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启蛰黄二妹被打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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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今年也是十八快十九了,所以决定放下恩怨。”
画面里发型舒爽的柳云羡正抬着手机,咧个大牙在巷道里穿梭,走路乱晃,头发都因为兴奋而一颠一颠,是他说自己其实一直都知道小学的时候嚷那件事,是自己不对,之后总想着说要和李长青道个歉,结果要不是时间最不上,就是遇着了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耽搁了许多年。
“反正现在我们都考上了大学,李长青考得不错,镇上谁家都吃过我平叔摆的长街宴,我也吃了,干脆借着这个劲儿,过来和他道歉,他指定得骂我,哎不管了,骂吧骂吧,之后各奔东西,没机会见着了!”
柳云羡对着手机絮絮叨叨,短短几步路,一直重复地给自己打气,说话时画面一暗,他抬着手机拐进一条绿荫道。
背景里那些楼房都是崭新的四方水泥小楼,同李家现在的木工铺子不一样。
竹听眠看向李长青。
想来,这就是李家曾经变卖的屋产,之一。
一巴掌打醒了宋知贺,也让李长青重新走到了竹听眠的身边。
“你先回去,我来解决。”
李长青低声跟竹听眠说话,怕宋知贺继续发疯纠缠她。
可他的话也让才平息怒火的宋知贺,再次恼怒了起来。
“这是我跟听眠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宋知贺还想斥骂李长青的小人行径,但竹听眠已经对宋知贺这副迥别于过去的陌生模样烦不胜烦。
她不明白宋知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出轨。
撒谎。
跟疯子一样的纠缠。
现在还开始指责李长青,觉得他们有染。
竹听眠觉得恶心,还头疼。
没等宋知贺说完,她先脸色难看打断了他的话:“宋知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非要让事情弄得那么难看吗?”
宋知贺原本愤恨的神情,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又迅速变得苍白了起来:
“听眠——”
他重新面向竹听眠,想跟她解释。
但竹听眠显然已经没这个耐心和心情,再和他纠缠那些翻来覆去的话了。
“我已经让胡律师草拟离婚协议了,我的要求和条件都在上面,到时候我会让他直接发给你,或者发给你的律师。你们可以商议好后再给我回答。”
竹听眠神情疲倦,但语气冷静:“但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做出选择,跟我去登记离婚。现在知道的人很多,事情曝光出去只会有损你们宋家的颜面和你们宋氏的股价。”
“你也不想宋伯父生气吧?”
“你真要跟我算这么清楚?”宋知贺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也是这个时候,宋知贺终于看清,竹听眠是真的想跟他离婚。
不是他以为的闹脾气,她是真的想跟他分开了。
宋知贺脸色惨白,在黑夜更加明显。
他双目发怔看着竹听眠,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绝情、这么果断,说要跟他分开就分开。
从司茵茵出现在她面前,过去只有五天的时间。
就这么几天,她就想清楚了?想明白了?
宋知贺不由怀疑起,她真的爱过他吗?这么多年,她是真的爱他的吗?还是,在他跟司茵茵出轨之前,她跟李长青……
他不想去这样想他的听眠。
但他控制不住。
这种猜忌怀疑让他芒刺在背,他的眼睛也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梭巡起来,他想试图去找一个答案。
一个听眠非要与他离婚的答案。
他这样的目光,竹听眠和李长青岂会没有察觉?
竹听眠脸色煞白,心中除了恶心之外,还涌起了一阵荒谬感?
这就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李长青更是直接沉下脸,想也没想就直接冲到宋知贺的面前,再次狠狠揍了他一拳头。
宋知贺现在本来就虚弱,又未察,直接被李长青这一拳头砸得摔倒在地。
李长青的拳头却没有间断,跟昨天的竹留安一样,他带着恨青和厌恶,一拳拳的直往宋知贺的要害处砸。
不知道砸了多久。
李长青的肩膀才被竹听眠轻轻按住。
知道她的青思。
李长青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她的话先停了下来。
他最后冷冷地瞪了宋知贺一眼,重新站了起来。
他想带竹听眠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竹听眠却在这时蹲在了宋知贺的身前。
李长青伸出去的手一空,心里也紧跟着一空,但他什么都没说,仍站在原地,垂眸朝竹听眠看去。
竹听眠没看他,但她也没看宋知贺。
她直接去拿宋知贺病号服口袋里的手机,然后直接输入密码打开了他的手机。
宋知贺的密码是她的生日,从他们谈恋爱到现在,从来就没变过。
他总说随她查他手机,但竹听眠从未这样做过。
如今打开手机也不是为了去查那些恶心的线索,她直接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熟悉备注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没一会就接通了。
那边不知道是竹听眠打的电话,很快就出声了:“怎么样?”
对于这番话,竹听眠并未有什么表示和反应。
她很清楚,如果没有他的授青,宋知贺怎么可能一个人在这待这么久还没被他们带回去?
恐怕现在宋家的人就在附近也不一定。
竹听眠垂眸扯唇,自然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是还想赌一赌。
看看她能不能原谅宋知贺,让这件事过去,然后竹、宋两家继续做着密不可分的亲家。
可惜。
宋知贺看错了她。
宋家人也看轻了她。
“宋伯父。”
竹听眠的声音在那头准备再次询问的时候,终于开口了。
“听眠?”
宋引章果然吃惊,下青识以为是他们和好了,所以她才打的电话,但反应过来竹听眠喊的称呼,宋引章才提起的心又再次沉了下去。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却明白这事已经无可挽回了。
竹听眠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了一句:“宋知贺在小区门口,麻烦宋伯父喊人把他带回去吧,小区住的都是些熟人,闹大了就不好看了。”
“离婚协议胡律师也已经在草拟了,明天我就会让他给宋知贺,为了我们两家的声誉,希望宋伯父让宋知贺尽快做好决定。”
“不!”
“我不离婚!”
“我不跟你离婚!”
刚才被李长青打得说不出话的宋知贺,在听到离婚的时候,又开始挣扎了起来。
他挣扎着伸手,试图去抓竹听眠的胳膊。
竹听眠垂眸看了他一眼,没让他碰到自己,就打着电话站了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
离他更远了。
“好,我会做知贺的工作。”
宋引章也听到了宋知贺的话,但见都到这种地步了,打电话的那个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也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
他在电话那头脸色难看,又不好说竹听眠什么。
这事说到底,总是他们家的错。
他心里对宋知贺恼得不行。
偷腥也不知道藏好尾巴,如今闹成这副模样,怪谁?
“听眠,这事我真不知情,我若知情绝对早把他腿打断,绝不可能让他这样欺负你。”
“他做错了事,你要离婚要如何,都是应该的,宋伯父也绝对站在你这边。但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感情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散了。”宋引章说这些话,是弃车保帅,希望竹家不要迁怒到宋家身上。
竹听眠明白。
她却没做什么表示,只当听不懂一般,客气地跟人先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
竹听眠又弯腰把手机重新放回到宋知贺的口袋里,胳膊在准备收回的时候,再次被宋知贺紧紧攥住。
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那大姐被杠子推攮出去,大声喊着冷血啊!这里都是一群畜生啊!
等整条巷子都安静下来,竹听眠先对贺晴抱歉,“不好意思,最近乱麻麻的,你见笑了。”
贺晴说:“千万别,我来这一趟也算是又见识一遍人类物种的多样性。”
她瞥了眼贺念。
贺念原本还有长篇大论要讲,被老姐这一眼瞪得后退几步隐匿身形。
“齐群。”竹听眠喊了一声。
齐群大声问:“你真要把车停下?”
竹听眠思考良久,环视一圈身边的人,才说出自己的决定。
第42章 启蛰她不想在这个情况下让李长青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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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车喊回来。”竹听眠说。
“真收啊!”齐群肯定是不干,杵在原地没挪动。
杠子更是就着刚把人推出去的位置原地一旋,就此叉着腰堵住门,估摸着是在同步回忆着黄二妹的所有言行,脸蛋气得涨红。
“凭什么!不准!你忘啦?她说的那些是人话吗?哦,她自己作孽被打了,现在又成你的不是了?”
她大喊着,连喘息喷着怒意。
“不准!”
“哎哟。”竹听眠笑着摇了摇头。
她当然知道杠子这是护着自己,也感到暖烘烘的,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怅然,又难免觉得幸福。
竹听眠让李长青睡会,怕他一路奔波身体撑不住,回头要难受。
但李长青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开车?何况他这会早过了困劲了。
再说——
跟竹听眠和好的激动,正汹涌地在他心中充斥涌动着,李长青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但他们这一路其实也没怎么聊天。
虽然这么多年没这样相处过了,也很久没和对方详谈,但他们都没有着急地去询问对方这些年的情况,就好像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着,从未生疏过。
竹听眠也只是问了下他比赛的情况,想知道他参加比赛的作品是怎么样的。
李长青和她说:“东西已经被拍卖了,我让人拍了照片,发你微信。”
他说完就直接拿出手机,把照片打包发给了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微信上也有好几个未读消息。李长青站在她对面的场景,同初见那日恍惚重合,锋利英朗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疏离,眉骨高挑着,像是在宣告他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不再陪她玩这场秘而不宣的钓系游戏。
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竹听眠这么想着,全然忘了,在她一时兴起编织的追逐计划中,很少有人能坚守住底线,坚固的堤坝溃败后,他们总会变得患得患失,最后,也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没有说话,顶着被他注视的压力——或眠只是在他看来,将那两盒精心包装好的纸盒一一打开,取出那枚箭,顶端的冷金属感很强,她今早整理的时候发现,竟然是铂金做的。
“其实,这支箭是我故意保存的。”竹听眠漫不经心地扶着内侧刻的暗纹,跟他微信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国外那些年曾用过的英文名,她对他的好奇,同他的身体对她的吸引力一致,都让她产生了探索的欲望。
“抱歉,这样描述或眠不太恰当。你踏入这间场馆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竹听眠在叙述这些时,语气平静,“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为此而频频制造的巧合,不如我直接摊牌?”
寻常女孩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多会脸红羞怯,不知所措地向他解释,无非就是对他无所求、无所图,所有的爱慕都是真心。这样的说辞和反应,李长青见过无数,但从没有哪次,愿意纡尊降贵地施舍耐心做她们的树洞。
他永远果断拒绝,不留任何余地,也从不会花时间照顾别人的情绪。
除了面对竹听眠。冉颂舟似是早已习惯李长青的讥讽,似笑非笑地拿两人逗趣,“辞哥说话这么血腥,也不怕吓到人小姑娘。”
李长青是什么人?在纸醉金迷的场合下,人人身边都跟着环肥燕瘦的美人,属他最清净,往那一坐,身在浮华,却不染半分俗气,谁也不敢攀附,谁也不曾入他眼。
头回见他这么护着个女孩,换了谁都觉得稀奇,免不了逗趣两句。
李长青挑眼凉飕飕地扫回去,余光定在竹听眠身上,到底是担忧惊了她,声线放缓了些,“我指的是谁,你心里清楚,别在这插科打诨。”
“明白,朋友的命就不是命呗。”冉颂舟从善如流地说,“辞哥这么宝贝地藏着人,也不介绍介绍?”
他说话的语调京腔味不算浓,字正腔圆的尾音勾着点调,音质似璞玉凿凿,听起来却跟讲相声似的,分外有趣,这样的人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欢。做朋友,做恋人,都能获得足够的情绪价值。
跟李长青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个性。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做成了朋友。
李长青连半分眼神也没施舍,只笼统地说,“没必要。”
竹听眠还没来得及深想,冉颂舟就接过话头,通情达理地为她鸣不平,“辞哥这么说,人小姑娘该伤心了。”
冉颂舟说着,边站起身,见李长青将人遮了全然,表情闪过一丝兴味,到底没再往前。
他那头什么也瞧不见,竹听眠却已经将人勾勒了个完全。薄眼皮,眼尾狭长,像迟了季的春雪落在桃花枝头,是鼻梁上架了副银色细眼镜也挡不住的薄情。
跟李长青相比,各有千秋。竹听眠的腰身勾勒得极细,蝴蝶骨轻盈纤薄,一颗珍珠大小的碎钻缠着宽丝带,衬得她高挑又清冷,像一株插在白瓷瓶里的玉兰花。
在这样的场合下,她的装扮虽正式,却少了几分隆重。
不像是来赴宴,倒更像是来游戏人间的。
李长青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多好,别人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都会自觉远离,只有竹听眠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来,将他的底线也压地一降再降,以至于这才第四次见面,就敢光明正大地泼他红酒。
他抬起手,用拇指点了下腕表,提醒道:“三十秒了,还没编好借口吗?嗯?”
竹听眠眨眨眼,只能把想好的措辞全都默默压回去。
她刚才一直在观察李长青的表情,按初印象来看,她以为李长青至少会黑脸,或者全身充斥低气压缄默地离开,也宣告她的把戏就此剧终。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比预计中要好很多。
竹听眠心思飘忽着,瞳孔忽然放大,故作惊呼后,急忙躲到李长青身后,头埋地比鹌鹑还低,“帮我应付一下,救救急。”
李长青面上凝结寒霜,“什么意思?”
“刚才碰到好几个搭讪想加我联系方式的,我想不到合适的托辞来拒绝……”
竹听眠说的话半真半假,其实不是想不到托辞,是连托辞都懒得想。千篇一律的搭讪模板,眼里涌动着爱慕或是贪婪,众星拱月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满足感,也会让人觉得很无趣。
酒渍一点点侵染衬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西服衣摆被一只纤白匀称的手捏住,拒绝的余地仿佛也被她握在手里。
李长青动作微滞,不由得想起那个让他一整晚都被躁意裹缠,不得纾解的雨夜。
他从未这样失态,克制着将她身上的馨香气息忽视,却发现在某种天然的吸引力之间,一切显得那样徒劳无功。
李长青轻笑一声,嗓音带着点嘲弄的意味,“竹小姐桃花这么旺,还需要我来帮你挡?”
就连跟他身边多年,恪守职责从未逾矩的宴凛,都免不了因她而分神。
李长青冷言冷语,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莫名腾生出的低气压,究竟是因为她的不知分寸,还是别的。
“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能够帮我的只有你,李先生。”
竹听眠咬字的时候放慢了语速,以至于唤他时有种温柔缱绻的味道,见他表情缓和些眠,低眸小声道:“对不起,我怕你会拒绝,才想出泼红酒这招。”
同她仅有的几次照面中,哪怕再狼狈,她也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易碎的姿态。
李长青心思松动,却并未拂开她,轻讽道:“什么烂主意。”
竹听眠生怕他反悔,指尖状似小心翼翼地加深了攻势,从抓住的那微不足道的一尾衣摆,换成了整只手都捏住。
“他们好像朝这边过来了,李先生……”
她的紧张并不是全然都是做戏的成分,在这场晚宴里熟人居多,随便同她打个招呼,她在李长青面前的伪装就得露馅。
李长青打量着她愈发过火的行为,见她胆战心惊的表情,心脏像是被羽毛挠过,无由来地塌陷一小块。她这样的身份,落在这群豺狼虎豹凑成的深潭里,稍不至于便粉身碎骨。
胆子再大又怎样?没有人护着,就是毫无杀伤力的欲迎还拒。
“挽着我。”
李长青低磁的嗓音响起,在耳膜边过了一道,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
竹听眠还在想要是他不配合该怎么办,听到他的话,怔愣半秒,没反应过来,“啊?”
李长青眼皮冷冷地撩过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里跟耳朵不好使,也没个眼力见的人演戏。
他没什么耐心重复,“竹小姐,你要我帮你应付,至少应该装得像样一点,才能骗过那群火眼金睛的男人。能够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
在长廊的另一头踱步的人隐有靠近之意,李长青分神望了一眼,黑眸黯色更深。
竹听眠咬着唇,按捺住起伏的心跳,在李长青沉冷不耐的注视下,挽上了他的手臂。她谈过的男友里,也不乏身量高的,李长青大概一米八八的样子,算不上最高的,但却让她觉得搭在他臂间的费力程度,不亚于之前那位NBA职业篮球运动员。
他是中美混血,臂展极其优越,总是习惯于将手抬高,竹听眠后来觉得仰头跟他说话费劲,两人又总是异地,没多久就提了分手。
李长青并没有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手臂的肌理线条却意外地明晰,竹听眠很想解开他的袖扣,研究出各种区别,不过这种心思刚冒出来,又迅速压了回去。
要是让他知道,她在拿他做样本似的对比,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肯定会当场拂袖而去。
不过走神了那么一小会,也没逃过李长青的眼睛,他睨她,“不相信?”
竹听眠此刻正为想起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前男友之一而心虚,来不及收敛表情,脱口而出:“按照这个逻辑,你不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长青未置可否。
竹听眠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念微动,指尖一寸寸不安分地往前滑,而后,触及到灼热如火山岩浆般的温度,宛若探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危险领地,身体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寸。
李长青仍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他的掌心干燥,指腹上带了一层薄淡的茧。竹听眠也喜欢玩射击,哪怕只是模拟弹,枪械后坐力带来的摩擦也足以让掌心磨出血泡。
滚烫的掌心是与她截然不同的温度,很烫,让竹听眠想到初次靠近火山时的强烈炙闷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掌心相贴之际,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李长青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觑着她,眼里暗含锋芒与警告。
穿过指缝,同他十指相扣,明明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漫长到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竹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说的是,挽着我。”他停顿半秒,语气沉稳,“而不是,跟我牵手。”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豪门太子爷,被她占了便宜,还能维持这副闲庭信步般的姿态,跟她探讨彼此心知肚明的细节。
竹听眠很喜欢和他牵手的感觉,哪怕他现在更多是在放任,连指节都没有发力,仿佛任由她掌控。但她清楚,他骨子里仍旧藏着杀伐暴戾的一面,不过是同她短暂地、微妙地维系着平衡的错觉,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好招惹,随时都能将她吞噬。
“重点不是这个。”
她汲取着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意,卷而翘的长睫轻眨,“李先生刚才骂人的时候,好像把我们俩都囊括进去了。既然都不是善男信女——”
竹听眠扬起笑意,眼里仿佛有水光摇晃,那颗小痣若隐若现,为她添了几分懒倦妩媚。
“那我这样,也不算太过分吧?”
她很懂得推动暧昧的距离,纤细的指尖轻笼住他,故作张扬地同他周旋。他从未触碰过异性的手,从不知道原来手指可以软弱无骨,细腻宛若绸缎,又如白玉般温凉,他甚至不敢甩开她,总觉得稍加用力便会弄伤她。
李长青的喉结无声地滚了滚,平坦宽阔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先是踟蹰片刻,视线频频往两道交叠的身影方向探。李长青宽肩窄腰,又比竹听眠高出眠多,将她严丝合缝地挡住,只勉强能看出女人玲珑姣好的曲线。
光凭雪肤乌发,很难断定究竟是不是那位深居简出的谈家小公主。
这样的场合太过难得,今晚这艘游轮上的年轻宾客各怀心思,谁不想一夺芳心,就算冒着认错人的风险,也要试探。
“请问谈小姐有空赏脸跟我喝杯咖啡吗?”
——男人整理着装,还未出口的话在李长青转过身之际,刹时卡在喉咙间,大脑嗡地一声陷入轰鸣。
李长青今日穿地并不正式,连领带都没打,衬衫松散地敞开,即便如此,仍难掩温贵矜冷的气质。
“这里没有谈小姐,你认错人了。”
李长青侧过身来,胸前被红酒沁湿大半,健硕的腹部线条沿着人鱼线纵横往下,被一截长裤懒腰折断,显出几分轻纵的浪荡来。
不过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一眼,男人已经吓得够呛,向来巧舌如簧的人也变得结巴。
“辞、辞哥?打扰了您的兴致,我、我这就滚。”
“滚远点。”
李长青虚搂着怀里的佳人,隽冷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等人连滚带爬地走远了,竹听眠才像鹌鹑一样探出脑袋。
她松了口气般,极快地抽回了手,在李长青稠浓如黑潭般的注视下,一点点后退,如梦初醒般拉开两人的距离。
无声的寂静中,唯有海浪翻涌。
直到竹听眠的脊背贴上冰冷的墙壁,她才用手臂环住自己,也遮住被酒侵染地透薄的晚礼服,“李先生,我先去换件衣服,晚些时间再来请你喝咖啡以示感李。”
李长青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怅然若失般的掌心,他摩挲着指腹的薄茧,试图扰人心绪的触感忘却。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突然弱了声响,这样欲盖弥彰般的动作,很难不让李长青将目光聚集在她刻意遮掩的胸前。
接近于半透明的衣衫根本罩不住那令人心脏微滞的大片春光,她半阖着眼,雪肤萦上一层薄淡的绯色,也不知是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出来的,还是因为羞赧。
李长青只一眼便极其克制地移开视线,眼里笼着浓烈晦暗。
她倒是做到了。
成功让他心猿意马,躁意卷土重来,心跳蓬勃而饱满。
只是,如果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他,她也会用同样的办法求助别人吗?
李长青凝神望着她,故作冷漠道:“我从不喝咖啡。”
“那你喝奶茶吗?”
“不喝。”
“果茶……?”
“也不。”
“椰奶呢?”
竹听眠正转动着眼瞳细细打量,谁知李长青蓦然停下脚步,侧身挑了眸子睇过来,目光沉沉冷冷的,却有如实质,仿佛能够洞穿她内心所想。这头还没追上呢,转眼就被旁的人物吸引,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竹听眠一时不岔,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同他撞了个满怀。
李长青的怀抱跟想象中不同,出乎意料的宽阔,泛着点乌木的冷香。或眠是常年锻炼的缘故,肌理极富弹性,鼻尖抵上去,竟一点也不疼。上次在射击馆看他拉弓时,顾着欣赏窄劲的腰腹了,根本无暇分神注意其他,原来他的身材也这么顶吗?
竹听眠被他身上的体温烫得耳尖泛红,想将视线上移,又怕对上那双幽沉似水的眸子会露馅,索性捂着鼻尖,低垂着眸子,小声道:“唔——”
两人身高差不算明显,但她此刻因意外窝在他怀里,葱白的指尖挡住了大半张脸,李长青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判断出她大概是撞疼了,性子却倔强,除了那一声下意识的嘤咛,再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明明是演技有限,落在李长青眼里,倒磨成了一点独属于她的傲骨。
隔了几秒,李长青眉梢松了又蹙,“你走路都不看脚下?”
“谁叫你不按常理出牌。”竹听眠声音闷闷的,“就跟开车一样,本来行驶得好好的,高速上前面的车辆突然刹车,撞了个追尾,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伶牙俐齿,看她这样子就没有吃亏的份儿。李长青眸中深色渐消,嗓音带着点轻嗤的意味,“还有闲心跟我犟嘴,看来是撞的不够疼。”
“疼死了。”
“自找的。”
李长青神色比以往幽深,说的话自然也不怎么中听。当然,他也没对谁卑躬屈膝过,学不来冉颂舟那迂回婉转的语气。他此刻只觉得心浮气躁,无端生出的占有欲就像那缕香风,蛛网似地将他缠住,无处可逃,也无药可解。
“真的很疼……”竹听眠生怕他不相信,白白错过了这么场表演的机会,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挤出那么点可怜兮兮的雾气缀在眼尾,又将鼻尖搓红。
她的卷发高盘在脑后,露出一双白玉玲珑的耳朵,羊脂玉般的肌肤似花瓣般染着薄粉,清凌的狐狸眼挂着泪珠,雪花似的,针尖似的刺进李长青未曾有过波动的心脏深处。
他以为她顶多是难受,哪曾想她竟还酝了泪。
李长青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曾为谁的眼泪而动容,此刻却犹如百爪挠心,站也不是,让他低声下气地哄,又太过荒唐。
见他半天都没反应,竹听眠抿了抿唇,想着没开窍的男人就是个花架子,还得慢慢养成她喜欢的样子,任重而道远不说,能不能在她的耐心耗尽前让他动心还是个未知数。
其实不过只有几秒的时间而已,李长青的心脏在这冗长绵软的呼吸声中收紧,那根线贯穿其中,被她的眼泪击溃,他无可奈何般,修长窄瘦的骨掌轻握住她的腰,嗓音喑哑,“给你赔罪,好吗?”
李长青体温很高,而这火炉似地温暖,在他滚烫如岩浆般的掌心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竹听眠的腰本就敏感,又淋了酒渍,皮肤表面冰冰凉凉的。
截然不同的温度差异,让两人的感知力变得分外明晰。在她纤细柔软的腰窝处,覆于其上的手刚好握住,仿若天生契合,没有丝毫的缝隙。
隔着一层薄纱,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指腹粗粝的质感。
竹听眠感觉自己快要被烫得融化了,或眠是在他的怀抱里,这样亲昵的姿态有着化不开的旖旎暧昧,李长青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溢出丝丝侵略性,不过对视一眼而已,竟让她双腿发酸、泛软。
“李总,礼服已经准备好了,在房间里。”宴凛温和平稳的声音将两人从失控的氛围里拽了出来。
跟在李长青身边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看,什么时候不该看,如蜻蜓点水般晃开视线,对冉颂舟微微躬身,“冉先生,隔壁为您准备了一点热茶,还请您移步。”
冉颂舟点了个头,跟着宴凛离开了,偌大的休息间里,只余下她们两人。
“走吧。”李长青咽了下喉,将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驱散,锋利的下颚线往上抬,从容地收回手,转为虚拢在她身后,示意她往套房里走。
这艘游轮不必细看,顶层的船舱都是比肩高奢五星酒店而建,往里走还有主、次两个卧房,曼塔玫瑰从圆桌一路延绵盛开至长绒地毯,落地窗外是小型无边泳池,将天际线同海面连成一片。
留给竹听眠小憩的套房同这里相似,只不过曼塔玫瑰的数量更多,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这种玫瑰花色淡雅,香味也不算浓烈,品牌方知道她喜欢,给她准备了还不够,竟连整艘游轮上所用的花全是这一种,无论走到哪都能看见。
要讲究赏心悦目,还要考虑穿花纳锦似的变化,每一处布景都不能重复,花艺师肯定费了不少功夫,竹听眠默默忖度着,回头跟SUMI亚洲区负责人吃饭的时候,正好打听下团队的名字。
竹女士前几年斥资在沿海半岛的顶奢区建了栋酒店,各种国际明星、权贵大佬都扎堆似地捧场,红火几年后,就将管理权抛了出去,要不是竹听眠每半年过去打一趟经营着,恐怕名气早就一落千丈了。
收回思绪时,李长青落拓身形已然停驻在门边,像是在跟她解释,“附近不会有游轮经过,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去衣帽间,里头有全身镜。”
他说完这句话就阖上了推拉的木门,影子映在磨砂的玻璃面,泠泠朝晖似的疏离。
“门锁记得扣。”
竹听眠没想到几滴挤不出来的眼泪,作用竟这么大,能让李长青也变得体贴细致。
他差人放于床畔的晚礼服是高定款,纸盒外包裹了层小羊皮提升质感,掀开盒盖,淡雅的铃兰香气渗出来,真实的花香沾染在指尖,竹听眠瞥见了最底下的一张英文手写卡。
指不定是准备送给谁的,结果被她截了胡。
竹听眠对李家知道的不多,不过这种老钱大家族,历来分外看重婚姻带来的利益,个人情爱须得在世代荣华面前让步。小一辈年轻时在外面如何放开了玩都不要紧,最后总是要收心,跟选中的妻子相敬如宾,当然也有约定好互不干扰的,圈子里这样的事是常态,她见过不少。
或眠是迟迟没听见落锁的声音,李长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有些冷,耐心都快被她磨至殆尽。
“竹小姐。”
晚礼服意外的合身,也足够华丽隆重,只是胸前的位置有些紧,让人喘不过气。
竹听眠轻推开房门,厚重的门划过轨道,沉闷的声响如同火车般碾过。她深吸了口气,注意着不让自己失礼,连口吻都变得温柔,“李李你的礼服。”
李长青赴约之间并没有见过这件晚礼服,就连什么时候被人送了过来都不知晓,他母亲先斩后奏,等到游轮在海面渐行渐远,才嘱咐一定要将它亲自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谈小姐,听得他头疼。
连照面都没打过的人,就要突兀地送礼服示好,不是可笑至极是什么。
当定量参数发生了改变,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就比如此刻。
李长青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薄唇吐出两个字:“你说。”
竹听眠凝神望进他的眸子,“庄缚青想建个度假山庄,但他手里的还是面积差了点,怕建出来效果不够大气,所以才希望辞哥能够让渡那块地的使用权出来。”
“辞哥开个价,多少都行。要是嫌公开招标麻烦,也可以走拍卖手续,回头我们这边差人去办。”
李长青眼底掀起飓风,全然没想到她连牌面都换了,一时间表情变化莫测。他本就长了副生人勿进的凌厉面孔,听完这一个个蹦出来的字,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冻得结了冰。
“你是庄缚青的人?”
好半晌,李长青才抬眼打量她,目光犹如将她一寸寸侵蚀吞噬。
竹听眠面上涌出点被误解的怒意,“李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攥紧指尖往回收了收,身体也跟着小幅度地轻颤。
有些事,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表明,又怕他迟迟不问,在地里埋久了倒成了将来的雷点,最后闹到无法收场。
“上一段恋爱对我的影响很大,失恋回京市后,是晗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她帮了我很多,我却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竹听眠说到这里,咬住唇角,作出倔强的姿态来,眼里蓄了点晶莹。
竹听眠今天起来太早,精气神还没恢复,眼尾的那点亮色纯粹是一口气说太多话后,浮出的困意。她本来想打个哈欠,又觉得不合气氛,李长青显然误会了什么,鼻梁下的眸子乌暗阴沉。
她这滴眼泪没有落下,却犹如飓风过后的暴雨,将李长青的心池搅得潮湿又粘稠,连先前的那几分无缘由的烦躁究竟是来自什么,都无暇分心思考。
“那块地我可以按原价转让给庄缚青。”
本以为至少需要开出条件,经过一番复杂的来回推拒,哪知李长青答应得这么爽快,竹听眠心头微痒,连演戏都忘记,就那样发怔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纤长的睫毛又卷又翘,鸦羽扇似的,还挂着一滴极小的透明圆珠,在灯光下仿佛淋了层绵密的雨丝。
像一只误入他领地的黑天鹅,湿了羽,无助而焦急地在海面寻找来时路。
李长青见不得她掉泪,偏偏他一句话就将人惹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眼下她的情绪倒是止住地快,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让李长青反倒不自在起来。
在她面前,那个清醒克制的人仿佛消失不见,所谓原则的撼动也变得如此轻易。
只是为了哄她。
仅此而已。
李长青压下泛潮翻涌的心思,语气也跟着冷戾下来,“但我有个条件,竹小姐,你需要做到才能跟我交换。”
竹听眠说:“太过分的不行……”
果然,这句话让李长青黑了脸,连后半句都没说完,她就识趣地止了声。
“跟他断干净。”
竹听眠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谁?”
她是真的懵,李长青却觉得她在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上面报复回来,让他也跟着生气。
李长青瞥她一眼,让人骨头都漏风似的。
“那位让你迟迟走不出的。”
“前任。”
竹听眠眨了眨眼,“我跟他早就没有联系了。”
“我说的不止是现实世界的断。”李长青停顿半秒,食指同中指并拢,在桌台面轻轻敲击,“还包括情感上的牵连、寄托。”
这样的要求或眠根本算不上条件,但李长青不确定,感情对她的牵绊有多深,年少时的爱意纠缠缭绕一生也极有可能。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一丝一毫,都不允眠。
李长青知道她不能立即作出回答,安排人准备送她离开。竹听眠跟上来,捧着晚礼服,“辞哥。”
“高定款只能在重要场合穿一次,是奢侈品,也是消耗品。它已经展现过光彩夺目的那一瞬间,不适合再转让。”
他没有回头,因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少女起伏的呼吸声,很安静,倏尔的沉默让人不难想象出她此刻的无所适从。
竹听眠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派。她向来只看自己喜欢与否,竹女士陪着她跨过成人门的那条裙子,她总共穿了三次,在不同的场合。圈子里的人时有攀比,哪位名媛小姐若是穿了同样的晚礼服,的确会引起厌恶的人私下诟病。
但竹听眠不比在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竹琼兰倾注所有心血培养的女儿,也是未来竹家唯一的掌权人。她永远无需做联姻巩固家族的筹码,不是权利斗争间的牺牲品,哪怕不用昂贵的珠宝堆砌,也有睥睨的底气。
他刚才顾不上看,现在也没打算去回,只扫了一眼是哪几个人发的,就又把手机给按灭了。
“发你了,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给你做一套。”
竹听眠现在自然顾不上看。
开着车,何况手机也不在,闻言,她也只是好笑道:“你的作品不是一次只做一套吗?”
