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然盯着那封邮件看了整整三遍。
咖啡店的空调呼呼作响,冷气吹得她后颈发凉。她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墨水印——昨晚熬夜修改编曲时,钢笔漏墨染蓝了指节,怎么洗都留着一层淡淡的青。
“然然,你的焦糖玛奇朵!”店长把咖啡杯推过来,杯沿的拉花歪歪扭扭,像只被雨淋湿的蝴蝶。
她机械地点头道谢,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许久,终于敲下回复:
“感谢您的欣赏,翻唱授权没有问题。请问需要提供正式乐谱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风铃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中,她恍惚看见玻璃窗上浮现出七岁那天的雨帘,还有妈妈蹲下来时风衣下摆沾上的泥点。
手机突然震动。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当面讨论改编细节。我下周会在上海参加品牌活动。”
许安然的咖啡勺“当啷”掉进杯子里。
接下来的五天,阁楼变成了战场。
糯米愤怒地蹲在纸箱上,看着主人把它的猫窝从调音台旁边挪开。
许安然跪在地板上整理手稿,发梢别着的荧光笔摇摇欲坠——那是她通宵标记和弦走向时随手插上去的。
“这段bridge太拖沓...”她咬着橡皮筋把头发扎成团子,突然抓起吉他弹出一串琶音,“换成降B调会不会更轻盈?”
凌晨三点,她对着电脑屏幕揉眼睛,发现视频里的混音教程已经循环播放了七遍。窗外传来环卫车的声音,天快亮了。
手机屏幕亮起。妈妈的信息带着熟悉的错别字:“记得买维生素B,你书桌上的半瓶过期了。” 配图是药瓶上被红笔圈出的保质期。
许安然突然鼻子一酸。她拍下满地狼藉的照片回复:“在准备见偶像,比高考还紧张。”
妈妈秒回了一张老照片——七岁的她踮脚趴在钢琴教室窗口,蓝色雨衣后背歪歪扭扭缝着“许”字补丁。
“你弹错音的样子比他帅多了。”
晨光透过纱帘时,许安然终于趴在合成器上睡着。糯米轻巧地跳上她膝盖,尾巴扫过那些被反复修改的乐谱,其中一页的边角上画着小小的爱心,旁边写着“D.O.”。
见面地点定在外滩源的一家隐秘茶馆。
许安然在换到第四套衣服时,发现衣柜深处挂着妈妈去年送的浅青色旗袍——那是用她学生时代最贵的裙子改的,领口还缝着那枚维也纳买的音符胸针。
“会不会太正式...”她对着洗手间镜子调整盘发,糯米突然跳上洗手台,爪子拍在口红上留下梅花印。
出租车里空调开得太冷。她反复检查背包里的文件:乐谱打印稿、存有分轨音频的U盘(贴着“糯米禁止触碰”的贴纸)、还有一本边角卷起的创作手记。
茶馆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风铃声和心跳声同时放大。
都暻秀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走进来,发梢还带着室外阳光的温度。当他伸手说“你好”时,许安然注意到他腕骨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和MV里弹钢琴时的特写镜头一模一样。
“《听风的人》里这段风铃采样,”他点开手机音频,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方比划,“是故意调成不协和音程的吗?”
