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澈干净，如泠泠山泉，有如玉碎。
谢云岫看到一片暗纹勾勒而成的雪白衣角裹挟着风卷到她的面前，比这更先来到的，是扣人心弦的茉莉花香。
是裴砚行，唯有裴砚行。
“他是我的”，少年神色认真，“我们是最好的好朋友。”
兰兰呆愣住了，不是被吓到，她原以为谢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能和谢哥哥一样漂亮到不可方物的人，比那挂起来的丹青画像还要动人心魄。
谢云岫有些尴尬，尴尬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时间过去多久而有所转移，只会在触及到相似情景的时候一遍遍涌上心头。
“兰兰也是谢哥哥的好朋友”，小姑娘仰着头，眼睛中盛着期待，“哥哥你是是不是啊。”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谢云岫身上，一边觉得压力山大，一边又觉得真的太幼稚了！
「宿主，您现在是16岁，不是25岁，幼稚很正常。」
系统语气凉凉的开口，「不要逃避做任务，慈善值目前维持着一个很稳定的水平，毫无进度，宿主应该检讨一下了。」
「闭嘴」，谢云岫恼羞成怒，「我要把你禁言了。」
「禁言……我可真是害怕呢。」
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和系统的斗嘴都变得有趣起来，还是赵掌柜开口救了谢云岫于水火之间。
“兰兰，快来看看这张布料你喜欢吗？”
听见赵掌柜这话兰兰马上兴奋起来，也顾不得和另一位大哥哥争宠了，拉住谢云岫的手指开心的说着，“哥哥，我要去看我的新衣服了，我长大以后再嫁给你！”
“好”，谢云岫笑着道，“快去吧，我下次再来陪你玩。”
送走了一位小可爱，身后那凌冽哀怨的目光的确难以忽视，虽然这般形容十分惊悚，但完美契合谢云岫的内心感受。
“不许走”，裴砚行看着少年装做无事发生般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要离开，接着道：“不许躲我。”
谢云岫脚步一顿，耷拉着眼皮，人困了，脑子不转了做点降智的事情十分正常，怎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
“没有躲你”，她闷声开口，“我最近有些忙，嗯，对，有些忙。”
裴砚行漆黑的眼睛落在面前人的鲜红衣袍上，突然想起某日下朝看到一众公子小姐们赶着要去裁一身红衣，偶然听到谢云岫的名字，便慢了步子。
原是谢云岫日日从京郊骑马驰骋赶回，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1】，少年意气风发胜过满城京华，引得无数人争相模仿。
“累了吧”，裴砚行话音一转，“今日有马车可以歇息。”
马车……谢云岫闭眼，那日清晨，她发觉自己在丞相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衣服，还好没乱，本打算狗狗祟祟溜出去结果被管家抓住个正着。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偏不凑巧，她也不打算走正门也不打算走侧门，她是准备钻狗洞的，没错，不知道丞相府怎么没人修补一下狗洞，怎么就能让她给找到呢。
余下的谢云岫已不打算再回忆，着实不算什么光彩的记忆。
“不必”，谢云岫闷声说着，“我骑马来的，就在不远处。”
裴砚行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缓柔和，全然没有面对兰兰时的冷淡，“没关系，我可以安排人将马匹安稳送到侯府。”
谢云岫正想干脆利落的拒绝，只听裴砚行接着说，“刚好你在忙蕙兰阁的事情，我有一件东西或许你能用得上。”
她抬眼看去，自见到裴砚行的第一面他就对她展现出与旁人完全不同的态度，她不是木头，但她如今是明晃晃的男儿身，难不成这位丞相大人……好南风？
被这奇怪的猜想惊的打了个冷颤，谢云岫纠结半秒就点头答应，开玩笑，救命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拒绝。
裴砚行安静的坐在马车里看着她，谢云岫不知道青年此刻翻涌的心绪，不知道青年放缓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
“是什么东西啊？”
裴砚行眼神清亮，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而后谢云岫听到一句，“已经随着马匹一同送回侯府了。”
“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
很好……果然心机深沉，谢云岫第一次感受到这位少年丞相的真实面目。
沉默的气氛蔓延在空气中，裴砚行不动声色的靠近，“不要生气”，他说，“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话音刚落，就见他打开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一个木盒，刚进马车谢云岫就看到了，以为是裴砚行所说的东西，于是更放心的走了进来。
没想到那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的是——
一盘荔枝。
红透的果皮缀着浅绿，还挂着盈盈的露水，四周用碎冰来冰镇着，岭南的荔枝在京城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东西。