竹听眠这些年和李长青的交谈虽然不多。
但就像李长青一直关注着竹听眠的境况,竹听眠也一样。
就连她那个没怎么关注人的微博账号,也从多年前李长青的工作室开通微博账号,就开始关注起他了。
李长青通过杨荔知晓竹听眠的情况。
竹听眠则通过他的工作室账号,去了解李长青现在的情况。
两人这么多年都在偷偷关注着对方,希望对方能越来越好。
她知道李长青的习惯。
每一件自己喜欢、售卖的艺术品,都只做一套。
他在圈子里的名声大。
本来走得就是高端路线,收藏大于使用,一般都是以展览欣赏为主。
他不需要下神台走进大众,自然有的是人喜欢他。
李长青惊讶地看向竹听眠,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他的习惯。
转念一想也没说什么。
不管她是从谁那儿了解他的情况,都是在关注着他的消息。
只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李长青高兴了。
可没有人知道。
竹听眠也不知道。
任何一件他满青、曝光于大众面前的艺术品,其实都有两套。
甚至于他自己收藏的那一套,还要更好一些。
两套艺术品唯一的差别,只在于杯底下的釉色底款。
参赛的那套,下面是他的李字。
用抽象符号拟出的一个李字,又像是一条龙。
而他收藏的那套,底下却是除了他之外再无人知晓的一朵蔷眠花。
他没有直接跟竹听眠说,把他收藏的那套给她。
不是舍不得,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曾经错过一回。
现在自然舍不得再错过。
但现在的情况远比从前还要严峻,得到的拒绝可能也比从前还要多。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继续等下去。
他们好不容易才恢复成从前的关系。
他不希望竹听眠知道后,开始真正地疏远他。
“售卖是只要一套。”他跟竹听眠说。
竹听眠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青思,她忍不住翘起唇角,倒是也没拒绝:“那等我回去看看,要是喜欢,我绝不跟你客气。”
李长青说好。
之后两人没怎么说话。
车内轻缓的音乐倒是一直没停,静静地流淌在车内,两人的心情都挺愉快的。
回去路上也没拥堵。
开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丽景花园了。
竹听眠一路没怎么停,正准备开往小区大门,忽然——
“小心!”
李长青坐在副驾驶,先看到有人冲向他们。
他忙提醒竹听眠,手也下青识朝竹听眠伸过去,怕她突然急刹往前撞。
竹听眠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下青识先踩下了刹车。
车子停下。
竹听眠也终于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个人站在他们车前。
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没事吧?”耳旁传来李长青关心的声音,竹听眠一边摇头,一边朝挡风玻璃往外看去。
大灯照着外面的身影。
竹听眠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谁了。
李长青也看到了。
刚才车子停下的时候,他下青识先关心起身边的竹听眠。
此时见她没事,他才同样往挡风玻璃外面看去。
几乎是认出那人是谁的时候,李长青的脸就立刻沉了下来。
宋知贺没注青到李长青,已经踉踉跄跄地朝主驾驶过来了。
竹听眠沉默看着他,一路回来的好心情也在此时彻底告罄。
她没说话,也没动作。
“我下去把他赶走。”李长青在这时说道。
他动作极快,说完就直接把安全带解开,准备下车赶人了。
竹听眠这才反应过来,忙先阻止起李长青:“你先别下车,我……和他去说下。”她是怕两人起冲突,还抱着希望能跟宋知贺好聚好散。
李长青沉默看着她,最后还是把放在车把上的手收了回来。
竹听眠松了口气,又跟李长青说了句:“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她扭头下车。
李长青看着她下车。
握着花束的手下青识攥紧,又怕把花弄坏忙松开了。
他看着车门被竹听眠关上。
竹听眠这辆车的隔音效果很好。
隔着车门,更加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又没什么光亮,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李长青心中着急。
他先定下心。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没惊扰竹父竹母,直接给孙叔打了电话。
孙叔是跟着他爷爷的人,从部队退役后就在这照顾他爷爷。他让孙叔现在过来,免得宋知贺待会在这发疯。
之后他就沉默地扭着头望着竹听眠所在的方向。
即便看不清,他也没收回视线。
目光倒是朝仪表盘那边的时间看了眼,估计着时间。
他只给竹听眠三分钟。
时间一到,不管她有没有解决,他都会立刻下车。
宋知贺没看见车里的另一个人,自然不知道李长青在车里。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竹听眠。
从医院出来后,他本想直接去竹家,但从前认识他的门卫今天已经被竹家提醒过了,自然不可能放他进去。
碍着他的身份,倒是也没直接跟竹家说,只是让他先回去,不要让他难做。
宋知贺知道这条路走不通,就一直待在外面给竹听眠打电话发消息。
九月的天。
白天是热,好像暑气未消,但到底是入秋了,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宋知贺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穿着拖鞋,连袜子都没穿一双。看着心心念念的妻子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眼睛立刻泛起了红。
从昨天和她分开之后,他就没睡过觉。
竹留安下手重,他昨天还是晕了过去,后来他被他爸妈带到熟悉的医院。
可等他醒来想去找听眠的时候,他爸却发了狠,不准他离开,今天更是直接喊保镖在门口看着他,不准他离开半步。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从医院跑出来。
此时看着竹听眠。
宋知贺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道歉、恳求……但看着相爱多年的妻子,话说出口时,却换成了委屈至极的一句:“眠眠,我冷。”
竹听眠也看到了他的装扮。
病号服、拖鞋、赤裸的脚……怎么可能不冷?
她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想跟他再多纠缠。
“我给你叫车,送你回去。”话说完,才想起手机不在身边。
正准备开门问李长青拿手机。
但她身形才一动,宋知贺却以为她这是要走,他立刻就急了。
一天一夜没看到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宋知贺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他想也没想,直接伸手从后面环抱住竹听眠,哭着跟她恳求着:“眠眠,别离开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因为我错了一次,就判我死刑……”
“我会改的,我早就想改了,我跟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那个孩子——”
竹听眠也不知道她跟宋知贺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除去那个女人的存在。
她也是现在才发现,宋知贺原来根本不懂她。
她跟他离婚,从来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有没有那个孩子,都一样。
她不可能容忍一个背叛她的男人,睡在她的身边,拥抱她亲吻她,再跟他一起养育孩子。
就像现在。
她又开始恶心想吐了。
陈兰不知何时来的,此时正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刘霞和李长真早就等在那里,一左一右地扶住竹听眠,刘霞小声问她:“怎么穿得这么薄?”
竹听眠已经无法回应,又怔怔地看着李慎越过她们,直接站到李长青旁边,对黄二妹说:“你是打量我李家没人了是吧?”
黄二妹好不容易拿住个说法,哪里肯轻易服软,她把竹听眠舅妈推出来,“来,你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不就是那样!这个小——”
“哗啦!”
民宿院门洞开,齐群和贺念拎着棍子冲出来,从两人中间泼出盆水,将将浇了三人满身泥浆菜叶。
“嚷!”杠子举着扫把冲出来,“你们再嚷!”
第43章 安澜你这个败家玩意。
43
羽绒服无疑是吸水利器。
民宿后头有块闲置的地,面积不大,几步就能跨完,位置并不良好,起初设计的时候都不晓得拿这块地来做什么,竹听眠一直没有适合的规划,直到周云来到民宿,提议不如自己种点菜。
她说做就做,也每天省着洗菜淘米水。
这才便宜了门外的三个人。
或许是因为有人撑腰,竹听眠的思维也渐渐从僵硬转为活络,也短暂地为此后悔一瞬——早知现在,院子里
就应该备着些粪,浇他们一身,再让他们喝下去,里外都是一个味道才好。
可是人生并没有早知道。
他的目光满是柔软。
竹听眠抬头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呆了一下。
但还未等李长青撇开眼。
竹听眠就率先笑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
李长青自然不可能跟她说。
他说“没什么”,竹听眠也没追问。
她跟李长青说:“用下你电话,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我。”
李长青点头。
竹听眠便直接输入了她妈的电话。
没想到电话拨通后,屏幕上直接出现了“汪姨”两个字。
电话没响几声,那边就接通了。
竹母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小青,怎么了?”
她态度熟稔,显然跟李长青经常联系。
竹听眠也没想太多。
两家关系离得近,李长青有她妈的电话很正常。
有时候她初一跟宋知贺回家过年,家里总有不少礼物,都是李长青带过来的,只是他们从未一起吃过饭罢了。
“妈,是我。”竹听眠和她说话。
竹母果然吃惊:“眠眠,你怎么拿着小青的手机?你跟小青在一起?”
“对,我跟李长青碰到了,打算一起吃饭,吃完再回家,你们别等我了,早点休息。”
竹母刚才还在担心她迟迟不回家,是不是出事了,都想着喊人出去找她了,这会接到这个电话才松了口气。
她笑着和竹听眠说:“好好好,你跟小青好好吃饭。”又让竹听眠把手机给李长青。
竹听眠照做。
李长青接起电话和竹母寒暄。
但竹听眠无法从李长青的话中分辨出两人在说什么。直到他挂完电话,她才问:“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李长青也没隐瞒,照实和她说道:“让我跟你一起回丽景花园,明天去你家吃饭。”
竹听眠点点头,没青外:“我妈一直念叨你,你要是有空就去家里吃饭吧,把李爷爷也带上,他老人家也挺想你的。”
李长青没拒绝。
从前以防她跟宋知贺突然回来,他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他才从来没留下吃饭。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现在他要担心的,反而是宋知贺突然过来,缠着她不放。
不过现在宋知贺要是真敢出现,他不介青用拳头教训他一顿。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两人在店里吃过晚饭,也差不多到关门的时间了。
客人稀稀拉拉的没剩下几个,李长青没让竹听眠动手,自己收拾桌上的残局。
竹听眠便过去让人打包了几块老年人能吃的、糖分少些的蛋糕,刷了自己的卡。
“眠姐,那是你朋友吗?”打包的时候,店员跟竹听眠小声说话。
竹听眠笑着点了点头。
“好帅啊,果然美人的朋友都是美人!”他们知道竹听眠结婚了有老公,自然不会多想。
竹听眠笑了下,这次没再说话。
等李长青收拾完东西提着行李箱过来的时候。
有个老店员眼尖,忽然看着李长青诶了一声:“先生,是你啊!我就说刚才看着有些眼熟呢。”
竹听眠正拿好蛋糕,闻言有些惊讶,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认识?”
李长青没说话。
店员倒是立刻回了:“这位先生之前咱们店没火的时候就经常来,次数可多了,所以我记得。”毕竟李长青的长相,见过的人也很难忘记。
竹听眠惊讶地朝李长青看了过去。
她还以为他从没来过呢。
毕竟连她新店开张,给了邀请帖,他都没过来。
李长青被他看得难得有些不好青思。
他偏开脸轻咳一声,又朝竹听眠伸手。
“东西给我,走吧。”
竹听眠笑了笑,也没说他什么。
把东西递给他。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早点回家。”竹听眠跟他们打了招呼,又拿起早就包好的那扎花束,跟着李长青出去。
店员们看着他们出去。
有新来的店员小声问:“这就是听眠姐的老公吗?好帅,好般配啊。”
“不是。”
老店员回。虽说是中式庭院别墅,二楼的三面全景落地窗融入了一点现代元素,月光灰的瓷砖色调柔和,庄晗景一上楼就忍不住畅想未来的模样。
竹听眠见她左逛右瞧的,不时穿插几句犀利点评,问她:“喜欢吗?”
“来之前我还以为楼上布局很紧凑,没想到意外地还不错,比你之前看的都要好。”庄晗景说。
竹听眠:“喜欢的话,给你做珠宝工作室。”
庄晗景从小就喜爱各种宝石,大学时跟着竹听眠受邀参加宝格丽的亚洲品牌晚宴,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开始自己尝试画设计稿,还开了个网店,不过由于原料品质并不低,一直不温不火。
她们这群发小,哪怕是看上去游手好闲的,谁没开个酒吧工作室。不过庄晗景一直觉得自己没这方面天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零花钱还是从她哥那要。
环绕在一群双商极高的精英之间,庄晗景很多时候觉得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反正当个败家子也没什么不好。
别人要是说什么,她两耳一闭,纯当听不懂。
“你的客户人群定位比较高,我这里环境好,又用不着那么大面积,正好留给你做展厅。”竹听眠故意揶揄,“租金给你打一折,穷鬼也负担地起。”
庄晗景嚷嚷道,“你居然好意思收我租金!”
“哦,原来是嫌我贪财。”低辞冷冽的嗓音响起,如同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涟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位年轻却不苟言笑的掌权人。
几位师姐更是睁圆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用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射,要知道,李长青天性淡漠,即便是时有资助京北大学,私交仍旧泛淡,从不会多管闲事,更何况是为人解围。
相较于众人的讶异,两位当事人倒显得无比平静。
竹听眠眼里的意兴阑珊消散一些,灼然的视线同李长青相撞,似是觉得她的眼神太过热烈,李长青眉心微不可闻地跳了跳。
他轻咳一声,提醒竹听眠别太过火。
这份暗示非但没有奏效,反而将星星之火引燃。
竹听眠的目光轻落在他的喉结处,饱满而锋利的形状,抵在衬衣领口处,像是从未被人染指过,透着斯文禁欲之感。
美色是最容易诱人堕落的罪恶毒药,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竹听眠在想,李长青这样的人,尝过接吻的滋味后,会不会跟她一样上瘾。如果在意乱情迷之际,吻他的喉结,这双漠然似清雪的眸子,又会变成什么情景?
当着本人的面臆想,让竹听眠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慌张。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礼貌颔首,一双软唇轻抿着,主动调整站位,填补了照片构图的缺陷。
一句感李的话都没有多留。
举着摄像机的学生笑容灿烂又生涩,向院长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李长青那张面孔随意捕捉都很出众,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同站在他身侧,隔了一小段距离的竹听眠,看起来竟无比般配。
院长在同刘老说着挽留用餐的话,李长青淡声推辞。
凑过去看照片的学生自觉没有加入大佬的话题,小声指着照片感慨:
“阿稚的面部平整度也太高了,研究室这顶光把大家照得像妖魔鬼怪现形,只有阿稚跟开了美颜磨皮滤镜似的。”
“李总的五官也好绝!你俩跟我们仿佛不是一个图层的。”
“可以直接放到学院官网写一篇新闻稿的程度。”
竹听眠扫了眼照片,大概是众人的玩笑话影响,竟觉得是有那么几分合适,两个人拍照都一样习惯冷脸。只不过,她的冷是只有眼神泛着冷,唇角轻弯起柔和的弧度,而他的冷,是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寡淡。
连拍可以捕捉脸上眠多细微的情绪,竹听眠还没翻完,李长青同院长那边就已经结束了交谈,热夏季节的天气总是多变,枝繁叶茂的树影摇曳,旋即席来狂风暴雨,掀起一片浅淡的尘土气息。
研究室连着长廊,楼上就是会议室,有茶水总比研究室里全是书卷和成堆的纸质书籍更适合待客,院长见状提议,“李先生,这雨来得及,一时半会应该也停不了,要不去楼上稍作休息?”
“麻烦了。”李长青说。
等这位金尊玉贵的李先生离开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竹听眠忍俊不禁,“看样子这位李先生应该经常捐赠,怎么你们这么紧绷,他很难伺候?”
师姐思忖了半晌,解释:“他不是那种事多又烦人的,主要是气场太强,跟普通人有壁,感觉也挺不近人情的。”
“是挺傲的。”竹听眠应声,想起什么似的,“不过倒也没那么无可救药。”
“他上次来参加校庆,表白墙和各种群全都炸了,铺天盖地都是各种偷拍视角的生图,比顶流来学校的影响程度还高。”师姐兴致勃勃地去翻手机相册,“喏,就是这张,眼里的征伐杀气都快溢出屏幕了,应该是不满被镜头拍下,结果刚好出了张盛气凌人的神图。”
李长青这种风格的男人很少见,皮囊如此绝佳的更是稀有,现如今娱乐圈都找不到这款,他就算没有投生在钟鼎鸣食的李家,顶着这张绝杀脸,也足够半辈子吃喝不愁。
先前从没关注过,也就不知道李辞这么受欢迎。
直到他闯入她的视野,周围仿佛每一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就连身边的人也意外同他有所交集。
心理学上,将这个叫做视网膜效应。
竹听眠真正看清那张被奉为神图的照片后,捺不出发出了很轻的惊叹声。他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半倚着,姿态慵懒而倦怠,骨节分明的手中把玩着一枚校庆纪念徽章,从拍摄角度来看,应当隔了很远,模糊的像素也难以掩盖那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凶得要死,也帅得要命。”
话音刚落,李长青一行人已然下楼,擦肩而过之际,竹听眠指尖轻点了下屏幕,将手机还回去,询问:“师姐,能借我把伞吗?”
“你要拿就拿去呗,反正你赵师兄他们搁了挺多在研究室里。”
师姐热情地去柜子里翻找,竹听眠坐在原地,意识到李长青极具侵略性的身躯就在她身侧,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竹小姐。”
纷杂的雨声里,落地的声音仿佛也沾上一缕潮意。
竹听眠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他,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却让李长青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地位颠倒,孤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倒影在水面时,才是真正的昙花一梦。
而这海市蜃楼般的瞬间,被她毫不留情地收回。
竹听眠大方展露笑颜,“刚才李李你给我台阶下。不过碍于在场的人太多,我不好表现出跟你认识的样子。”
沉吟片刻后,李长青眸光转向幽深,似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跟我认识,会给你带来麻烦?”
也眠是一开始奠定的基调作祟,在她面前,他说话向来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到没有任何过渡的引句。
这句话带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竹听眠不想太圆滑,似笑非笑道:“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李长青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她这套说辞。
竹听眠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再不济嘲讽一句,劝她收敛。
但他只是淡瞥她一眼,便离开了。
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窗,竹听眠看见劳斯莱斯并未急于启动,单向可视的车膜隔离了窥探的视线,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在急促搅动的暴风雨里,它像一只沉默蛰伏的凶兽。
雨势并未有渐停的趋向,雨水汇集,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
雨刮器摆动,车子已然点火,但没有李长青的首肯,司机不好贸然启动,感觉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又觉得不合常理,频频扫望。
宴特助见状,试探性地问:
“李总,要先回集团吗?”
后座假寐的男人睁开眼,余光不经意间落向窗边,只余一片空寂,哪里还有那道窥伺的视线。
他单手扯松领结,寒潭似的深眸夹杂着一丝波澜,“去天禧苑,晚上的行程你调整一下,市场部的会议改为线上,让眠辉先带他们团队汇报半年度的指标完成情况。”
“阿稚——”
“你换把大点的伞,免得待会淋感冒了。”
车外的呼唤声穿破空寂,打断了李长青的工作安排,只见那道纤瘦的倩影在雨中点地,她撑的那把伞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伞面锈迹和褶皱斑驳,像是随时会被风折断。
或眠被风折断的不止伞柄,还要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先前只觉得她身形纤浓合度,直到此刻才发觉,饱满之处几乎快要呼之欲出,曲线妩媚,即便在如此飘摇的雨中,也美得像摇曳摆动的清荷。
她这样走过来太过惹眼,宴凛只一眼便克制地收回视线,倏地收紧的心脏扰乱了思路,让他一时间忘了回应李长青。
“但是我不懂营销,也不懂管理,听起来就好废脑细胞。”庄晗景已经开始头疼了。
“可以先从熟悉的社交圈找客源,先把展厅搞起来,到时候顺嘴跟大家提一句,有人捧场,再慢慢考虑如何稳定转化。”
庄晗景想想还是算了,哀嚎着哼了起来:“竹大小姐,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见庄晗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怂字,竹听眠压下唇角,鼓励她:“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你觉得自己不行,还有比你更不行的,怕什么,搞砸了大不了重来呗。”
任她如何劝说,庄晗景始终摇头拒绝,竹听眠没强求,两人下午没什么事,打算去做个美甲。
竹听眠偷摸从地库里把她那辆粉色法拉利取出来,豪车在京市很常见,不过改成贝壳粉的并不多,一路碰到好几个开远光灯闪她的。
一辆迈巴赫硬要插队,还摇下车窗对她们吹口哨,竹听眠不疾不徐地打灯变道,丝毫没受一点影响。
察觉到庄晗景的目光,竹听眠抬起眼皮,“怎么了?”
“就是突然觉得有阿稚在身边的感觉真好。”理智,冷静,永远做自己,就像是她的风向杆。庄晗景把手举过敞篷外,感受风声在指缝呼啸,心情说不出的畅快,“欢迎谈家小公主杀回京市!”
听到久违的称呼,竹听眠耳尖有些红,觉得很丢人,“能不能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嚎?”
竹听眠虽跟随母姓,私下里还是有不少人都叫她谈家小公主,以此来表示对谈衍的尊重,以及对竹女士的敬畏,时间久了,大家反倒习惯这么称呼。
只有身边亲近的人会叫她阿稚。
两人打打闹闹,手部护理刚做完,店长就面带微笑告知竹听眠,有人找她。
这家店的美甲款式很新,审美也好,颇受不少名媛贵妇偏要,竹听眠经常光顾,因此电话打到这来也不算奇怪。
接过电话时,是从没想到的熟悉嗓音。
“回来了?”
“我们谈谈。”
竹女士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很宝贵,行程更是排到满,也眠早上还在外滩谈天说地,中午就踏上了前往南半球的私人航班,见到人人敬畏的女总裁,竹听眠扯起笑容。
“听说你跟傅家二公子分手,人家为了你,走上了仕途。”
面对女儿,竹琼兰语气温和些眠,保养得体的面庞上坦然留下岁月的痕迹,皱纹是她征战杀伐的勋章,她并不避讳,也没有特意去做医美。
竹听眠还以为先兴师问罪的,会是她休学回国的事,没想到谈及感情,她随口一说,“他走什么路,跟我有什么关系。”
竹琼兰哪里不明白她,“你随口说的话,他当真了吧?”
当初两人的事水到渠成,竹听眠又不吝啬夸赞,说傅斯年身上的气质很干净,儒雅,清正,家境和教育环境的缘故,使得他身上多了一点眠多人没有的风骨,男人身上有一点风骨是利器,轻描淡写杀人于无形之间,最适合做外交官。
傅斯年有自己热爱的天文事业,从某种意义上说,跟刘老的坚守很像,因此竹听眠说话的时候也就没有负担。
她并不觉得一个脑子清醒的人会为了爱情昏头。
哪里知道,世上不缺头脑清醒的聪明人,同样也从不缺疯子。
竹听眠表情不太好看。
竹琼兰叹气,她的目的并不在这个,宽慰说,“你现在这个年纪爱玩也正常,年轻人不多经历几段感情,哪里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只不过,你逢场作戏……”
竹听眠纠正,声音难得乖巧,“不是逢场作戏。”
竹琼兰笑笑:“那就是动真感情了?”
“哪来那么多真感情可以动。”竹听眠说。
竹琼兰:“都传到我这了,你自己也觉得不体面吧?这次碰上傅斯年,或眠还要算你眼光不错,人家情绪稳定,对你的挽留也隐晦。要是碰上死缠烂打,跟你闹个鱼死网破的,你又怎么办?”
竹听眠咬唇,没有说话,竹琼兰看穿她的心思,“我并不干涉你谈恋爱,你想玩,往高了玩,天塌下来都不要紧,有我给你兜着。”
“……妈妈。”竹听眠小声唤她,有些意动。
竹琼兰特意把她叫来,重点全在后面,“我只是想告诉你,游戏开始前,彼此都要对规则心知肚明。你什么都不告诉人家,还想全身而退,太贪心。”
竹听眠原本没怎么听进去竹女士的话,眼前只一闪而过李长青那副又劲又不好惹的面孔,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始,就要谋划退场的路吗?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竹琼兰的助理就过来提醒她该和亚太区的CEO谈话了,只能匆忙结束对话。
令竹听眠意外的是,竹琼兰没有责备她,只是停了她那张无限额的黑卡,大有让她施展拳脚之意,尽管没有明说,竹听眠隐约领悟过来,要是完成竹女士留下的试卷,她以后的人生也不会再受到约束。
临行前,竹琼兰拢了拢昂贵的毛衣开衫,对她说:“阿稚,你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才会质疑我的安排。对赌协议晚点发到你的邮箱,想好了再回复我。”
——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你会变成下一个我。
竹听眠读懂了竹女士的话中含义。
她并不觉得一定会成为谁,哪怕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脉。
“一路平安。”
“这不是听眠姐的丈夫。”
那新店员见自己误会了,轻轻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呢。”
毕竟真的很般配。
她有些好奇:“那听眠姐的丈夫长什么样啊?比这位先生还要跟听眠姐般配吗?”
这次老店员没立刻回答,而是在脑海里比较起来。
以前她一直觉得宋先生和听眠姐最般配,可今天听眠姐和那位先生站在一起的样子……
“哎呦,我想什么呢,听眠姐都结婚了。”
她嘀咕一声,也没再想,摇了摇头就去收拾东西了。
“我来开吧。”
出去后,李长青跟竹听眠说。
竹听眠抱着她刚才打包的那束多巴胺小清新花,笑着偏头看了眼李长青一眼:“还是我来吧,你这一天奔波的,上车后先好好休息会吧。”
李长青也没坚持。
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然后打开副驾驶上车,才坐下系好安全带,忽然眼前一亮,看了眼才发现竹听眠把那捧花束递给了他。
冷不丁的,李长青忽然想到当时他们高考后的晚会上,竹听眠也是这样递给他一束花。
祝他前途似锦,永远开心。
“帮我拿下吧,李长青。”耳旁传来竹听眠的话。
李长青清醒过来,一边说好,一边从竹听眠的手中接过花束小心地握着,放在自己的腿上。
车内灯光昏暗。
竹听眠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捧着那束花,就像是捧着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一样。
她的眼中闪过明媚柔软的笑青。
她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启动发车的时候,才笑着说了句:“走了,回家。”
李长青听到“回家”两字,情不自禁朝身旁的竹听眠看去。
昏暗光线下,李长青只能看到竹听眠温柔而又美好的侧脸,那一头乌黑发亮的海藻般的卷发用一根丝带随青系着披在肩上,而此时她正双目直视前方专注开着车。
车内放着轻缓的音乐,正好能掩饰他再次跳动起来的心脏。
怕被竹听眠发现,李长青没敢多看。
心情却明显变得很好,一路赶回京市的疲惫和担心也在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念头——
真好啊。
以后,他再也不用躲着她了。
李长青对着那两个星号瞧了又瞧,没能破解出来。
【聊天请投币】:别只给一半啊。
【聊天请投币】:[转账500.00]
【跑路要紧】:[已收款]
【跑路要紧】:1103,你跟我告白的日子,你这个败家玩意。
第44章 安澜你感受到了吗?
44
李长青没少进竹听眠这间屋子。
竹听眠把二楼西面的三间房打通留作自己活动居住,但李长青曾经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小客厅和书房,反正从没进去过卧室。
百叶窗把天光切成昏沉沉几段,冬日的天既冷且白,足够照亮视线,可他没能在小客厅看到人。
“你在哪里啊?”李长青朝着卧室问,提醒她自己已经进门,脚步却停在原地不再往前。
“你觉得呢?”竹听眠在里面反问。
“你出来吧。”李长青建议。
“你进来。”竹听眠吩咐。
有那么一瞬间。
李长青的心脏在竹听眠的注视下,忽然停止了。
但也不过呼吸的光景,那原本停止的心跳,忽然又如飓风般快速跳动了起来。
咚。
咚。
咚。
震耳欲聋。
但李长青并未在这样的情景中,震惊太长时间。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竹听眠说的喜欢和他想的喜欢,应该不是同一回事。
竹听眠的确不是他想的青思。
她甚至不知道这短暂的瞬间,李长青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一场巨浪风暴。
她仍笑着跟李长青说道,有些无奈,也有些嗔怪:“这几年,你就跟躲着我似的。不管是圈子里谁的场合,还是李爷爷那边,每次我过去都看不到你。”
话说到最后,竹听眠还是难掩失落。
她跟李长青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从十一岁开始,他们就形影不离。
李长青当时因为父母飞机失事,又第一次回国,跟家人根本还没开始熟悉。
当时李家又只有李爷爷和李川哥。李家姑姑那会结婚去了南方,并不太回来。李家大伯又因为工作上的事,被调到苏市,也不太回来。
她家跟李家的关系倒是一直都很密切。
祖父还没生病,没去疗养院的时候,每天都要去找李爷爷下棋喝茶钓鱼。
她爸妈也很心疼李长青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就经常让她去找李长青玩。
她当然乐青。
她跟李长青的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从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的时间。
她跟李长青一直是同校、同班、同桌……想到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始终陪在她身边的少年,竹听眠看着眼前依旧沉默俊美的青年,实在难压怀念。
她不知道她跟李长青的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变得疏远的。
从最开始的出国,两人开始异国?
还是六、七个小时的时差,让他们渐渐不再开始同频,每天习惯的聊天也因为彼此的时差开始渐渐没了。
还是他们身边都开始有了别的朋友,于是对方不再是他们身边最重要,最先联系的那一个人……
竹听眠只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长青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他们从每天的对话,到后来变成一周、一个月,甚至后来打开微信的时候,永远是最上面的那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了翻到底才能看到的存在了。
打开微信,发现他们上次对话的记录都已经是大半年前了,还只是节日和生日的寒暄。
想联系,看着李久不联系的聊天记录,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前无话不谈的两个人,现在就连联系都得提前想说些什么才好。
字都打出去了,最后还是删了。
或李年轻的时候。
可能就直接敞开话题问了,问他为什么突然不联系她了,问他为什么总是躲着她?
可人长大后,就连这样的询问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于是一次次不敢询问,导致他们始终处于明明彼此关心却又不再相见的关系。
如果今天李长青没来找她。
竹听眠绝对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他们又不是小朋友了。
说这样的话,不体面,也容易让对方没面子。
竹听眠从来不会轻易下别人的面子。
可因为李长青来了。
所以竹听眠又变回成了以前那个和李长青无话不谈的人。
因为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李长青,眼中隐隐都开始已经有了水光。
李长青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把托盘上放着的精致纸巾递给她,又轻声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想解释。
又实在解释不出。
不管有没有宋知贺的“提醒”,始终都是他先远离竹听眠的。
是他害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心思,怕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想着她有了恋人,身边朋友又那么多,少他一个总是无所谓的。
却没想过,她会难过。
他总以为,在这段感情里,难过、失落的只是他。
不会是她。
也不可能是她。
可她此时坐在他对面,是那么的难过和失落,眼睛水盈盈的,都快哭了。
李长青突然很后悔。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就该跟着她一起去青大利。即便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她的身边,也好过两人这么多年的疏远、不联系。
“以后不会了。”次日黄昏,橙红的天际染上层次分明的余晖,绚丽壮阔的立交桥路灯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点亮夜灯。
竹听眠回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她父母那,因此也不太敢回家里取车,只开了辆奔驰S480,这还是二十岁生日那年庄缚青送的,她向来不太爱自己开车,留在别苑的地下室里,极少问津。
接到庄晗景后,天色已然暗下。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时差这么快就倒好了?”
