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彦进门便看到宋砚雪坐在阳光下,薄唇咧开一个弧度,眼角弯弯的,好像听了什么笑话。
宋砚雪心思深,极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卫嘉彦记忆里从未见他如此开怀,毕竟连中举他都没笑,不由好奇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好玩的?”
卫嘉彦说话间走到床边,宋砚雪已然平静下来:“没什么,一些琐事。”
走得近了,那重重帷幔下的场景逐渐清晰,卫嘉彦居高临下地看过去,眸光忽然凝住。
女子虚弱地靠在软枕上,面如芙蓉,姿若绿柳,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便似画中人物,恬静中带着未经市俗洗礼的纯质。
尤其是那双澄净的美目,水光潋滟,清妩动人,宛若浸了一汪秋水,即便无意也被她看出几分情意,是浑然天成的美人。
卫嘉彦今年二十岁,早该知人事的年龄,却被姚姨娘刻意压制,不曾有过通房。平日里虽在烟花柳巷走动,却不喜让人近身,只听点小曲打发时间。
贸然撞见如此清丽脱俗的美人,还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卫嘉彦皮肤渐渐发热,侧过身子道:“多谢小娘子舍身救下武将军,武将军是家母去世前留下的黑犬所生,对我意义非凡。它性情怯懦,不比寻常犬类机敏。若不是小娘子心善,恐怕逃不过那场灾祸。”
他抬眼与她对视,呼吸顿时一滞,真诚道:“小娘子有什么心愿,在下可尽量满足。”
昭昭目光停留在他发红的耳垂片刻,心中微喜,涩然道:“我恰好离得最近,不忍心世子爱犬就此丧命,一时脑热扑了过去,世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眼下……确实有一桩难事,望世子成全。”
“但说无妨。”
昭昭垂下纤长的脖颈,几滴泪珠落下,洇湿床单。
“我是......满玉楼的清倌人。”
卫嘉彦眸中闪过一丝惋惜,静静坐在旁边的宋砚雪身形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昭昭垂着头,并不知道两人神色的微妙,边哭边将心里的话背出来,分明是逢场作戏,说到最后却带了几分真情。
“我自幼流落烟花之地,看楼中女子来来去去,纵然有过华光,不过昙花一现,待容色衰退,终逃不过凄惨结局。陈妈妈性情残暴,对楼中姐妹非打即骂,为了那些白黄之物,将每个人调.教成一个模样。昭昭并非生来下贱,即便身在泥潭也向往光明。明日便是昭昭的……破.身之日,求世子救我一命。”
满玉楼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妓馆,卫嘉彦去过几次,从未碰见过昭昭,心里对她的话信了八分。
而明日也确实是满玉楼新一批姑娘的破瓜日,一个月前他从满玉楼离开时,陈妈妈曾提过几嘴,还叫他前去捧场,说是有一位比月枝更美的姑娘,想必就是眼前人。
作为男人,他当然不会去想妓女会遭遇多么痛苦的事。但是如果那些遭遇落到眼前这个小娘子身上,卫嘉彦不由心生怜惜。
他听得血热,脑子却依然清醒,没有立刻应下,惭愧道:“小娘子的难处我知晓,只是我尚未娶妻,不好先纳妾……”
此话一出,昭昭雪白的脸蛋立刻浮上一片红霞,两人骤然对视,视线触电般撞开。
她难为情地咬了咬唇,声若蚊蝇:“世子误会了,昭昭这样的出身,不敢肖想世子......只求能做个丫鬟,照顾世子起居,以报答搭救之恩。”
“我是怕委屈你。”
“能侍奉世子是天大的福分,昭昭不觉得委屈。”
卫嘉彦思虑一番,正要开口应下,被宋砚雪一声轻咳打断。
“小娘子歇息片刻,我与世子去外边看看药熬好了没。”
昭昭红着脸点头,拉高被子将脑袋蒙住,等到脚步声走远才面无表情地平躺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擦干挂在腮边将落未落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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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后院的长廊上,风铃发出清悦的叮咚声,卫嘉彦甩开好友的手,疑惑道:“汤药自有药童看顾,你急什么?”
“你还真将那女子带回侯府?”宋砚雪负手站在风口,白袍吹得蓬起,银白发带随风飘扬。
卫嘉彦挑眉:“你想说什么?”
宋砚雪道:“今日的事太过凑巧,还是查清楚再决定比较妥当,免得产生误会。”
“你怀疑她故意为之?”卫嘉彦眸光微动,胸口浮上陌生的情绪,似一片羽毛飘落心房。
宋砚雪对此不置可否。
谁知下一秒,卫嘉彦忽然朗笑一声,那笑声中有欢喜、有赞赏,唯独没有被人算计的恼怒。
他走上前拍了怕宋砚雪的肩膀,语气温柔:“她肯为我花心思,这样很好。”
宋砚雪一脸见鬼的表情,斥道:“色令智昏。”
“你整日活得跟个木头似的,怎么会知道其中的妙处?我原先也鄙夷那些风月故事,今日见到昭昭才知道当一个女子专注地看着你一人时,你是没办法对她说不的。”
卫嘉彦步伐轻快地往回走,走出几步,倏尔回头道:“府里无趣,武将军不会说话,你又不肯搬过来陪我……就当解个闷吧。”
青年站在廊柱后,一半身形隐蔽在阴影中,一半落在阳光下,影子长长地拖到地上,莫名有几分孤独。
宋砚雪轻叹一声,不再劝他:“侯爷那边你打算如何解释?”
