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桅与他并排躺着,学他枕着头翘起二郎腿,又故意踢了踢他的脚背。
陆远舟觑眼看他,见他嘴角微微弯起,明显是个心情很不的样子,扯了下嘴角道:“填个志愿就这么高兴?”
“当然!”许桅撩起眼皮对上他的目光,笑道,“这可是事关我命运的大事。”
陆远舟挪开目光,阖上双眼,没再说话。
许桅想到什么似的,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收音机,调到一个音乐频道,复又贴着对方躺下。
风声呼呼转着,身下是凉席,收音机里传来经典流行乐。
虽是酷夏之夜,但因为心中难得的平静安然,许桅并不觉得热。
陆远舟身上的温度,随着冲凉带来的凉意渐渐褪去,一点点升高,但他似乎也浑然不觉,依旧与许桅靠在一起。
不知不觉,两人就这样睡着了。
这一夜,许桅做了一些关于上一世的梦,只是梦境模模糊糊,唯一能看清的便是陆远舟,年少的成熟的,全都清清楚楚,于是他睡得异常安稳。
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空无一人,只有风扇还咯吱咯吱转着。
许桅看了眼书桌上完好无损的木帆船,才确定自己还在一九九年的夏天。
他起身简单漱洗,来到客厅,发觉茶几上放着豆浆油条,应该是陆远舟上工前替自己买来的。
一边吃早餐一边盘算着自己眼下的情况,九九年滨南大学学费住宿费加起来大概三千多,算上生活费,一年下来少说也要七八千。
虽然现在申请助学贷款并不麻烦,但一旦有了贫困生的标签,做起很多事来,也有诸多不便,比如他要画画,总免不了要购买一些昂贵颜料。
这样一想,他对陈如兰又不免有了几分感激,这些年对方寄给自己的钱,对北江盛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在清阳镇,却不是个小数目,奶奶又惯常省吃俭用,唯一大的开销,便是在他学画画上,如今倒是还有几万块存款,读完大学不成问题。
只是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好在大城市机会多,去了滨南便能利用课余打工挣钱。
当然,这个暑假也不能闲着。
吃过早饭,许桅先去了一趟陆远舟干活的地方。
这些年经济发展迅速,清阳也赶上了趟。
而小镇的人,一旦有了点,首要的事便是盖房子。
两三层的小洋楼自建房,这两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去年会考结束,陆远舟就跟着叔叔帮人盖房子。
他学东西快,手艺又好,找他们盖房的人应接不暇。他随了他爹,比他叔叔胆大有本事,
刚刚干这行,就自己码人包工,做起小包工头。。
但小镇自建房,为了省钱,大都是东家自己管事,鲜少全包出去,工人们做得再好,也就赚个个工钱。
如今一个熟练工一天二十块钱,再管两顿饭。
这在清阳镇已经算是好活计。
想着十几年后身家数百亿的陆大总裁,如今在小镇做着一天二十块的体力活,许桅就忍不住感叹命运的神奇。
*
清阳镇很小,他的记忆虽然隔了二十年,但找到陆远舟干活的地方也不难。
七月中旬的酷夏,饶是有海风,也依旧热得厉害,这会日头已高,火辣辣拥抱着大地。
许桅戴着棒球帽,提着一只半路买来的西瓜,白皙的面颊哗啦啦流着汗,但心情却因为要去见的人而愉悦。
他很快看到了那栋正在修建的两层小楼,眼下已经盖得差不多,正在封顶。
楼顶边缘蹲着一个光膀子少年,正在砌围栏的砖。
少年小麦色的身体,在阳光下仿若覆了一层光,肩胛骨在活动间,如同一只灵动的蝴蝶。
正是陆远舟。
许桅没有马上走过去打扰对方,只站在一颗香樟树下,默默遥望着。
直到干活的几人,下去喝水休息,他才再次迈步。
“舟哥!”
开口时,陆远舟正拿着水龙头胶管往头上脸上冲水。
“咦?你怎么来了?”
少年晃晃头上的水迹,语气有些惊讶。
许桅道:“我没事干,出来逛逛,顺道来看看你和陆叔。”说着拍拍手中的西瓜,“给你们带了个西瓜。”
陆远舟伸手将湿漉漉的短发扒拉在脑后,露出整张沾着水的麦色俊脸,笑着走过来接过西瓜,招呼其他人道:“小桅给我们送西瓜了,都来吃吧!”
几个做工的人,都是乡里乡亲的邻居,自然认识许桅,嬉笑着凑过来。
有人道:“听说小桅要去北江念大学了!以后还回不回我们这小小的清阳啊?”