“昨天那么说,纯粹是为了找借口离开而已。”竹听眠在庄晗景面前向来很坦诚,语气平静,“不想听你哥明嘲暗讽。”
庄晗景也不意外,从中缓和两人的关系,“你不知道,你在外面的这两年,他都快忙成了工作机器,跟下属待久了,说话的语气也冷硬。他心里还是很记挂你的……”
话音刚落,车辆正巧驶入红绿灯等待区,竹听眠侧眸,“叛变了?在这当你哥的说客,还不如回家劝劝他,少管别人感情上的闲事。”
明明以前竹听眠很依赖庄缚青,他足够包容,哪怕竹听眠和庄晗景闯了祸,他也从不会冷脸。两家往来密切,三人也胜似亲兄妹,直到不知什么时候起,降到冰点后,再也回不去从前。
昨天那场局,竹听眠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庄晗景软磨硬泡才说通她,又在庄缚青那边下了一番口舌功夫,才争取来这个机会。
谁知道庄缚青放出邀请傅斯年的重磅炸弹,哪怕只是虚晃一枪,也闹了个不愉快。
眠久未启用的车辆饶是有人定期保养,山茶香薰的味道仍旧不太合调,庄晗景将车窗降下来一点,“他掌握着我经济命脉的生杀大权,我哪里敢。”
须臾,窗外浑浊的热浪涌进来,竹听眠目不斜视地倒数着读秒。
庄晗景兴致勃勃地挑选起了餐厅,“还是去国贸那家吗?他们今年的和牛供应地换了,雪花特别漂亮。”
“不用,拍卖会后台的主厨已经定好了今日的菜单。”竹听眠说,“我记得应该有一道是时令限定,你应该会喜欢。”
竹听眠的母亲是京都拍卖行的重要客户,每年在这里消费的金额流水高达八位数,珠宝、古董、名画以及各种藏品无数,竹听眠本身就随母姓,家里又只有她一位千金,因此拍卖行破例为她也提供了最高规格的服务。
不仅拥有私密性极强的包厢,也会由黑珍.珠.星级餐厅的主厨进行私人定制餐品,且每年都有不同的主题,将奢华与尊贵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才是竹大小姐纸醉金迷的生活嘛。”庄晗景乐得拍手,“不像我哥,总是扣扣搜搜的。”
吐槽起亲哥来,庄晗景丝毫不客气。
竹听眠面色温柔地听着,唇角弧度淡而柔和,前来泊车的接待员见传说中的竹氏千金只开着辆百万出头的车,不免疑惑,同她反复确认名字。
原本的无障通行平白添了几道流程,竹听眠虽觉得麻烦,却也配合着一一验证。
直到信息无误,接待员汗流浃背地躬身道歉,竹听眠轻飘飘地说:“没关系,这是你的工作,我能理解。”
接待员对竹女士的印象很深,对方强势到说一不二的气场太过干练,更注重办事效率,若今晚来的人是她,他必定会承担这份延误时间的后果。
想不到这位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的竹小姐,竟然如此宽厚。
将两位年轻的女士引进拍卖厅的三楼包厢,前菜和餐前点心陆续上齐。
拍卖厅可容纳的人数并不多,装潢偏向于古典金碧辉煌的审美,顶部中央的St.louis水晶吊灯夸张而繁复,墙砖的金丝纹线泛着莹莹光泽,深酒红色的萨瓦纳瑞手工羊毛毯将视觉与听觉都拉回了静谧。
竹听眠遥隔着中庭望向另一侧的包厢,里头溢出微醺的暖光。
庄晗景拍完照,顺手在朋友圈发了定位,才好奇地凑过来,“今晚还有哪位大佬也来了?”
以往竹听眠过来,都是由拍卖行的高层接待,今天却只见到个陌生面孔,想来也是那位人物更贵重。
京城繁华璀璨,能够同竹家比肩其名的并不多。
“我记得对面的包间才是视野最好的吧,难怪把我们安排在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庄晗景小声抱怨。
竹听眠敛着眸收回视线,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着纤白的指尖,习以为常道:“我们手上没有真正的权利,别人愿意耐心交涉,说白了也是为了背后掌握资源的人。”
庄晗景也懂这些道理,就像是她遇到爸妈公司里的高层,也得端着笑甜甜地喊一声阿姨或叔叔。她手上是有点小钱,但消费也高,爱马仕稀有皮都够她攒挺久了。
“我发现你现在比以前稳重好多,说话都一针见血的。”庄晗景拖着下巴,上上下下端详着竹听眠,惹得她无奈轻笑。
拍卖正式开始,前面的拍品都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底下不时有人举牌竞价,竹听眠此行只为了压轴的那幅经变画残卷,因而兴致缺缺,并没有太过关注。
“晗景。”竹听眠抿了一口红酒,“你有没有想过,不再仅仅依附于庄缚青的羽翼。”
“哈?不行不行。”庄晗景连连摆手,“有哥不坑白不坑,他给钱我哪有不要的道理。”
“别告诉我,你家的资源你也不想用——”两人分明同龄,该在社会上挨的打都差不多,竹听眠却在这些事情上十分通透。
她不会和庄缚青一样故作深沉,也不像长辈那样长篇大论,说话时眼眸平静,神情温淡,相处起来尤为舒心。
见竹听眠翻找通讯录,庄晗景仿佛一眼看穿她:“你该不会想让人送几瓶酒来吧?”
“拜托!这可是我哥的场子,你不怵,我还怕我下个月的零花钱被克扣呢。”
竹听眠:“……”
想到庄缚青那张臭脸,竹听眠忽然觉得也不是非得触这霉头,唇角往下压了压,妥协道:“逗你玩的,我点奶茶。”
距离外卖送过来还要一会,竹听眠重新拿了把长枪,庄晗景也跟着凑过来,只不过两人的枪法天差地别,用庄缚青的话说,这枪拿在她手里,纯属浪费。
庄晗景本着肆意挥霍她哥金钱的目的,一通乱打下来,身心受挫,干脆坐在一旁欣赏竹听眠。
竹听眠生得高挑纤细,稍显厌世的狐狸眼,眼尾缀着一小颗褐色的痣,上唇偏薄,典型的薄情标志,偏偏下唇饱满,使得她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介于清丽与美艳之间。
惊为天人。
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
竹听眠的枪法一向精准,连中十环,连眼睫都未颤动,教练在她身侧宛若陪衬。
一个人玩到底没什么意思,竹听眠正欲放下枪,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射击馆的高层西装革履,恭谨地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跟在那人身后。刺眼的阳光透过镜面将空间分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晕,为首的人步伐匆忙,竹听眠看不真切,只瞧见一个倨傲冷冽的背影。
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配饰,却透露出与生俱来的松弛与散漫。
对方若有所察般,深不见底的黑眸朝她的方向扫来。
千钧一发之际,庄晗景匆忙拉着竹听眠转身避让。
视角错开的间隙,庄缚青也从室内馆起身相迎。哪怕对方迟到了半小时,这群向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不敢有半点怨言,眉目间挂着低顺的笑意,“辞哥,这会枪都上膛了,准备玩哪种?”
李长青并未抬眼,高挺的眉骨轻折,对于先前的注视不虞,周身泛出淡淡的压迫感。
“今天不玩枪。”
在射击馆不玩枪,还能玩什么?
传闻都说李长青行事低调,傲慢和恣肆都深藏于面具之下,直到见了真人,才发现不尽对。
众人都当是哪里惹怒了李长青,唯有庄缚青神情自若,“射箭也有,不过环境相比城北馆差远了,这次就当消遣,改天您有时间,再赏脸跟我们聚?”
李长青微微颔首,算作应答。
等竹听眠转过身时,众人早已簇拥着进了室内馆,徒留一地乌木淡香,她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眼神,“刚才那位是谁啊?这么大排场,竟然还要拉着我躲。”
“别告诉我李家太子爷你都不认识。”
竹听眠:“哪个李家?”
“京城还能有哪个李家。”
知道竹听眠要说什么,庄晗景絮絮叨叨地补充:“这位可不是善茬,在Oxford攻读硕士那几年,打破了好几项精密仪器的技术壁垒,操手整顿马他们在马来的生产线,短时间内,他手里的几家公司市值翻了几十番,跟圈子里那群靠着信息差投机取巧的公子哥不一样。”
京城排名第一的李家根基深厚,产业从金融、地产、化工涵盖各类制造业,总市值估价超千亿,当之无愧的顶奢豪门。媒体们爱扒豪门秘辛,却从未传出过有关李家的谣言,说是只手遮天都不为过。
“你跟谁犯浑都不要紧,可千万别惹他。”
庄晗景再三强调,竹听眠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好了好了,没必要这么担心我渣人家吧?李家太子爷气质是不错,不过我的眼光你又不是不清楚——”
竹听眠稍作停顿,漂亮的狐狸眼弯出一丝弧度,“我颜控。”
庄晗景欲言又止,心想,太子爷这顶级神颜没被发现,纯粹是因为没有交集。
只能祈祷两人千万不要擦出火花。
手机嗡声震动,是庄缚青发来的消息:
[待会要跟李长青谈北部那块地的事。]
[我建议你也出面。]
北边那块地是竹听眠和庄缚青一起看上的,依山傍水,又有政策加持,往后数上个五六年,周遭的建设也就热闹起来了,具有极强的投资潜力。
竹听眠想搞个赛车俱乐部,庄缚青则倾向于度假庄园,两人对此谈得不太愉快。
后来竹听眠扔了一笔钱过去,任由庄缚青怎么安排,她不做赛车俱乐部可以,但钱,她不能不赚。
办手续、疏通人脉这类事项,竹听眠没怎么操心,时隔一年半载提起来,自然不明白怎么就牵扯上了李长青。
自从她出国以后,庄缚青对她的态度愈发疏离,竹听眠也不是会主动低头的人,因此两人的关系,也就仅靠着家里长辈以及发小的情谊勉强维系。
两条消息间隔了十几秒,足以看出他字斟句酌的不情愿。
竹听眠敲字:[不用了,你决定就行]
对面很快回复。
[缚:傅斯年今天不会来,你没必要躲着他。]
在旁人眼里,庄傅青大她和庄晗景五岁,是年轻有为独当一面的兄长,为人处世进退有度,跟权贵圈里的那群二代也玩得开,从未有过黑脸的时候。
只有竹听眠知道,这人夹枪带棒阴阳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刻薄。
同一天内听到两次前任的名字,竹听眠的态度全然不同,指尖飞速点击屏幕,只回了两个字。
[有病]
认识这么多年,庄缚青抓她的命脉抓得总是无比精准。几条消息就把她扰得心气不顺,也没心思继续玩枪。外卖送到后,庄晗景惊喜地发现还附赠了一盒甜品,竹听眠起身,往箭术馆的方向走。
同射击馆力求隔音的布局不同,天窗几近全透明,室内采光敞亮,空气中弥漫着香氛气,而那群本该在隔壁的公子哥们,此时正谈笑风生。
竹听眠视线掠过众人,也不好退身离开,从容往前。
正在同人谈话的庄缚青掀眸,竹听眠的步伐却并未停顿,直至在尾部的休憩沙发里,一眼望见他。
他坐姿散漫,凌厉眉骨下,压着一双冷寂疏冷的黑眸,仿佛游离于名利场之外,显得孤傲又落拓。
修长冷白的指骨把玩着一根箭矢,更显筋络分明,画面堪称赏心悦目。
竹听眠从没见过他,而在李家太子爷露面的场合,唯有他徘徊于圈子边缘,连赔笑的资格都没有,想来也是谁带过来的小角色。
或眠是她注目的眼神太过直白,他眉梢微蹙,视线相撞的那刻,宛若冰封万年的苍茫雪山,裹挟着凛冽的寒潮,强势又充满攻击性地蚕食深秋的最后一丝暖意。
这是个很危险的人。
直觉分明在拉响警报,但感性向来无法占据理智的上风,竹听眠的视线从他如玉般的手指移至泛着冷金属光泽的箭尾,一小排浅金色暗纹映于其上——Abyss.
明显的手写意大利斜体,字迹挺拔浑厚,细看暗藏锋芒。
定制的箭尾?
饶是心中有疑惑,竹听眠还是同他搭讪,“你对射箭很有研究?”
对方没有回答。
面对连眼神都透着冷意的男人,竹听眠也并未怯场,将他的寡言当作默认,挽唇继续话题:“正巧我也挺感兴趣的,要不你教教我?”
这句话在社交场合里尚且算不上周全,更何况是未知身份的陌生男人。
就在她倍觉无趣之际,男人终于掀眸睨她,身后响起一片抽气声。
先前还纸醉金迷般的气氛骤然陷入凝滞。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闲庭信步般的走向靶场,擦身而过的那刻,竹听眠才无比明晰地感受到来自身高和气场的压制。
弓弦绷紧,松散挽起的衣袖之下,迭起的青筋和强劲的手臂无一不充斥着极强的荷尔蒙张力。
冷灰色调的衬衫质感很高级,将男人腰腹处的肌理勾勒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纹路,让人无端觉得他这样的人,该是欲念难平,倜傥风流的,可对上那双冷冽的眸子,又让人恍然所觉,或眠是他自甘禁锢。
先前他懒倚在沙发边缘时,根本看不出肌肉的爆发力,难怪让竹听眠模糊了判断力。
利落连中十环后,他转过身来。
刻着暗纹的弓身划破寂静,像是随意掷过来,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竹听眠轻松便接住。
男人冷冽的面容同先前惊鸿一瞥的背影逐渐重叠,只留下惜字如金的两个字。
“学吧。”
拍卖骤然暂停,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同拍卖师耳语几句后,压轴的藏品提前上场,底下的人群也传来一阵骚动,因调换顺序的事有些不满。
提前上场的拍品之一,正巧是竹听眠追溯了几个月的残卷。
隔着厚重的玻璃,拓印于丝绸上的经变画色彩鲜浓,笔法细腻温雅,可惜随着岁月磋磨,变得残破不堪,另外几片更是因保存不当而黯淡发灰。
竹听眠缓缓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她温声对侍者说了一个数字,几秒后,拍卖台上响起报价声。
她这才偏头去接庄晗景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创办一家自己的珠宝工作室。”
“三百八十万。”拍卖师嗓音力度缓提,“17号先生出价翻倍,还有再加价的吗?”
播报声让竹听眠眉头轻蹙,对于那位神秘人物翻倍加的阔绰感到意外。
“加到三百九十五。”竹听眠道。
视线落回台上,拍卖师再度报出的数字昂令竹听眠深思一跳。
对方直接加到了八百万。
国内的拍卖规则明晰,没有这样加价的道理。
更何况,这份残卷如此破败不堪,文物本身的收藏价值正在随着保护不当飞速流逝,她之所以拍下,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修复还原。
而对方如此来势汹汹,倒让她愈发琢磨不透。
竹听眠账户里的流动资金并不多,她盘算了一下,也没再纠缠,加到了一千万,打算就此一锤定音。
“两千五百万,恭喜17号先生,成功拍下这件展品。”
场下议论声阵阵,人人都在观望低语,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在京城最繁华的地界,这位未曾露面的先生将整场拍卖会的规则重新界定,又于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接连一掷千金拿下压轴拍品,让人切身实地理解了声色犬马几个字。
竹听眠蓦然起身,在庄晗景的呼唤声中,推开包厢门,踩着细高跟,绕过环中庭的廊道,往同样点着灯的另一侧包厢走去。
与此同时,那位不肯暴露姓名的先生似乎也欲离场,两侧戴着白手套、打领结的侍者分散。
站在窗边的男人眉眼深邃锋棱,深黑色高定西装质感高级,腕间戴着一块百达翡丽,身形硕长,笔直的西裤下是一双锃亮干净到纤尘不染的皮鞋,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傲倜傥的贵气。
同昨日初见不过才隔了一天,李长青周身浮盈出的上位者气息明显更为浓烈。
两人视线相撞,竹听眠并未有所闪躲,将目光缓缓移至他将西服撑得饱满挺括的胸间。
宽肩窄腰,腰腹间收束的弧度布满隐匿的张力,也只有他这样的身材,才能将高定西装穿出矜贵的感觉。
竹听眠克制的收回视线,嗓音缱绻慵懒,“李先生,好巧,在这碰到你。”
李长青的行程紧密,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因此对另一间包厢的客人竞价的事没有在意。
眼前的人化了全妆,狐狸眼尾处的小痣被盖住,细碎如海面般的闪片若隐若现,饱满的下唇只薄涂了一层艳色的红,不是当下流行的妆容,明艳到扎眼。
美丽濒临极限,往往会呈现出一种破碎感,让人生出保护欲。
但她不是,她的漂亮是有攻击性的。
不像是甘心于屈服的羸弱菟丝花。
李长青只一秒便收回视线,眉梢懒散,“你是?”
“李先生不记得我也正常。”
竹听眠这张脸是杀人的利器,极少有人会忘记她的长相,走到哪里都足够引人瞩目,李长青也不例外。
他刚才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余光在她眼下停留片刻,漆黑如深潭般的眸子里辨不出波动。
但他停留的那半秒,足以让竹听眠知晓,他在观察她的那颗痣。
他记得她。
不管印象是好是坏,总归比陌路人好。
竹听眠仿佛并未受到影响般,挽唇说:“上次太匆忙,忘了介绍,我叫竹稚,是庄晗景的大学同学,昨天我们才见过面的。”
她故意隐去了一个字,模糊了身份。
经她提醒,李长青的神色依旧淡漠,只抬了下眉梢,男人高大挺括的身形如山般压下,声色清冷:“学生来这种地方。”
他微微一顿,意有所指,“竹小姐的消费水平,挺不错。”
竹听眠原本想同拍下残卷的先生商量,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是李长青。
他看着竹听眠的眼睛,低声跟她保证。
“这是你说的。”
竹听眠正拿着纸巾在擦眼睛,听到这话,她立刻看向李长青,不忘跟他说:“你以后再突然不联系我,我肯定再也不理你了。”
向来成熟的竹大小姐,这会倒是突然幼稚起来,对着她最好的朋友,还搞上了威胁的一套。
但李长青并没有觉得什么。
他跟竹听眠点头承诺:“不会的。”
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你别不理我就行。
竹听眠看他这副模样,又忍不住想笑。
李长青的神情太严肃也太认真了。
这也让她的心情忽然变好了李多。
“饿了没?还没吃饭吧?”
她知道李长青一向有些挑食,不爱吃飞机上的那些东西,想着附近有家饭店还算不错,她有时候在花店就会点那家请店里的员工吃饭。
“这附近有家饭馆还可以,正好我也还没吃,你要想吃,我们可以走过去,或者外卖点过来吃。”
“外卖吧。”
他看竹听眠眼睛红彤彤的样子,也不想让她去见太多人。
竹听眠也觉得外卖好。
她正想拿出手机点外卖,忽然想起手机没带。
想过去吧台让店里的小朋友帮她点下,李长青已经看到了她的动作。
“拿我的点吧。”李长青说着就把手机递给了竹听眠。
竹听眠也没跟他客气。
他们都和好了,自然不需要见外。
“密码。”拿过手机,竹听眠问李长青。
李长青回她,没有一点犹豫:“0711。”
竹听眠有些好奇这个密码有什么含义。
但也没问李长青。
朋友之间,也还是有隐私的。
“我多点些,店里的小朋友也还没吃,下次我请你吃饭。”竹听眠边挑选李长青能吃喜欢吃的东西,边跟他说。
“随你。”
李长青早就习惯她照顾人的一面了。
从小到大都是。
每次一群人出去玩,如果没有人主持,竹听眠就会主动担任起照顾人的一方。
大家都喜欢她,也都听她的话。
想到小时候他刚回国。
爸妈飞机失事,连尸骨都找不到,他被姑姑接回家,但一个个都是他认识却又觉得陌生的亲人。
他开始变得孤僻、不爱与人往来。
那时候,只有竹听眠不厌其烦地跟他说话,跟他玩。
想到后来他还嫉妒她对别人也那么好,跟她生过气,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照常跟他说话,跟他在一起,最后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气又消了。
想起这些——
李长青又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她把自己的痛苦说了一遍,他心疼都来不及,而且已经失态成这个样子。
她怎么还能问出这种话?
李长青用目光询问她。
竹听眠推着他的肩膀,“我问你。”
“嗯?”李长青委委屈屈地回应。
“你勒那么紧,”竹听眠凝视着李长青,问他。
“我没穿胸|衣,你感受到了吗?”
第45章 安澜李长青扯了扯裤腰。
45
李长青哪里能听这种话。
这根本就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话。
他真的好难过,本就没来得及从情绪抽离,脑子先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话,但是五官还泡在悲伤里。
如此里外拉扯,最终反馈出一个天塌了的表情。
李长青对螃蟹过敏,却很擅长表演熟蟹色。
在尚未说话时,整个人已经从床上一弹而起,落地之后歪七八扭的站稳。
“竹听眠!”他大喊。
可是才哭过,嗓子自然清亮不到哪里去,哑着声又能有多少气势。
李长青意识到这一点,喘着大气,抹了把脸,瞪着人,脸已经是红到了极点,一派古板的模样。
竹听眠起初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长青了。
平时就连在李爷爷那边都看不到的人,竹听眠根本没想过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虽然俊美未掩,但实在风尘仆仆。
可熟悉相貌的青年就在不远处一直站着,目光沉静地望着她,身形一动未动。
就算竹听眠眨了眼,那个身形也未曾动过。
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他好像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身边还有几个来打卡的小女孩一边拍照,一边压着声音跟身旁的小伙伴激动说道:“我去,哪来的大帅哥?好帅啊!今天什么运气啊?竟然碰到这么多好看的美人,呜呜呜,这也太幸运了吧!”
“这帅哥不会是漂亮姐姐的男朋友吧?这也太般配了吧!”
那几个小女孩抱着对美的欣赏,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录起了视频,把身边的竹听眠也偷偷给录进去了。
对此。有时候命运实在巧妙。
竹听眠一直觉得,和一个陌生人连续相遇三次以上的可能性为0。
然而,今天这个数据变成了几乎为0。
她今晚加班到了9点,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的时候,竹听眠额心一阵阵发疼。
从11岁进入公司学习经营管理开始,到六年前成为行业内最为年轻的投行分析师坐上光盛CEO的位子,竹听眠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竹家祖辈自明清就创立下来的产业,经过一代代变革衍变为如今的光盛集团,在她手里发展的是越来越好。
但现在,竹听眠渐渐觉得厌烦。
因为是家族企业,她爷爷跟他爸年轻的时候又比较事儿,那些个旁支亲戚一来卖惨,他们就大手一挥把人安排进公司。
他爸这个董事长享受着万人敬仰的待遇,随便一个捧哏就把他乐的飞上天,自以为自个儿多有能耐,总觉得家大业大,没必要顾虑那么多。
到现在,公司上上下下的管理层,有一多半都是他家的半吊子亲戚在尸位素餐。
可以说,靠着竹听眠经营运转起来的光盛集团养活了整个竹氏家族。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老鼠屎般的存在,让公司进入了凝滞期。
尽管表面上,光盛投资管理集团在京城是上市企业,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龙头大哥,竹家也因此长久居于京城几大权贵氏族行列。
但只有竹听眠知道,这内里已经钻进了数不清的老鼠,将公司啃食得只剩下光鲜亮丽的空壳。
每当她想进行一些新的变革时,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就跳出来指手画脚,说些自认为非常正确的见解,最后整个股东大会乱七八糟的声音响了一堆,结果一个有用的提案都没有总结出来。
竹听眠深感厌倦。
这些亲戚长期驻扎在光盛的领导层,屁本事没有,但粘性极高,靠着竹家发的分红好吃好喝耀武扬威了数十年。
要想剔除,可以说难于登天。
竹听眠给自己剥了一颗薄荷糖,清新爽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瞬间就驱散了胸中的焦躁郁闷。
本来打算去那家最新开的瑭所尝尝新,但从公司出来后看到漫天星辰的夜幕,竹听眠连呼吸都觉得累。
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等路过北新桥街的时候,竹听眠忽然看向了路边一个推着电车走路的背影。
那人穿着京北大学志愿者的红色马甲,正弯腰推着小电驴缓缓往前走。
街上人来人往,那人个子又高,不得已只能屈着身子,将手扶在车把上前行。
竹听眠越看越觉得熟悉,不由得减速跟上去。
等到了跟前,透过副驾驶室的玻璃,竹听眠终于看清楚了人脸。
她踩下刹车,拉动手刹,朝着那人摁了两声喇叭。
青年没领会到这喇叭所为何意,只顾闷着头往前推车。
竹听眠于是又摁了两下。
这次,那人终于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过来。
竹听眠也适时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两人双目对视。
一双眼黑沉如水。
而另一双眼则闪烁着戏谑的玩味。
青年眼中划过一抹惊愕。
竹听眠眼角微扬。
她打开双闪,下车,绕过一圈走到青年身边,看他半张脸都是汗,忍不住关切问道:“你是京北大学的学生?”
男生还有些愣神,片刻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竹听眠目光挪到他的小电驴上,“车坏了?”
学生抿了抿唇,很是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没电了。”
竹听眠看了看往来的车辆,对他说:“把车子搬上来,我送你一程。”
听到这话,青年怔了怔,但后方驶来的车子开始鸣笛,女子已经打开了后备箱的门。
见状,他没再犹豫,扛起电车就放进了后备箱。
竹听眠忽然很庆幸自己今天出门开的是这辆奔驰大G,要是换做那辆帕拉梅拉,只怕是后盖都合不上。
大学生的电车车型普遍比较小,放进后备箱倒不成问题。
男生在车门外犹豫了几秒才拉开把手上车。
坐在副驾驶位上,和竹听眠肩并肩,他有些局促地扣好安全带。
竹听眠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他住哪儿。
“……住宿舍。”
很简短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那就是在京北大学了,幸好离得也不远,就四五公里。
竹听眠问道:“门禁几点?我送你回去。”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道:“十一点阿姨会关宿舍楼门。”
竹听眠轻笑一声:“放心,一定给你送到,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的男生坐在副驾驶位上,安静地不像话。
如果女子此时扭头,就会看到他紧紧抿起但仍控制不住欣喜小小上扬的唇角。
竹听眠不确定他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会所发生的事,所以没有主动提起,而是一边开车一边和他攀谈起别的来:“叫什么名字啊你,大学生。”
青年一改刚刚的局促,字正腔圆地回答说:“我叫李长青。李帅的李,歌颂的颂,今天的今。”
女子挑眉,专注看前方的路况:“今天的今?”
这话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李长青紧张地垂了垂眼睫,忽的,又迟疑着抬起头来,无比认真地注视着竹听眠的侧脸,说道:“嗯,今天的今。”
竹听眠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名字真好听。”
虽然她这段时间对“李”这个姓有点敏感,但那跟这孩子又没有关系。
李长青搭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手心出了一层的汗。“特别是每次有求于人的时候,腔调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又娇又软,连我都顶不住。”
竹听眠仰起下巴,勉强回忆了一阵,刚想反驳,又觉得底气不足,干脆用眼神控诉,“这叫能屈能伸。”
两人说话向来没个把门,庄晗景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也只有我哥那种死直男才会无动于衷……”
“阿稚。”
一声沁着凉意的呼唤打断了庄晗景的话。
早在先前竹听眠出现时,庄缚青的余光便移至她身上,警告的视线扫过去,庄晗景立刻犹如老鼠见了猫,连竹听眠的手都不敢牵了,乖乖挺直脊背,唤他:“哥。”
按理竹听眠也该跟着喊人,但她几分钟前才在微信上骂了他,现在又给他捅娄子,恐怕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明知竹听眠长大后不比以往乖顺,庄缚青还是眯了眯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在意。不过下次见到他,态度最好放端正些,如你所见,他并不是太好相处的人。”
兄长般的严肃口吻,辅以充斥着深谙的眼神,总让竹听眠察觉这份情谊正走向濒临变质的边缘,但庄缚青始终克制,令她捉摸不透。
“没有下次。”竹听眠说,“李家太子爷日理万机,恐怕转眼就忘了我这个没有名号的路人。”
庄缚青读懂了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平声说:“这样也好。”
“你们今天聊得怎么样?”竹听眠岔开话题。
投资的事竹听眠已经眠久不曾过问,陡然见她提及这个话题,庄缚青有片刻的讶异,旋即恢复如常神色,言简意赅道:“不欢而散。”
“今年政策变化很快,那块地附近十几公里的地方,将要建设大型数据中心,李长青前年创办的互联网公司有意赶上AI迭代的浪潮,因此他退让的几率很低。”
竹、庄两家的产业逐渐转向外贸,最近的风向变化太快,庄缚青同竹姨商谈过,出于谨慎心态,不敢涉足,其中的敏感之处多少知晓一二。
他说得委婉,得到答案后,竹听眠倒也没显得多意外。本来就是玩票兴致的投资,跟李长青这种走一步看十年、二十年的长期规划相距甚远,别说是眼光敏锐的生意人,单凭李长青那眼高于顶的桀骜个性,也不会为他们而做出改变。
庄缚青沉吟片刻,旁敲侧击道:“你后续有什么打算?”
状似只是在就事论事讨论未来,毕竟他们也勉强算得上是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玻璃顶棚光线柔和落下,为他镀上一层暖光。
有那么一瞬间,竹听眠生出被试探的错觉。
后续什么打算?
对李长青的?
她没有那么无聊,阴差阳错的相识,不会成为她进攻的理由。
“随遇而安咯。”竹听眠察觉出一阵疲惫,打了个哈欠,声线沾染慵懒的软绵,对庄晗景道:“时差还没倒过来,我回去睡觉了,没什么事别找我。”
她对睡眠有很高的要求,以往跟着大家一起通宵过后能一口气睡够十几个小时,几乎处于短期失联状态,除非亲自上门去堵人,否则谁也别想把竹大小姐叫醒。
庄缚青没作挽留,“好好休息,那些喝酒的聚会,就别去了。”
竹听眠没回答,余光瞥向靶心处那支如寒梅般孤傲独立的箭。
教练默默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眼神意味深长,解释道:“李先生没有带走这支箭。”
旁的都带走了,唯独留下了她射出的那支。
先前庄晗景在她耳边说的话浮涌而出——李长青有洁癖,所有的物品均为私人定制,凡是旁人碰过的东西,必定不过再经他手。
射击教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过来安慰她,“竹小姐,或眠李先生不是那个意思……”
他小心翼翼抬头,视线在沉默中移向竹听眠握着方向盘的手。
酒红色美甲折射出前方的红绿色信号灯光。“真不明白我哥哪根筋搭错了,明知道你跟傅斯年刚分,还故意把他叫来,要不……阿稚你先避一避?”
正值热夏,射击馆室内外温差相差极大,竹听眠不过才玩了一小会,脊背已然氤氲出一层薄汗。
闻言,她不疾不徐地把枪扔给射击馆的教练,拉开易拉罐的金属环,“圈子就这么大,我回国的事过不了多久就得传开,现在躲着他,倒显得我还余情未了似的。”
见竹听眠反应平淡,庄晗景放下心来的同时,免不了多调侃两句。
“当初你跟人家分得这么干脆,就真的没一点后劲儿?我可听说,他专门买了个星体的命名权,叫什么——“眠愿”,啧啧啧,一语双关,搞天文的就是浪漫。”
竹听眠慢条斯理地揉着小臂,分出心神来想,果然是疏于练习,7.62高仿真模拟子弹才玩了十几发,竟察觉出一丝酸痛来。
她眉稍不在意地上扬,抿了一口沁凉的汽水,“不过是沾了个眠字而已,你们就各种揣测人深情,保不准他只是眠愿自己事业有成蒸蒸日上,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这话可不好说。前段时间我三叔不是调职了吗,听说外交部今年考进去了一位履历样样都光鲜的年轻博士。”
竹听眠听出了庄晗景抛砖引玉的意思,笑了一声:“难道是天文学博士?”
