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如尘埃的白色纸屑,无声无息地向前飘散,精准地扑向乘务员胸前那个透明的塑料窗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炫目的光芒。
只有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滋”的一声轻响,仿佛微弱的静电释放。
那几粒飘到塑料窗口表面的纸屑粉末,在接触到塑料的瞬间,极其突兀地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捕捉、吞噬、湮灭。
与此同时,乘务员胸前那个透明的塑料窗口内部,那截暗红色的硬质卡片边缘,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极其暗淡,暗红中夹杂着一丝转瞬即逝的、非自然的幽蓝,如同沉入深水的余烬,又像某种生物器官的微光,一闪而没。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对自己来说足够了。
夏有如看到了那闪烁的瞬间,那卡片边缘极其细微的纹路变化。
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带着规则气息的“结构”。
它和自己指尖捻碎的纸屑接触时,产生了某种……
“共鸣”?
或者说,“识别”?
……车票。
对啊,是车票。
那暗红色的卡片,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车票”。
一种规则具象化的凭证。
而夏有如的纸屑……虽然微不足道,虽然转瞬湮灭,但它短暂地模拟、或者说“欺骗”了那种规则结构。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秒的相似。
乘务员猛地转过身,撕裂包袱的黑色骨刺还滴着粘液。
帽檐下,阴影深处,两点冰冷的光点骤然亮起。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更像是某种昆虫的复眼,闪烁着无机质的、纯粹的恶意。
那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瞬间锁定在夏有如身上。
一种无形的、粘稠如实质的恐怖压力,如同万吨海水,轰然压下。
几乎要将夏有如的骨骼碾碎。
夏有如几乎是本能的咳出了口血,喉咙疼的厉害。
“滋——!”
乘务员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利短促的嘶鸣。
制服下蠕动的轮廓瞬间剧烈起伏。
那只刺穿包袱、滴着粘液的手,带着尖锐的黑色骨刺,猛地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刺夏有如的咽喉。
很快,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退?来不及。
躲?空间已被那恐怖的气场锁定。
千钧一发!
夏有如的身体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致命的骨刺,向前
——不,是向下。
猛地一个极其狼狈却又极其有效的矮身前扑。
就是姿势难看的,像条被绊倒的野狗。
“呼!”
带着腥风的骨刺擦着夏有如的头皮掠过,几根断发飘落。
夏有如扑倒在地,手掌正好按在老太太散落的那堆杂物上。
指尖触到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老太太花布包袱里掉出来的一个边缘锋利、锈迹斑斑的劣质铁皮饼干盒盖。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起身的时间,借着前扑翻滚的势头,夏有如攥紧那块冰冷的铁皮,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腰腹的扭转力,手臂如鞭子般向上、向后狠狠反撩。
目标是——乘务员那条支撑身体的、笔直的右腿裤管。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厚实纤维的撕裂声。
锈蚀的铁皮边缘极其锋利,乘务员那深蓝色的、厚实的制服裤管,从膝盖下方到脚踝,被硬生生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布料向两侧翻开。
没有血。
没有肌肉。
没有骨骼。
暴露出来的,是一片……蠕动着的、湿滑的、覆盖着粘稠暗绿色苔藓般物质的……某种节肢动物的甲壳?
不,更像是一段扭曲纠缠、彼此融合的粗大藤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不断开合的吸盘状孔洞。
深绿色的粘稠液体正从那些孔洞里缓缓渗出,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那“肢体”在布料裂开的瞬间,似乎极其不适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呃啊——!”
一声更加愤怒、更加尖锐、完全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从乘务员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带着高频的震颤,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刺空的骨刺手猛地收回,身体因为腿部受创(或者说暴露)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复眼中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机会。
夏有如根本不去看造成的效果,甚至顾不上那暴露的恐怖肢体。
身体借着反撩的力道,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
没有丝毫停顿,目标只有一个——那扇紧闭的、通往下一节车厢的连接门。
夏有如撞开它,用尽全身的力气。
“砰!”