谢云岫看到裴砚行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连着周身的气质都散发出幸福的感觉，是的，幸福，一个很少和这个人牵扯上的词汇。
“云岫，京城江南远隔千里，这是最晚熟的荔枝品种。”裴砚行将木盒往谢云岫这边推了推，“或许你会喜欢。”
如此贵重，如此珍稀，她自然不能接受，“这……若我没记错的话，荔枝在京城只会作为岁贡呈上，心意我领了，荔枝还请丞相大人收回。”
裴砚行感觉到自己好像坠入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明明原先还很好，为何又要叫丞相大人，这职位真的这么重要吗？
谢云岫看着身侧的青年面色瞬间发白，薄唇紧抿泛出殷红的色泽，气质沉静，美色惑人。
“砚行”，谢云岫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继续解释道：“无功不受禄，于情于理，这份荔枝我都无法接受。”
“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2】，裴砚行声音很轻，“我想送你，云岫，你自江南千里远道而来，我别无他物，我想赠你这一盘荔枝。”
谢云岫将视线落在青年身上，语气疑惑而又探究，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理解。”
“尝尝吧”，裴砚行指尖玉白如霜雪，盛着一颗被剥开皮的莹润荔枝果肉，“秋狝我同你一起打猎，不必太过担忧。”
话语中的意思十分明确，谢云岫正想继续拒绝，刚刚张口，荔枝果肉便被送到了自己嘴边。
让堂堂丞相大人来服侍，她怕是京城，不，天下第一人了吧。
“你也会打猎吗？”谢云岫感受着口腔中充盈的汁水和清甜的果香汇集，“还是走个过场？”
裴砚行指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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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未散的寒意，他方才连半分都不敢多碰，生怕冰到了眼前的人。
“自然”，裴砚行边说边要再次剥开荔枝，谢云岫以为他是要自己吃便没在制止，“我最开始的打算并非文臣，而是武将。”
“武将？”谢云岫一惊，甚至连发带都因为震惊扭头而在晃动，“那为何……”
「检测到支线任务进度推进，还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
支线任务，谢云岫想起来了。
「调查裴砚行和皇帝的关系。」
“是和陛下有关吗？”她接着开口，青年指尖带着荔枝汁水，宛若茉莉花瓣裹着朝露，谢云岫的眼神紧紧注视着难以挪开。
“正是”，裴砚行轻笑一声。
再一次将荔枝送在了她嘴边，谢云岫赶忙摇头表示拒绝，青年垂着眼皮，道：“是因为我不是她吗？所以你不吃。”
“谁？”
“莺莺姑娘”，裴砚行语气十分严肃，若是朝堂同僚再次定会认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天老爷，这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快说，怎么和陛下有关的”，谢云岫一口将荔枝含进嘴里，立刻被冰的缩了缩脖子。
裴砚行的手马上伸了过来，谢云岫忍着腮帮子被冰的要命的凉睁着眼睛疑惑看过去。
“凉就吐出来，不要吃那么急。”裴砚行语气平稳，仿佛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情。
吐出来……谢云岫看着那双本该握笔指点江山，亦或是持剑驰骋疆场的手来为她接凉到自己的荔枝，这画面，着实难以想象。
“好了好了，不凉不凉”，谢云岫再次催促，“你快接着说。”
那只手收回，手的主人低头继续剥荔枝，道“我自幼便开始练武，因此才认识栖玄和柳青，当今陛下还未即位的时候我便已同柳将军和你的父亲身处战场，而后陛下即位，一纸急诏，奉命回京，后来也便到了如今这般。”
裴砚行漫不经心的讲着，将大多情节略过，荔枝也剥开一小碟，鼓鼓囊囊的堆了起来。
“如今不算太凉”，裴砚行道：“吃完应该就到了镇国侯府了。”
谢云岫皱眉，“你不吃吗？”
“我素来不爱这些”，裴砚行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眼角眉梢都带着哀伤，“我只想给你吃，云岫，我希望你喜欢。”
“那可不行”，谢云岫眼疾手快借花献佛，捏起一颗荔枝就塞进了裴砚行唇齿间，“这世上可没有只能你强迫我的道理。”
少年的手指纤细温热，从裴砚行的唇角流连而过，他来不及回忆那样的触感便伸手拂过少年指尖，“可有被凉到？”
“这算什么啊”，谢云岫蛮不在乎，依旧好奇的问着：“所以武将到底是怎么当上丞相的？”
“唔”，裴砚行略过这个问题反而回答了之前的，“不算强迫。”
“什么？”
“你对于我做任何事，都不算强迫”，裴砚行认真的说，“你若喜欢，怎么做都好。”
眼见着裴砚行还要继续喂她吃荔枝，谢云岫马上开口制止：“我们一起吃，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青年应允，可那荔枝终究还是进了她的胃里，“至于我怎么当上丞相的，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毕竟，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