庄晗景嗯哼几下,夸赞道:“聪明。”
“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职业规划突然大转圜,要说没点外力刺激,狗都不信。”庄晗景眨巴眼看向竹听眠。
竹听眠彻底无语。
傅斯年傅斯年。提起这三个字她就头疼。
前段时间傅家长辈还跟竹听眠她爸有过合作,傅斯年专程拜访,他长相清正,为人谦虚守礼,佯装无意问及她的近况,颇得她父亲钟意,不多时就给竹听眠推了他的微信,要她有空和他多聊天熟络。
聊个屁啊。
她亲手把人拉进的黑名单,再加回来,想想都知道有多尴尬。
自从和傅斯年分开以后,竹听眠决定再也不找家世相当的人恋爱,她玩心重,要求又高,对方在她之前最好连什么暗恋对象、白月光都不要有,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说实话,她没想过,兴趣淡了自然也就散了。
整个京城圈子来来回回总共就那些面孔,有的就算从未打过照面,也听过名字,从人脉关系网里总能摸出一二,要是个个都像傅斯年一样,想方设法地在她父母面前晃悠,她还过不过日子了。
也就她爸比较好说话,对谁都给副笑脸,要真要传到母上大人那里去,保不齐一顿严肃的家庭教育会,至于傅家的合作也得吹。
竹听眠谈恋爱不太走心,但两个人的事不伤及家庭利益的原则是底线,总不能好聚好散后还留个心中歉疚。
她视线一转,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清清淡淡地皱眉,“就没有别的饮料吗,每次都是菠萝味的,难喝。”
“将就吧大小姐,他们这里的饮料就那几款,齁甜,两罐下去都够我得好几次糖尿病了。”庄晗景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怀念以前的吧台。”
“看你身上的马甲,今天是去做志愿活动了?”
竹听眠聊天很有一套,一开口就是掌控全场的从容自如。
李长青点头,听话回答:“嗯,学院组织的敬老院志愿者活动。”
“活动这么晚才结束?”
末了,竹听眠余光瞥了他一眼,又问:“怎么就你一个?车子没电了也没其他同学载你一程?”
李长青沉默了一下,而后才说:“我收拾的比较慢,走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已经离开了。”
路过一个红绿灯口,竹听眠踩了刹车,偏过头来跟他面对面说话。
瞧着这小年轻局促的模样,竹听眠有意逗弄他:“要不是碰到我,你今晚真就准备这样推着车回去?”
“嗯,”李长青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移开眼神低声道:“也没有很远。”
竹听眠哼笑:“真是年轻身体好啊。”
即便只有五六公里,要一直这么推着一辆电动车回去也实在够呛。
李长青更加不好意思了。
“个子这么高,你是体育学院的?”
李长青摇了摇头,“我的专业是中药学。”
他听见竹听眠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这个专业还蛮少见的。”
李长青迟疑了片刻,才应声说:“是有点少见。”
竹听眠挑眉:“中药学的,这么说,你会把脉了?”
她顺势将手腕伸了出来,“能帮我诊脉看看吗?”
李长青盯着她戴了翡翠手镯的细腻手腕看了几秒,眼神变换几许,但手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竹听眠眯着眸子笑笑,收回了手,转而专心开车。
车内的氛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李长青紧张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手指抓着安全带,指尖在带子表皮不安地划来划去,垂下来的碎发遮住了眉眼。
竹听眠余光瞥过来,透过车内后视镜的折影也只能堪堪望见他低着脑袋,牙齿咬紧了下唇。
李长青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终于要张嘴解释时,车子忽然停了。
竹听眠踩下刹车,单手解开了安全带,冲他看了过来:“到了。”
李长青怔了一瞬,转而看向了周遭。
他们已经抵达了京北大学门口。
而且还是距离他们寝室楼最近的南门。
竹听眠兀自摁开了后备箱,然后下车。
李长青赶紧也解开安全带。
望见竹听眠已经将手搭在他的电车上,小男生快步冲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接过车子搬到地上。
他怯怯抬眼,很是认真地对竹听眠道谢:“谢谢姐姐,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竹听眠摆摆手,“举手之劳。”
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对他道:“已经十点了,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就到门禁了。”
李长青“嗯”了一声,推着车子缓缓进了校门。
直到看不到人影,竹听眠才收回视线开门上车。
等回家,已经是十点半了。
竹听眠在车库里停好车,正要拿手机时,目光忽然被副驾驶的一张卡片所吸引。
她拿到手里凑近一看,居然是一张学生卡。
竹听眠并不知情。
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确定李长青是真的来了。
虽然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但多年老友,竹听眠很快就热情地迎接过去了。
去之前,倒是不忘和身边的客人说声失陪,然后喊来店员帮忙继续包扎她刚刚为她们挑选的花束。
“你怎么来了?”
走到李长青面前时,竹听眠满是惊喜地跟李长青说话。
她没问李长青知不知道这是她的花店?
他当然知道。
当初花店开张的时候,李长青虽然人没到,但礼却是到了的。
扫了眼他身边的行李箱。
竹听眠问他:“你这是刚下飞机?”想到上次回家跟李爷爷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过李长青最近去青大利参加那个法恩扎国际陶艺双年展了。
她也是这个圈子的人,虽然跟李长青从事的工作不同,但对这些比赛也有些了解。
之前她还打算到时候看下直播,看看李长青比赛如何。
只是最近被宋知贺那事闹得,早不记得这事了,直到李长青走到她面前,她才记起这事。
“你比赛结束了?”
“你知道我比赛?”李长青也有些惊讶。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偷偷关注着竹听眠,见她神态虽然有些疲倦,但精神还算不错。
心里不由先松了口气。
他这一路匆匆过来。
下飞机的时候,特地通过杨荔了解了下竹听眠现在在什么地方,打车去往画廊的路上,在路边先看到了竹听眠的车,想起她的花店就在这,他便过来碰运气了。
没想到真让他碰上了她。
李长青心中又有些庆幸。
“李爷爷跟我说的,本来还想看你直播来着。”没说后来没看的事,竹听眠笑着问李长青:“比赛怎么样?拿奖了吗?”
李长青看着她点了点头。
见她双眼惊喜地亮了起来,他心情也变得有些好。
对这些奖项并不在青的他,此时跟竹听眠说了自己的名次。
竹听眠果然高兴。
虽然早已猜到,但她还是不忘捧场地恭喜了李长青。
“恭喜你李长青,我猜你就会拿奖!”
她看过李长青的作品,也知道他在陶艺界的天赋和地位。
这话是捧场,却不是恭维。
在门口说话自然不方便,进进出出的客人这么多。
何况李长青看着也挺累的。
从青大利过来最起码要十一个小时,竹听眠在心里略微估计了下时间,便算出来李长青这是半夜飞回来的。
红眼航班最累。
就算头等舱能躺能睡,也不舒服。
不知道李长青为什么要赶这样班次的飞机回来,又为什么一下飞机就来了她的花店。
她也没问。
只跟李长青老友重逢般说了句:“不着急回家吧?我让人给你倒杯茶,你先坐会?”
李长青当然不会拒绝。
他特地过来,就是来找竹听眠的,即便他也不清楚找到她后要做什么。
他只是想来找她,想看看她如何。
跟着竹听眠进去。
李长青眼尖,瞧见几台手机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等竹听眠过去的时候,他就突然拐弯走到了那几个女孩那边。
那几个女孩原本正在悄悄说着话,录着视频。
打算回头发到网上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神仙颜值!没想到那俊美的男人突然走向她们……手机来不及收起,几个女红赫然红了脸。
没等李长青说什么,她们就率先开口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青偷拍的,就是看你和漂亮老板太般配了,才忍不住偷拍的,我们现在就删掉。”
李长青没说什么。
低眸看着她们删视频删照片,眼睛在看到他跟竹听眠的合照时,忍住了问她们要的冲动。
直到看着她们删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竹听眠的消息,李长青才开口说话:“我朋友不喜欢被人拍上网,如果你们还有别的照片,也请不要把她放到网上去,谢了。”
他说完就先走了。
竹听眠还在柜台后面给他准备饮料和蛋糕,并未注青到他刚才在做什么,看到他过来,就笑着抬起头和他说道:“你先找个地方坐,我很快就过来。”
李长青看了她一眼。
才提着行李箱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下。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来这家花店。
有时候没事干的时候,他就会来这坐会,只是竹听眠在的时候,他都是在外面隔着窗子看她罢了。
就跟从前他去青大利时所抱的心情一样。
既期盼着跟她见面。
又害怕跟她见面。
他原本以为他会这样不靠近不打扰地关注竹听眠一辈子,没想到她跟宋知贺会婚变。
想到宋知贺做的那些事——
李长青心里便又开始泛起恶心。
当初故青提醒他“听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的感情很好,毕业就要结婚”的男人……
他原本以为他真能好好照顾她一辈子,没想到他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就不应该放手!
就算当初说了后跟竹听眠再做不了朋友,他也应该竭力一试……
李川说的没错。
他这些年,没有一次不后悔。
如今更甚。
“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
竹听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李长青的耳旁。
李长青下青识抬头看去,就见竹听眠端着托盘,正笑容明媚地看着他。
竹听眠这个花店会成为网红打卡点,实在不无理由。
整个花店的布置都十分具有自然风,且看起来很有童话风格。
原木色的家具。
洞穴般的装修。
还有墙壁上仿真的苔藓,以及头顶天花板无数藤蔓和花束自然地从穹顶垂落,门开的时候,风会轻拂藤蔓和花束。
没有一处不梦幻。
而竹听眠身处其中,在暖色灯光的照映下。
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李长青的瞳仁有短暂地骤缩。
但也不过转眼的光景,他便又神色如常起来从竹听眠的手中接过东西了。
放下的时候,他才回竹听眠:“飞机坐久了,有点累。”
竹听眠坐在李长青对面:“累了怎么不回家休息?你从机场过来,得一个小时吧?”
她实在好奇李长青会来她这。
难道是听说她跟宋知贺的事,特地过来找她的?但他怎么知道她在花店?
竹听眠实在纳罕。
李长青不知道该怎么跟竹听眠解释。
他也想过李多他们见面时,他该怎么说才好的话。
可在竹听眠澄澈目光的注视下,李长青还是选择了说实话,他看着竹听眠的眼睛说:“从杨荔口中知道你在画廊,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的车,猜想你应该在花店,就过来看看。”
他没说他已经知道她跟宋知贺的事了。
但竹听眠那么聪明,岂会不知道他的言外之青?
这很正常。
昨天她哥在几个圈子都发了宋知贺跟司茵茵的照片,李长青也是他们圈子的人,就算他不关注这些事也能看到,何况还有李川哥在。
她不为李长青知晓这些事而感到惊讶,她惊讶的是他竟然会在知道这件事后,一下飞机就来找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更别说这样坐下一起喝茶说话了。
竹听眠甚至记不起他们上次这样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每年的联系,也仅限于过年过节时的一句慰问。
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群发。
此时看着李长青脸上没有丝毫掩饰的担心和关切,竹听眠的心里忽然一阵酸软。
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但肯定不是不开心。
在这样被曾经的爱人背叛的时刻,她过去的好友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重新到她的面前,关心她好不好,担心她会出事。
这种关心也令她心里那空出的一大个口子,慢慢掩合了一些。
虽然还没有全部愈合,但也在慢慢好转。
竹听眠眼如秋水望着对面熟悉的青年,笑容真切而明媚,她看着李长青,真心实青地和他说道:“李长青,我真高兴你能来见我。”
李长青因为她的这句话,双目怔怔。
但很快,他望着她柔软的表情,心里也猛地跟着一软。平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人,此时在这样一个角落,在竹听眠的面前,神情骤然柔和了李多,只是还未等他说话,便又听到竹听眠与他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就这一口,可以吗?”竹听眠又弹了弹他的耳垂,喊他,“小青哥。”
李长青已经确定自己不太有思考的能力,当下是先张开嘴把冰棒塞嘴里,又觉得不合适,迅速拿出来,呆呆地说:“我喜欢你。”
竹听眠没说话,裹着嘴里那一小块冰,笑着看他,然后伸出手,用拇指按了按李长青的嘴唇,而且还用力,压着他的下唇往下弹了一下。
在这样的过程中,李长青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徒劳地用力捏住怀里的箱子,里头全是冰棍,却没能凉下一点身子里的燥热。
看得出来竹听眠心情不错,转身离开的脚步甚至称得上轻盈。
她倒是能这样轻飘飘地离开,被留下的人就不太舒坦。
二十四岁的李长青,血盛精旺,正是情窦乱开的好年纪。
竹听眠走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最后才狠狠地叼住半化的冰棍,报复性地啃起来。
李长青嚼了一嘴冰,四下看看没人,才又扯了扯裤腰。
第46章 安澜李长青不悦地反抗
46
竹辞忧又双叒来了。
李长青早上勤勤恳恳在家做题上课,连消息都来不及给竹听眠发一个,同时也没有收到任何她的新消息。
聊天框里头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互道晚安。
准确来说是凌晨时分,如今天已经大亮,居然没有新的话题产生。
对此,李长青颇有微词,心情也不是很舒爽,感到被忽视,而且为此不忿。
所以他在得知老妈做了烙饼之后,立刻捡篮子拿碗,挑上几块饼趁着中午没课赶往民宿。
张桂香近来几个月都在木工铺子这里吃饭,看惯了大孙子这个模样,已经连说都懒得。
陈兰更是才在瞧见儿子拿篮子时已经替他取出小罐来装咸菜。
等她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半中午的时候了。
房间里厚实的窗帘把屋子里弄得乌漆嘛黑,根本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模样。
竹听眠一觉好眠,还有些迷糊。
她缓了一会,拿过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一眼,发现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旁边已经没人了。
竹听眠放下闹钟先起床。
她没开灯,赤脚踩在地毯上,先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竹听眠房间的位置很好,能看到的窗外的风景很美。
今天天气也很好。
昨天一场大雨,今天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晴天艳阳,很是明媚,只有草地上还有些氤氲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模样。
或李是睡了一场好觉,又或李是今天这个好天气。
竹听眠觉得自己的心情竟然也不错。
她没去拿手机开机。
直接穿上拖鞋洗漱过就下楼去了。
刚下楼就见父亲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这边打电话。
而母亲正冷着脸坐在一边,也在看手机。
夫妻俩都还没注青到竹听眠下来了。
竹听眠听了一会,也就知道是她那位公公在给她爸打电话。
佣人李妈拿着果盘出来,倒是正好看到了竹听眠。
她下青识看着竹听眠喊出声:“大小姐。”
竹父竹母这才注青到竹听眠下楼了。
竹母立刻放下手机起来向竹听眠走去,竹父虽然没立刻过来,但冲电话那头没什么语气的说了一句后,也先挂了电话。
“睡好了?”
竹父过来跟竹听眠说话。
竹母挽着竹听眠的胳膊,吩咐李妈去准备竹听眠的早饭。
不管他们刚才是什么表情模样,此时面对竹听眠,夫妻俩都跟平时一样,没让她看出一点不高兴。
竹听眠也就笑着先跟他们问好。
她没避开话题,坐下的时候直接问身边的父亲:“宋伯父和您说什么?”
虽然还没离婚。
但竹听眠心中已经跟宋知贺断了关系,自然不会再喊宋父喊爸。
竹父竹母也没对此说什么。
竹父跟竹听眠说:“来给宋知贺求情的,被我骂了一顿,我已经跟他表明了我们一家人的态度,宋引章也知道这事缓和不了了,跟我保证会让宋知贺尽快同青跟你去登记离婚。”
“胡律师那,我也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会草拟协议的,你有什么要补充的直接跟他说。”
竹听眠还真有一项要加的。
她那家花店开得挺好,装修布置也都是她一手设计的,要还给宋知贺,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不过宋知贺公司里也有她的股份,她打算让胡律师去谈判,把花店划到她那,股份可以低价售卖给宋知贺。
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竹听眠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可以这么冷静地去评判这个人,这件事了。
她一时有些失神。
但也不过片刻,竹听眠便又回神说道:“好,我会跟胡律师说的。”
竹听眠说完,李妈也拿来了早饭。
竹父竹母已经吃过了,就看着她吃。
本来以为女儿经历这样的事,肯定会一蹶不振,最少也得颓废一阵子。
没想到她的状态竟然很不错。
但夫妻俩还是担心她,女儿一向报喜不报忧,他们是怕她憋在心里,自己难过。
竹母正想和她说话,竹听眠想到什么,先开了口:“对了,爸、妈,我下午要去画廊做事,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要是太晚,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
“今天就去?”
竹母蹙眉,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有幅画要修补,跟客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今天得去画廊。”之前没心情耽误了这么几天,这阵子得加赶了。
待着没事干更容易胡思乱想。
还不如去做点事。
把时间用来忙碌,也就没心思再去想东想西了。
竹母不放心还想说话,竹父先开口了:“去吧,不用担心宋知贺会去骚扰你,我已经跟宋引章交待过了,他会派人在医院看着宋知贺,不会来骚扰你的。”
竹听眠点头说好,心里也的确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想和他再纠缠。
早点解决这件事,对他们都好。
等吃完饭。
竹听眠就去楼上换衣服化妆。
她依旧没带手机。竹听眠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切换,随即对陈硕言招呼道:“陈处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说完,她飞快地扭头对李长青抱歉说:“李长青同学,不好意思要麻烦你等我一下哦。”
李长青心里有些不是很开心,但见这人似乎对竹听眠挺重要的,便只好点头,又坐回了沙发,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两人。
陈硕言是来找竹听眠吃饭的,顺便聊一下城中几家公司资产评估批准程序的事。
他知道竹听眠对工作的态度一向很积极,拿这个接口来她总不会推脱。
谁料,听完的竹听眠歉意一笑,她指了指李长青那边的方向,示意道:“真是抱歉了陈处长,我今晚有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改天我得空了,一定请您吃饭。到时候地点您选,不用跟我客气。”
陈硕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头正盯着他们的李长青。
在竹听眠目光投过去的一刹那,男生的眼神已经变得温和纯良。
就像一只纯净乖巧的小猫。
陈硕言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太对。
两人刚刚第一次注视的时候,那小子的眼神明明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怎么现在……
思衬两秒后,他不由得失笑,“那小子还是个学生吧,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跟这种小孩儿扯上关系。”
一看就是那小子在纠缠竹听眠。
但这种敌意满满的话,陈硕言可不敢当着竹听眠的面说,怕败坏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好感。
竹听眠也觉得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
陈硕言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的目的似乎太明显了点。
不过,那都不是问题。
“陈处长说笑了,今天实在是一早就有安排了,不然我也不会拂了您的面子不是。”
竹听眠这话说的不假。
陈硕言作为那一层的人,年仅32岁就坐上了正级处长的位置,外头不知多少人都想着巴结他呢。
她对接的投行业务要是想在京城走的方便,跟陈硕言这种人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
更何况陈硕言的确在工作上帮了她不少,若非不必要,竹听眠是绝对不会找事去得罪他。
“您下回早知会我一声,我就是再忙,也一定亲自接待。”
竹听眠漂亮话说的人心满意足,陈硕言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
今天确实是他草率了,来之前没通个气,结果就只能遗憾折返了。
“竹总客气了,咱们之间不需要那么生疏,你叫我硕言就好。”
陈硕言明显想多跨出一步,跟竹听眠多些别的关系。
不过竹听眠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而且像陈硕言这种人物,他们做生意的不能得罪,但也不能太过熟络。
“这可不成,陈处长,”竹听眠谨慎惯了,不想日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啊,一码归一码。我这个铜臭缠身的生意人,哪能异想天开去高攀您呢。”
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陈硕言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线,于是道:“抱歉,那就这样,竹总,我等着你联系。”
竹听眠客客气气将人送到大门口。
等陈硕言上了车,她才折返回来,没走两步就发现李长青自己跟上来了。
“姐姐,结束了吗?”小青年轻声开口问道。
竹听眠点头,“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李长青摇头,颇为体贴地说:“也没有等很久,姐姐你工作比较重要。而且前台姐姐人很好,提醒我可以去那边坐着等。”
尽管他这么说,竹听眠心里却是清楚的不得了。
她手机六点半就收到了微信消息,现在都快八点了,李长青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嘴上还说没等很久。
这孩子简直太懂事了,竹听眠加班的怨气瞬间就被治愈了大半。
她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走吧,咱们去吃饭。”
李长青听话地跟上前去,两人一同上车。
这是他第二次坐竹听眠的副驾驶。
还是那天晚上的奔驰大G。
看来她经常开这辆车出行。
李长青默默记下,系好安全带后,他拿出手机开始语音播报导航。
等到了地方,竹听眠一看店名,笑了。
火锅店。
店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生意好的不行。
这是一家当地的传统老火锅,开了十多年了,不管是菜品还是服务都没得挑,颇受很多年轻人喜爱。
虽然想过李长青不会敷衍请客吃饭这事儿,可在这里吃一顿,少说也得千八百块。
他一个农村出身的孩子,吃完这一顿,可能要花去一大半的生活费。
看他还在奶茶店兼职就知道,平常应该是节省惯了。
竹听眠垂眸轻笑,她当时只是嘴上过火答应玩的,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认真。
今天定是不能让他一个刚上大学的孩子破费。
周围飘过的空气都是醇香鲜美的火锅味,闻着就让人心驰神往,味蕾馋连。
说起来,竹听眠也很久都没吃过火锅了。
李长青偷摸观察她的反应,见竹听眠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按照竹听眠的身价,这顿饭就得去五星级酒店里包个特供包厢,上西餐大厨,请东方名师,双管齐下,美酒珍馐上个遍才行。
结果现在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请吃一顿火锅。
李长青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竹听眠这样的人,活到现在,估计从来没在宴请的时候吃过这么便宜的一顿饭。
李长青提前订好了位子,两人由服务员带路,进了一个装修淡雅的包厢。
询问了竹听眠的意见后,李长青将菜单递给了她:“姐姐喜欢吃什么就点。”
竹听眠大大方方接过来,勾选了几个主菜品后就将菜单又递回给了对面的青年。
“剩下的你来点就好,我不怎么挑。”
李长青一看,竹听眠点的都是价格中等的菜品,且数量不多。
虽说他要塑造一个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人设,可怎么能让姐姐吃个饭都这么委屈呢?
李长青薄唇抿了抿,拿过笔唰唰勾了好几个。
两人点的是鸳鸯锅,一半辣锅,一半番茄锅。竹听眠觉得这简直太荒唐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李长青抿了抿唇,纠结地看向她的眼睛:“我看姐姐你吃饭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像是心情不好。”
竹听眠快被气笑了:“皱着眉就是觉得不好吃,那我板着脸出来岂不是对你厌烦到了极点?”
此话一出,李长青怔了怔,继而小声试探地问:“那姐姐真的讨厌跟我出来吃饭吗?”
竹听眠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心中思绪万千。
这孩子有点太过敏感了,不知道是不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李长青在她面前的种种表现,总是带着一股自卑小心。
她叹了口气,“我要是真的讨厌,你连见我面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青年的眼睛亮了亮。
“姐姐说的是真的吗?”李长青有些不敢置信,但扬起来的嘴角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竹听眠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发动车子,“我从不骗人。”
说完,即便没有扭头去看旁边副驾驶坐着的人,竹听眠也能感受到李长青雀跃的心情。
“好了,已经快十点了,我得赶紧送你回去,不然一会儿到门禁时间,你真得睡大街了。”
“嗯。”李长青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乖巧开口:“那就麻烦姐姐了。”
等到了京北大学门口,竹听眠停好车,等着身旁的人解开安全带下去。
但李长青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忽然问道:“姐姐,半个月前的金耀会所那晚,咱们是不是见过?”
竹听眠一顿,原来他不是不记得。
她挑眉,大方点头:“是啊,当时你喝醉了,我以为你不会记得呢。”
李长青怯怯抬眼,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那天跟同学一起出来参加活动,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一杯就倒,所以……”
听到他说是第一次喝酒,竹听眠了然。
怪不得当时找不到包厢的时候就开始随便乱撞。
还真是喝醉了。
“我就记得自己好像找姐姐问路来着,但是后面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李长青回忆道:“第二天我准备去退房的时候,前台跟我说有人付过房费了,但是拒绝跟我透露相关人员信息。”
他看过来,平静的眼瞳里满是专注:“我没想到车子没电那晚会碰上姐姐帮忙,当时的确是觉得姐姐你有点眼熟,但我不敢随便开口询问,感觉有点冒犯。”
说到这里,李长青似乎很是开心,十分郑重地说:“会所那晚,非常感谢姐姐。房费我会还你的,不过……”
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等我兼职的——”
竹听眠打断他:“你觉得我是为了让你还我房费才跟你扯上关系的?”
李长青茫然摆手否认:“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不就得了,”竹听眠说:“我也没有让你还我钱的意思。”
那点钱她根本不在乎,更何况,李长青这么真诚的孩子有一颗感恩的心,她很欣慰。
“在学校该吃饭就吃饭,如果生活上有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竹听眠说的轻描淡写,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创办的资助基金帮扶了不知多少大学生。
钱款总得要落到实处啊。
李长青顿了顿,眸色闪过几重复杂思绪,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张口说:“谢谢姐姐。”
“好了,”竹听眠替他解开安全带,说道:“快回去休息吧。”
李长青手都放在车把手上了,结果却忽然转身,专注凝视着竹听眠。
“姐姐,”他说:“你上次问我是不是会诊脉。”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刚上专业课两个月,可能不是很专业。所以当时不敢给姐姐你试。”
竹听眠都快忘了这事了,没想到这小子一直记着呢。
“没关系,我等你学成了再来。”
李长青斟酌了片刻,轻声道:“姐姐要是不嫌弃我技艺不精,我可以先帮你诊脉试试,一点简单的我还是会的。”
竹听眠一听就来了兴致,于是把衬衫袖子挽起来,将手腕递了过去。
李长青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看了几秒,眼睫垂了垂。
他小心翼翼抬手,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了竹听眠手腕上。
他的指腹有点硬,带着些微微的凉意。
感受着竹听眠温热手腕上稳定有力的脉搏跳动,李长青喉头一阵发紧。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
竹听眠手腕上的皮肤细腻光滑,隐约间似乎还散发着淡淡香气,勾的李长青心神意乱。
这是他第一次与竹听眠产生肢体接触。
李长青克制着收回手,不忘替竹听眠拉好衣袖。
女子挑眉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诊出什么来?”
青年低垂着眉眼,嗓音变得喑哑低沉:“姐姐身体挺好的,就是有点肝气郁滞。”
竹听眠:“怎么说?”
李长青说:“就是近期情绪起伏较大。”
说完,他补充问道:“姐姐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竹听眠也不掩饰:“是有点,不过不怎么影响。”
她从第一次上班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好心情,身边每天都是处理不完的破事,和鸡飞狗跳的神经病。
李长青认真叮嘱道:“姐姐要注意身体,负面情绪会影响健康。平时可以多吃点清新的水果,例如橘子或柚子之类的。”
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还真像个持证上岗的老中医。
竹听眠打趣道:“好好好,李医生,都听你的。”
她看了看时间,催促道:“这都十点四十了,你一会儿可别真被关在外面了。”
李长青在听到那声“李医生”的瞬间,瞳孔缩了缩,深处涌现出一股别样的满足情绪。
他“嗯”了一声,随即打开门下车,边走边朝着竹听眠挥手示意,直到进了大门里,看不到人影,这才作罢。
竹听眠摇上车窗,调转车头回了家。
刚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她的手机就收到了李长青的短信。
李长青:【姐姐到家了吗?】
竹听眠卸了个妆,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这才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回复说:【已经到了。】
想了想,她又说:【今天这顿饭吃的很愉快。】
也已经洗漱完毕的李长青合上书,盯着最新的一条消息思衬了半分钟。
李长青:【姐姐满意就好。】
竹听眠开玩笑说:【没有被关在门外吧?】
李长青:【没有,多亏了姐姐及时送我回来。】
竹听眠这才放心,两人没聊两句,互道晚安后就结束了对话。
等上菜的时候,服务员推进来的菜品将桌子堆的满满当当。
竹听眠一惊,还以为是他们上错菜了,拿过桌上的菜单一看,除了她勾的,剩下一长溜的全是店里最贵的荤菜。
李长青一点也没有含蓄,将招牌菜品都点了个遍。
菜品总量其实不多,两人吃完没有问题,只不过,李长青的大方程度让竹听眠心里一紧。
这孩子不会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回头淡定付完钱实际兜里没剩下几个子了只能在寝室啃馒头吃泡面的那种吧?
想到这,她看向李长青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李长青当即解释说自己平时有做兼职,这样一顿饭对他不是问题。
竹听眠想起来之前看到他在西门门口的奶茶店工作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
就算是做的有兼职,那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啊。
这孩子,这么会察言观色,真是懂事的可怕。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默。
竹听眠脑子里一直闪过李长青做奶茶那天时被刁难的景象,眉头皱得紧紧的。
李长青也不知道是不是菜品不符合竹听眠的口味,直到吃完饭,她的脸色瞧上去都不是多开心。
他心里一慌。
趁着上洗手间的空档,竹听眠绕到前台,想把账结了。
没想到服务员说跟她一起来的小男生已经结过账了。
竹听眠一愣,随后是无奈失笑。
看来是刚刚李长青借口上洗手间的时候结的。
她不动声色地回了包厢。
李长青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黑沉安静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乖巧地等着跟她一起走。
刚吃完火锅,青年的嘴唇红得发艳,衬的脸蛋白皙又可人。
沉静的模样定在那儿,倒成了一番别样风景。
竹听眠扬了扬下巴,示意可以离开了。
两人一起出了火锅店。
上车后,竹听眠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李长青说:“我先送你回学校。”
哪知,等了好久,身旁坐着的人也一直没有吭声。
竹听眠觉出不对,扭头就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李长青一言不发地低着脑袋,脸快要埋进胸肌里了。
她额心一跳,伸手掰过他的下巴,将其变成与自己对视的姿势,拧眉道:“怎么了?没吃饱?”
李长青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漆黑一片的眼瞳往上抬了抬,随即又瞥下去。
“没什么……”他很小声地说。
真没什么才有鬼呢。
竹听眠最是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藏心事,直截了当地问:“是哪里不舒服?你不是说过能吃辣的吗?”
问了她的口味后,李长青还特意在微信上说自己也喜欢吃辣。
怎的这会儿吃出问题来了?
李长青摇摇头,几度要张口,却又闭上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竹听眠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细细观察他的眼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女子顿住了。
李长青整个眼眶都红了一片,双手抓着裤腿,紧握成拳,焦灼不安。
竹听眠一惊,“怎么了这是?”
李长青别过脸去,兀自瞧着车窗上的倒影:“……是不是我选的地方不好,姐姐不喜欢吃?”
竹听眠长眉一皱:“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喜欢?”
李长青看过来,表情恹恹的,无比小心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人吃饭,确实有点招待不周。姐姐要是吃不惯,我们明天去别的地方再试试好不好?”
工作的事情有杨荔在,亲朋好友也能通过她爸妈来联系她,拿着手机,接到最多的估计还是宋家人的电话。
可不管是道歉,还是恳求……
竹听眠现在实在不想跟他们联系太多。
或李过阵子她会放下,但不是现在。
“爸、妈,我没带手机,你们有事直接联系杨荔。”竹听眠走之前跟竹父竹母说了这事。
竹父竹母自然也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都点头说好,又嘱咐她好好吃饭,忙完早点回来。
竹听眠一一说好,才去车库挑了一辆她以前开的车出发去画廊。
没带手机,的确少了李多骚扰。
竹听眠这一下午都待在画廊沉浸于工作之中,速度倒是也比平时快了不少。
办公室的那副油画,早被杨荔贴心地放进储藏室去了。
她跟宋知贺的那点事,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
也有不少认识她的人向杨荔打听她的情况……不过这些事,杨荔都没跟竹听眠讲,自己解决了。
竹听眠也没问。
画廊五点关门,现在整个画廊除了楼下的安保,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杨荔本来想留下陪她,被竹听眠拒绝了。
她不是克扣人的老板,何况杨荔这阵子刚恋爱,对方小男生正是上头的时候,刚刚一会功夫就打来了好几个电话,问她到哪了,要不要来接她?
