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抬头刚过去十多天,天气还比较冷,山间更甚。
方云行背着竹筐,步调迅捷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出门前,何延坚信他在抽疯,本要陪着,被他否了。
随后,何延又坚信他不会再回去,恨不得撒泼打滚儿的架势。
方云行没辙,将手上一串檀香珠押给何延。
檀香珠是前几年得到的,来历算不得好:路遇一位道骨仙风的老道士,算定他弱冠之年之前要遭遇重大坎坷,赠他珠串并非为了避免变故,只是算一个信物,要他届时若是不再贪恋红尘,可带着珠串到云居寺,那边自会有人带他去见老道。
那件事一度惹得靖安侯和方夫人心内不安,没事就去寺庙道观烧香祷告,不知洒出去多少香火钱。
方广辰到府里不过几日,除了哭诉这些年的艰辛,大概全用来打探假二少爷的大事小情了,听闻了此事,在他拿到新的牙牌,记起来也要交还的时候,皱着眉说谁要那种不吉利的东西?你安的什么心?
方云行只是做该做的事,本心里也觉得没必要,加之已经习惯了,便继续戴着。
何延拿到物件儿,宽心了些,随后要他把自己的弓箭带上,又让秀姑补充了打猎的用具、足够两日的酒水干粮,这才放他出门。
来回磨叽的时候,方云行真是耐着性子应付,过后一想,心里却泛着暖意。
不是谁都有这种运气:在你失去一切的时候,有人予以你的只有古道热肠。
但越是如此,越得尽力为对方着想,倘若连累对方,便是作孽了。
更何况,到此刻为止,方云行都不敢说自己是不是还懵着,好歹等到确定已经真的冷静下来,才好与何延将一些话说透。
遐思间,方云行来到半山腰,脚步一转,进入丛林。
这时节,在寻常环境,绝大多数草木尚未吐绿,山中情形却要好很多,尤其猎物多的山中,不乏四季常青的植物,亦有开得夺目却叫不上名字的花。
记忆中,这座山上的猎物很多,小到山鸡山羊野兔狍子,大到狼和狐狸,也因为有狼,在山上的居民只有猎户,到山脚下才有个百十来户居民的小村落。
走入丛林深处,方云行卸下背筐,将箭筒固定到最顺手的位置,自制的木箭与何延的箭支混放到一起。
何延习武并非内外兼修,也就不知道,如果内力到了一定火候,打猎时不论弓箭是何材质,都可以支配杀伤力,能否得手,全看出手的时机与速度是否最佳。
方云行自认是行家里手中的上乘水平。
做好全部筹备功夫,方云行将脚步放到无声无息,再前行一段,停在一棵大树下——猎物比较常出没的地带,他早就总结出了经验。
他闭目片刻,聆听着微风吹过草木的声音,让听觉适应此间环境。
适应后,睁开眼睛,将呼吸放到最轻,等待猎物出现。
他跟何延谈及的野兔,只是举例罢了,本心里并不在意到底会猎到什么野味。
能换银钱就行。
对,他现在就这点儿出息。
第一只猎物出现之前,方云行着实等了很久。
有那么一刻,他苦笑,怀疑自己真的耗尽了所有好运气,当真再无任何出路。
幸好,只有那么一刻。
幸好,他生性不信邪。
长久的等待、一刻的晦涩之后,他迎来的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今日最先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居然是一只已长成的灰狐。
取箭、弯弓搭箭、瞄准射出一气呵成,犹如本能。
猎物在意识到危险的同时,中箭倒地。
方云行轻吁出一口气,迅捷无声地走过去。
*
得回属于自己的身份,比方广辰想象中顺遂百倍,得回之后的麻烦,却是他压根儿没想到的。
方夫人就不需说了,怨气大得很,别说刚回来的小儿子,连长子都恨上了。
至于靖安侯,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养子离开当晚起,所有时间用来忙碌公务,全然不理会两个儿子,连请安都不允许。
方广辰很想面对面痛斥他们:你们把我弄丢了十八年,亏欠我的是一辈子,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做人的良知呢?
