走出广和楼。迎春不安的问道:“姑娘当真要将帮魏尚食吗?”
“帮,自然要帮。”魏秋月是为圣上办事,少不了要拿圣上压她,所以必须得答应,只是不会那么轻易。
容汐收回视线,略过厅堂的程诀时停留几秒,没想到他今日没去静需堂。
也是,静需堂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自上次元日,程诀意外施展身手,容汐便有所怀疑。
那日她去香铺,想着静需堂就在附近,便打算去静需堂一探究竟。
静需堂里全是捧着经书的书生,丝毫不像程诀所说有什么投壶射箭的雅趣。
一个个文弱书生身体单薄,看起来也不像有习武的经验。
容汐拉住一个人问他是否认得一个叫程诀的男子。
那人展现出恼人的面容,眉头皱起十分厌恶容汐打扰到他读书。拿书本扇了扇打发道:“不认识不认识。”
一旁的人见容汐来寻人,主动问道:“姑娘是来寻人?”
那人不高不胖,双颊有轻微的凹陷,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灰衣。
容汐刚吃了闭门羹,闻言点头道:“我家夫君在这里温书,今日正巧路过,便想进来看看。”
灰衣书生了然点头,问道:“他叫什么?不瞒姑娘,整个静需堂没有鄙人不知道的人。”
“家夫姓程,单名一个诀字,不知公子认识否?”
自信的脸上出现了裂痕:“程还是陈?”
“程,鹏程万里的程。”
灰衣书生笑了两声:“你家夫君好姓氏,定能鹏程万里,一举夺魁。不过,我还真没听说静需堂有这个人。”说罢他挠挠头,“你确定他是到静虚堂温书吗?”
他指了指东方:“东面还有一家乐知斋,他也有可能是去那里。”
容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闻言拱手道谢,将手中特意买的胡饼分给灰衣书生。
她虽知道了静需堂是个幌子,但程诀白日究竟去了哪里,容汐还没有弄清。
程诀十分警惕,派出去跟着他的人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甩掉了。
“程公子,今日怎么没去静需堂?”
程诀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书道:“拿回的书还未看完。”
一副踏实用功的书生样儿。
春闱将至,程诀是不是赴考的书生一试便知,容汐乐得看程诀在这里装样子。
店里的小厮突然跑来寻容汐:“东家,暖阁的客人多付了份酒钱,这会儿人已经走了。”
“暖阁的人是谁,先记到账上。”
广和楼雅阁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这个罗大人就是那个李大人。
“好像是第一次见,并不知道他是哪位大人。”
“那先将银子放在柜台,看看有没有人来寻,想是走时忘带了。”
插曲过后,容汐便要离开,程诀却主动开口问道:“刚刚穿着公服的人可是贞元帝身边负责膳食的魏尚食?”
容汐眼睛微眯,心中的警报已经拉响,他如何知道这么详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