竹听眠虽然自己婚姻破碎,倒是从未觉得这世上就没什么好的婚姻了。
婚姻本身是美好的。
不美好的,从来都是那个人。
不过要是现在有人问竹听眠,以后还会不会步入婚姻?
她想,她应该会给一个否定的答案。
人心难测。
有些痛,一次就够。
等竹听眠修完一面看时间,已经是七点了。
她倒是还能再工作。
但再不回去,爸妈肯定得担心。
虽然刚才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
竹听眠想了想,还是准备先回家去。
她解下头绳脱掉罩衣。他只看过养父母飞去Y国给大哥庆祝18岁生日的场景录像带,他们会一起去酒店,订一整层的宴会厅,宴请来自各方的贵宾。
大哥西装革履,被打扮的无比光鲜,站在比人还高的蛋糕前,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和赞赏。
李长青看了那录像带两眼后,就面无表情地将带子扔进了垃圾桶。
养父母到现在都以为是他们记错了位置,总之那录像带的影子再没出现过。
竹听眠站起来,拿过蛋糕附赠的王冠帽子折好,朝他走来:“来,我教你。”
她调整好了大小后,将帽子戴进了李长青的脑袋上。
“现在,双手合十,闭眼,对着烛火在心里许愿。”
低沉的,带着些旖旎幻醉的声音在李长青耳畔响起,像寂静夜空的幽灵,但更似拯救人类的神使。
李长青呼吸一滞,心脏怦怦直跳,脸颊的肌肉不自觉绷紧。
太近了。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边女子的体温,身上萦绕的冷香,甚至是唇齿呼出来的热气。
耳根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热浪翻滚。
李长青不敢动,还是竹听眠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抓住他的手腕,一步步指导说:“许愿要动起来啊,李长青同学。”
指骨分明的手被另一只细长漂亮的手握住,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李长青给灼穿心。
他顺着竹听眠的姿势,左右两手合十握紧,在摇曳的烛火前,在无尽的宁静暧昧下,李长青闭上了眼。
片刻后,许完愿的李长青睁开眼,下意识扭头看向竹听眠。
但两人谁都没有防备,以至于李长青忽然转过脸来,差点亲上竹听眠的侧脸。
双目对视。
竹听眠露出了少有的错愕表情。
李长青漆黑眼眸一慌,唇瓣又是习惯性咬紧。
桌上的烛火映照出他的半张脸蛋,冷峻、青涩、干净、纯粹,不染纤尘的气质,在此刻通通一览无遗。
竹听眠被眼前的美景一击,心口处一阵热流涌动。
她感到口干舌燥。
“许完愿,要吹蜡烛啊,李长青同学。”女子再度开口,嗓音已是染上了不易察觉的黯哑。
她拍拍男生的肩,克制着说道:“不吹蜡烛,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听到这话,李长青当即回过神来,速度飞快地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竹听眠移开了身位,兀自坐回座位,“好了,蛋糕最后再吃,先吃龙虾。”
李长青对她的忽然离去有些落寞。
侍应生过来,安静地替两人剥虾。
不过李长青心情很好,一直到晚餐结束,眼睛都是亮亮的。
哪怕不时和竹听眠撞上视线,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扬起唇角,清隽的脸庞变得柔和,继续满足地吃起小蛋糕来。
晚餐结束,两人乘坐电梯正要下楼,拐角处忽然远远走来一群人。
李长青猛地变了脸色。
他匆忙转身,低声对竹听眠道:“姐姐,我手机好像落在包厢了,我回去取一下。”
“是吗?”竹听眠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包厢他们应该还没收拾。”
李长青“嗯”了一声,随即快步转身,消失在了竹听眠的视野里,刚好和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错开。
竹听眠等在电梯门口,不料,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着她的名字。
“呀,听眠,你也在这里啊。”
闻言,竹听眠一愣,扭头就看到姜婉挽着李兴文的胳膊朝她走来,两人身边还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陌生面孔。
旁人面前,竹听眠表面功夫总是做的滴水不漏。
她回扬起淡淡的笑脸:“李叔叔,姜阿姨,你们也来了。”
姜婉笑道,“真巧,我跟兴文今晚要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你。”
竹听眠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几人没说两句,电梯就来了。
竹听眠伸手让他们先上。
“一起走吧听眠,反正电梯都来了。”李兴文劝道。
竹听眠只好说自己在等人。
而且她也不想跟他们挤在一个电梯里。
“这样啊。”李兴文见状,只得带着姜婉等人先进了电梯:“那听眠,我们就先走了。”
竹听眠摆摆手,礼貌道:“李叔叔、姜阿姨再见。”
等电梯门关闭,竹听眠立马收起了虚伪的笑容。
真是不凑巧,来这里居然都能碰到他们。
这时,李长青终于回来了。
竹听眠问:“手机找到了吗?”
男生点点头:“找到了,在桌子上,走的时候忘记了。”
“找到了就行。”竹听眠正要说你那个旧手机就算真丢了也没关系,直接用她送的新手机就行了。
但转而一想,旧手机里还有手机卡呢,她这才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开车回去。
晚上九点,黑色卡宴抵达了京北大学。
竹听眠将车子停在西门门口,这里距离李长青的寝室最近。
坐在副驾驶的青年解开安全带,低着头,轻声腼腆道:“今天,谢谢姐姐。”
竹听眠倚靠在位子上,闻言,她偏过头来,毫不掩饰眼神中浓烈的占有欲:“开心吗?”
李长青先是抬了抬眼,随即老实地点了点头:“很开心。”
竹听眠没说话,只看着他。
车内的氛围忽然静下来,像是在酒店沉默的那几分钟,空气中充斥着让人抓心挠肺的焦灼。
李长青僵硬坐着,迷茫的眼睛垂下后又抬起来,小心翼翼地和竹听眠对视。
“姐姐……是还有话要说是吗?”
他试了试去抠开门的按钮,但是抠不开。
上面的红锁显示,车门被主驾驶给控制锁住了。
李长青只得看向竹听眠。
静谧的车内,无人应答。
男生好似是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说,只咬了咬下唇,紧张到手心都出汗。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竹听眠忽然收回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状似无意地说:“啊,抱歉,我忘记解锁了。”
去楼下跟安保说了声就先回家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竹听眠突然拐弯去了一趟花店。
她想打包一束花束回家。
花店的人都还不知道她的事。
看到她来都很高兴,嘴里高兴喊着“听眠姐”,还问她怎么这么久没来了,都想她了。
以前竹听眠隔两天就会来一次,这次已经有四、五天没来了。
“最近忙,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挑一束花带回家,不影响你们。”竹听眠笑着和他们说话,心情也变好了李多。
对比现在圈子里的议论纷纷,在这个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方,竹听眠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和开心。
不用去回馈他们的关心或者担心。
就跟平时一样。
竹听眠这家店因为装修好看,今年上半年突然爆火,现在都已经变成知名的网红打卡点了。
竹听眠不靠这个赚钱。
但见有人喜欢,也挺高兴的。
最近还在店内开设了咖啡和书吧,可以让远来打卡的人好好坐着休息会。
这会虽然已经是晚上,但店里客人依旧还有不少。
竹听眠自然不想打扰他们工作。
和他们说了几句,就自己去挑花束了。
李长青抵达花店的时候。
竹听眠已经给自己包完花束,正在帮其他客人挑选花束。
她偶尔空的时候,也会帮忙。
那些客人都很喜欢她挑的花束。
门前的风铃因为开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竹听眠下青识抬头说了句“欢迎光临”,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直接愣住。
半晌。
竹听眠才看着外面那个穿着白衬衫,拉着行李箱的男人,惊讶喊道:“李长青?”
李长青就看着她笑,忽而听她说:“我也想玩。”
“玩什么?”李长青一时反应不及。
“你来接好不好?”竹听眠提议。
李长青当然发现在竹听眠的世界里,他总是会被拿去和小狗作比较。
有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在竹听眠眼里看到关爱宠物的目光。
对李长青来说,这无疑是对他作为男人的身份不认同,以及人格的质疑。
他当然要有所表示,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容忍下去。
李长青不悦地反抗道:“那只能丢饼干,我不爱吃软糖。”
第47章 安澜李长青脱掉了衣服。
47
自从拥有了精准的切入点,调查就推进得顺风顺水。
矿难的原因就是苏燚介绍的那一批附加材料的问题。
而且,李长青提供的资料扶正了材料公司和化工厂这场官司的天平。
材料公司那个法人自知躲无可躲,干脆从实招来,积极表现,以求宽松量刑。
他承认五年前是自己通过苏燚介绍和李平搭上线,也承认批号问题,之后又说明被查到的时候,他只提供了锚固剂的样品,之后被要求追加粘合剂,他给的是另一个批次。
而后他改名换姓,重新注册公司,又做起材料的老本行。
“为什么要改名?”原告律师这样问他。
他说:“因为发生过那场矿难么,我觉得晦气,所以想要重头再来。”
除了还在疗养院休养的竹老爷子,不知道这件事还没回家。
其余竹家人,今天都到场了。
对于宋知贺出轨这件事,大家自然都十分义愤填膺。
竹听眠的二婶阮书是骂得最狠的,竹听眠的堂妹竹临月坐在竹听眠身边,也没少骂道。
竹睿虽然没说话,但他拳头紧握、沉着一张脸,显然已经做好准备到时候去好好揍宋知贺一顿为他姐报仇解气了。
他绞尽脑汁,开始在脑子里设想怎么揍宋知贺报仇,忽然听到竹听眠喊他:
“小睿。”
竹睿忙回神看去,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吩咐,他殷勤问道:“姐,怎么了?”
竹听眠却只是看着他说:“别想法子去对付宋知贺。”
在别人家是知子莫若母,可在竹家,说句知弟莫若姐可能更为合适。
姐弟俩相差八岁,可以说竹睿是竹听眠看着长大的。
竹听眠向来了解这个弟弟,岂会没察觉他想做什么?
竹睿被她看穿,果然有些惊讶。
但他第一次没直接答应,而是看着竹听眠皱眉道:“姐,他这么对你,我不揍他一顿,没法消气!”
“你揍他一顿,气就能消了?”竹听眠问他。
竹睿被她问住了。
他心里明白,当然不可能解气,别说一顿,就算十顿、百顿,也无法抵消他姐受到的伤害。
“难道就这样算了?”他脸色难看,实在不肯作罢。
一向跟竹睿不对付、见面就吵的竹临月,这会也帮他说起了话:“姐,就算不能解气,揍他几顿也是好的,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让他逍遥快活吧?”
竹睿听完也连连点头。
姐弟俩看着竹听眠。
其余竹家的长辈这会没参与其中,却也没开口训斥他们,显然也都在默认要狠狠教训宋知贺一顿。
但竹听眠只是疲惫道:“我不想跟他牵扯太多,不想被人提起一次又一次我和他的事,我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跟他了断。”
竹母一听这话,更为心碎。“没有下一次,也眠会有再一次,千万次。”竹听眠故意听不懂他话语中的冷淡,清澈的瞳孔里漾出一点骄矜的笑,“毕竟谁能笃定地预知未来呢?”
入夜后的温度沾染着乍冷的凉意,灯影将她本就绰约的身形拉得修长,她站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用一双盈盈的眸子缠住他。
直白而热烈,没有半分羞怯。
说是缠,或眠用词不太准确。
相比于初见时的越界靠近,她今晚格外规矩,恪守着社交距离的分寸,眼神很干净,不似蛛丝般缠结。
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误解,或眠是她美得太艳丽。
李长青微眯了下眸,并没有同她继续聊下去的打算,薄削俊朗的面庞带着一点被戏耍的阴沉,“原来竹小姐专程跑下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他不算有耐心的人,自然也不会留有太多情面。
今晚三两言语的交锋中,竹听眠对李长青的疏冷有了更深的认知。这样的男人并不好搞定,悦耳奉承的话他早已听腻,倘若将姿态摆得太低,他必定不会分来一个眼神。
也不能显得太过清高端着,恰当时刻也需要显露脆弱。
“刚才竞价的时候,李先生应该看出来了,其中一样拍品,我们原本势在必得。”
李长青视线微垂,重新落回她明艳的脸上,声色淡淡:“你的意思是,我横刀夺爱,抢了你们的东西?”
他的用词太过犀利,竹稚栩抿了抿唇,也没介意,解释说:“其实我们的预算只有四百万,一时上头,才跟着举了两次牌,要不是刚好碰见李先生,晗景回家肯定要挨骂。”
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随手花费个几百万的确不算什么,难就难在庄缚青对他这个妹妹盯得严,超出能力范围同人竞价这种事,显得太过冲动。
李长青冷眉瞄她,没作言语,也没拆穿她状似前后矛盾的话。
说是跟着庄晗景来见世面,在提起拍卖时,偏要一口一句“我们”,更像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凭着脑热而涌起的虚荣心。
竹听眠始观察着李长青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正轨,眼睫稍垂,佯装无意识地揪紧裙摆,复又散开,“今晚的确太过惊心动魄,或眠以后回想起来,都要为这场不顾一切的疯狂而买单。”
在成年人的钓系游戏中,这时候往往会宽慰,亦或者顺势问她其中缘由,而李长青显然不属于饮食男女中的一员,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矜贵落拓,像夜幕里色调发蓝足以让人失温的海。
一阵风缱绻的掀起她的垂落在肩侧的秀发。
大概是先前太过焦急,身体受了热,出了一层薄汗,此刻觉察出寒意,竹听眠脚步虚浮般往前踉跄了半步。
李长青眼底闪过一抹深色,若有所感般,往后抵退。
殊不知,高级猎人从不会使用拙劣的戏码,竹听眠早已料到他不会扶住她,因此并没有演得太过,很快稳准身形,像一只倔强又高傲的天鹅。
或眠是觉得误会女性投怀送抱显得不够绅士风度,李长青神情稍缓,语气听不出什么温度,“你原本打算投多少钱?”
开门见山,同她的迂回婉转形成鲜明的对比。
竹听眠长睫颤动,有些讶异他竟然代入了她编织的故事里。
“三十五万。”她说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数字。
庄晗景的担忧不无道理,她只是一时兴起,在坏心思浮出来时,当然可以装得天衣无缝,要是长久以往,她做不到自圆其说,降低太多生活水平。
“我最近在进行这份残卷的课题研究,晗景听完后也感兴趣,说想出一期同类题材的珠宝设计,我俩就过来了,虽然这笔钱相对于竞价来说显得九牛一毛,但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总不能让晗景太吃亏。”
后面的话竹听眠不再赘述,整场事件的动向已经明晰。
家境优渥的庄家千金为好友竞夺拍品,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上没多少钱,价倒是敢喊。
李长青漫不经心地睇来视线,似是觉得有趣,冷隽的眉眼里溢出一丝轻讽。
他并未对这个故事作出任何评价,竹听眠也宛若终于舒一口气般,轻快道:“今天这场教训,我受益匪浅。耽搁李先生宝贵的三分钟了,李李你听我倾诉,再见。”
竹听眠说完,朝李长青微微躬身,道完别后,娇艳的脸上笑靥更甚,踩着高跟鞋迈入夜色中。
她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只将他当成了无所顾忌倾诉的对象,不怕暴露自己虚荣与糟糕的另一面。
李长青的表情变得很微妙,直到目视着她离开,经助理提醒,才信步上了车。
有了今晚的插曲,特助斟酌后,再次确认,“李总,残卷还需要以集团的名义,捐赠给京北大学吗?”
劳斯莱斯车内,助眠的白噪音悄然运作,男人凌厉沉静的眉眼没有半分波动,“既定的事情,以后不要多此一举提问。”
她眼睛又红了起来,鼻腔也涌出一声抽泣。竹母抬起胳膊揽着竹听眠的肩膀,把人抱进怀中发了话:“就听眠眠的。”
其余人也没再说什么。
竹父作为如今竹家的大家长,自然要沉稳冷静李多。他也没有否决竹听眠的话,而是就着竹母的话说道:“就按眠眠说的。”
他说完又问竹听眠:“你想怎么解决?”
竹听眠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我的东西拿回来,他的东西我不要,我跟他的共同财产对半分。”
竹父点头:
“行,我会跟胡律师说的。”
胡律师是竹家的家族律师,竹听眠自然不会说什么。
她原本也是想找胡律师的。
她知道,现在这些事不需要她再处理了,爸妈自然会为她解决好之后的事。
竹听眠又松了口气。
还好。
她还有家人。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不用去看,都能知道是宋知贺。
刚才来的路上,宋知贺就给她打了不少电话,竹听眠不胜其烦,陈欣更是生气,直接接起骂了宋知贺一通后,那边终于消停了会。
没想到现在又开始了。
手机早就被竹听眠设了静音,今晚显然是个不会消停的夜。
不管是宋知贺、宋家人,还是圈子里的朋友,竹听眠今天都不想跟他们对话。
她直接收回了目光。
正准备把手机翻面,眼不见为净的时候,一向雍容华贵好脾气的竹母忽然拿起了竹听眠的手机。
没等电话那头的宋知贺开口,她就先沉着脸骂道:“你还有脸来骚扰眠眠?”
宋知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本以为听眠终于肯接电话了,没想到……他忙把对竹听眠的称呼换成了:“妈……”
他哑着嗓子想道歉。
但竹母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冲他骂道:“别叫我妈,我受不起,我们全家人都受不起!别再给眠眠打电话,也别来骚扰她!你要是还想好聚好散,就到此结束,不然我们竹家不会再顾念情分放过你!”
竹母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着挂了电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
谁都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竹母,会发这样的雷霆之怒。
竹听眠却红了双眼。
“妈……”她轻声喊她,知道母亲是为她的事上了火,伤了心。
竹母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倒是立刻放缓了表情。
她抱住女儿轻声安慰。
“累不累?要不要上去休息?”
竹听眠点了点头。
折腾这么多天,竹听眠实在累了。
她的确想好好睡一觉。
躺在她的床上,什么都不想的,好好睡上一觉。
“那我先上去休息。”竹听眠说。
旁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他们都能看到她疲倦的面容,也都心疼她。
“我陪你上去。”竹母跟竹听眠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竹听眠撑着一抹笑跟她摇了摇头。
“妈,我没事。”
“姐,那我陪你吧,我好久没跟你一起睡了。”竹临月趁机挽着竹听眠的胳膊撒娇道。
就跟从前每一次要跟竹听眠一起睡时一个模样。
好像是她有求于竹听眠,非要跟她一张床一起睡。
竹听眠心里一软,她这次没有拒绝。
她知道家里人最近是肯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待着的,也没必要让他们担心她。
她点了点头。
“好。”
其余人见她答应,明显都松了口气。
“二叔、二婶,让你们这么晚辛苦跑一趟,我今天先上去休息,过几天再去拜访你们。”上去之前,竹听眠又跟家里的长辈们说了一句。
长辈心疼她照顾她。
她却不能真的什么都不记。
阮书握着她的手,半是嗔怪半是心疼:“一家人不讲两家话,你好好休息,别讲这些,有什么就跟我们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竹家两兄弟的感情很好。
连带两家人的感情也都很好。
竹听眠知道二婶他们是真的关心她,心里感动,也没再说那些见外的话。
之后她又跟竹留安和陈欣点了点头,让堂嫂也早些休息,这才被竹临月陪着走上楼去。
竹睿也忙跟着她们上去了,忙前忙后,拿水拿水果。
他也不放心他姐,想着不管做什么,安静还是陪着他姐说话,只要她开心就好。
楼下一群人看着他们上楼去。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一伙人才收回目光。
“大哥、大嫂,真就这样放过那个畜生和那个贱人?”阮书最先没忍住说话。
她性子直,脾气也有些爆。
倒是顾忌着怕竹听眠听到,特地压着声音。
竹母抹着眼泪没说话。
竹父沉声说道:“就听眠眠的吧,早点解决这件事,真要闹下去,只会让眠眠难堪。”
不过竹父也补充了一句:“趁早断了这门亲,以后宋家跟我们再没关系。”
这句话,在场的人自然都明白。
竹宋两家以后没了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再合作了。
宋家这些年早大不如从前,是靠着竹家和其他跟他们关系交好的家族,才慢慢好起来了一些。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竹家早放话出去了,不会再跟宋家有任何合作,其余人请便。
但这一声“请便”,谁又敢真的自便?
竹留安率先表示道:“大伯,你放心,我明天就把我们跟宋家这些年的合作都找出来,找个时间都断了。”
竹父点了点头。
“今天辛苦你了。”他跟竹留安说。
竹留安自然不会居功。
“眠眠是我妹妹,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竹兆成也跟着说道:“大哥,我们不讲这些,眠眠没事才是最要紧的。”
竹父疲惫又欣慰地点了点头。
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没过多久,佣人李妈走过来跟他们说话:“老爷、夫人,又是宋老爷的电话。”
竹父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李妈知道他的青思,忙又下去了。
这一晚上。
不管是竹父的手机还是竹母的手机,又或者是家里的电话,都没少被宋家人打。
宋知贺做出这样的事,宋家人岂会不着急?
尤其是宋引章——
不过他们都没接。看到消息的李长青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她,但奈何这节课是解剖课,他手上还拿着兔子的一条腿,实验服上全是血。
李长青只能等实验结束。
六点,放学铃响,广播里响起了当下流行的时尚歌曲。
竹听眠闭眼抱胸在车里小憩。
忽然,车窗被人敲了敲。
竹听眠猛地睁开了眼,却见车外站着的是李长青。
睡意渐渐消散,竹听眠坐起来,摁下了玻璃窗。
“下课了?”
李长青点点头,“喝了茶后,姐姐最近感觉怎么样?”
竹听眠理了理衣襟,从腿边提起来一个方形盒子。
“托你的福,最近状态都很好。”
她将盒子递给李长青:“生日快乐,这是生日礼物。”
李长青定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他迟疑着接过盒子,脸上闪过错愕和惊讶。
竹听眠打趣他说:“怎么,今天你自己生日都忘了?”
李长青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好,手指在礼物上摩挲了许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是一部新手机。
前两天刚上市宣发的小米最新款。
竹听眠想不到该买什么,还是总助那句话提醒了她。
要买就买对方需要的,实用的,能让他每次用的时候都能想到你。
没什么比取代李长青手里那台老旧得连屏幕都碎了好几道的小米手机更好的礼物了。
李长青的眼眶不可控制地湿润了,抱着新手机僵在原地,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确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或者可以说,他从没期待过过生日这种事。
竹听眠本来只想送个礼物,但这会儿氛围貌似不太对。
李长青低垂着眼眸,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滑出一条明显的、湿润的泪痕。
竹听眠一惊,下意识伸出手去帮他拭去眼角即将滴落的泪。
“怎么了这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送个生日礼物,要是不喜欢——”
“谢谢姐姐……”
李长青吸了吸鼻子,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抑制住了快要汹涌而出的眼泪:“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真的谢谢你……”
上次竹听眠问他年龄的时候,他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个模糊的日子。
他根本没指望竹听眠会记住他的生日,还来送他礼物。
竹听眠顿感意外。
即便她母亲早年就去世了,自己跟竹鸿南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每到她生日那天,总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礼物。
不管是熟悉的陌生人,还是尚未蒙面的陌生人,都会尽全力呈上最奢贵的东西。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有人第一次过生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会因为一件生日礼物而感动落泪。
而且是一个男生。
竹听眠内心思绪纷飞。青年一顿,随即便乖乖背着包走了过来。
“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李长青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四周全是暗自围观的同学,李长青无暇顾及其他,眼睛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
竹听眠挑眉一笑,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来他的学生卡递了过去。
“你的卡,掉在我车上了。”
李长青眨眨眼,十分意外地接过来。
“原来在姐姐这里,我早上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露出了真诚的笑,嗓音低沉清爽:“谢谢姐姐专程帮我送来。”
竹听眠被他这如沐春风的笑容紧紧吸住了眼睛。
昨晚光线有点暗,她在车里没怎么好好打量这家伙的长相,只觉得他比较冷淡拘谨,话也少,看上去不像是会笑的人。
没想到笑起来气质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春风吹来,无数鲜花绿叶应景绽放,清新爽利的味道包裹住全身,养眼又舒适。
竹听眠摆摆手,表示他不用这么客气。
送东西是顺路,她上午本来就是要来京北大学找老同学一趟。
但私心还是想再见见昨晚这个漂亮男生罢了。
不过这些李长青很可能不知道,竹听眠便没透露太多。
她怀着心思逗弄他:“咱们也不算陌生人了,给个微信不过分吧。”
李长青怔了怔眼,随即反应过来,很是不好意思道:“当然可以。”
竹听眠一愣,她本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真的同意给联系方式。
李长青掏出那台三年前发布上市的老旧小米手机,正要解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我这边课程可能有点紧,不一定能及时看到姐姐的消息。”
他说的很是真诚,紧张中带着些许羞涩,实在是让竹听眠觉得可爱极了。
“你们学生当然是要以学业为主,加个好友是为了方便联系,兴许日后有事要找你呢,我总不能天天开车堵在你们学院门口吧。”
竹听眠说的滴水不漏,李长青也不再扭捏,两人当场扫码加了好友。
见到竹听眠发过去的名字,李长青轻声感慨道:“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呢。”
竹听眠大方接受了这个赞美,随手将李长青打过来的名字复制添加备注:“我妈起的,文化人起名字着实不一般。”
“看来阿姨特别疼爱姐姐。”李长青眨眨眼,羡慕地说道。
竹听眠眼中划过一抹落寞,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
她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地谈笑说:“是啊,我可是我妈的心尖宠。”
但不知为什么,李长青在听到这话后,眼中多了几分复杂和酸涩。
竹听眠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等她再投过去视线的时候,李长青已经恢复了刚开始的内敛淡然。
悄咪咪将竹听眠的个人消息框置顶后,小男生抬头,对竹听眠道:“姐姐,你晚上有空吗?”
“怎么,”女子哼笑着看他,打趣道:“要请我吃饭?”
没想到李长青真的点了点头:“昨晚,多亏了你送我回来。要是你方便的话,晚上……我想请你吃个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拘谨的,想必是第一次请人吃饭,神情总是没那么自在。
竹听眠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可她晚上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
听到这,李长青表情落寞了下去。
“这样啊……”
竹听眠一见到他这失望可怜的模样,心就软下来了。
“不过我后天是有时间的,你看看,要不改在后天晚上?”
话音刚落,李长青的眼睛就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好。”他拉紧了书包带子,正要骑上小电驴奔去食堂,忽然又折返了回来。
“那个,姐姐,”他抬眼,轻声问道:“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饭?”
竹听眠倒也没客套,直截了当地点头:“嗯,是还没吃。”
李长青于是提议道:“要不,在我们学校餐厅吃吧,我请你。”
瞥见竹听眠微微扬起的长眉,李长青解释说:“这一顿不算的,后天才是正式请你吃饭,今天纯粹是为了感谢姐姐你帮我送学生卡。”
竹听眠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正是十二点多,公司那边的事倒是不急,反正她回去也一样要找地方吃饭。
于是她应下了李长青的请求,跟着他来到了距离两人最近的京北一餐厅。
李长青带着她在餐厅里逛了起来。
不过中午用餐的人太多,李长青担心一会儿没座位,于是先找了张空桌子让竹听眠坐下等着,自己则是放下书包,问了一下竹听眠忌口的东西后,便奔向了石锅拌饭的窗口。
十分钟后,竹听眠的面前就呈上了一份新鲜出锅的牛肉滑蛋拌虾仁石锅饭,表层撒了一圈漂亮的葱花。
李长青搓着被烫红的手指递给她筷子和勺子,并端来了一杯刚做好的美式咖啡。
他自己的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千叶豆腐石锅饭,没有肉,也不见任何饮料的影子。
李长青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学校食堂就这些,只能委屈姐姐你凑合一下了。”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古代皇帝,每顿都大鱼大肉的。”
竹听眠好多年没吃过这样的食堂饭了,闻着倒是让人食欲大增。
她看了看李长青的碗,忍不住用筷子给他夹了好几块牛肉跟虾仁过去。
“你在学校就吃这么点?也不给自己弄点好的。”
切成小块的牛肉被放进他的碗里时,李长青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会儿。
竹听眠还以为这孩子是嫌弃她,于是道:“我这餐具可还没用过啊,你要是嫌弃我的话,我再给你点一份新的。”
李长青赶忙摇头,“不是的……我就是,就是……”
他嘴笨,咕哝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竹听眠看得出来他没有嫌弃她的意思,于是笑笑,让他别再耽误时间,赶紧趁热吃。
石锅拌饭就是得刚出锅的才好吃。说着,她摁下了开锁键。
“咔吱”一声,手边的车门发出一声脆响。
李长青眼珠子动了动,他很想伸手去开门,但也只是想想,心底是虚虚的。
“姐姐刚刚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竹听眠装傻,“有吗?”
她眨眨眼,表情很无辜:“我只是走神了。”
李长青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在想什么。
竹听眠眼眸眯了眯。
校门口有不少夜市小摊,晚归的大学生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地结伴回校。
李长青动了动嘴,说:“我真的要回去了,姐姐。”
竹听眠扬了扬下巴,“嗯,门就在那儿。”
话虽是这么说,她的眼睛却是如鹰一般紧紧锁定了李长青的身影。
男生被看的心里发毛。
在竹听眠的注视下,他试探着,缓缓拉开了车门锁。
“咔哒”一声,门开了。
李长青回头,犹豫着去看竹听眠的脸色。
见没有什么异样,他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轻点脚尖,无比谨慎地一点一点挪下了车。
又是在一片沉寂的氛围下,他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可身后直勾勾的目光并没有消失。
李长青试着走了两步,脊背却是越来越凉。
最后他还是折返了回来,绕到竹听眠的车窗前,低头询问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竹听眠仰头,和他的眼睛对视,眸色深处升腾起了一股玩味。
她朝李长青勾了勾手。
一顿饭下来,聊天话术异常高明的竹听眠就从李长青嘴里打听到了他的基本信息。
17岁,今年的大一新生,老家在年城西溪县,父母都是务农的,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在京城上大学。
听完,竹听眠对这个单纯的农村孩子多了几分敬佩。
京北大学面向外省,尤其是区县的招生,分数线要高出不少,而且还有名额限制。
他一个乡下出身的孩子,能考进京北大学,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说起来,她很久以前还去过年城西溪县。
11岁那年,为了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能力从而允许她进公司学习,竹听眠特意创立了一个资助基金会,专门帮扶那些学习成绩不错但碍于家庭经济原因无法完成学业的乡村学子。
那些个小县城是真的贫困,各方面条件都要落后一些。
她当初作为资助人到访的几个孩子家里,无一不是家徒四壁,穷的揭不开锅。
那是竹听眠第一次认识到阶级之间的贫富差距有多大。
也是因为那,竹听眠在资助基金会里投入了不少精力,资助过的学子超过千人。
后来她自己开了公司,同时还兼顾光盛集团的CEO,多方事宜一起占据了她的行程,竹听眠便将基金会交给了手下人打理。
“你还没成年啊?”
竹听眠忽的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蹭小孩儿的饭。
同时她心中涌现了一股罪恶感。
未成年,这可不好整了啊……
李长青当即表示自己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
竹听眠一脸不信,就问他:“是吗?生日什么时候,我瞅瞅。”
李长青老老实实报出了生日:“阴历十月十五号。”
竹听眠知道不少地区的人生日以阴历为主,她翻了翻手机,发现下个月11号就是李长青的生日。
这小子应该没骗人。
刚刚还有一丝罪恶感的竹听眠心里忽然好受了很多。
她喝了口咖啡,视线在李长青白皙光洁的脸蛋上打量,蓦地发现了不对劲儿。
“你是大一新生?”
李长青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怎么了,不像吗?”
竹听眠眯着眸子问道:“你们应该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军训了吧,你怎么一点没晒黑?”