可他不敢,到底是只有亏欠没有情分的人。
他也看出来了,双亲要是真被惹毛了,前脚相认后脚把他撵出去的混蛋事儿都干得出来。
只是,没长辈管也有好处,出入不需请示。
看得出,方家的下人训练有素,颇守规矩,不管心里是否认可回归的二少爷,面上都分外恭敬,更不可能过问他去何处。
用过早膳,方广辰带着福成一道出门。
他当然愿意乘坐方家的马车摆谱,碍于要避免行踪被府中的人知晓,只好闲逛出去一段,雇车去往目的地。
路上,福成坐在车夫另一边的位置,两人热热闹闹地闲聊。
车里的方广辰摸出荷包,清点银票。
帮助他的人,特地选了方云行出行在外的日子,带他回去认祖归宗。
当时靖安侯和方夫人虽说很是茫然,对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也有着近乎本能的心疼,私下里都塞了银钱给他,告诉他一些打赏下人的默认的规矩,富余的银钱让他只管去买自己需要的想要的东西。
手面都很大方,加起来只面额不等的银票就有一千二百两,再就是一些金银锞子、碎银子。
一千两,之于以前的他,运气好也得赚二三十年。
这般富足的境遇,方云行抢走了十八年,要他如何不恨他?
马车停在高升客栈门前。
福成照说定的价钱付给车夫一把铜钱。
方广辰下了马车,仰着脸走进客栈,径自去往二楼东面的上房。
叩门后,很快有人来应门,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样貌清俊,只是眉间透着些许阴郁。
进到门里,方广辰拱了拱手,“赵先生。”
这人的名讳、身份,他都一无所知,只能随着对方的随从唤一声先生。
也正是这个人,助他找齐人证物证,认祖归宗。
“方二公子。”赵先生拱手还礼,态度不卑不亢,“坐,喝杯茶。”
方广辰依言落座,压不住急切,“先生着急离开京城么?我觉得日后有许多事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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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请教。”
赵先生给他倒了一杯茶,“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已经包下这间房。”
“真的么?”方广辰松一口气,现出大大的笑容。
“但你的事,我不想让人知晓介入太多,是以,你或你的亲信来时,务必做好掩人耳目的工夫。”
“明白!这次过来,我是特地雇的马车。”
“……这是不值一提的路数。”
“……”方广辰哽了一阵子,才想出应对之辞,“请先生教我。”
赵先生早有准备,递给他一本小册子,“回去后慢慢看。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我是回方家了,拿回了我的身份,但我亲生父母根本不待见我……”方广辰仔仔细细地说了昨日的事,末了又道,“别说我了,方澈都比不得那个假货,眼下他也被迁怒了。我真的担心,父母迟早会因为十八年的情分,接那个假货回府。”
赵先生眉心微微一动,“这些何须你担心?方澈不就能派人盯死方云行,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方广辰一脸牙疼似的表情,还是疼得很厉害那种。
赵先生拧眉,“他没有?”
“没有。昨日一整日,我亲爹都对方澈没个好脸色,直到入夜,才不再拘着方澈在身边。那段时间里,他根本不允许方澈的下人靠近。我听说方澈特别恼火,昨夜在房里砸了好些物件儿。”
“没出息的东西。”赵先生黑了脸,“属实没算到,他那边竟出了岔子。”
方广辰因着认祖归宗之前时时点头哈腰的经历,对这人存着些奴性,只要一看对方的脸色不对,就不敢再吭声。
赵先生沉思片刻,终于说道:“罢了,我来安排,但愿为时不晚。”
方广辰离开客栈时,心里再一次浮现从事件一开始就有的困惑: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你是方云行的仇家么?
可他不敢问出口。
是以,仍如以往一般,让自己尽快忽略疑问。
*
下午,方云行走在回往城里的路上。
也不知是以往对自己精于骑射的认知没错,还是今日的运气委实不错,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猎到一只狐、一只小山羊、两只山鸡、四只野兔。
自何延的宅院到山中的脚程实在是远,也就是他这样身手的,换个寻常的壮年男子,一整日光景都要浪费在往返路上,根本不可能还有做别的事由的工夫。
他想多斩获一些猎物,但……
竹筐盛不下更多的猎物,回城的时间也会延迟到明日。
不,不是这些原因。
他想找个妥善安置猎物的地儿,找到帮忙运送猎物到城里的村民,都不难。
真正原因是,何延、秀姑那忐忑的表情总在脑海闪现。
人家又不欠他什么,情况是正相反,他又何必给人平添一份忧心,赶早回去让他们心安,是力所能及之事。
趋近城门的时候,方云行开始想赶早回返的另一重好处:找到相宜的地方,看看打到的猎物的行情,不管行情好不好,都要趁机探询,有哪些能够长远获利。
早一刻得到答案,就能早一刻做出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