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然站在浦东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引擎的轰鸣声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在外。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登机牌,纸质的触感有些粗糙,像是她此刻的心情——期待、紧张、不确定,全都揉在一起。
糯米在托运箱里“喵”了一声,爪子轻轻扒拉着透气孔,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
许安然蹲下来,把指尖从缝隙里伸进去,糯米的鼻尖立刻贴了上来,湿漉漉的。
“再等等,很快就能出来了。”她轻声安慰道。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国际号码,没有备注,但直觉告诉她,这通电话很重要。
“许小姐?”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女声,韩语带着些许口音,但咬字清晰,“我是**娱乐的李室长。”
许安然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像是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面试。
“公司已经安排了专车在仁川机场等您,”李室长的中文很生涩,但很努力地放慢了语速,“请从7号出口离开,车牌号稍后会发到您的手机上。”
电话挂得干脆利落,许安然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随后深吸一口气,把登机牌塞进口袋,推着行李车往安检口走去。
安检队伍很长,她站定后,余光瞥见身旁一个戴着渔夫帽的女生正悄悄举起手机,镜头对着她。
许安然本能地侧过脸,但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什么,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转回头,冲那个女生微微笑了笑。
女生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她慌忙放下手机,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许安然忍不住低头笑了。糯米在箱子里又“喵”了一声,像是在笑话她。
“我又不是明星……”她小声嘀咕着,推着行李车往前挪了一步。
但她的心里,某个角落悄悄地悸动了一下——原来被人注视着,是这样的感觉。
仁川机场的7号出口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许安然刚推着行李走出来,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迎上来,接过她的行李箱。
“许小姐?”他微微颔首,“我是公司的司机,您可以直接叫我金师傅。”
许安然点点头,抱着糯米的托运箱坐进车里。车内温度适宜,座位上甚至放着一个柔软的靠垫,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车子驶入首尔的夜色中,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街景陌生又新鲜。许安然贴着车窗,看着这座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大楼比她想象中要低调许多。没有夸张的招牌,只是一栋灰白色的建筑,门口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金师傅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带着她乘坐电梯直达地下一层。
“录音室在这边。”他低声解释,“都暻秀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许安然的心跳忽然加快。她知道这次合作很重要,但直到站在录音室的玻璃门前,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即将又能见到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人。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
录音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调音台前坐着一个背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洗过还没完全吹干。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来了?”他站起身,嘴角微微上扬,“路上还顺利吗?”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沙哑,像是刚睡醒一般。
许安然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环顾四周,录音室的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乐谱和笔记,角落里放着一架电子琴,琴键上落着几张散乱的草稿纸。
都暻秀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走过去把草稿纸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在改编曲,有点乱。”
他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喝点热的,首尔晚上有点凉。”
许安然接过杯子,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她的指尖,暖暖的。她低头喝了一口,是淡淡的柚子香,带着一点点蜂蜜的甜味。
“谢谢。”她小声说道。
都暻秀笑了笑,走到调音台前,打开电脑。
“昨天你发来的编曲,我听了。”
他点开《听风的人》的音频文件,音乐缓缓流淌出来。大提琴的低沉、钢琴的清澈,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温柔的对话。
许安然屏住呼吸,听着自己写的旋律被完美地呈现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有了生命。
都暻秀闭上眼睛,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膝盖。当音乐播到第37小节时,他突然睁开眼,看向她。
“这里的风铃声……是你家里的那串铜铃吗?”
许安然怔住了。
“……你怎么知道?”
都暻秀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一段音频——是三年前她上传到小众平台的《壁炉边的猫》,一首几乎无人问津的曲子。
“我很早就听过你的作品。”他轻声说,“现在终于有机会当面告诉你了。”
许安然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凌晨1点27分,录音室的灯光依然亮着。
许安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音轨。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长时间盯着屏幕带来的眩晕感。
都暻秀坐在她旁边,正专注地调整着某个音效参数,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
许安然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有些僵硬。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都暻秀保存工程文件,然后关掉了设备。
"附近有家24小时便利店,"他站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要去吗?"
首尔的深夜很安静,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许安然裹紧了外套,十月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她脸上的燥热。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在黑夜中格外温暖。都暻秀推开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想吃什么?"他站在冰柜前问道。
许安然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突然觉得有些茫然。"我...都可以。"
都暻秀轻笑了一声,拿出一盒草莓牛奶和一份三明治递给她。"试试这个,练习生时期我最常吃的组合。"
他自己则选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紫菜包饭,站在货架前认真比较两种矿泉水的成分表,眉头微微蹙起。
"镁含量差12%。"他最终选了左边那瓶,转头对她解释,"对声带状态会有影响。"
许安然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可爱——一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明星,半夜在便利店里为矿泉水成分纠结。她忍不住笑出声:"你一直都这么认真吗?"