她司机李叔的儿子,今年也是大一新生,军训完跟家里人打电话,李叔都没敢认那个黑煤炭是自己儿子。
李叔还给她看过前后对比照片,那简直活脱脱换了个人。
从前是白净的小鲜肉,军训完倒成了从煤矿里挖了十年土的黑皮蛋。
李长青不甚了解地说:“其实我也晒黑了的,只不过两个星期就养回来了。”
竹听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你底子还挺好的。”
确实有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
李长青淡淡一笑,不动声色伸出左手,将旁边书包拉链口快要掉出来的防晒霜跟护手霜往里面推了推。
吃完饭,竹听眠上了车,李长青则是骑着自己的小电驴,两人在中医药学院门口分别。
李长青正要走,女子却忽然叫住了他。
驾驶室的车窗降下,露出了竹听眠那张睥睨从容的俊脸。
她将胳膊搭在玻璃上,提醒道:“李长青同学,别忘记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冷隽青年真诚回答道:“放心姐姐,后天见。”
竹听眠这才满意地摇上车窗,一脚油门驶出了校园。
她转身,从驾驶室的收纳盒里抽出纸巾,就着趴在车窗上的姿势,伸出手来给李长青擦脸。
“抱歉,但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竹听眠补充道:“成年快乐,小大人。”
李长青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好半天才终于平息好了情绪。
来来往往不少人,对这边的景象投来了打量的奇怪目光。
一个大男生在一辆豪车前抽抽搭搭地哭,着实少见。
竹听眠余光扫了一眼,说道:“晚上有安排吗?”
李长青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那好,”竹听眠摁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带你去吃饭,庆祝生日。”
李长青闻言,无比讶然,脸上晃过兴奋期待的神色。
他正要答应,却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他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姐姐今天,是特意来带我过生日的吗?”
竹听眠不理解他往后退的举措,但还是直接承认了:“对啊。”
而且今天是周五,她速度极快地处理完了所有的工作,就是为了今晚能腾出时间来陪这家伙过生日。
虽然是私心。
这么多年来,竹听眠还从没这么期待过给谁庆祝生日。
每次想到跟李长青有关的事,她的心情就被奇妙地治愈了,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也许,是因为那张年轻新鲜的脸蛋,也可能是因为青年人的真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对李长青来了兴趣。
一开始的简单认识,到现在时不时开车来学校见面,哪怕旁人不说,竹听眠自己也知道,这其中已经掺上了变了味的东西。
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自小养成的是非分明的处事个性让她十分清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直面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也是如此,她看李长青是越看越喜欢。
李长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太敢靠近竹听眠:“刚刚是解剖课,我身上还有味道……”
虽然只是解剖兔子,但肉腥味和血腥味还是很重。
他真没脸拖着这样一幅散发着味道的身躯和姐姐一起出门。
竹听眠一早就闻到了,不过并不清楚他是做了什么才染了这一身味道。
她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多,明天可以休息,于是竹听眠对李长青说:“我订了蛋糕。”
听到这,李长青的眼神变了变,眸底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
竹听眠继而说:“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咱们再出发。”
李长青很不好意思让竹听眠等自己。
竹听眠只说:“去晚了蛋糕会化掉。”
李长青瞬间就不扭捏了,小声抱歉说让竹听眠等自己二十分钟,他则是迈开长腿朝着寝室的方向跑得飞快。
果然,还不到二十分钟,洗了澡换过衣服焕然一新的李长青就出现在了竹听眠面前。
跑得太快,上车的时候他还在喘气。
竹听眠便将杯子递给他让他喝两口缓缓。
等李长青接过杯子一看,这不是他前段时间送给竹听眠的那个保温杯吗?
想到这个杯子是竹听眠用过的,李长青的脸颊当场就红了。
幸好刚刚奔跑的时候脸蛋就红了一片,因此这会儿的异样并没有被竹听眠发现。
他顿了很久,也没有要拧开用的打算。
竹听眠启动了车子,见他犹豫的神色,这才想起来,“哦,抱歉,我忘了这是我用过的了。”
她起身,扶着座位,伸手从后座拿了一瓶VOSS水。
俯下身的时候,竹听眠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有相当一部分落在了李长青的臂弯里。
肩膀也不可控制地跟他的碰在了一起。
李长青呼吸一滞。
他闻到了来自女子身上的清冷香水味,夹杂着他调配的柠檬药茶的香味,宛如毒药一般令他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喝这个吧。”
竹听眠将VOSS水递给李长青,青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接住。
竹听眠仿佛没注意到他刚刚的异样似的,兀自拉上手刹,驾驶着车子出了校门。
“你不是中药学的吗,怎么还有解剖课?”
路上,竹听眠跟他攀谈起来。
李长青手紧紧握着那瓶VOSS,如实回答说:“我们的课程不止是关于中医中药的,化学分析、生物研究都有,范围很广,大二才会开始系统地学习对应领域。”
“是吗,”竹听眠对这个不是很了解,以为中医学就是只有中医中药方面的东西。
“那你到时候准备从事哪方面?”
李长青一字一句回答说:“中医药学。”
竹听眠目光直视前方:“想做中医?”
李长青点头,“嗯”了一声。
中医专业真的很少见,竹听眠比较好奇李长青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专业。
他的回答也跟他人一样清晰简洁:“想治病救人。”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目的。
可能就跟小时候广告上说的长大要当太空人一样的孩童梦想,竹听眠于是不再问了。
车内一片沉默。
很快,车子就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下车吧。”
两人来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李长青在看到酒店名字的时候,眼眸闪过错愕。
但这微小的变化只有他自己知晓。
竹听眠拿上包,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直接进去就行了。
李长青没说话,默不作声跟在了竹听眠身后。
娇养宝贝长大的女儿被宋知贺这么欺负了,不管是平日儒雅的竹岱青还是向来好脾气的汪停云,都不可能真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去对付宋家,是两家百年来的关系,还有老一辈的恩情在,也是不想把这事情拖延下去,让别家笑话听眠笑话他们竹家。
但要让他们再跟从前一样对他们,怎么可能?
没接起来直接骂宋引章,都是他们顾着多年的情分了。
“好了,你们也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竹父发了话,又特地叮嘱了竹留安一声:“留安,你媳妇还有身孕,路上小心点。”
他是竹家的大家长。
竹老爷子不在,他就是竹家的话事人,一家人自然都听他的话。
没有异议。
一群人起身告辞。
竹父竹母起身送他们。
阮书走前,又握着竹母的手说了好一会话,都是让她别太难过,听眠早点离开那是好事,好福气在后头呢。
等他们离开,竹母就再也绷不住哭了起来,被竹父揽在怀里安慰。
两人疲惫的脸上,都出现了明显的沧桑。
而此时楼上,竹听眠的房间内。
竹睿已经回自己房间了,竹听眠沐浴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发现竹临月正拿着她的手机在骂:“狗男人,当初就不应该让我姐嫁给你!”
看到竹听眠出来,竹临月立刻起身喊她:“姐!”
她放下手机朝竹听眠过来。
挽着她的胳膊跟她解释:“那个狗男人又给你发消息骚扰你,我直接给你关机了,姐,你这几天别开机了,有什么事就吩咐我跟竹睿,我们给你鞍前马后伺候你。”
竹听眠被她逗笑,一晚上的坏心情也终于见了些光:“你们不上学了?明天可不是周末。”
“哎呀,上什么学呀?我都大二了。”
“再说有什么学比你还重要啊?姐,你想在家还是出去,都把我叫上,我陪你,驾照我也有了,你想出去散心,我还能给你开车呢!”竹临月抱着竹听眠,半是撒娇道。
竹听眠轻点她的额头,却没答应:“心青领了,学还是得上,你想当着你大伯父这个校长直接逃课?你让他怎么想?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姐——”
竹临月抱着竹听眠垮了小脸。
但也知道她姐看着温柔好说话,但在有些事上是很倔的。
她决定的事,是无法更改的。
竹临月没办法,只能靠在竹听眠的肩膀上,眨巴着大眼睛说道:“那周末让我陪你,好吧?”
这次竹听眠自然没有拒绝,她笑着说好。
夜深了。
竹听眠折腾了几天,的确累了。
她让竹临月去洗漱,自己则先上了床。
竹听眠本来以为自己今晚一定难眠。
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了,又或者回到了舒服的,令她安心的环境,她竟然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睡着之前。
竹听眠忍不住想。
她从前每晚都要在宋知贺的声音陪伴下才能睡着,也习惯了和他睡前说话或是通话。
好像这一辈子都更改不了了。
可如今这几天都没跟他睡前通话,不也一样睡着了?
可见这世上,没有一个习惯是不能被真的打破的。
就算难过,也始终会过去。
都会过去的。
竹听眠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就这样睡了过去。
等竹临月轻手轻脚出来的时候,她早就睡着了。
竹听眠慢慢扬起嘴角,心中已经十分了然。
她明白这个人又在搞小把戏,当然,她很受用。
就是这个场合吧……
Alexia偏头
用英文说:“如果这是他平时的害羞的样子,那我要是继续想象他不害羞的样子,就会很没有礼貌了。”
竹听眠已经笑得肩膀发颤,笑着摇了摇头说:“他有时候会突然表现一下,不会很频繁,平时……真的不这样。”
那边李长青手忙脚乱地拽衣服来套上,脖子已经红得不行,着急忙慌地系扣子。
衣服都穿反了。
第48章 安澜嘴巴也很好亲。
Alexia过来这一回,除了探望好友之外,同时乐团经理人也联系了当地文旅部门,特地在秋芒镇安排了场公益表演。
场地就选择在当时竹听眠晕倒中暑的大风车那里。
草海天碧,旷野无际,乐声响彻秋芒镇。
继木作协会之后,又有这样一个享誉国际的乐团驾临,秋芒镇这个地方再次得到宣传,在互联网中跻身优秀文艺发展地界。
带动旅游自是不必说,出行旺季尚未到来,可吃住行的预定单子早已排到几个月之后。文旅的宣传人员趁热打铁,大力宣传当地的种植还有手工制品,广告落实到位,那接着能明确落到每个受益人手中的真金白银就十分明显。
这不仅只是一次音乐文化交流。
东风一起,随之而来的附加合作只多不少。
小镇知名度提高,大伙都乐,有生意可做,有钱可挣,谁能不乐呢?
即便李长青很快就回过神来。李长青今天打比赛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肚子还有点饿,如果不是竹听眠打电话让酒店送来了晚餐,他估计真的会直接晕倒在浴室里。
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了,李长青躺在床上,肚子里一阵酸胀感。
像是还有东西在里面。
但他们的清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只能是做的太久,身体还未从高强度的痉挛中缓过来。
他拆开竹听眠送她的表看了又看,最终才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腕上。
这表是M国专卖店买的,官网发布价54万。
他平常从来不戴这些奢贵的饰品,但架不住竹听眠爱送。
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李长青将脸埋进被子里,闻着独属于竹听眠的味道,心情好到了极点。
竹听眠出差的这两天,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公寓,别提有多寂寞了。
当初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听说他一直受同寝室人的欺负,竹听眠就提出要给他单独买套房子,好让他从学校的6人寝室里搬出来。
李长青没答应,目光却一直在竹听眠的卧室里打量来打量去。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搬进了竹听眠的这套公寓,美滋滋跟她一起过上了同居生活。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穿着睡衣的竹听眠抱着电脑进来,顺手将冰箱里切好的菠萝端到李长青面前:“吃点。”
李长青点头,从床上坐起,爬着过来拿叉子扎了一块,放进嘴里安安静静吃着。
竹听眠合上电脑,今天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她伸了个懒腰,上床将李长青抱进怀里,细细嗅着他脖颈处的清香。
李长青吃了两口就不太想吃了,肚子里的酸胀感太过明显,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他将叉子又插回去,转而变成乖巧倚在竹听眠怀里的姿势,把脸埋进姐姐的睡衣中,安静相拥。
他知道自己体型比较大,所以就没怎么乱动,怕压得竹听眠不舒服。
见他连最喜欢的菠萝也没吃多少,竹听眠摸了摸他的耳朵,低头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长青转过脸来回答:“好多了,就是肚子还有点酸。”
“我给你揉揉。”
竹听眠说着,细长的手指就撩开他的衣服伸了进去,温热的手掌在腹肌上轻柔揉搓起来。
李长青舒服地闭上了眼,像只猫一样,就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了。
揉着揉着,竹听眠忽然感慨说道:“还有一年,你就20岁了。”
李长青原本眯着眸子享受,听到这话,他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黑沉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竹听眠:“姐姐,你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竹听眠先是顿了顿,随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无语道:“你这倒是会臆想,20岁我宝贝儿还来不及呢,净在那儿操心些有的没的。”
晚上激烈过后的地方还有些不适,李长青在被拍到那一瞬间就僵了一下,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察觉到他异样的竹听眠当即一惊,赶紧将人搂在怀里,并腾出来一只手帮他揉打痛的地方。
“抱歉宝贝儿,刚刚下手没注意,很疼是不是,我看看。”
李长青摇了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反而将竹听眠搂得更紧。
见状,女子只好将人抱着,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以示安抚。
“我说你20岁,不是嫌弃你年纪大,你这人生才过五分之一就开始恐惧年纪大了,以后可怎么整?”
李长青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竹听眠接着道:“要不是我那个占着联姻名头的未婚夫一天到晚作妖,你现在就该进我竹家的大门了。”
20岁,正是结婚的年纪。
虽然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2岁……
说完,她还摸了摸李长青的脸蛋,叹息着说:“真是委屈你了,只能这样跟我在一起。”
虽说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但那也只是领证年纪,只要时机合适,让李长青名正言顺地进她家大门也没人敢说什么。
李长青眨眨眼,颇为乖巧地出声说道:“没有委屈,这样就挺好的,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行,我不奢求那么多。”
看到这漂亮人儿这么懂事,竹听眠心生歉意,再次将那个不知名未婚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次约他出来谈解除婚约的事,结果他说他在国外忙得很,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呵,真当在国外我就没办法了?要不是死活找不到他位置,我早就冲过去给他大卸八块了。”
李长青静静听着,只在听到后面那句“大卸八块”时,他眼睫不可控地抖了抖,随后便敛眸,沉默着将脸埋进了竹听眠的衣服里。
一提到这事,竹听眠就火气直冒。
他李家不过就是跟他爷爷那辈交好罢了,后面的项目合作李氏集团也没少参与。
拿了这么多好处,如今李家开始走下坡路了,却翻出来当年的娃娃亲想搞联姻吃个大的。
她竹听眠要是真让他们如意就是大傻子。
李家大少爷李宗明这么多年来久居国外潇洒度日,竹听眠即便没正式跟他见过面,也听说了那家伙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找她联姻,无非是想借竹家的名头翻身揽利。
若是后期李氏集团真出了什么问题,她竹家还要想法子帮忙擦屁股,不然被媒体一顿描绘,她竹家就成了见利忘义的小人。
这个烫手山芋必须要尽快解决掉。
想到这里,竹听眠眸色暗了暗,愈加用力搂紧了怀中的青年。
她翻了翻手机的短信记录,距离上次给李宗明发消息约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呵,故意装死呢。
李长青倒是从刚才开始就安静的出奇。
这孩子一向内敛沉静,不怎么闹腾,于是竹听眠就没过多在意。
她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柔软侧脸,回想起今天在体育场上见到的那一幕,竹听眠忽然敏锐问道:“你班里的同学是不是挤兑你?”
听到这话,李长青掀起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
这哪里像是没有的事?
竹听眠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低头问道:“跟我说实话。”
李长青不说话,试图从她腿上翻身下去,才刚转个身的功夫就被竹听眠捞了回来,死死禁锢在胳膊里。
“李长青,说话。”
被连名带姓地喊,青年身躯一僵,随即他怯怯抬眼,看了看竹听眠后眼神又落寞下去,装作淡漠矜持的模样说:“也不是挤兑,就是我今天只顾着自己,没把球及时传给他们。”
“你当时要是传球过去,直接就被截胡了。最后好不容易赢了比赛,却怪你不传球给他们?”
竹听眠眸色愈发深沉,“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整个中医药学院,一大半的分都是李长青拿的,竟然还要反过来针对他。
李长青抓了抓她的衣角,小声道:“姐姐,也不能这么说,同学们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这次的变故,跟上场前讨论好的战术不一样,所以大家对我有点误解而已。”
竹听眠挑出来一根,确认上面没有沾染什么污屑才转过来,对李长青道:“趴下,腰抬起来。”
李长青撩开裤子乖乖照做,脸贴着枕头,紧张到手指都蜷缩起来。
刚被疼爱过的地方还是有些敏感的,但竹听眠手法很是轻柔,推进去的时候,李长青只感觉到些微的异物感,冰凉凉的。
那东西彻底没入后,随即便被火热的温度紧紧包裹。
李长青耳根子微微发烫。
这是竹听眠从一个老中医那里特地调制的药柱,专门针对李长青这类人体质的调理,防止那处因时间和力度导致的异样。
此药柱经过多种质地温和的草药熬制而成,只需两个小时药性就会被肠道彻底吸收,不留痕迹。
只不过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塞一根。
竹听眠出差不在的那几天,就是李长青自己一个人处理的,着实是有些费劲儿。
但这样被姐姐弄着,李长青再镇定的一个人,也架不住脸皮子薄,只能紧紧咬着唇,控制着不发出声音来。
“好了,”竹听眠扶着他的腰,替他穿好衣服,“前几天我不在家,有没有好好上药?”
李长青深呼吸了两秒,才低低出声道:“每天都上药了。”
“真乖。”
竹听眠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拽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睡觉吧。”
李长青“嗯”了一声,然后搂住了女子的腰,就那么贴着她闭上了眼。
入夜后,听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李长青忽的睁开了眼。
他盯着竹听眠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床头的手机解锁。
只不过,他输入的是另一串密码,随即手机便进入了一个隐私空间系统里。
跟他平常使用的完全一模一样的壁纸和主题。
李长青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竹听眠,然后点开了短信。
列表里只躺了一个联系人的往来记录。
他给那人备注“亲亲姐姐”。
点进去,短信内容还停留在上个月“亲亲姐姐”发来的:
——【联姻这事,咱俩必须当面说清楚。别以为你能在国外躲一辈子,下个月出来见一面,不然我就去Y国通缉你。】
李长青盯着那句话看了不知多久,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后又全部删除了。
他谨慎地切换回了常用的系统,然后将手机息屏放回了原处。
再次躺进竹听眠怀里时,李长青一脸愁容。
唉……这次该用什么理由回复呢?
但镜头还是记录下来了他这短暂却难得的模样。
不少记者向李长青询问发生了什么?
李长青自然不可能回答。
他婉拒了众人的提问,游刃有余地让他们多去提问别人,然后风度翩翩在镜头前跟他们告辞。
直到转身远离镜头之后,李长青才冷下脸,和跟在他身后的肖楠说话:“把手机给我。”
他没管现在国内是什么时间。
直接拨通了通讯记录里第一个,他堂哥的电话。
李川接得倒是也快。
几乎刚接通,他调侃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响起来了:“刚肖楠说你在忙,我就猜你肯定得回过来。”
李长青没理会他的揶揄,直接发问:“怎么回事?”
旁边乱糟糟的,李长青边说话,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听李川说话。
“能怎么回事?就男人那点破事呗。”说着男人那点破事,但李川的语气却满是嘲讽,“宋知贺平时看着衣冠楚楚,还总操着爱妻人设,没想到竟然出轨一年多,情人都怀孕三个月了。”
李长青沉下了脸。
电话那头,李川的声音倒是一直都没停。
说着他是通过竹留安请他帮忙找人调查才知道这些事的,不过竹留安也没有要隐瞒的青思,估计竹听眠应该是准备跟宋知贺离婚了。
“宋知贺也是脑子被驴踢了,他不会以为这种事曝光,他跟竹听眠还能长久吧?他把听眠当什么了?”
李川没理会李长青有没有说话,自顾自说着,话语之间也满是义愤填膺。
竹听眠在他们这个圈子,可跟女神一样。
他们同辈交好的几个世家里,大多都是男孩,竹听眠是他们这辈唯一的女孩,性格好,长得又漂亮,谁看了不喜欢?
当初宋知贺折下这朵蔷眠花,他们明面上没说什么,私下却把宋知贺骂了很久,又艳羡他真是好福气,竟然能娶竹听眠回家。
他要不是知道堂弟喜欢竹听眠多年,估计也得去凑这个热闹。
没想到宋知贺娶了他们的女神还不珍惜,搞起家里一个外面一个的把戏,也活该竹留安把他揍成那个猪样。
李川想到刚才微信收到的消息。
几个圈子,私人的小群,还有那做生青、讲人情往来的大群,几百号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里面,几个群里都有竹留安发送过来的照片。
照片中,一片狼藉的家里,是被打得都快爹妈不认的宋知贺,还有他那位已经怀孕三月、跪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情人,有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随着照片一并附赠的,还有竹留安的话。
【这个人,以后跟我妹妹,跟我们竹家都没关系。】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其中青思更是分明。
竹、宋两家的交情到此结束,以后要跟宋知贺合作,就是跟他们竹家为敌。
竹家在京市的地位比宋家可高多了,孰轻孰重,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估计今天之后,宋知贺以后再想跟人合作做生青,就难咯。
“她呢?”
一直没说话的李长青,忽然问道。
李川在电话那头看着宋知贺被揍的照片,笑得不行,突然听到这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他?谁?”
不过也就糊涂了一下。
没等李长青解释,李川就先反应过来了:“听眠啊,被竹留安接回家了啊。”
“放心,我帮你打听过了,听眠没事,今天就是听眠给留安打的电话,我刚还跟她通过话,听眠的语气听起来挺正常的,还跟我说下次再聚呢。”
李川在那头挺激动的。
他是最清楚他这个堂弟对竹听眠的感情的。
本来他这堂弟都计划高考之后跟竹听眠上一个大学,到时候再跟她徐徐图之表白的。
没想到会出现礼堂失火的事。
当时礼堂失火的时候,他们不在那,等他们知道竹听眠在那,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竹听眠已经被宋知贺先救出来了。
竹听眠没事。
宋知贺却因为被东西砸伤,昏迷了好几天。
醒来之后,宋知贺跟竹听眠告白。
他们去医院探望的时候,正好看到竹听眠点头答应了宋知贺,被宋知贺高兴地抱入怀中。
想起当初那些事,李川还有些唏嘘。
当时他这堂弟去外面取花,想送给竹听眠,不在那。
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更没想到宋知贺会出现。
有了这层救命的情谊在,又从小一起长大,宋知贺表白,竹听眠自然不好拒绝。
之后竹听眠挑选了青大利的学校,和宋知贺在一个国度留学。
他这堂弟却没跟着出去,而是在国内就读。
平时形影不离的两个人,自此也彻底断了联系。
但现在有机会了啊!
竹听眠要离婚了!
李川很清楚他这堂弟还没放下竹听眠,也不可能随便娶人过日子,他可不希望他真的当一辈子的苦行僧。
便在那头撺掇起来。
就跟当初读书的时候,他撺掇他告白一样。
“你现在机会来了,快点回国吧,听眠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呢。”
“现在什么时候,你说这些?”李长青有些不高兴。
他当然会早点回国,却不是为了乘人之危。
“你还怪上我了?”李长青站在原地,薄唇抿得紧紧的,白皙脸颊上的红润却渐渐冷却下来。
他忽然不想过去喝水了。
李长青擦了把脸上的汗,正要绕过他们去拿自己的东西,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耳边传来了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果然,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赛场上不好好想办法配合队友,勾心斗角玩嫉妒倒是有一套。”
李长青浑身抖了抖,低头一瞥,就撞上了竹听眠直勾勾盯着前方的、极具侵略性的眸子。
男生漆黑冷酷的眼瞳里闪过一抹亮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干涩的喉咙发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回来了。”
竹听眠摸了摸李长青的脸蛋,刚运动完的皮肤水润又光滑,活像剥了壳的荔枝,手感简直好的不像话。
她将手里的VOSS水拧开瓶盖递给他,“喝这个。”
李长青乖乖接过,仰头饮下,喝得喉结滚动,水声四溢。
听到竹听眠刻意拔高了音量的话语,刚刚还在气愤蛐蛐的几人瞬间就噤声看了过来。
见到这么个凌厉的女人站在李长青身边,他们眼神闪躲,心虚不已,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四下散开了。
竹听眠拍了拍李长青的后腰,对他扬扬下巴道:“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男生听话点头,快步跑过去收拾好自己的手机跟衣服。
竹听眠眯着眸子,目光从李长青的脚脖子一直上移到他微微凌乱的黑色碎发。
看他弯下腰整理东西,修长的脊背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两条光滑白皙的手臂难掩训练过的痕迹,内侧的小臂蜿蜒出几根鼓起的青筋。
因为动作的原因,李长青原本就在大腿根处的短裤越发向上扯动,两条白的晃眼的薄肌长腿折弯成“7”字,略微绷紧的大腿勾勒出流畅诱人的线条,一直延伸到浑圆挺翘的臀部。
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总是那么显眼出色,优越的体型身躯像是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神像。
简直完美。
李长青没注意到身后女子赤裸裸的视线,他下意识摁开了手机锁屏,发现了十几分钟前竹听眠发的消息跟未接电话。
他抓着手机的手一顿,再回到竹听眠面前时,脚步有一丝丝的无措。
“抱歉,姐姐,我刚在场上,没看到你的消息。”
李长青像只认错的猫咪,垂着脑袋乖乖在原地站好,黑密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好似一把蒲扇,扇得竹听眠心神摇曳。
不论在哪里,李长青都无疑是最亮眼醒目的存在。
鹤立鸡群的拔尖身高,周正冷峻的容颜,清冷狭长略带刀锋攻势的眼睛,以及那内敛纯净的气质,无一例外勾的人色令智昏。
竹听眠挑眉,“没关系,我就猜到你是在这里。”
她将手里的礼物递了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李长青眼睛亮了亮,眸底的落寞一闪而过,继而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
但还是被竹听眠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她偏头问道:“怎么,不喜欢?”
李长青摇了摇头,解释说:“不是的……”
被竹听眠直白的视线注视着,他顿了顿,而后才说:“是我没想到姐姐你会记得我的生日。”
“说什么傻话呢,”女子揽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你可是我的心肝,你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
李长青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脑袋,小声提醒说:“……姐姐,这里好多人。”
竹听眠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学城,周围都是人,她这么明晃晃地搂着李长青,着实显眼。
已经有不少人暗暗看向他们俩,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家伙在学校还挺引人注目的,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后面就要传出些别的来了。
于是竹听眠只好松开手,变成牵着李长青的姿势,拉着他离开了体育场。
可等到了车前,李长青却犹豫着,迟迟不肯进去。
“怎么不上车?”
见李长青站在副驾驶门前,一脸纠结的模样,竹听眠偏过头皱眉道:“落东西了?”
李长青摇了摇头,他捏着自己身上的球衣,很是拘谨道:“我身上都是汗……”
言外之意,他担心自己的衣服弄脏了她的车。
体育场的换衣间里有浴室,以往李长青都是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走。
但现在,竹听眠哪里还有耐心等他在这儿洗完澡。
她坐在车里,朝李长青勾了勾手,语气轻佻:“一会儿有你洗澡的机会。”
李长青闻言,垂在衣摆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绞了绞,随即在女子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门上车。
竹听眠这才满意地发动了车子,两人朝着公寓方向驶去。
李川在那头啐他:“我当初让你早点跟听眠表白,你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结果好了吧?白白错过那么多年!”知道这事是他这堂弟的伤心事,也是他这些年最后悔的事。
李川沉默一瞬,不想再戳人伤口,闷着声音丢下一句:“行了,随你,你自己别后悔就行。”
之后他就先挂了电话。——中医药学院取得了胜利。
李长青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拧动手腕,活动活动被撞疼的肩膀。
几个女生拥上前来,热心地给他递水和纸巾。
李长青摇头婉拒了,兀自转身朝着休息区走去。—— 一群幼稚的孩子。
她几经搜寻,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宽广篮球场里发现了李长青的身影。
这里似乎是在举办篮球赛,一方是中医药学院,一方则是新能源学院。
场上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但因为身高的优势,竹听眠还是很轻易就看到了穿着白色7号队服的李长青。
他正抱着球,面前围了好几个新能源学院的人,阻止他靠近篮球框。
此时的李长青已经出了一层汗,浓密的黑发不停往下滴着水,幸亏有额前的发带挡住,才不至于遮挡视线。
左右几个队友向他挥手示意传球过去。
李长青意会后,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家伙。
他们的防守太过紧密,不论从哪个角度传球出去,都有很大几率被扣下。
犹豫再三,李长青抓着篮球的手心微微出汗,胸膛控制不住地颤动起伏,被汗水浸湿了的无袖球衣下,白皙透粉的胸肌隐隐可见。
他黑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对手的篮球框,使出一个要传球的假动作。
在面前的人全都扑过去的时候,李长青快速闪躲跳了起来,双臂高举过头顶,用力到大腿肌肉绷起紧致漂亮的弧度,猛地将篮球砸了出去。
伴随着场上爆发出的欢呼声,比赛以李长青最后投出去的三分球完美结束。
那边放置的有他们院里专供的矿泉水,连同他的手机跟个人物品。
不料,没等他走近,忽的听到前方聚集的队友们的说话声。
队友兼同班同学王生背对着他,一边拧开矿泉水瓶盖一边咬牙道:“那小子就只顾着自己耍帅是吧,要传假球也不吱一声,最后时刻了还这么胡来。”
有人点头附和道:“本来我们也就差一分,真当三分球是谁都能进的。”
“今天那么多女生都是为他来的,能理解,但就自己一个人耍帅确实不好。”
有人小声劝道:“别说了,反正咱们赢了不是吗。”
李长青等电话挂完,就去看手机通知。“姐姐……等一下、我,我还没洗澡——唔!”
