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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12

作者:水与萤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柔徽愕然回头。


    抓住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长信侯夫人,她名义上的继母——崔夫人。


    崔夫人一身孝服,脸上的泪痕未干,神情冷淡,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见到谢柔徽惊讶的神情,崔夫人后退一步,丢下一句话离去。


    “你若是想去,我也不拦你。”


    望着崔夫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谢柔徽百思不得其解。


    每次见面,崔夫人都态度冷淡,匆匆就把谢柔徽打发走了,生怕和她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但要是因此断定,她有什么坏心思,谢柔徽是绝对不相信的。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头的谢珲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谢柔徽。


    那一眼复杂,说不上喜爱,也谈不上厌恶。


    谢珲招来侍女低声吩咐了一句。


    只见侍女点头应道,朝着谢柔徽走来,毕恭毕敬地道:“七娘子今日辛苦,去小灵堂歇息一下吧。”


    正堂之上的灵堂是专为主人与宾客祭拜所用。


    而两侧的小灵堂则是供家眷守灵时歇息之所,宾客一般不会进入。


    侍女着急离开,甚至忘了给谢柔徽点起一盏小灯。


    一切安静下来。


    幽幽月光透过敞开的窗子照进来,倾泄一地,照亮了供桌之上的灵位。


    “显妣凉国夫人安氏慈心之灵位。”


    老夫人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平平,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政绩,更不能为女眷请封一个超品的国夫人诰命。


    是谢贵妃为她请封的诰命。


    谢柔徽跪在蒲团之上,望着老夫人的灵位,怔怔出神。


    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阿娘。


    阿娘去世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跪在阿娘的灵位,看着阿娘的灵位呢?


    那阿娘出殡的时候,有没有这么风光,有这么多的人来吊唁呢?


    谢柔徽不知道,或者说她根本不记得了。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谢柔徽渐渐飘远的思绪。


    “贵妃与殿下深夜到访,臣侍奉不周,有负圣恩。”


    是谢珲的声音,谨慎谦卑。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纱幔轻扬。


    谢柔徽仿佛嗅到了随风送来的香气,似有若无,不像熏香。


    “兄长不必拘谨,让我送母亲最后一程吧。”


    谢柔徽好奇地向外看去,层层纱幔阻挡,人影绰绰。


    随着贵妃的动作,珠玉碰撞,鞙佩将将,清脆悦耳。


    其中叮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声音细小,没有人察觉。


    谢柔徽暗暗想道:贵妃身上一定戴了很多首饰。


    过了一会,贵妃的声音再次响起。


    “曜儿,为你外祖母上一柱香吧。”


    这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谢柔徽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是。”


    谢柔徽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姚元?


    她悄悄起身,扒在门边偷偷向外望去。


    只是纱幔扬起又落下,昏暗的屋子里站满了人,根本看不见站在最前方的太子。


    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侍立在侧的侍女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她压低声音,催促道:“七娘子,快进去。”


    侍女把谢柔徽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见状,她只好坐回原处。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挽歌声久久不息,盘旋在灵堂之上,尽显哀悼之意。


    一曲终了,贵妃身边的女官道:“娘娘,该回宫了。”


    贵妃似乎叹了一口气,“走吧。”


    谢柔徽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堂上空旷无人。


    贵妃与太子已经离开,长信侯府的其余人都随行相送。


    夜风从窗外吹入,供案上长明灯的灯芯也随之摇曳。


    只有一身丧服的侍女,静静肃立在灵堂左右两侧。


    谢柔徽望着祖母的灵位,恭敬地为她磕了最后一个头。


    触地的声音清脆,结结实实的一下,谢柔徽的额头瞬间浮现一个红印子。


    她抬起头来,忽然狂风大作,素白灵幡翻飞。


    长明灯摇摇欲坠,眼见就要从供桌上滚落。


    这可是大不吉之兆。


    侍女面露惊恐,惊呼正待脱口而出,下一刻戛然而止。


    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滚落的长明灯,动作迅速,重新放回供桌上。


    谢柔徽镇定地道:“去取火折子过来。”


    堂上所有烛火都被这阵狂风吹灭,陷入沉沉的黑暗。


    侍女连忙应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待侍女取来火折子,忽见灵堂外出现一群若隐若现的影子,被吓了一大跳。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太子殿下去而复返。


    她连忙跪下行礼,太子身后的宦官提着一个熄灭的灯笼上前,语气和善:“这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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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可有火折子?”


    侍女连忙点头,将灯笼里的蜡烛点亮。


    “先起来吧。”


    太子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慌张?”


    侍女声音发颤,将刚才长明灯差点打翻的事情说了出来。


    灵前供着的长明灯,可是用来为逝者安魂、引路。


    众人神情各异,鼻观眼眼观心,大气都不敢喘,皆等着太子殿下发话。


    这种沉闷的氛围令侍女更加害怕,她浑身战栗,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太子终于开口。


    他淡淡地问:“你既然说是差点打翻,那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如蒙大赦,连不迭地道:“多亏了七娘子,是七娘子把长明灯接住了。”


    元曜转头看向身边的宦官,问道:“我怎么不知道长信侯府还有一个七娘子?”


    长信侯府的女眷每年都会进宫给贵妃磕头请安,元曜有时会凑巧碰见。


    但他从来不曾听闻,还有个排行第七的表妹。


    太子身边的内侍郑贺神色惶惶,他从小伺候太子长大,深知其中的内情。


    但这关系到圣人和贵妃,实在不能说出去。


    他毕恭毕敬地道:“回殿下的话,我听说七娘子仰慕贵妃娘娘的德行,自小在外清修,是以殿下不知。”


    元曜思量他的话,不动声色地道:“看来谢七娘子也是至纯至孝之人。”


    “将灯笼里的烛台取出来。”元曜吩咐道。


    郑贺弯腰将它呈到元曜面前,惊疑不定地道:“殿下这是要……”


    元曜已然接过烛台,幽幽烛火照耀着他的脸庞,泛着玉石一般细腻的光泽。


    他温声道:“我身为外祖母的外孙,身体里流着她的血,自然要为她尽孝。”


    “外祖母生前我未曾侍奉左右,如今这盏长明灯,便由我使之幽而复明。”


    此言既出,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自古先君臣,后父子。


    贵妃与太子亲至侯府吊唁,已是莫大的荣耀。


    如今太子纡尊降贵,口言侍奉,这份福气哪里是凉国夫人承受得起的,哪里是长信侯府承受得起的。


    不待众人劝阻,元曜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堂内昏暗,元曜借着烛光,看清一个女郎身穿丧服,跽坐于灵前。


    背影似曾相识。


    元曜手持烛台,眉眼间仍然是一贯的笑意。


    他缓缓道:“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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