陆远舟眉头微微蹙了下,但没说什么,只瞥了眼许桅。
“回啊,当然回!清阳可是我的家!”许桅笑回,说着顺手拍了拍陆远舟的肩膀,摸到一手水迹,又继续道,“再说了,舟哥还在呢。”
陆远舟扯下嘴角,弯下身一手将西瓜劈开,掰成小块先挑了中间一块递给许桅,又分给其他人,最后自己拿了剩下一块,拉着许桅去了旁边阴处。
“这么热怎么不待在家里?”陆远舟踢过一只木凳给他,自己在旁边蹲下,一边啃着西瓜一边随口问。
“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意思。”许桅淡声回道,啃了一口西瓜,又继续说,“舟哥,暑假还有一个多个月,我想找点事做。”
陆远舟道:“现在不用学习考试了,不是正好让你专心画画么?”
“我的意思是找点挣钱的事做。”
陆远舟歪头看他一眼:“你妈又不是不供你上学,你急着挣钱干嘛?”
许桅道:“我妈自己都不挣钱,得伸手问男人要。我如今已经十八岁,也该自己挣点钱了。”
陆远舟显然没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轻笑道:“行啊,你要挣钱,来我们工地,一天二十还管两顿饭。”
许桅看着他湿漉漉的脸,也不知是水迹未干,还是又流了汗,点点头道:“也不是不行。”
陆远舟嗤笑出声,忽然握住他的手,举到他面前:“你自己瞧瞧,这是能干活的手?”
许桅看着两人交缠在半空的手,对方小麦色的手骨节粗大,掌心还覆着粗粝老茧,而自己的手则白皙修长,一看就没干活粗活。
两只手黑白分明,反差强烈。
他轻笑道:“我开玩笑。”
陆远舟放开他的手:“接下来都是大热天,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录取通知书吧。”
许桅道:“那不行,我还是得找点事做。”
陆远舟显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吃完西瓜,见其他人已经开工,拍拍许桅的手臂:“我去干活儿,你赶紧回去吹风扇,等我下工带你去游泳。”
“好啊。”
许桅却没马上走,看了会儿陆远舟忙活,才慢悠悠回了家。
他确实也没想好能在这个暑假做点什么挣钱。
本想着做家教。
清阳作为沿海小镇,虽然与贫困没什么关系,但九九年小镇普通百姓的收入大都不高,家长还没有花钱给孩子补习的习惯。
至于去跟着陆远舟搬砖,自然也只是玩笑话,他没那个力气。
只能再想别的了。
毕竟九九年的清阳镇对他来说,还有点陌生,还得先熟悉两天。
*
傍晚陆远舟放工回来,果然带着许桅去了海边游泳。
“怎么这么多人?”
许桅昨天才重生,还没来过海滩,模糊的记忆里,少时的清阳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镇,几个海滩都是野海滩,忽然看到这么多人,不禁有些讶异。
陆远舟奇怪地看他一眼,笑道:“我看你是高三读书读傻了,去年咱们这海滩开发成了浴场,这会儿是暑假,市里很多人都来游泳度假,人不多才怪。我婶还说把家里房子空两间出来做旅馆,夏天能多赚点钱。”
经他提醒,许桅想起来了。
清阳除了临海,旅游资源并不丰富,就算二十年后,旅游业也没发展起来,但因为海水质量不错,沙滩干净细腻,开发了浴场后,夏天从市内和边近县市来游泳度假的游客,确实不少。
他笑道:“老是不出门,我差点忘了。”
陆远舟也笑:“看来你是该多出出门,闷在家里除了变傻没别的好处。”
许桅对此颇以为然,他扫了眼海滩,看到不少孩子拎着泡沫箱给游客兜售冰棍和汽水,生意似乎还不错。
“怎么?想吃冰棍?”陆远舟觉察他的视线。
许桅摇摇头。
当然他也没打算加入卖冰棍大军,和其他孩子抢生意。
“不想就赶紧跟我下海吧!”陆远舟一把抓住他的手,拽着他往水里跑去。
作为海边孩子,许桅自然是会游泳的,只是泳技没法和陆远舟比。前些年,两人游泳时,遇到离岸流,许桅差点被海浪卷走,还是陆远舟死死抓着他不放,后来被附近的大人看到,才划船将两人救起来。
自此,许桅一度不敢再下水,是陆远舟拽着他,才又慢慢克服恐惧。
如今隔了二十年,他就更不怕了,看到这片久违的大海,只有一种回归自由的兴奋。
陆远舟见他嗷嗷叫唤着扎进水里,嘿了一声,笑道:“看来现在是真不怕下水了。”
许桅从水里冒出头,指着前方道:“舟哥,我们比赛,看谁先游到前面的防鲨网。”
只是人还没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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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扎进水里,可怜的脖颈已经被人从后面拎住。
“让你胆子大点,没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还防鲨网?老老实实在浅水处待着。”
“不是——”许桅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不会游泳。”
“那也不行。”陆远舟道,“就你这小身板,一个海浪就能给你掀翻,我可不是每次都能抓住你。”
许桅知道他的担心,倒也没勉强,只在浅水边泡着,偶尔有认识两人的少年们过来打招呼,让陆远舟去比赛游泳,都被他拒绝。
他就在许桅身边陪着,偶尔捧起一捧水忽然给对方一个偷袭,两人就这么打闹着,倒也不觉无趣。
暮色将至时,两人才依依不舍上了岸。
“舟哥,我想到这个暑假要做什么?”