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掉落在地,李长青手臂撑在侧边墙面上,被迫低下头。
竹听眠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与他唇舌厮缠。
李长青被刺激地几乎站立不住,眼圈红彤彤的,细细密密的呻/吟声从紧闭的唇齿中倾泻出来。
印有“7”号数字的白色球衣被随手扔在了洗手台上。
李长青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缘才不至于滑倒。
两个星期没见,怕他适应不过来,竹听眠特意挑了个小一号的。
身下人扶住浴缸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一直克制的很好,只是多日未见,未免有些紧张。
浴室的热气蒸腾的到处都是,灼得李长青脖颈红了一片,眼角被逼出泪水。
水声哗动,一下一下从浴缸边缘溢出来。
很快,整个地板都水淋淋的了。
李长青红着眼眶,竹听眠抵在他背上,掰过他的下巴跟他接吻。
刚才手机一直被肖楠拿着,他也没点开过。
李川说的大群,他不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竹听眠是应了老同学的约,去京北大学参加一个科创软件项目交流会。
竹听眠对此有点兴趣,只不过中间因为那老同学忙着出差没回来,原本定好的事便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星期。
大学的环境与外面有着很大不同,光是空气闻着都比外头新鲜。
十月,距离新生开学刚过一个多月,到处都能看到鲜活的身影。
竹听眠一边感慨着匆匆逝去的青春时光,一边将车停在智能学院门口。
旁边就是体育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在打篮球的学生。
正是下午三点半,烈阳高照,竹听眠戴着墨镜下车,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眼球才终于适应了面前的光线。
随之越发清晰的是不远处的篮球场,一个身穿白色无袖衫的高个男生跳起来,修长劲瘦的手臂拖着球,准确扣进了篮网中。
那腿是真的长,只穿了条白色运动短裤,几乎跟身上细腻的肤色融为一体,但能明显看出来训练的痕迹。
薄削紧致的小腿微微绷起,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流连到运动裤下的大腿根处,是少有的运动模特才有的那种完美比例身材。
整个体育场就他一个人,不远处倒是有那么几个女孩子拿着水,怯怯地靠在钢网外面,彼此低头轻笑几句,却没人敢上前来。
尽管戴着墨镜,但竹听眠还是被那人偶然露出来的一截白净细腰给晃到了眼睛。
只不过美景转瞬即逝。
在这么热的天气下打球着实少见。
竹听眠眨眨眼,暗道自己真是晒晕了脑袋。
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打篮球,纯纯有毛病。
她觉得打篮球的人腰细腿长还勾人,也有毛病。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竹听眠便直接转身进了智能学院大门,赶来迎接她的老同学在拐角处碰见了,两人便寒暄起来,一同去往科创基地。
两个小时后,这场交流会才结束。
竹听眠跟同行的几位眼熟的商圈朋友打了招呼,便自顾自上了车。
正要启动车子时,不知怎么的,她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边的体育场。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男生似乎是打累了,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休息。
刚刚只敢在远处围观的女生已经全部离开,此刻体育场上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个人。
竹听眠将胳膊搭在车窗上,状似无意地打量那个男生。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浑身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白色无袖衫紧贴在身上,露出来的小半肩膀肌肉块垒分明。
但因为冷白的肤色,看上去十分柔嫩可人。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正值青春年少的信息。
忽然,坐着的那人抬眼,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黑漆漆的眼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竹听眠的方向,竹听眠也大胆地回看了过去。
正面相迎,女子这才得以望见他的面容。
虽然隔的有些距离看不真切,但不难确认,这是一个十足的清冷美男。
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涉,竹听眠收回目光。
她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天色有些晚了,她得去公司一趟。
但他们那个世家同辈的小群,李长青也在,只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罢了。
他点开看了眼,竹留安的消息就在上面。
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李长青甚至顾不上去仔细看那个女人就狠狠皱了眉。
忍着恶心和愤怒,李长青看外面消息的图标已经99+,他退出小群看了眼别的消息。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建了个小群。
他是被李川拉进去的。
这里没有竹留安也没有宋知贺。
消息比那多多了。
李长青随便刷了下,都翻不到头。
但满屏的卧槽,也能看出他们对这件事有多震惊。
李长青顾不上多看,他重新刷回到聊天界面,下青识点开置顶的那个人,但指尖停在对话框,李长青又迟迟打不出字。
“肖楠。”他突然开口。这场戏刚演到开头,庄晗景就已经开始替竹听眠憋屈了,“而且还装穷,你又不是不知道,圈子里挺讲究这些的,就算是真看上他,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也太不像你的个性了。”
竹听眠笑容柔柔淡淡的,“我又不是会受委屈的角色。”
“更何况,人和人之间的高低位差,也不是靠这个决定的。”
“这不是担心嘛。”庄晗景瘪嘴,煞有其事地念叨着,“阿稚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哥第二个。”
明显夹带私货的言论,听得竹听眠无语凝噎,她一笑而过,没和庄晗景就这件事继续争论。
从拍卖会上空手而归后,竹听眠去看了几套房子,打算用来做文物修复工作室,由于不是以盈利为主的,对地段的要求不太高。
看了几套,结果却都不大满意。
既要采光通透,又要清幽雅静,最后挑来挑去,还是看上了中式庭院,地界远离市区,一池三山,移步异景,各方面都还不错。
正好还是上下叠层,将来说不定有别的用处。
付款敲定后,接下来还得琢修改硬装的事,竹听眠对于感情的事上心快,淡忘得也快,不多时就将李长青抛之脑后。
她大学是在国内顶尖学府读的,休了双学位,如今想起来也算阴差阳错,当初竹女士捐了七位数的科研资金,耳提面命要她跟着管理学院的教授潜心学习,结果她倒是跟历史学院的师兄师姐相见恨晚,就连现在都还有联系。
得知她回国,几个还在刘老那读博的师姐开玩笑说要给她接风洗尘,群里一派热闹。
竹听眠推掉了服装秀场的邀请,欣然赴约。
阔别两年再回母校,四季更替仍旧一如往昔,研究室里还放着她以前去景德镇玩时烧的瓷瓶。
“那天看到你朋友圈说回京市了,还以为你玩笑呢。”
她们不太清楚竹听眠的真实背景,只知道她有个掌控欲极强的母亲,之所以在剑桥攻读MBA硕士,也是源于家里不得不完成的硬性指标。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竹听眠的确不应该回来。
竹听眠将带过来的资料放下,嗓音清雅,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事,“我申请了休学,一年时间,想给自己放个假。”
“现在国内国外都挺卷的,要是没有生活压力的话,多gap几年也没事。”
“说起来刘老再过几年也不打算继续留校了,返聘这么多年,有些力不从心。”
“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传出消息,说一个墓窟里挖出些法华经变画的古籍记录,刘老下午还在跟校长吃饭,当晚就买了机票,换成高铁再坐大巴、最后从三轮车上摔下来,把师娘都气晕了,后来才知道,就是搞做旧造假那群人炒出来的。”
说到这里,几个师兄师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竹听眠也很无奈。
“你们多劝劝他,帮他甄别消息,免得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老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石窟考古与保护,身任数职,名誉众多也是一种束缚,竹听眠记得几年前他就说过,会回到西北,直到最后一滴泪淹没在黄沙中。
竹听眠神色有些出离,为错过那副残卷而生出歉疚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李长青那张淡漠沉冷的脸。
“阿稚!你从哪找到的这些绢画?”
师姐雀跃的声音将竹听眠的思绪拉了回来,众人激动地连手都有些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辨察着这零星几样文物。
早些年有关石窟的瑰宝极其璀璨,只不过后来流失海外,辗转数年,有的留在了私人博物馆,有的被个人收藏家留存,竹听眠大浪淘沙,才将之带回。
她知道这些资料对于这几项课题研究的重要性,哪怕费劲周折,也不觉麻烦。
“参观博物馆的时候正巧看到了。”竹听眠故意把过程说得简单,一双狐狸眼里的光芒素净又柔软,“可惜缘分不够,不然我真想把我们丢的全带回来。”
她这几个师兄姐都是名副其实的学术迷,刚才还有余力跟她聊天,这会一颗心思全扑在了带回来的文物上,恨不得当下就将每一个细节分析透彻。
“经卷有破损,不过文字保留还算完整,我之前翻阅过资料,可以大致推测出被抹去的内容,但要完全确定的话,还需要刘老定夺。”竹听眠一边说着,一边将u盘里整理的内容拷贝过去。
从严格意义上,竹听眠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类似的学术背景支撑,不过她参与的文物修复和石窟课题研究并不少,又有自己专业而独到的见解,志趣相投之下,一不小心就讨论了整个下午。
以至于刘教授同院长过来时,她们还沉浸其中。
跟在院长身后的,是位面容清正的青年导师,还有他带的研究生,一行人加起来足有数十人,浩浩荡荡的,书卷气息浓重,像是要参加某种学术会议。
“刘教授,李先生大概十分钟后到,您先带学生准备准备。李先生来得突然,我们虽然没着正装,也不能太失了礼数。”
不多时,研究室被整理收拾干净,茂盛的林荫道下,劳斯劳斯缓缓驶入,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连号车牌映入眼帘。
现在京城就算新能源的车牌都得排个四五年,油车更是有价无市,纯靠随机摇号,没点门路的,等到下辈子都未必能中,而这种顶着明晃耀眼的京A,后头五位数字齐整统一的,谁看了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变化来得错不及防,竹听眠不想给师兄师姐添麻烦,反正院长也不认识几个人,索性就跟着众人等待。
京北大学这样的百年名校,同商企关系紧密,这样的阵仗也不奇怪,竹女士当初同学校签订协议时,比这还夸张。
竹听眠站在最后排,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有些嫌弃这位李先生,走路是不是太慢了些,她还想早点溜走,不然混个合影怪尴尬的。
大概她最近真的跟李长青犯冲,眼尾涌出点泪花时,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他单手插兜,站姿显得有些随意,眉骨下意识地轻拧着,使得这张本就凌厉的俊颜多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味道。
一直在外面站着的肖楠立马吱声:“哥,有什么吩咐?”
李长青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头也不回说道:“帮我订一张今天回国的机票。”
肖楠“啊”了一声。
他们已经买好明天回去的机票了……
而且今晚还有主办方举办的宴会呢。
但想到李长青哥对听眠姐的感情,便也没多说什么:“我马上去订。”
临时买机票自然没什么好班次和位置,肖楠找了各种关系,最后也只能买到一个红眼班次的经济舱……拿着这个结果去找李长青。
李长青倒是没说什么。
对他而言,只要能马上回国就好。
之后,李长青先找上主办方,婉拒了他们的邀约和今晚的宴会,约定之后有机会一定会和他们合作,然后李长青就匆匆回酒店去拿护照去了。
机票只有一张。
他让肖楠留着,等到时间再回来,自己则匆匆打车去了机场。
“那你要负责。”他说。
“这才哪到哪就要负责?”竹听眠笑起来。
还能到哪啊。
这什么话。
李长青持续性发呆,竹听眠又喊了他几声,让他出去,她要睡午觉。
李长青机械地转身,关门,眼神发直地走下楼梯,犹如踩在云上。
他一直都珍惜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手一松,这个来之不易的吻就会飞走。
他出院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脑子一晃,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婚宴菜谱。
第49章 安澜是你起来了吧
49
这样的事情时常会发生。
别看李长青平日里对外沉稳,处事有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其实对竹听眠毫无抵抗力,就说他曾经数次从楼上魂不守舍地下来,观其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其实魂已经离家出走了好一会。
再说回李长青在门槛被绊了一下的这事儿,贺念其实已经见怪不怪,连带着之前齐群和杠子还在的时候都看过太多次。
每每发生。
杠子或许会小声嘀咕一句:“李长青魂又丢了。”
齐群则会不齿地说:“谈个恋爱,脑子都没有。”
接着贺念就会对他说公道话:“你也别说他这个。”
毕竟齐群苦恋二丫多年的事儿是人尽皆知,而且追求手段并不算光明。
竹听眠本来以为这几个小时会很难熬。
毕竟决心也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何况这间屋子处处都布满了她跟宋知贺相处时的记忆。
当年这间屋子,是宋知贺和她一起购买、设计、定制。家里的东西,大到家具、小到花瓶杯碟……也都是她亲自挑选安排的。
现在准备离开,要说没有一点不舍,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再不舍,也该离开了。
回忆有了裂痕,想起来始终难受。
这间屋子,她以后应该不会再踏足了。
一下午的时间。
竹听眠自己在家里收拾东西,没找人帮忙,外加还要回堂哥的消息。
堂哥起初还以为她跟宋知贺吵架了,在微信上问她怎么回事。
直到她把她调查到的消息发给堂哥看。
堂哥立马打来了电话。
竹听眠刚接起来,就听一向文质彬彬的堂哥在电话那头骂艹,接连骂了好几句宋知贺畜生之后,还问她宋知贺在哪里,要去揍他。
听她说完后,他又表示现在就来接她回家。
最后还是被竹听眠先婉拒了。
她跟宋知贺从小就认识了,又相爱了八年,何况宋知贺当年还救过她。
就算不论这些,竹、宋两家也有多年的情谊在。
不管于情还是于理,竹听眠都得跟宋知贺好好聊聊,然后和平分开。
当然——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把堂哥喊来,也是担心出现她不想看到的状况。
堂哥最后还是听了她的话,决定在她要求的时间内出现。
挂掉电话前。
竹听眠让他先别跟她爸妈说。
到时候回去路上,她会亲自与他们说的。
虽然注定都会知道。
但能少伤心几个小时也好。
之后竹听眠继续收拾东西,一直收拾到吃饭的时间,竹听眠联系了经常点的餐厅,请他们送来晚餐。
四菜一汤,也有宋知贺的份。
六点。
已经到宋知贺下飞机的时间了,但竹听眠的手机迟迟未有动静。
竹听眠便知道,京市发生的这些事,他都已经知道了。
竹听眠看着她跟宋知贺的微信。
能看到本来备注名字的地方,一直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但直到竹听眠盯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收到宋知贺的消息。
竹听眠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
夫妻做到这种地步,也实在没什么青思了。
没再给宋知贺犹豫的时间。
竹听眠直接发了一句让他回家的消息过去。
这次对面倒是很快就回来。
但也是纠结百转下的一个【好】字。
竹听眠没再理会,自己先开始吃饭。
还亲自开了一瓶珍藏的赤霞珠,就着晚餐慢慢吃着。
她不爱喝酒。
今夜却格外贪杯。
宋知贺匆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
跟竹听眠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他最终还是听了竹听眠的话,立即赶回家了。
下午时分的乌云终于还是化作了倾盆大雨,即便身处高层,竹听眠也能听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雨。
海藻般的及腰卷发披散在白色的蕾丝长裙上,裸露的肩上则披着一块披肩。
屋内灯光昏暗。
只有吃饭的岛台处点着灯,还有一盏窗前的夜灯。
宋知贺回来的时候,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
密集的雨声掩盖了指纹锁的声音。
竹听眠正在出神。
直到听到屋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竹听眠才回过神,转头往身后看去。
被淋湿的宋知贺满身是水地跑了进来,看到竹听眠还在家里,他才松了口气。
大步想过来的时候,余光先扫到屋内几个行李箱正安静却又极其有分量地杵在那。
宋知贺忽然停下脚步,脸色也煞白了起来。
竹听眠倒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先蹙了眉。
相爱多年。
看到他这副模样,竹听眠不可能不皱眉。
但她也没像从前那样直接去卫生间给他拿毛巾,帮他擦,而是站在原地和他说道:“先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宋知贺却顾不上身上的雨水,他只怕这一进去,听眠就要离他而去,一路上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一路惶惶而来。
向来聪明的头脑,今夜却没了丝毫的办法。
他想求她宽恕,求她原谅他一时糊涂。
“听眠,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大步走向竹听眠,宋知贺哀声向她恳求。
他想和从前一样,把她抱入怀里。
恳求、撒娇,甚至下跪……只要她肯原谅他。
“我不是故青的,我更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我早跟她断了,是她……”
他想说是司茵茵骗他,换了避孕药才有了这个孩子。
他并不知情,他早后悔了。
他要是知道,绝不可能纵容她怀孕,更不会允李她跑到她面前。
可手上的动作和未说完的话,在看到听眠冰冷的眼眸时,忽然顿住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伸手抱她。
“听眠……”他只能哀求地喊她,想让她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昏暗灯光下。
竹听眠看着眼前的男人。
明明是对她而言记忆深刻的相貌,但在这一刻,竹听眠竟有了三日前看到那副画时的感受。
陌生。
她没有立刻说话。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才终于和宋知贺说道:“知贺,有些话,我虽然从未和你说过,但我以为你会懂,我不可能容忍婚姻中的背叛。”
“你在碰那个女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不!”
宋知贺脸色骤变。
他听明白了竹听眠的青思。
湿淋淋的双手再也控制不住抓住了竹听眠的胳膊,犹如溺水的人紧抓着浮木一般。
他早已失去理智。
未瞧见竹听眠因疼痛和湿漉而蹙起的眉,只知道双眼通红恳求道:“听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能因为我错了一次,就把我抛下!”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不可理喻。
可他没办法了。
只要能留下她,什么都可以。
“听眠,我从未想过背叛你……是那个女人,是我那天喝多了酒,把她当成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一刻响起。
宋知贺被打偏了脸,那还未说完的话也在这一刻消声了。
“宋知贺,你真是让我恶心!”竹听眠今晚第一次发火。
也清楚知道,她跟宋知贺之间不可能善了了。
宋知贺背叛她。
她生气、伤心,也短暂地自怨自艾过。但她始终信奉,不合适的感情就断掉,不必找借口和理由。
因为再多的借口也无济于事。
但她没想到,宋知贺今晚回来满嘴哀求和理由。
现在竟然还想为自己找一个“把别人认成她”的理由,为自己进行辩护。
竹听眠本来想好聚好散。
没了爱情,也没必要闹得不可开交,都在这个圈子,日后总还要相见。
但宋知贺的话,令她再生恶心,也让她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她相爱了多年的男人。
这个与她相爱多年的男人,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雨声更大了。
甚至还出现了雷电。
轰隆隆的雷鸣声中,竹听眠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她才哑声开口:“我本来想跟你好聚好散,现在……宋知贺,我通知你,我们的这桩婚姻结束了,不管你同不同青,我们都已经结束了。”
“你要是还记着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别再来纠缠我,让我恶心。”
竹听眠没有丝毫逗留的心情,说完就准备离开了。
但宋知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走?
他很清楚,要是今晚听眠真的离开了他们的家,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宋知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她走!
他再次拽住了竹听眠的胳膊。
“听眠,你别走,你原谅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松手!”
那手劲根本不是竹听眠能比的。
竹听眠的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
可宋知贺拽着她,用力抱着她,她根本没办法去接。
竹听眠不堪其扰,又挣脱不得,脸彻底冷了下来。
“宋知贺,别让我恨你。”
她能感觉到宋知贺那一刹那身体的僵滞。
但他始终没有松手。
门在这时被人用密码打开,竹留安带着人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竹留安直接气红了眼,他沉着脸,随手抄起玄关处的换鞋凳大步走来:“宋知贺你个畜生放开我妹妹!”
宋知贺回头,看到竹留安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正想回头,竹听眠已经趁他失神先挣脱了他的桎梏。
还未等他变脸去抓。
竹留安就拿起换鞋凳狠狠砸向了他。
宋知贺被砸得一个趔趄。
还未等他站稳,又被竹留安拽住,紧接着,拳头挟着风直接击向了宋知贺的太阳穴。
宋知贺只觉得头疼欲裂,耳旁也响起了连串的嗡声。
他摔倒在地。
这还不算完。
竹留安这口气从下午憋到现在。
事后,他也去查了宋知贺跟那个女人的事情。
这种事情,没人查的时候,不会有人往那块想。
但真要查——
这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
竹留安管着一大个集团,手上的人脉不知几数,比余佳只会查的更多更细。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就把这对狗男女的事查了个底朝天,甚至还直接找上了那个女人。
竹留安平时看起来总是挂着笑的模样,看起来很好脾气,但那是没被人碰到逆鳞。
而家人,就是竹留安的逆鳞。
他一边揍宋知贺,一边说:
“宋知贺,你敢欺负我妹妹,活得不耐烦了?”
“当初你娶眠眠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你好好对眠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就要了你的命?”
“还敢在外面养女人,你当我们竹家人是死人啊?”
宋知贺完全没法反抗。
他已经被打到吐血,一双眼睛却还执拗地看着竹听眠。
竹听眠已经从竹留安带来的人手中接过毛巾,擦拭完身上的雨水了。
看着宋知贺被堂哥揍,竹听眠没有立刻插手。
如果没有刚才那些话那些事,她愿青和他好聚好散。
可宋知贺的话实在恶心到了她……
她是听过那个司茵茵的侧脸和她有些像,但那也只是一晃眼时的感受罢了。
先不说宋知贺跟那个女人纠缠这么久。
就说宋知贺当初真是因为看错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那也足够让她恶心了。
连相爱多年的枕边人都能看错。一个星期后,竹听眠再次来到京北大学详谈上次的科创软件项目。
经过公司多方探讨,这个软件项目发展前景很不错,值得入股。
于是竹听眠便来到京北大学找老同学引荐一下项目的发起人。
整个项目的开发团队是一群大三的学生,他们源于兴趣聚在一起成立了这个简陋的小组,并得到了导师和学校的大力支持,因此竹听眠等人才会收到消息前来参加交流会,以评估是否值得投资入手。
洽谈结束后,竹听眠开着车,缓缓驶过校园。
大学里面到处都是学生,车不能开的太快。
所以竹听眠好生欣赏了一番周围的景色。
开到西门门口的奶茶店的时候,竹听眠被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矮瘦男人正对着奶茶店收银台后面的员工破口大骂。
“你个狗日的到底会不会做?!谁家奶茶放的全都是冰,这么多碎冰块我怎么吃?你看看吸管插进去能喝到吗?!”
收银台后面站着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戴着口罩,皮肤很白,看不真切面容。
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黑沉如夜。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承受着男人的怒火,站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女店员忙道:“先生,您点的是冰沙,里面就是有很多碎冰。”
男人不依不饶:“你少放点冰不就行了?这我怎么喝?赶紧给我重做一杯。”
女店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员工是按照标准配料表给您做的。就算重做一杯,也还是这样,因为这是葡萄奶绿冰沙。”
男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这什么态度?我不满意你就得给我重做!快点的,我赶时间,不然我投诉你们!”
女店员一脸为难,本身奶茶并没有任何问题却要重做,还要在监控下面改配方。
要是被总公司发现了,免不了要接受处罚。
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顾客只能说运气够背。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男生却是将她拉到身后,说道:“花姐,我来吧。”
李长青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对男人道:“不好意思,我给您重做一杯。”
男人不依不饶地催促道:“这才对啊,还不赶紧的。”
等少放了一半冰的新冰沙做出来,男人眉头再次狠狠皱起。
“这稀拉拉的什么鬼?”
李长青一言不发定在那儿,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唬人的体型竟也生出了几分威慑感。
男人还想找点茬,但一看对面的家伙居然这么大只,欲发作的念头犹豫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里的两杯奶茶,哼了一声,转身赶紧走了。
等人走远了,被叫做花姐的女生安慰李长青道:“别把这事放心上,跟你没关系,做这行久了,什么人都会碰到的。”
李长青的目光从门口的方向移回来,很轻的“嗯”了一声,没过多言语。
奶茶店又恢复了忙碌与寂寥,刚刚的闹剧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竹听眠收回视线,脑海频频闪过那个男店员的眼睛。
如黑夜般沉静,又好似湖水一样清澈。
透着些怜人相。
竹听眠摇头,叹笑自己最近真是太闲了,动不动就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松开手刹,驾驶着黑色卡宴离开了京北大学。
她该怎么评判他呢?已是初秋,微凉的风吹过,驱散了空气中的点点热意。
竹听眠从西门开进去,路上还不忘捞过手机发个消息。
【宝贝儿,我到你们学校了。】
等她将车子停在中医药学院的门口,微信那头的人还是没有回复。
竹听眠没下车,往车窗外的中医药学院瞅了一眼。
没什么人出入。
今天周五,学生们下午就没什么课了。
教学楼空荡荡的,这会儿还待在这里的人屈指可数。
竹听眠开车进校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行游玩。
落日黄昏,彩色的晚霞光芒照亮了这座大学校园。
竹听眠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她轻笑一声。
莫不是在闹脾气呢。
不过就是多出差了两天,现在竟是敢不回她消息了。
亏她飞机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给他庆祝生日。
见中医药学院确实没人,竹听眠坐在副驾驶上思索了一会儿,重新调转了方向盘,转而驶向体育场。
黑色帕拉梅拉高调地停在体育场入口处的路边,进去就是篮球场。
竹听眠提着礼物解开安全带,一双被宽松笔挺黑西裤包裹的大长腿踏着红底高跟鞋率先踏出车门,稳稳当当踩在了地面上。
蓦地,想了想,她又弯腰从车里拿了一瓶VOSS。
竹听眠从入口进去,不紧不慢地在一众挥洒汗水的男大里搜寻某个身影。
身上衣服还是在M国谈判结束时穿的纯黑色手工高定西装。
她匆匆回国,也没找到时间换,提着在国外精心挑选的礼物就往这边赶。
因此,一身商业名流装扮的竹听眠出现在满是运动锻炼的大学生的篮球场上,瞬间就吸引到了无数人的目光。
周围的男大们各个活力满满,脸上洋溢着蓬勃的精气神,微微汗湿了的短袖紧贴在身上,凸显出饱满的胸肌轮廓。
见到这么一个出挑的姐姐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激出一股莫名的表现感。
她所经之处,投篮的声音越发高涨。
竹听眠面上不显,心里则是哼笑道:
屋内只有竹留安的拳头声和宋知贺压抑的闷哼声。
原本直勾勾看着她的男人,此时也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哥,好了。”
竹听眠终于出声喊停。
“我们该回家了。”
竹留安还是听她的话,也不可能真的把宋知贺打死。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他狠狠呸了宋知贺一口,才沉着脸站了起来。
从竹听眠手中接过毛巾,竹留安随便擦了下,就跟竹听眠说道:“走,我们回家。”
竹听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看了宋知贺一眼,准备离开。
身后却再次传来宋知贺嘶哑的声音:“听眠,别走,别离开我——”
还有他挣扎着想朝她爬过来的身体和挽留的手。
竹听眠脚步一顿。
到底这么多年,她轻叹了口气:“哥,给他留个人,打个医院的电话吧。”
“放心,有人在。”竹留安和她说。
竹听眠不知道他说的人是谁,直到竹留安让人把人带进来——
竹听眠看着不远处那张她这几天每天都在搜索的脸,才知道她哥说的人究竟是谁。
司茵茵。
只不过微博上精致又百变的女人,此时却十分地落魄。
紧身的黑色裙子,藏不住那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脸上的妆容早已被雨水冲刷掉,就和宋知贺一样落魄。
她的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
嘴巴被人用胶带用力绑着,使得她说不出话。
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她被人带进来的时候,一直惊恐地睁大着眼睛。
直到看到屋内的情况,看到宋知贺,她忽然再次挣扎起来。
她想喊宋知贺救她。
但宋知贺此时双眼只有竹听眠,吐出来的话也都是恳求她别走。
倒是竹留安看着这个女人进来,又没忍住,狠狠踹了宋知贺一脚。
“狗男女!”他骂道。半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在京城的一家高级会所,竹听眠上洗手间的功夫,在走廊转角撞上了一个人。
那力道很轻,像是故意克制了,竹听眠只是踉跄了两步,对方却差点摔倒在地。
竹听眠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这才将人脚步稳住。
两人都站稳对视的那一刻,竹听眠心想,这世界真有意思,之前只远远注视过的人,如今竟近距离地出现在面前。
而青年也确实生的惹眼。第二天中午,李长青刚下课,就看到学院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周边经过的学生三两簇堆,暗自惊叹那辆黑色卡宴前抱胸倚车的绝色女子。
竹听眠一身黑色V领高定工作衫,身姿修长冷峻,匀称长腿隐匿在宽松西裤下。
她朝着李长青勾了勾手指。 【姓名:李长青】
【学院:中医药学院】第二天上午,刚开完长达两个小时会议的竹听眠回到办公室,额心突突直跳。
又是一次鸡飞狗跳的破会。
因着昨天的闹剧,今天一天竹听眠的脸都是黑的。
那些个平日里作妖惯了的亲戚见她阴沉着脸,罕见地没怎么在她面前找事。
不然,今天的会议岂止是两个小时就能结束的。
这时,助理敲了敲门,进来的时候递上了她的手机,说是有微信消息。
因为页面隐私设置的缘故,助理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发的,只恭敬地将手机送来给竹听眠。
“知道了。”
竹听眠接过解锁,看到了半个小时前李长青发来的微信消息。
【姐姐不要忘记把公司的位置发我一下哦(小猫贴脸.jpg)】
竹听眠点进去,被那张猫猫表情包给治愈了不少。
明天就是那小子请客的日子了。
竹听眠倒是挺好奇这家伙会带她去吃什么。
高级餐厅肯定是不用想的,就李长青的家境,也去不了什么高奢消费场所。
她敲了几个字回复:【今天如果能正常下班,我就开车过来学校接你。晚了的话再给你发位置,你可以在公司楼下大厅等我。】
李长青几乎秒回:【好的(●v●)】
看到后面带的小表情,竹听眠才第一次体会到颜文字的可爱之处。
虽然那孩子面上一副生人勿进的气质,但在网上聊起天来,各种表情包和颜文字倒是丰富。
她甚至能想象到李长青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如果浮现出跟这个颜文字一样的表情……
那简直可爱炸了。
【专业:中药学】晚上回家,竹听眠洗过澡,手机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李长青:【姐姐一般都是几点下班?】 第二天,闹钟铃响。
竹听眠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结束了午休。
她翻身坐起来,顺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
竹鸿南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呵,联姻?
吃软饭的借口罢了。“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嘛,”夏芸热切地拉过竹听眠跟姜婉靠在一起,“你瞧瞧我们听眠,一天到晚都在忙着工作,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考虑一下。”
她这番亲昵劲头,倒真像个为继女考虑的和蔼后妈一样。
“我听说宗明一直在Y国发展呢,什么时候回来跟咱们听眠见见面,好歹也是同年岁的,总有共同话题不是。”
竹听眠忍无可忍,越看夏芸越是心火直窜。
“瞧你说的这么有经验,那这婚事你可得抓紧了,”她收起了虚伪的假笑,阴冷冷地看过来,“毕竟我可不是某人,净做些不要脸的小三勾当,上赶着翻身结婚做太太。”
夏芸脸色一僵,“竹听眠!你什么意思?”
竹听眠的一番话直接戳中了她的心事,毫不掩饰地撕碎了夏芸的端庄矜持。
在场几人均是脸色一变。
竹鸿南当即喝道:“竹听眠,你说什么呢!”
李兴文跟姜婉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对上旁人还好,跟夏芸这种家伙继续客套来客套去,竹听眠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她掀起眼皮,对上竹鸿南的眼睛,转而又移向了夏芸,拔高了音量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夏芸就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小三,勾栏做派的婊子。”
这种话她不止一次说过,但在成年后,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骂出来。
“真以为你个野鸡飞上枝头就真能变凤凰了?这么多年了除了装可怜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突然不对劲儿的氛围让四周的宾客看了过来。
夏芸有些气愤,但她不敢在这时候乱了阵脚去堵竹听眠的嘴。
竹听眠全然不顾忌周围投来的视线,将心里憋闷了多年隐忍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指着竹鸿南,脸色黑成一片:“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竹鸿南一怔,随即眼神闪了闪。
见状,竹听眠只觉得可笑:“我明明说过,我妈的忌日,谁敢大张旗鼓庆祝,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说完,竹听眠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倒了桌上的香槟塔。
顿时,数不尽的高脚杯和酒水倾撒下来,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厅内无数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惊呼声连连。
夏芸躲闪不及,裙角沾满了酒水,脚踝还被飞过的玻璃割开了血痕。
她脸都吓白了。
竹鸿南面子上挂不住光,只能用没什么气势的姿态训斥女儿:“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转而,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今天这么多人在呢,你非要给我找事是不是?”
竹听眠:“对,我就是找事。平常我都没说爸你什么,可我妈的忌日,谁忘了,你都不能忘。”
她转过身,对在场所有人不好意思笑笑:“抱歉啊各位,今天是我亲妈忌日,我酒喝多了,有些失态,让大家见笑了。”
说完,竹听眠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身后只留下了面容扭曲的夏芸和一脸怒容的竹鸿南。
想起从前的种种,竹听眠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的痛感此起彼伏。
隔着玻璃,她摸了摸母亲的相片,上面的人笑靥如花,依旧保持着最美好的状态。
她将相框放置在原位,收起思绪起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
【今天是你夏芸阿姨的生日,家里会来不少人,你晚上回宅子露个面吧,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家庭关系不和睦。】
明明就在一栋楼办公,却非要用手机发消息联系。
看着对面的Q版微笑狐狸头像,竹听眠打了几个字回复。
【正常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偶尔加班,下班时间不定。】
微信那头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李长青:【那后天姐姐要是不确定具体几点下班的话,我下课了直接去你公司等你可以嘛?】
竹听眠想象了一下李长青来公司找自己的景象。
个子高高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如果她还没下班,这家伙可能会安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自己。
别说,还挺有意思。
于是她回复道:【行,到时候把位置发你。】
【班级:中药1801B】
望着大头照上冷酷清隽的面容,竹听眠扬了扬唇角,将学生卡收进了包里。
黑眉锋利冷淡,鼻梁高挺周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但眼周圆润,透着一股清冷纯粹的气质。
一双茫然清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竹听眠,薄唇抿了又抿。
他似乎是喝了点酒,脸颊晕出浅浅一层红色,眼神有些迷离。
好一会儿,男生才像是终于回了魂一般紧张道歉:“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低沉的嗓音一出来,竹听眠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她松开握着青年手腕的手,若无其事道:“没关系,下次注意点。”
男生点了点头,局促地“嗯”了一声,在竹听眠打量的目光里转身,四下看了又看。
像是在找什么,但没找到,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神色焦躁不安。
竹听眠于是好心上前问道:“怎么了?”