都暻秀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起来:"习惯了吧。"
他们坐在便利店窗边的高脚凳上,隔着玻璃能看到外面的街道。许安然小口啜饮着草莓牛奶,甜腻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大二就退学了。"
2018年的冬天,上海音乐学院的教学楼里,她的参赛作品被教授摔在桌上。"这种编曲,简直是在侮辱古典音乐!"
她至今记得那句话的重量,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坠在心底。那之后,她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整整一个月,写出来的曲子全都被她删掉了。
都暻秀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的标签。
"我当练习生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舞蹈老师说我像只笨拙的企鹅。"
许安然惊讶地抬头看他。
"整整三个月,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到凌晨。"他喝了一口水,"有时候累到直接在练习室睡着了。"
许安然想象着少年时代的他,在空旷的练习室里一遍遍重复动作的样子。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汗湿的T恤上。
"那...后来呢?"她忍不住问。
都暻秀转头看向窗外,嘴角微微上扬:"后来那个老师成了我的编舞师。"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面上映出浅浅的光斑。
记者会当天,后台一片忙碌。
造型师正在为许安然整理发型,夹板的热气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镜中的女孩穿着简洁的白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音符胸针——那是妈妈今早快递给她的"幸运物"。
"别动。"造型师轻声提醒,将她的发尾卷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门被轻轻敲响,都暻秀走了进来。他穿着同色系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额前的刘海似乎还有些湿润,像是刚洗过脸。
"紧张吗?"他在她身旁的化妆椅上坐下,递来一杯温水。
许安然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温刚好。
"有一点。"她老实承认,"我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
都暻秀轻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声明稿,我稍微改了一下。"
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我们在创作能让耳朵感到幸福的音乐。"
许安然忍不住笑出声:"这算哪门子声明啊?"
"实话实说。"他耸耸肩,突然伸手替她调整了一下胸针的位置,"这样更好看。"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衣领,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许安然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像是雪松混合着柠檬的清新。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暻秀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
他站起身,突然向她伸出手:"要练习一下吗?"
许安然疑惑地看着他。
"记者会的流程。"他晃了晃手,"就当是彩排。"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了上去。都暻秀的手掌很温暖,指腹有一层薄茧,大概是常年弹钢琴和吉他留下的。
"第一个问题,"他突然换上标准的采访语气,"''许小姐是第一次与**合作,有什么感受?''"
许安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模拟记者提问。
"很荣幸..."她试着回答,声音却越来越小。
"不对,"都暻秀摇头,"要看着我的眼睛说。"
许安然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都暻秀的眼睛很特别,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棕色,像是融化的焦糖。
"我很荣幸能与**合作,"她的声音渐渐稳定下来,"特别是与都暻秀先生这样的音乐人一起工作。"
都暻秀满意地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两位合作的灵感来自哪里?''"
许安然正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五分钟后开始!"
都暻秀松开她的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彩排要到此为止了。"
许安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记者会结束后,首尔下起了小雨。
许安然婉拒了公司派车的好意,独自撑伞走回公寓。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很轻,像是某种温柔的私语。
她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房东太太特意给她安排了一间朝南的房间,说是有阳光的时候会很温暖。
走到门口时,她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包裹,边缘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寄件人栏写着妈妈的名字,笔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
许安然将包裹抱在怀里,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屋内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打开灯,糯米立刻从猫窝里跑出来,蹭着她的脚踝"喵喵"叫着。
"饿了吗?"她放下包裹,先去给糯米倒了猫粮,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湿漉漉的包裹。
里面是一本陈旧的手写乐谱集,封面已经泛黄,边角有些卷曲。许安然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让她瞬间红了眼眶——这是父亲留下的乐谱。
一张宝丽来照片从扉页滑落。照片里的妈妈站在阁楼的窗前,手里举着她小时候画的五线谱,窗外雨丝如织。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
"无论你走到哪里,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许安然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她想起离家前的那个晚上,妈妈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父亲未完成的曲子。
她翻开乐谱集的最后一页,发现夹着一页草稿纸。上面是她从未见过的旋律,笔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是父亲的手笔。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首尔的夜空透出几颗星星,温柔地闪烁着。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都暻秀发来的消息: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汉江?听说那里的日落很美。"
许安然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轻轻摸了摸糯米的头,小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好。"她回复道,然后把乐谱集小心地放在枕头边。
今晚,她可能会梦见那个阁楼,梦见雨声,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父亲教她弹奏的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