“什么?”陆远舟随口问。
许桅道:“天天闷在家里也无聊,正好现在游客多,我来海滩支个摊,给人画像。一来能练习画画,二来能挣点钱,两全其美。”
陆远舟歪头看他:“在海边给人画像?大热天的,你不怕晒啊?”
许桅道:“搭个棚子,或者支一把太阳伞不就行了么?”
陆远舟看了看他,摸了把他湿漉漉的头,好笑道:“你才多大?还真打算自食其力啊?”
“你都自食其力多久了,我不该自食其力么?”说着又指了指不远处兜售冰棍的的孩子,“你看人家那么小都来赚钱了。”
“行行行,你想干就干吧,哥祝你日进斗金。”陆远舟吊儿郎当笑道,又低声嘟囔,“就算你妈不管你,不还有我么?也不知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许桅但笑不语。
*
回到家里,陆远舟习惯性在院子里用水管冲凉,许桅则去了卫生间将一身海水咸腥味洗干净。
他动作比陆远舟慢,出来时对方已经穿上短裤,坐在木沙发看电视。
终于没有像昨天那样,猝不及防看到个裸男。
许桅是行动派,说要摆摊画像,便去收拾要用的画架和画纸炭笔,又拿出存钱罐里的零钱装进小包里,准备用来找零。
陆远舟无聊地调着遥控器,懒洋洋靠在沙发扶手,邪乜着眼睛,见他在旁边忙活,好笑道:“你真要去啊?”
许桅道:“试试呗,也不会吃亏。”说着抬头笑眯眯看向他,“听说市里开了一家游乐场,我要是赚钱了,等录取结果出来,请你和小风小琴去玩。”
“好啊。”陆远舟笑道,“那你好好干,哥等着了。”
许桅看了看他。
他想起上辈子,本来是打算拿到录取通知书,就和他去游乐园庆祝。
但也不知怎的,最终没去。
后来重逢,为了让自己好起来,对方倒是陪自己去过几次游乐场,但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心境到底不同。
他默默打量着躺在沙发翘着二郎腿的少年,走到他脚边坐下。
陆远舟坏笑着,抬脚挠了挠他肋下,被他用力在脚背教掐了一把。
“嘿,长本事了啊!”陆远舟猛得坐起身,伸出双手来挠他。
许桅却是顺势靠在他胸口,将他抱住。
这会儿洗过澡,吹着电扇,倒也不算太热。
“舟哥,我不想去北江,想和你去滨南怎么办?”许桅故意道。
陆远舟愣了下,收回挠他的手,在他额头上戳了戳,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嗯,舍不得。”许桅点头,又问,“难道你就舍得我?”
陆远舟道:“大男人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再说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你不是说安定了,就让我过去北江么?”
听到这句上辈子未曾兑现的承诺,许桅心中就不由得有些愧疚。
“但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他闷声道
陆远舟抱着他啧了声,似乎是有点嫌弃他的优柔寡断:“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你妈在北江,去了那边好吃好喝,什么都不用愁。指不定去了没多久,见了世面,你都不记得清阳。”顿了下,又懒洋洋补充一句,“也不记得我了。”
许桅喉头一哽。
可不是么?
虽然上一世的自己不至于完全忘了他,却也渐渐将他抛在了脑后。
他呢喃般道:“这次我不会了。”
陆远舟确实听出他用词的奇怪:“什么叫这次?”
许桅道:“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陆远舟显然很喜欢听这句话,笑着揉了把他的头:“不枉我把你当亲弟弟疼。”
许桅撇撇嘴,只是亲弟弟吗?
虽然对陆远舟的如今认知有些失望。
不过他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