但……
门纹丝不动,冰冷坚硬,像一堵钢铁浇筑的墙。
糟了,锁死的?需要钥匙?
需要……车票?
身后,那非人的、带着高频震颤的嘶鸣声迅速逼近。
恐怖的杀意如同冰锥刺骨,死亡的气息已经喷在了后颈。
来不及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刚才那暗红色卡片边缘一闪而逝的冰冷纹路。
那规则的结构,指尖还残留着捻碎纸屑的触感。
夏有如弯唇笑了笑。
那就赌吧,赌上一切。
手猛地伸进衣袋,抓住里面那张被揉皱的、仅剩的广告传单。
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和最后一点疯狂的意志,双手抓住纸张两边,狠狠一撕。
“嘶啦——!”
声音刺耳,纸张被暴力撕成两半。
不过还不够,手指疯狂地动作。
撕,再撕,撕成碎片,撕成漫天飞舞的白色雪片。
纸屑飞散。
就在这一刹那。
就在那带着腥风和尖锐骨刺的手即将抓碎我后脑的刹那。
就在那漫天飞舞的白色纸屑之中——
异变陡生!
所有飘散的纸屑,像是瞬间被无形的磁场所捕捉,猛地悬停在了空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帧,紧接着,它们如同受到某种神秘指令的蜂群,骤然加速。
旋转,飞舞,疯狂地彼此碰撞、吸附、重组。
很不科学的一幕。
不过夏有如并不怎么意外。
零点一秒。
仅仅零点一秒。
一张巴掌大小、边缘粗糙如同狗啃、完全由无数细小纸屑“粘合”而成的、虚幻的白色“车票”,凭空悬浮在自己与那扇冰冷铁门之间。
它极其不稳定,纸屑构成的边缘在不断颤抖、剥落,仿佛随时会彻底解体,化作飞灰。
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一种微弱却清晰无比、冰冷而规则的“存在感”,从这张临时拼凑的纸屑车票上散发出来。
它像一张无形的通行证,短暂地嵌入了这节车厢的规则缝隙。
成功了啊。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来自铁门本身的共鸣响起。
那扇前一秒还坚若磐石、冰冷拒绝的连接门,门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哒”声。
锁开了。
门,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后面,不是想象中另一节普通的车厢。
是地狱。
暗红色的、仿佛由剥去皮肉、仍在搏动的巨大肌肉束和粗大血管扭曲缠绕构筑成的墙壁,在门后蠕动着。
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铁锈和腥甜气息的暗红色液体,如同汗液般从那些搏动的“墙壁”表面不断渗出、汇聚、滴落。
空气灼热得如同熔炉,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滚烫的沙砾和血腥气。
一种沉重、粘滞、带着生命律动的巨大轰鸣声,如同无数颗心脏在同时搏动,从门缝里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身后乘务员的尖啸。
没有回头路了。
身后,乘务员那非人的、饱含极致愤怒与杀意的尖啸已经撕裂空气,带着腥风和尖锐骨刺,即将触及夏有如的后背。
那暴露的、滴着粘液的恐怖肢体也猛地踏前一步,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方,是蠕动的血肉地狱之门,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高热和腥气。
夏有如咧开嘴,舌尖舔过干燥开裂的嘴唇,尝到了不知何时溅上的一丝微咸。
——或许是汗,或许是刚才混乱中蹭到的、属于他人的血。
虎牙的尖端在唇上划过,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感。
“疯子才会在深渊站下车。”
嘶哑、冰冷、带着无数细小摩擦音的非人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从身后那乘务员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里,除了杀意,竟还透着一丝极淡的、仿佛被冒犯了规则本身的恼怒。
夏有如向前踏出一步。
身体撞开那道散发着地狱热浪和血腥气的门缝。
粘稠灼热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如同跳进了滚烫的血池。
身后乘务员刺来的骨刺带来的冰冷杀意,被这扇蠕动的血肉之门彻底隔绝。
“疯子不需要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