卫嘉彦冷笑:“今日他的注意力都在卫嘉霖身上,短时间内应该想不到我。想到了再说吧,大不了挨几棍子,反正我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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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满玉楼忽然收到一叠银票,来人自称是武安侯的小厮,奉世子之命,为昭昭姑娘赎身。
陈妈妈眉开眼笑地数银票,听道“昭昭”二字,笑容立刻凝固了,忙问是不是认错了人,楼里是有个昭昭,但还没开始接客,世子怎么可能认识。
那小厮将昭昭姑娘救犬一事活灵活现地描绘一通,陈妈妈脑袋都要气炸了,立马唤人寻找昭昭,将全楼上下扫荡一通,愣是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才信了他的话。
楼里姑娘一概不准出门,陈妈妈气愤不已,她原想让昭昭顶上月枝的位置,将她看得牢牢的,竟然还是叫她逃了出去。
隔壁盈月楼今年可是牟足了劲与满玉楼打擂台,不仅重金买了西域舞娘,还重新修缮楼里设施,陈妈妈只昭昭一张底牌,自然不肯轻易放人。
“爷要不看看别的姑娘,我楼里什么样式都有,包世子满意。昭昭年纪小不会伺候人,别看她长得好,性子倔得跟牛似的,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不值得世子破费。”
陈妈妈说着将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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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了回去,眼珠子却不舍地黏在上面。
小厮暗骂一声老虔婆,回想离开前昭昭教授的话术,压低声音道:“妈妈以为我家世子缘何为昭昭姑娘赎身?”
这一点陈妈妈十分好奇,凑近问:“为何?”
“因为世子与昭昭姑娘有了肌肤之亲。”
陈妈妈脸色大变。
“这小蹄子,竟然敢骚到世子头上,真是天生的浪货!”
陈妈妈咬牙切齿地骂着,十分心痛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姑娘被人白占了身子,她原本打算明日卖个好价钱,再重新采买一批年纪小的,如今这个局面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不敢骂卫嘉彦,只能将罪过怪到昭昭身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只是她骂的越起劲小厮心态越稳,他缓缓掏出另一叠银票与之前的放在一起,道:“世子知道坏了满玉楼的规矩,妈妈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您看这个数如何,就当给侯府一个面子,往后满玉楼遇到什么麻烦,有侯府撑腰总归是好的,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陈妈妈气得脑仁疼,布满细纹的手指头一个劲揉着太阳穴。
有这三千两扬州瘦马都能随便买几匹,一个怀有异心的死丫头,还没出名就敢自己出去勾搭男人,这般城府,若是坐到花魁的位置,岂是她能掌控的?
再说如果昭昭有造化,为世子生个一男半女,满玉楼也算是她半个娘家,少不得帮衬楼里。
武安侯府的人情,可不是几千两银子能攀上的。
陈妈妈权衡一番利益,发现这是桩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这才勉勉强强收了银票,抠出床铺夹层里昭昭的卖身契交与小厮。
小厮道了声谢,欢欢喜喜回府复命。
此时此刻,永安侯府门口停了辆马车,微风拂过车帘一角,露出车内小娘子姣好的面容。
卫嘉彦站在马车旁,贴心地递上手臂。
昭昭极少坐马车,被颠得七荤八素,腰酸背痛,刚站起身便失衡往前倒,卫嘉彦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犹豫片刻,搂住她的腰身将人抱下马车。
“当心伤着手。”
“多谢世子。”昭昭按住他肩膀站稳才松开,一抬头对上青年深邃的眉眼,彼此都有些脸热。
卫嘉彦的贴身小厮卫小羽从门口一通小跑过来,惊讶地望着昭昭,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卫嘉彦吩咐道:“与院子里的人知会一声,以后寝屋的事都交给昭昭。”
卫小羽愣了愣,回过神道:“小的知晓了。姚姨娘在藕园摆了膳,侯爷和二郎君已经坐下,叫世子快些过去。”
夜色轻纱般降落,天空空旷而深沉,武安侯府房檐前的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像野兽的眼睛,深深注视着门口的一切,灯笼纸上描绘的喜字转动起来,格外引人瞩目。
卫嘉彦想到什么,拒绝的话缩回肚子里,勾起唇角道:“我即刻便过去。”
他转身看向身后人,语气微凉:“昭昭饿了吗,不如陪我一道去吧。”
“侯府的家宴我去不合规矩。”昭昭顿了顿,忽然绽放笑颜,“如果世子希望我去的话,便依世子。”
女子眼睛弯如月牙,肌肤白皙,鼻尖被冷风吹得泛红,像一颗将要成熟的红果,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卫嘉彦满意地摸了摸她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