许安然握紧茶杯,瓷器上传来的温热让她稍微镇定:“其实...那是我们家漏雨的屋檐。”
她翻出手机里阁楼的照片。暴雨天时雨水从老式天窗缝隙渗入,滴在悬挂的铜风铃上,那段偶然录到的声响成了整首歌最特别的元素。
都暻秀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可爱的括号:“和我小时候很像。”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段杂音更多的录音,“这是我用旧收音机录的雨声,出道前写的歌都用它当intro。”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他们之间的茶几上投下细碎光斑。许安然发现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指尖轻敲杯沿,节奏恰好是《听风的人》副歌部分的切分音。
讨论持续到华灯初上。
都暻秀的经纪人第三次敲门提醒行程时,许安然才发现自己手记上画满了即兴修改的标记。
“要不要吃点什么?”他合上乐谱,肚子突然传来可爱的咕噜声。
十分钟后,他们戴着口罩站在全家便利店的冷藏柜前。
都暻秀拿起两盒草莓牛奶,突然指着关东煮说:“这个萝卜,和MV里我弹钢琴时的道具一模一样。”
许安然噗嗤笑出声。她想起自己剪进demo里的便利店微波炉“叮”声,此刻正从现实中的微波炉里传来。
他们坐在便利店玻璃窗前啃饭团时,都暻秀突然哼起一段旋律。
许安然瞪大眼睛——那是她从未发表过的《午夜便利贴》,只在上个月咖啡店值班时即兴弹过。
“音乐平台算法推荐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后颈,“你的和声进行很有辨识度。”
夜风扬起许安然的碎发,霓虹灯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当都暻秀说起想把《听风的人》改编成乐队版本时,她鬼使神差地提议:“要不要...去我工作室看看?”
出租车驶过外滩,江面倒映的灯火像流动的星河。都暻秀望着窗外突然说:“其实我最喜欢你歌里那种...像是旧物晒过太阳的味道。”
许安然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带上还沾着阁楼木地板的漆屑。
糯米对客人表现出反常的热情。
都暻秀刚踏进阁楼,这只高冷的猫就蹭着他的裤脚翻肚皮。
许安然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的谱纸,踢到的马克杯滚到调音台下方,杯底印着“世界第一音乐人”——妈妈去年在景德镇亲手烧的。
“这是妈妈牌防震神器。”她红着脸展示钉在墙上的自制隔音垫——用旧毛衣和棉花手工缝制的。
都暻秀认真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针脚,突然在合成器前蹲下:“可以试试吗?”
当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时,许安然听见了这辈子最奇妙的《听风的人》。原曲中克制的钢琴旋律被注入饱满的力度,副歌部分即兴加入的转调像突然倾泻的阳光。
“这里,”他停下来指着谱子上铅笔修改的痕迹,“你原本想用弦乐铺底吧?”
许安然点头时,糯米突然跳上效果器,爪子精准踩出loop录制键。
都暻秀大笑起来,眼角皱成好看的纹路:“它比我的制作人还专业。”
凌晨两点,他们蹲在阁楼天窗下吃泡面。
都暻秀分享着巡演时各国便利店的趣事,许安然说起妈妈总在泡面里加蛋和青菜的固执。星光漏进来,泡面碗边缘的反光微微晃动,像小时候钢琴漆面上的雨滴光斑。
“下次...”都暻秀离开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发间那枚音符胸针,“谢谢你的音乐。”
许安然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巷口。夜风吹起她没来得及摘下的发夹,金属部分还残留着另一个人手指的温度。
三天后的清晨,许安然被糯米踩醒。
手机疯狂震动,妈妈连续发了十八条语音。她迷迷糊糊点开第一条,瞬间被60秒长语音里的尖叫声惊醒:
“然然!你上韩国热搜了!那个蓝衬衫是不是妈妈给你改的那件?!”
#D.O.合作新锐作曲家#的话题下,狗仔拍到了都暻秀离开她公寓楼的背影。更糟的是,她趴在阁楼窗台挥手告别的侧脸被拍得清清楚楚,发间的音符胸针在高清镜头下闪闪发光。
经纪公司的电话打进来时,许安然正盯着自己暴涨十万粉的社交账号发呆。最新动态评论区挤满韩文留言,有人扒出她学生时代在音乐平台上传的所有demo,甚至有人截图放大她书架上EXO的专辑——那是咖啡店同事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许小姐,”电话那头的女声冷静专业,“暻秀提议邀请您参与新专辑制作,您介意来首尔工作两周吗?”
糯米突然跳上键盘,踩出一串乱码。许安然看着屏幕上自己七岁时贴在钢琴上的便利贴照片——那是妈妈刚发来的,泛黄的纸片上歪歪扭扭写着:
“我要写出让全世界哭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