青年偏过头来,紧张到手指都在用力。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姐姐,我不记得自己是哪个包厢的了。”
竹听眠不由得失笑:“刚刚从哪来的都不记得了?”
男生垂着脑袋,有点恹恹的,小声道:“……我方向感不是很好。”
竹听眠便给他出主意:“手机呢,是跟同学一起来的吧?打个电话给他们。”
一听这话,青年愣了一下,开始上下翻找自己的口袋。
结果空空如也。
“我好像,把手机落在包厢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染上了一抹无措。
这下真是糟糕了。
越是急,酒精的挥发效果就越厉害。
不一会儿,青年的脸就红透了,眼神也越发茫然。
许是觉得在竹听眠面前出了太多丑,男生忍不住转身就要走,跟无头苍蝇一样随便找了个方向就闯。
结果没走两步,身形便开始摇摇晃晃了。
眼见就要左脚拌右脚摔倒,竹听眠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人搂在怀里,说道:“你这样子也走不了。”
“跟我说说,你家住哪儿?”
竹听眠准备找个服务生给他叫辆车送回去。
青年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瞳孔都有些失焦,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他动了动嘴唇,竹听眠低头靠近,想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不过根据之前在体育场的一面之缘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是京北大学的学生。
但喝醉了的家伙根本套不出来话。
竹听眠招手,走廊不远处的一个服务生立马走了过来。
竹听眠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让他去开个房间。
服务生没敢多问,拿着卡就赶紧往前台走,不一会儿就拿着房卡过来了。
服务生本想帮忙搀扶,毕竟这个男生块头还挺大,怕竹听眠招架不住。
但没想到竹听眠搂着这个一米九的青年丝毫不费力,只昂了昂下巴,让他在前面摁电梯带路。
等到了房间,竹听眠将人扔到床上,伸手理了理揉乱的衣襟。
服务生只帮忙开了个门,随即就被竹听眠挥手打发走了。
青年脸蛋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的姿势也颇为随意。
因为重力缘故,他乌黑浓密的碎发散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
他右胳膊搭在头顶,左手无意识地拉扯自己的衣服,轻薄的棉麻T恤就这么被拽了上去,紧致的小腹毫无征兆地露了出来,不可避免地映入了竹听眠的眼帘。
女子挑了挑眉。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想这么没礼貌地盯着人家的身体看,但奈何这番美景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这会儿酒精作用效果极快,青年虽然半眯着眼眸,但意识已是混沌不清,口中发出轻哼呢喃声。
红艳水润的唇瓣微张,呼出迷醉茫然。
竹听眠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醉倒的人,锐利精明的眼眸半眯起,深处酝酿着黑沉。
手机一阵震动。
竹听眠低头看了眼来电,随手将被子转过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要不是担心堂妹,竹留安真想好好收拾他们。
但到底担心再逗留下去,堂妹伤心,只能拉着人先往外走。
走出去前,不忘跟人吩咐:“东西带上,把这个女的留着,再拍几张照片。”
从始至终,竹听眠都没有说话。
即便路过司茵茵的时候——下午三点。
地下车库的A2电梯门缓缓打开,竹听眠踏着高跟鞋出来,手里提着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她一边歪着脖子接电话,一边走向了自己的帕拉梅拉。
只不过这会儿她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关门的劲道使得大了些,重重的抨击声透过手机话筒传到了另一头男人的耳朵里,竹鸿南被震得眉头一紧。
“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有意见,但李家老爷子跟你爷爷那是过命的交情,从小这娃娃亲就订下了。虽说自你爷爷去世后,我们两家也没怎么走动,可要是对外透露出去咱们悔婚,外界怎么看我们竹家你知不知道?”
“不过就是领个证,名义上结婚而已,帮衬一下李家,又不是让你真付出感情。你当初把他们送来的联姻书契都给撕了,人家现在没计较纯粹是他们大度。”
竹听眠唇角冷冷扬起,刻薄的语气尖尖地扎进竹鸿南耳朵里。
“说得倒是轻巧,你怎么不去嫁啊?撕书契都过去一年的事了,你看他们敢跟我计较吗?再说,你现在跟我谈竹家脸面,当初我妈刚去世你就娶夏芸进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外界会怎么看你?”
竹鸿南被话气的一噎,“竹听眠!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女子拧动了车钥匙,眼里是一片冰凉。
她拎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收纳盒中,对那头的亲爹道:“挂了。”
面对这个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破坏了她婚姻的女人,竹听眠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听眠!”
宋知贺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殷红着眼睛,挣扎着又喊了一声。
但直到门被关上。
竹听眠也没有回头,更没有留步。
“过分?”竹听眠故意碾着,往前,听他闷哼一声,在他耳边问,“这样吗?”
她承认自己有些恶劣,她很喜欢看李长青因为她失去冷静的模样。
倒也不想把人欺负得太狠,所以逗完这一句就想起身离开。
竹听眠才稍稍离开一点,后颈已经被抓住。
不可否认,她真是喜欢这个人。
李长青稍有主动,她立刻心跳如擂鼓,又躁,又烫。
她微微偏头,“怎么……唔。”
李长青吞下了她所有未尽的话,水声阵起,渴望已经倾巢而出。
第50章 安澜又不是不跟着
50
也是这个时候。
在心理和身体同步接近的时候,竹听眠认清了李长青的力量。
情动之下的深吻是贪婪的。
李长青像是要把之前收到的每一次试探和挑逗都加倍还回来,他身子向上靠近她,同时手掌施力,竹听眠没有躲避的余地,只能顺应力道低头。
一时难以分清究竟是谁在主动。
只听得见越发失控的喘息。
李长青褪去外壳,竹听眠才心惊地发现原来在这个人除去克制和羞怯,骨子里蕴藏着如此掌控欲和占有欲。
她实在无力招架。京城某处墓园。
周遭都是黑漆漆的,月亮隐在云层中,星星发着微弱的光。
竹听眠打了车过来,随手脱了外套搭在肩上,也不管大理石凉不凉,就那么坐在了一处墓碑前的空地上。
墓碑上刻的是她妈妈胥柳诗的名字。
坟墓前空空如也,近期没什么人来过。
竹听眠酒喝的脑袋有些晕,脸颊发热。
她带来了一束花过来,是母亲最喜欢的向日葵,路上找了几个花店才买到。
她揉了揉眼睛,将花放在墓前,笑着说:“妈,今天来晚了,不好意思啊。主要是我这酒喝的,今晚还大闹一场,怪好笑的。”
说着说着,她就笑不出来了,扑在墓碑上活像个小孩儿一样,哽咽着,将这些年来的苦楚都说了出来。
“你还躺在这儿呢,他们俩凭什么耀武扬威的办生日宴……”
自从母亲去世后,竹听眠脾气就变得很差,对夏芸没个好脸色,对她亲爹更是没有好脸色。
平常见不到面的时候还好,若是碰上了,免不了要斗出一阵动静来。
作为商人,竹鸿南一直都想生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但奈何胥柳诗并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
她倾注了全身心的宠爱给竹听眠,教育她,培养她,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登堂入室的夏芸对竹家虎视眈眈。
如果不是竹听眠当时还小,公司资产股权方面的东西没拿到手之前在竹家站不住脚,她绝对不会放任她爸跟夏芸两个人好过。
这么多年来的争抢掠夺,让竹听眠在外人眼里成了一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薄情形象。
她可以为了拿下市场交易权三天不合眼,带着团队凌晨蹲守在负责人必经之路的单位门口。
也可以因为品控问题,当场与合作了多年的友商翻脸干仗。
要想在竹家有话语权,既不争也不抢,迟早有一天连活着都是个问题。
竹听眠理了理思绪,跟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但就是没把娃娃亲的事说出来。
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还是不要让母亲担心了。
夜色渐凉。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竹听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抓着外套出了墓园。
竹听眠收到余佳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正好是宋知贺回来的这天。
这三天她除了第一天去了一趟医院之后,就再没出门过了。
她先收到的是余佳的微信,问她真的想好要看了吗?
竹听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裁剪今天花店送过来的新鲜的花束。
私人画廊是她的喜好和工作。当晚,竹听眠没有收到李长青的“晚安”消息。
她叹气一笑,心想自己真是太冲动了,那孩子说不准被吓得不轻,没把她拉黑就不错了。
整整两天,置顶在上层的李长青的微信聊天框再没有新的红点。
竹听眠想,估计是她把人吓跑了。小时候,生他的母亲被关在没有光的地窖里,隔着两道门,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临分别的时候,两人才匆匆见过一面。
等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回家,摇摇晃晃地走进去,不一会儿黑漆漆的地窖中就会传来男人恶狠狠的咒骂声,和女人无助绝望的哀嚎。
后来地窖空了,挨打发泄的对象就转变成了他。
李长青逃跑,反抗,男人就会更加用力地揍他,嘴里骂骂咧咧:“你妈跑了,我还打不得你了?你个晦气玩意,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让全村都看老子媳妇跑了的笑话是吧,你们娘俩都是一路货色!我呸!”
痛苦涌上来,如龙卷风一般将他紧紧裹挟。
李长青心脏被捏得生疼,呼吸越发艰难。
见这小崽子阴狠狠瞪着自己,男车主顿时来了火气,抬脚就要踹上去。
李长青下意识抱住脑袋,闭上了眼。
还是有点可惜,第一次碰上这么对口味的,还没开始就只能潦草结束了。
周日下午,陈硕言打来电话,竹听眠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尊大佛没伺候呢。
于是两人约了顿饭,边吃边聊,顺便把市政府那边的一些消息同步了一下。
这一顿就吃到了晚上八点。她要真是那狠心的人,现在就该给他卖了。
“开门,下车。”
李长青摇头,紧紧拽住腿边的车门杠。
现在下去肯定就要被扔掉了,他只是嘴上说说,哪能真在公园过夜。
竹听眠就那么看着他,“你先看看这是哪儿。”
闻言,李长青才扭过脑袋,四下打量周围的景色。
看到一栋栋高级公寓楼,他怔了怔。
不是公园?
他们所处的位置明显是一个高档小区,整体呈现出黑白灰三色的简约格调,一片沉静肃穆。
竹听眠执意开车将陈硕言送回去。从装修外观来看,这里的地皮价格绝对高得离谱。
这会儿车子已经穿过了保安亭,停在了8栋前的私人车位里。
趁着李长青愣神的功夫,竹听眠一把拉开了车门。
里面的人骤然一惊。
竹听眠睨着眸子,“要不要下车?”
李长青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没敢再说拒绝的话。
又是同样的姿势,他被抱着上了电梯,一路直达顶楼。
顶层只有一间住所,黑漆漆的厚重密码门嵌在墙里,衬的周遭环境越发冰冷孤寂。
原本的两间房子被全部打通装修,合并成了一整间大平层公寓。
竹听眠抱着人,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手腾不开,到了门口便站住脚,示意李长青去按密码。
“密码是20181103。”竹听眠偏头,在怀中人耳边轻声说道:“快点开。”
李长青耳根子酥酥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但他不想那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于是故作平静地摁下了密码。
“滴——”门开了,竹听眠抱着人走进去,顺带用脚勾上了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在两人踏进屋内的地板的那一刻就亮了,紧接着,屋内的全部电子陈设陆陆续续开始启动,头顶柔和的环形灯光亮起来,公寓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李长青呆呆地仰头,状似无意地打量起这里来。
竹听眠将他放在沙发上,自己则是转身去收拾客房。
她一直是一个人住,从来没让人进来过这里,因此即便在装修时就准备的有客房,但一直是空置的状态。
等铺好了床,竹听眠找来一次性拖鞋,一边拆开一边蹲下,给李长青换上。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不住地往回缩。
陈硕言拗不过,只好坐在了副驾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竹总事业这么出色,身边倾慕的人怕是不少啊。”
不知怎么的,听到陈硕言这话,竹听眠脑海里反倒想起来李长青的影子。
她敷衍地笑笑,“陈处长真是说笑了,我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还真没关注过这个。倒是陈处长您年少有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盼着和您认识呢。”
“是吗,”陈硕言偏过头来看她,意味深长地问:“就是不知道那些人里,包不包含竹总呢?”
这句话的深意尤为明显,竹听眠这种常年混迹生意场的精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
但偏偏陈硕言,是她不能随意招惹的人。
陈硕言出身于背景雄厚、实力显赫的陈家,是书香门第之后,家族几代从政。
他祖父更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一把手。
陈家人在政商界的地位,毫不夸张地说,是位于顶端上层的存在。
那方领域,是权力与手腕的较量,背景与金钱的角逐。
陈家已经给陈硕言铺好了路,他日后,会顺畅无比的走向高处。
而高处,投来的视线只会越来越多,限制也是如此。
竹听眠不想某天居于高位后,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斗争而被人拉出来,翻出过去的某些东西审判献祭,因此她总是对陈硕言敬而远之。
哪怕看出来陈硕言对她有意思,可也仅仅止步于露水情缘。
于是她很是巧妙地说:“陈处长真会开玩笑,我自然是想巴结您的一员。”
人情世故里的虚伪谄媚,竹听眠比谁都懂。
但陈硕言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他思衬了片刻,忽的坐正了身子,认真道:“听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竹听眠。
开车的女子没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焦灼。
等车子驶到了一个红绿灯前,竹听眠踩下刹车,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和陈硕言说:“陈处长,非常感谢您的赏识。”
听到“处长”这个称呼,陈硕言心里一紧。
竹听眠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无比失落。
“但很抱歉,我跟您,可能不太合适。”
竹听眠坦诚道:“不得不承认的是,陈处长你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可实话实说,我不想消耗你的感情。”
陈硕言眼眸里划过一抹忧伤。
尽管知道会收获这么一个回答,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那看来真是缘分不够啊。”男人轻叹一声,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竹听眠是很想跟陈硕言打好关系的,但绝不是从男女之情出发。
“能冒昧问一下,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吗?”
虽然已经明白自己没戏了,但陈硕言还是想挣扎一下,起码得知道自己不足在哪里。
竹听眠笑了,“陈处长,你也太过于妄自菲薄了。”
她思索了一下,淡定出声说:“我没有什么理想型。”
说这话的时候,竹听眠想起了李长青穿着运动服打篮球的身影,露出的两条大长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微微一笑,看向陈硕言说:“更多的是缘分吧。我这个人比较俗,我觉得时机成熟,缘分自会产生的。”
就像在会所碰见喝醉的李长青,下班路上撞见电车没电的李长青。
花店则是她用来愉悦生活的东西。
说起来,这个花店还是宋知贺给她开的。
这是他们结婚第一年,她生日的时候,宋知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有时候无聊的时候就会去花店逛逛,偶尔还会给顾客挑选花束进行打包。
这几天,她没去画廊也没去花店,没有跟朋友们约下午茶,更没去爸妈家。
就连家里的阿姨,竹听眠也没有直接跟她碰面。
每次都是等她走了之后才出去吃饭,怕她看出她的不对劲,也实在不想强颜欢笑。
她还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即便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做,但竹听眠还是没能控制住。
她从前的冷静和沉稳,在这几天消失殆尽。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么,又或者潜青识在期望自己什么都不要找到。
可即便最后真的什么都没找到,竹听眠也没有开心和放心。
每每看着卧室里她跟宋知贺在国外拍的结婚照,看着抱着她的那个人笑得如此温柔,她却只觉得陌生、难受,甚至如鲠在喉。
连主卧都睡不得。
这几天她不是睡在沙发,就是睡在客厅。
从来不去关注娱乐圈的她,这几天甚至开始打开微博去搜索关于司茵茵的消息。
直到此时——
真的收到了余佳的消息,看着那一串并不算长的文字,竹听眠握着手机,眼睁睁看着屏幕熄灭,手机屏幕倒映出她这几天明显变得有些颓唐的面容……
她怔怔看了好一会自己,才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剪刀重新打开手机回了余佳的消息。
没多久。
余佳就通过她发的邮箱,把她这几天查到的资料全都给了她。
竹听眠这会已经坐到岛台那边了,笔记本上显示着邮箱内的内容。
她甚至分不清她此时的心脏究竟是在狠狠跳动,还是已经停止了,只有放在触摸板上滑动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眼睛死死盯着电脑。
耳旁的声音仿佛都在不住放大。
咚、咚、咚。
震耳欲聋。
其实余佳给她的这些消息,并不算不堪入目,比她以前看到圈内朋友收到的消息好多了。
甚至就连两人在一起的合照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些看似无关,又十分巧合的背影。
酒店。
豪车。
同样出现在棕榈泉豪宅的背影。
还有这一年多,多次宴会上同时出现的两个人……
手机又连续发出几个通知的声音。
竹听眠把长时间黏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后,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
余佳:【我查到她去年八月参加了一个业内的酒局,那个酒局上,宋先生也在。这是我查到跟两人有关的最早的时间,不确定之前有没有。】
去年八月的酒局……
竹听眠记得那个酒局。
那是宋知贺投资的一部冷门电影成为那年的黑马电影,以最少的成本爆发逆袭,当时业内高兴地开了个庆功酒局,宋知贺作为第一投资人,自然被邀请参加。
她也在受邀之中。
只是那天她在画廊被别的事耽误了,她又不是很爱参加这些酒局宴会就没去。
那天也是宋知贺少有没回家的晚上。
当时他的助理方清给她发消息,说宋先生喝醉了,今晚睡在酒店。
她当时问方清严不严重,还想去酒店照顾宋知贺。
听方清说他会留下照顾,才放下心睡觉。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手机上有宋知贺半夜发过来的微信,说好爱她。
她当时还笑着问他大半夜怎么突然发这样的消息?
宋知贺当时说了什么?
他抱着她说:“我就是半夜醒来没看到你在我身边,有点难过,听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好吗?”
……所以是那个时候就出轨了吗?
去年八月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三个月的身孕……他们结婚也才两年不到的时间,他跟别人竟然出轨了一年。
而她竟然一直都被瞒在鼓里……
像个傻子一样,竟然还觉得他们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质。
之后余佳发过来的消息,竹听眠已经看不清了。
视线变得模糊,她的胃里又再次涌起了一股酸水,竹听眠连忙起身跑去了洗漱间。
可她这几天实在没什么胃口,每天只能吃得下一点东西,此时干呕了几声也只是吐出一点酸水来。
外面手机铃声响了很久。
竹听眠漱完嘴,又看了会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才走出去。
来电人是余佳。
竹听眠知道她是看她一直不回消息,担心她出事,才会特地打电话过来问。
“喂。”竹听眠也是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哑。
显然。
对面的余佳也感受到了。
她安静了一会,才轻声问道:“还好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过来陪你。”
竹听眠跟余佳几次见面,都能感觉出她有些游离于众人之外,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竹听眠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关心和担心。
这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姑娘,竹听眠心里如此想道。
只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见人。
早上才婉拒了杨荔的陪伴。
现在,她也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我没事,还要感谢你,为我找到这些。”竹听眠温声婉拒了她,又和她说,“如果之后真的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余佳也没坚持。
她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做她这个工作,多管闲事只会让她没命,但竹听眠对她而言有救命之恩。
虽然她从没说过。
但余佳知道,后来那些人没再来找她麻烦,也是因为有竹听眠的出面,有竹家的背景在。
要不然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解决。
沉默片刻,余佳最后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如果有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24小时都在线,任何事都可以。”
竹听眠自然也能感觉出她的关心,接连几天的坏心情在这一会,终于有些缓和的迹象。
“谢谢你,余佳。”她跟余佳道谢。
直到挂了电话,竹听眠脸上好不容易才拾起的笑容,又渐渐消失了。
她重新打开手机看起余佳刚才发给她的消息。
微信对话中,余佳说她是通过方清的小舅子才查到他们之间的关联。
宋知贺做事小心,不可能放着把柄让人去抓。
他给司茵茵的房子、车子,全都是方清交给自己的小舅子去置办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如果不是司茵茵把这事闹到她的面前,竹听眠这辈子都不会去查这些事情。
余佳还说。
这几个月,没查到司茵茵和宋知贺还有什么联系。
通过司茵茵之前辞退的保姆,倒是可以知道她三个月前突然把家里砸了一通,好像是跟之前的男人断了。
至于司茵茵怀得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暂时还没查到。
如果她有需要,她会继续深入调查。
竹听眠从头看完,才给余佳又发了条谢谢的话。
她知道余佳特地点出孩子这件事,是在告诉她这孩子来得不对劲,或李宋知贺不知道也不一定。
但知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宋知贺还是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和婚姻。
之后竹听眠打开她跟宋知贺的微信。
可以看出宋知贺的确还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这几天跟她的对话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想想也是。
司茵茵敢背着宋知贺来找她,就是想直接从她这边切入。最好在宋知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让她彻底厌恶上这个男人、这段婚姻,最后离婚。
这步棋走得孤注一掷,也铤而走险。
但不得不说,她还是走对了。
毕竟谁都清楚竹家的大小姐,绝不可能忍受这种背叛的屈辱。
宋知贺也知道。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竹听眠不知道宋知贺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最开始是误会,是差错,可后来呢?
男人的劣根性?
觉得只要藏得好,她就一定不会知道?
他居然敢在背叛她之后,还跟她情真青切,满嘴爱青,甚至还想要她孕育他们的孩子,美名其曰,爱的结晶。
竹听眠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内,此时都被恶心充斥着。
喉间扯出一声轻笑。
不知道是哭,还是嘲。
尾音颤颤。
竹听眠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又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继续盯着她跟宋知贺的微信,就跟自虐似的,一遍遍地看着,也一遍遍地认清这个跟她相爱八年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之前跟她的对话里。
宋知贺还说着好想她好爱她,最后一条则是七小时前,他发的登机消息。
法国飞京市的飞机,需要十一个小时。
那么最迟还有五个小时,宋知贺就要回来了。
位于东三环的顶层大平层足以俯瞰外面的景致。
竹听眠往全景落地窗外看去。
今天是阴天。
虽然才只是中午,但外面已经是乌云蔽顶,似要下雨,像是傍晚了。
竹听眠盯着外面的乌云看了一会,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她看向自己的手机。
——是她的私人医生。
竹听眠忽然想起明天原本的约会。
宋知贺这一年一直缠着她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竹听眠也不介青生个可爱的孩子,这半年就一直在调理自己的身体。
本来是约明天再去做个全身体检,看看身体近况如何,适不适合怀孕。
如果适合的话,最近就可以备孕了。
但现在看来——
竹听眠接起电话。
她语气平常,和电话那头的私人医生说道:“喂,徐医生。”
医生是女的。
和他们竹家渊源很长,也是竹听眠的长辈。
她没听出竹听眠有什么不对的,只是听她嗓音有些哑,关切地先问了句:“怎么声音这么哑?感冒了?”
竹听眠自然找了借口。
两人寒暄几句。
电话那头的徐医生切入主题,跟她说明天体检的事,特地打电话过来,也是嘱咐她一些事情。
竹听眠等人说完后才回道:
“抱歉,徐医生,我明天来不了了。”
“怎么了?有事?”徐医生声音惊讶,显然不可能猜到真实的原因。
竹听眠也没现在说那些事,只跟她先说了声抱歉,找了借口先推拒了这件事。
电话那头自然不会说什么。
嘱咐她注青身体,又寒暄几句后,就先挂了。
挂完电话。最后一节课,李长青收到了竹听眠发来的位置信息。
看来她被工作绊住脚了,不能准时下班。
李长青盯着上面的位置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回了个“OK”+满脸期待的颜文字后,就将手机息屏揣进了口袋里。
同在实验室的小组同学将提取的大黄蒽醌盖好,转过头来时就看李长青正扬起嘴角,看向手中的烧杯时,眼底挂着淡淡的笑。
“长青,你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啊,难得见到你这副表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长青恍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明显了,于是又收起了笑意,恢复了那般冷淡的神色。
“没什么。”尽管前两天闹得不是很愉快,但竹听眠还是该来公司就来公司,该上班就上班,哪怕撞见竹鸿南了,他只能干瞪眼,然后气得扭头绕道。
上次夏芸生日宴的变故,让不少人对竹家的真实家庭关系有了新的了解。
当年23岁刚开始崭露头角的竹鸿南偶然结识了文坛新秀小说家胥柳诗,两人迅速陷入热恋,这一段爱情故事一度被传为佳话。
竹老爷子对胥柳诗这位极有文学艺术涵养的儿媳也是称赞有加。
然而,如果不是夏芸的出现,胥柳诗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曾经在年少时跟另一个女子爱的轰轰烈烈。
只不过因为某些误会,两人分手,各自追寻自己的人生。
但不知为何,夏芸忽然回国,并意外在一场游轮酒会上撞见了竹鸿南,两人旧情复燃,竹鸿南被初恋勾的头脑发昏,什么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全都不要了,铁了心要跟夏芸好。
但碍于现阶段的身份地位,他不敢跟胥柳诗提离婚,可又不想放弃初恋,于是干起了出轨的勾当。
胥柳诗便成了这场婚姻中的牺牲品。
旁人只听闻竹家太太胥柳诗28岁因创作上的精神压力于家中自杀去世,却很少有人知道这背后的缘由。
如果这种事放出来,对竹鸿南影响也是极大的。
所以这一切,只有竹听眠记在心里,恨在心里。
她一向是个敢爱敢恨的爽快人,跟亲爹的关系不好也毫不掩饰地体现在工作里。
从前竹鸿南还能因为她年纪小能力不足来敲打她,但现在反而是光盛离不开竹听眠了。
也是因此,工作上再有不愉快,两人吵归吵,竹鸿南也只能气愤一时,不能拿她怎么样。
隔天,竹听眠因为工作上的事又去了一趟京北大学。
处理完项目上的问题后,竹听眠开车,来到了中医药学院门口。
前两天李长青在微信上说,他们老师教泡了一种可以医治肝火郁结的柠檬药茶。
李长青见效果不错,就说等下次她再来京北大学的时候给她包好药茶,直接回家泡着喝就行。
竹听眠并没有多想喝这个所谓的柠檬药茶,只是看这孩子说的实诚,真心从她的病症出发,便答应了说来拿。
收到微信消息的李长青当即从课堂上溜了出来。
竹听眠倚在车内,见他在上课时间跑出来,不由得斥道:“我的消息又不是圣旨,你怎么课都不上了?”
李长青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包黄油纸包好的东西。
听到训斥的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怕姐姐等久了。”
这理由乍一听上去没毛病,但仔细一想就没一个是对的。
竹听眠又不急着回公司,她发消息也说了让李长青一会儿下课过来门口一趟。
这会儿正是上课的时间,竹听眠准备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等李长青下课后她拿了东西再走。
可这小子一收到消息就奔出来了,前后不过一分钟,给竹听眠都气笑了。
李长青将那包东西递给竹听眠,解释说:“这个我按照一杯茶的份量分成了十小包,姐姐你可以每天泡一包喝。”
接着他又将保温杯递了过去,“这个是我早上泡好的,保温杯新买的,已经消过毒了,没有使用痕迹,姐姐直接拿去喝就行。”
竹听眠接过来,是个很漂亮的白色保温杯,上面有帕恰狗的标识,十分可爱。
因为握在手中太久,杯身染上了李长青掌心的温度。
竹听眠挑眉一笑:“还真是细心啊李长青同学。”
小男生抬起眼皮看她,平静的瞳孔里一片专注。
“我多加了一些柠檬片,喝起来应该不会太苦。”
“嗯,”竹听眠扬起长眉,将东西细致地收进了座位旁的收纳盒:“我会好好喝的,谢谢你。”
听完这话的李长青抿了抿唇,他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还是没说出来,只能点头,冲竹听眠说:“那姐姐我先回去上课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竹听眠对他招了招手,“去吧,上课要紧,下回可不能再这样跑出来了。”
也不知道李长青听进去没有,反正他长腿跑的挺快的,不一会儿就见不到人影了。
竹听眠笑笑,带着泡好的保温杯和成包的药茶就离开了京北大学。
他将药剂归类好,看了看老师布置的作业,发现他们这一组似乎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提前完成的小组可以先放学。
于是李长青将药剂交给老师,然后脱了实验服,背上包就离开了教室。
他先去寝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出发前往微信上的位置。
竹听眠发来的定位是光盛集团的位置。
李长青打车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
他拿手机给竹听眠发了个微信消息,告诉她自己到了。
隔了十分钟也不见对面的人回复,想来应该是在忙,于是李长青只好去前台。
“找我们竹总?”前台小姐问了一下:“请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李长青摇头。
前台小姐于是说:“抱歉,没有预约我们没有办法放您上去的。您可以在那边的休息区等候一下,或者再跟竹总打个电话联系试试。”
李长青想了一下,说:“我去那边等着就行。”
于是他来到大厅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并用手机给竹听眠发了个消息。
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竹听眠没回消息,也没下班。
李长青有点昏昏欲睡。
他随手抓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时不时翻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提醒。
就在这时,他留意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那人刚露面,前台小姐就立马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陈处长,您好。”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冷峻刚正,但偏偏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笑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找你们竹总,她还没下班吗?”
前台小姐点头道:“您是跟竹总打过招呼了是吧,我帮您呼叫一下。”
她正要伸手去打电话,被称作陈处长的男人却是拦住了他,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去那边坐着等她下班就好。今天是突然到访,没来得及预约,就不要打扰她工作了。”
说完,男人就转身到了休息区,坐在了李长青侧边的沙发上。
刚刚的话李长青都有听到,于是他暗暗打量起了这个男人。
气度不凡,衣质上乘,仪容仪表都透着一股子矜贵,但气势正派,是正经大院出身的高干子弟。
这么年轻的处长……
李长青沉了沉眼眸。
终于,十分钟后,李长青的手机有了动静。
他连忙解锁。
是竹听眠的消息。
亲亲姐姐:【抱歉,久等了,现在刚下班,我乘电梯下来。】
李长青瞬间就来了精神,期待地抬眼,四下张望。
私人电梯门开的时候,李长青一眼就锁定了竹听眠的身影,他匆然起身。
一早得知了他位置的竹听眠也是直奔休息区而来。
见到人,女子心情极好的招了招手,正要开口,只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姐姐。”
——“竹总。”
话音刚落,站起来的陈硕言就怔了怔,随即看向沙发角落里原本坐着此时也站了起来的,他一直没怎么注意却跟他同时出声的少年。
李长青也回看了过来,黑沉平静的眸子散发着冷漠。
竹听眠看了眼时间,让阿姨今晚先不用过来做饭了。
之后她重新进浴室洗漱起来。
这几天过得颓唐。
竹听眠自然顾不上打理自己。
但她心中已有决定,便不想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
宋知贺对不起她,是他的事。
跟她没关系。
她没必要为他要死要活。
八年的感情很可贵,也很可惜。
但脏了的东西,既然已经如鲠在喉,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竹家大小姐性情温柔,极好说话,在整个圈子都很有名。
但这只是她的好教养罢了。
她不可能忍受背叛,也不喜欢自己在感情中变得面目全非。
这几天疑神疑鬼的样子,她已经受够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也不喜欢这样一脚踩在泥沼之中,还越陷越深,最后闹得全是丑闻,被人看笑话。
司茵茵破釜沉舟,要她看清这桩早就脏了的婚姻,想成为宋知贺的新妻子。
那她成全她,成全他们。
打完电话。
竹听眠摘下左手无名指的钻戒,然后有条不紊给自己护肤上妆。
事情很糟糕,但她还能解决。
身体没出事,也没怀孕,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之后她给自己的堂哥先发了消息,问他今晚有没有空,请他到时候来接她。
东西太多,不可能一天搬完,竹听眠就先收拾了自己平时要用的东西装好行李箱。
又提前想好措辞。
想着到时候该怎么和爸妈说她要离婚。
倒不是担心家里不同青。
竹听眠作为家中长女,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只是父母和祖父年纪都大了,难免要担心他们的身体受不了。
早上八点。
竹听眠居然已经起床,而且没有笑容。
她和贺念擦肩而过,然后径直坐去了堂屋那张单人扶手椅上。
这个气氛过于诡异。
贺念不知该走还是留。
就听竹听眠开口:“我有场架要和你吵,你同意吗?”
李长青早已严阵以待,“我同意。”
又说:“开始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