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许桅主动要帮忙收拾,被陆婶挥挥手赶走,他便先回了隔壁自己家。
志愿的事他没告诉陆家,却不能不提前告诉母亲。
他坐在木沙发上,拿起电话,听着里面的嘟嘟声许久,才缓缓播下了陈如兰那个二十年未变的手机号码。
陈如兰,她的亲生母亲。
坦白说,及至今日,他对陈如兰也只能说是失望,谈不上多怨恨。尤其是再活一世,回到十八岁,一切的悲剧还未发生,他就更没理由恨她。
是她让自己在清阳镇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除了上学,还能有闲钱学画画,他每年花在画画上的钱,足够抵得上普通人半年薪水。
陈如兰也会从北江给他寄衣服鞋子,在清阳镇孩子还不知名牌为何物时,他已经穿上了耐克阿迪。
而陈如兰作为一个小镇走出来的,没学历没背景,还生过孩子的寡妇,能嫁入北江盛家给人做续弦,皆因美貌和运气,而非心机。
她只是一株软弱的菟丝草,在豪门的生活并不容易,让自己去北江团聚,已是用尽了全力,更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
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她无法掌控,不过是在盛怀君和自己两个儿子之间,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流着盛家血脉的那个。
这是人之常情。
她承受的痛苦或许也并不自己少。
这一回,自己不会再让她为难。
电话响了几声,那头很快接起。
“妈,是我!”许桅哑声开口。
“怎么样?志愿填好了吗?”熟悉的温柔声音从那头传来。
许桅嗓子有些发紧,喉咙滑动了下,才勉强发出声音:“嗯,填好了。”
陈如兰轻笑道:“那就好,我打听过了,你估的那个分数,报考江北大学建筑系应该没问题,妈等着你的好消息,等收到通知书,妈就给你订机票。”
“妈……”许桅哑声开口,“我要给你说一点事情。”
“嗯,你说。”
“我没有报考北江大学,我报的是滨南大学建筑系。”
“什么?”陈如兰显然有点不可置信,顿了下,又才急急问道,“小桅,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考北江大学么,怎么忽然改了主意?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桅知道对方的担忧是真心的。
“没有没有!”他赶紧道,“我只是考虑许久,觉得还是想上滨南大学,毕竟这是我从小以来的梦想,而且滨南建筑系全国第一,我觉得自己有机会,就还是不想错过。”
陈如兰急道:“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些年供你读书的是你盛叔叔,但如今你已经十八岁,如果不来北江,他就不会再出钱供你读大学。而且你来了北江,有盛叔叔在,以后工作就业都不是问题。”
他知道对方是真心想让自己这个儿子过上好日子。
上辈子这个时候,许桅只知母亲再婚对象是有钱人,并不知是豪门。而陈如兰每年寄回来两三万块生活费,让他觉得那位继父为人大方,心中十分感激,所以才毫不犹豫去了北江。
现在却只为陈如兰的豪门生活觉得悲哀,虽然锦衣玉食,住豪宅有保姆,坐豪车有司机,但实际上是一个连几万块自由支配权都没有的豪门太太。
豪门深似海,他上辈子就是差点溺死在海水里的人。
相比起陈如兰的焦急,许桅的语气就平静多了:“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想靠自己。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之前每年寄来的钱,我没有花光,而且上大学可以申请勤工俭学和助学金,我也会努力拿奖学金,有空的话,我再去打打工,上学不成问题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你照顾好自己,不用为我担心。”
“小桅……”陈如兰显然已经是不知如何是好。
许桅则继续冷静道:“妈,志愿报了就不能更改。你和叔叔供养了我十几年,如今我已成年,也应该自食其力照顾好自己了。”顿了下又道,“等我赚钱了一定报答你们。”
陈如兰是个好脾气的女人,此时大概很生气,但到底是没发火,只语无伦次抱怨了几句,便失望地挂了电话。
而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许桅却是重重松了口气。
他将电话放回去,安静地坐在沙发,闭眼吹着头顶吊扇的风,内心一片平静。
外面的天色很快暗下来,一个人的屋子,便显得格外静谧。
他刚刚生出一点孤独感,就听隔壁院墙里,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嬉笑怒骂,应是小风调皮,陆婶在对他实施爱的教育。
“陆小风,你给我下来!”
看来是小风为了躲避母亲的教训,爬上了院中那棵柚子树。
“你把衣架放下,我就下来!”然而下一刻,就嗷嗷叫道,“哥……哥……你松手,我马上就下去!”
紧接着便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许桅笑了笑,起身去了浴室冲凉。
盛夏的夜晚,就算有风,屋内也还是热,冲过凉的许桅回到卧室,在床边坐下,伸手摸着桌上那只帆船,又时不时朝窗外看一眼,想看陆远舟有没有过来。
及至过了八点,院门终于咯吱一声被推开,随后院子里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是陆远舟在用冷水冲凉。
院子里没开灯,许桅透过窗户,只看到夜色下一道长长的身影。
陆远舟洗了个战斗澡,随手搓了把换下的衣服,拧了水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又扯下绳子上的毛巾,一边擦着头上身上的水,一边朝屋内走去。
“怎么没看电视?”他走进许桅房间,随口问道。
“没什么想看——”一个“的”字还没落音,许桅的嗓子眼忽然被卡住。
陆远舟就那样不着寸缕晃晃荡荡走了进来。
他只一抬头,就将对方全身上下都看遍。
连前面那蛰伏的庞然大物都瞧得一清二楚。
许桅忽然有点慌,时隔太久远,他已经想不起,自己这个年纪,和陆远舟是不是经常坦诚相待。
也正因为想不起,他就实在很难坦然。
毕竟中年的陆远舟,从没在他面前这样开诚布公过。
原本燥热的盛夏夜晚,好像忽然变得更热,许桅几乎是惊慌失措地避开眼睛,将脸对上风扇,试图让风扇吹走自己脸上的燥热。
陆远舟瞥他一眼,径自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条裤衩穿上,随口道:“今晚是真热,得睡凉席了。”
“嗯。”许桅应了声,又欲盖弥彰般清了下嗓子。
陆远舟将立在墙角的凉席拿过来,见他一动不动,戏谑道:“我铺床,麻烦尊贵的大学生挪一下尊臀!”
“哦。”
许桅站起身,瞥了光膀子少年一眼。
虽然还是少年人劲瘦的身形,但薄薄一截窄腰上已有了清晰可见的腹肌,肩膀也已可见宽阔雏形,手臂在抖动席子时,轮廓分明的肌肉,仿佛蕴藏着蓬勃的力量。
陆远舟铺好席子,见许桅愣愣站在旁边发呆,笑问:“想什么呢?”
不等人回应,他已经懒洋洋往凉席上一倒,还顺势一把将发呆的人一并带倒在床上。
他刚刚用冷水冲过凉,身上还带着点凉意,许桅忍不住就朝他靠了靠。
陆远舟也知他是图自己身上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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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凉快,摊开手大大方方让他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问:“给你妈打电话了?”
许桅点头:“打了。”
陆远舟漫不经心道:“那她应该很高兴,过不久你就能去北江和她团聚了。”
许桅默了片刻,低声道:“她如今有自己的家,也有了孩子,我去北江终究是个外人。”
“管他内人外人,他们愿意供你读书就行。”陆远舟嗤了声,说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其他的别多想。”
许桅又道:“说实话,虽然这些年是她养我和奶奶,但自打记事起,也就去年,我才真正见过她一回,对我来说,她跟陌生人也没太大区别,更别提她的丈夫和孩子,一想到即将去投靠他们,我总觉得有点不安心。”说着撩起眼皮,看向上方的少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模样,“舟哥,你说我要是去了北江,他们那家人对我不好,我该怎么办?”
陆远舟闻言,原本漫不经心的眉眼,微微蹙起,垂眸看向下方的人。
许桅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睛,长睫下的眸子,黑白分明,清澈得如一汪清水。
此刻因为有些不安,如同林中走失的小鹿一般。
陆远舟最见不得他这样子。
先前一说起去北江,许桅都是兴奋向往,他便以为对方对北江只有期待,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担忧。
他伸手将对方抱住,道:“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替你主持公道。”
许桅道:“可你在滨南,隔了这么远,怎么替我主持公道?何况北江是人家的地盘,你又不熟,就算知道我被欺负赶过来,又能做什么?”
陆远舟眉头蹙得更深,似是当真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许桅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我逗你的,我是去上大学,住在学校,那家人不好,我不与他们来往便是,哪能这么容易受欺负?”
陆远舟反应过来他刚刚那可怜模样是在演戏,而自己差点被他骗到,冷笑一声,伸手捉住他的手指,翻身压在他身上,将人固住,阴恻恻嘿了声:“长本事了?敢捉弄我?”
说着便伸手去挠他肋下。
许桅怕痒,被他一挠,顿时浑身酥软,忍不住咯咯大笑,想要挣扎,偏偏对方力大如牛,自己被他压住,根本动弹不得,最后眼泪都差点出来,不得不软着声音求饶:“舟哥,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陆远舟捏了把他的脸颊,终于宽宏大量放过他,复又翻身躺在他身侧,闹了这一通,两人都冒了汗,微微喘着气,
默了片刻,陆远舟好整以暇道:“不过你一个人去北江,若是真有人欺负你,你可不能藏着掖着,一定要告诉我。”
许桅原本只是与他开个玩笑,但显然对方认了真,这便是永远把他放在心上的陆远舟。
他鼻子不由自主一酸,点点头道:“嗯,我一定告诉你。”
陆远舟转头看他一眼,又用手毫不客气地在他额头戳了下:“去了陌生的地方,要放机灵点,别傻愣愣的什么人都相信!”
“知道啦!”许桅揉了揉被他戳疼的额头,歪头瞥向他,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会给我写信吗?”
陆远舟嗤了声,双手枕头,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上学时最讨厌写东西。再说了,大男人写什么信?打电话不就可以了?”
许桅撇撇嘴,心说也不知是谁给自己写了那么多没寄出的信?
当然,他也清楚上一世,陆远舟写下那些信时,就从未想过寄出,那只是他发泄苦楚,以及思念自己的一种方式。
是对方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