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微芒说完“F**K”说“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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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失重体验让竹听眠低呼一声,还没吃完的碎碎冰砸去地上。小院里只剩下秋初夏末的虫鸣,一声高过一声,起哄似的。
这也离得太近了,李长青僵住。
理想情况是她在肩上略加挣扎,气急之下捶人,并且让他赶紧放开自己。
那么李长青就会顺势威胁两句,继而把人放下。
可她一声不吭,动都不动。
李长青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把人又掂了掂。
终于,肩上那人说话了。
“你赔我碎碎冰。”
不合时宜,过分冷静,而且略显荒谬。
这种情况下,她居然只在意零食。
早在李长青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就快要穿胸而出。
情绪翻译是:紧张,害羞,无措。
而她呢。
还碎碎冰。
城里人也太过斤斤计较。
不太公平,李长青想。
她没有生气,没有挣扎,甚至不对这个冒失行为加以斥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明明人还在他肩上挂着呢。
真的不太公平。“……”竹听眠一时语塞。
“你在害怕什么?”李长青的声音夹杂在雨滴“哗哗”的声响里,站得稍远些的林宛宛没有听到,竹听眠却听得真切。
林宛宛察觉到他们间的气氛有些怪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最终,竹听眠还是上了车,报出了自家的地址。
她向林宛宛道了声再见,后者道别时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欣慰。
车内一片沉默,李长青播放了一点音乐,压抑的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雨如细密的丝线,连绵不断地落下,绽放出一朵朵水花。与车窗外的世界隔绝。李长青身上独特的麝香味道涌入鼻腔,撩拨着她那晦涩的心。她扭头看向窗外,一瞬间,竟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他们之间仿佛憋着一股劲儿,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李长青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竹听眠,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开口道。
她一整天轻松的心情瞬间彻底崩塌:“没什么好说的。”
“楚远洲呢,他没陪着你?”他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在他眼里,她就是楚远洲的情妇。天之骄子的前女友居然成了富豪的情妇?这是不是让李长青那点不甘又开始作祟了?
竹听眠却并不在意,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只给了我很多钱,怎么?”
“要是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一张支票,如果你愿意,还有画室……”李长青表情冷峻,却语出惊人。
竹听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不等他说完,便忍不住嘲讽道:“李总如此大方,您的女朋友知道吗?”
“她不是我女朋友。”李长青淡淡地否定,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紧了紧,“我们是合作伙伴。”
“哦,那和我没关系。”竹听眠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又移开了视线。
李长青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尴尬之余,甚至有些受伤。
理智上他庆幸她没有大做文章,可私心里还是难受。
竹听眠真的很有手段。
李长青认清这一点,默不吭声地把人放下。
“力气真大。”竹听眠站稳之后晃了晃身子,回头想跟人继续说话。
哪还看得见人,倒是能听见慌张远离的脚步声。
竹听眠自己收拾地上的碎碎冰。
腾空而起的刹那,身体对突发情况做出应对,所有感官都变得无比灵敏。
蛮横又无措的力道,不规则的呼吸,软着腔请求的声音,因为害羞而躲避的视线,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一切的,来自他的。这个项目举足轻重,注资金额高达几千万。
两方为此已经谈判了好几个月,楚远洲在其中周旋斡旋,耗费了不少心力。
只是没想到,李长青持股的公司,也是他们合约的一方,签合同那天,李长青作为代表坐在副位。
两人在吸烟区不期而遇。
“和楚总上次见面还是在酒会上啊。”李长青少年老成,哪怕是寒暄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楚远洲向他借了个火,然后说起这次合作的事:“李小少能这么迅速地搭上这条线,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不过是借了东风罢了。”李长青背后有李氏撑腰,李氏在整个京市可是能翻云覆雨的存在,所以他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
“竹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本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可却显得有些奇怪。
像楚远洲这个年纪的人,很难再被感情之事牵绊和影响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回他就是不想让眼前这个年轻人好过。
“小眠啊?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呢。”楚远洲说道。
他也不绕弯子:“要不是熟人的关系,小李少怎么会一开口就问她呢?难道说,你喜欢小眠?”
李长青吐出几缕烟雾,那神情像是说了又仿佛没说:“是这样吗?”
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目光却像鹰隼一般锐利深邃,迎上楚远洲的目光时,丝毫不肯退让。
男人最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化,那是一种独占欲。
随着这段猝然出现的记忆被封存妥当,再在此刻纠缠、放大。
她用手背按住发烫的眼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李长青这一跑就是大半天,直到晚上竹听眠才知道他跑去了县城里,并且要留在县城过夜。再细问下去,又无论如何不肯说自己是干嘛去。
自从在马术场一别之后,竹听眠和李长青便好似两条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开学过后,两人分在了不同的班级。李长青自小就成绩优异、品行端正,被分到A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竹听眠和钟凡天则在成绩靠后的班级。
在开学典礼上,竹听眠顶着烈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台上的李长青身上。他站在台上,头发修剪得干净而清爽,那原本丑陋且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好似被模特上身一般,笔挺又合身。他一板一眼地发言,表情认真而专注。
台下周围的女生们都不禁发出惊叹的呼声,彼此小声地议论着要推举他为新生校草。竹听眠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李长青这种出众的类型,实在是让人很难轻易忘怀。可转瞬之间,她又想起了在马场上向自己表白的那个男生——方臻。
方臻从初中开始就混流子,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追求她是她的荣幸意思,竹听眠对他懒得搭理。抵达别墅时,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身着低领衣物,酥胸半露,瞧见竹听眠的瞬间,眼神里便涌起警觉之色。
竹听眠心照不宣,也不愿多费口舌去解释。竹听眠突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趁着李长青走神的瞬间,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李长青喘着粗气,缓缓松开了怀里的女人。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刚咬出来的那个牙印上,她的皮肤太过娇嫩脆弱,此时那牙印周围已经泛起了一大片红晕。
竹听眠急忙拉上衣领,眼角闪烁着几滴晶莹的泪花,摇摇欲坠。
“你可真够狠的,竹听眠。”她从老师那里拿到了楚远洲的地址,当时,楚远洲已经辞退了所有佣人,是他自己亲自开的门。
竹听眠先礼貌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楚远洲虽然神情略显冷漠,但基于待客之道,还是侧身让她进了门。车缓缓停在竹听眠的楼下,李长青将地址默默记在心里,才把黑伞还给她。
“外面的雨还没停呢。”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李长青就一直在门口,淋着倾盆大雨,等了整整一夜。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理由罢了,仅此而已。
可是,直至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竹听眠都始终没有出现。
竹听眠熬得双眼红肿,瞥见李母过来,将李长青抬上了车,这才松了口气。
李长青高烧三日,一直在浑浑噩噩的梦境里徘徊。
梦到竹听眠身着高中校服,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来,眸子里满是对两人未来的憧憬。文理分班的时候,竹听眠想跟他一起选理科,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便开始畅想未来种种,一起商量高考志愿的填报,还捏着他的脸说等过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一会又是竹听眠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推拒他让他滚,别再来烦自己了。
又梦到竹听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地推拒着,让他滚,不要再去烦她。她还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让他别再来纠缠。
还有竹听眠遭遇绑架,身处危险之中的零零碎碎的画面。梦中的李长青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能徒然挣扎,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地上化为泡影。
他大喊了一声“元元”,猛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醒来后,只觉无尽的空虚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就像竹听眠已经离开他的这个残酷事实。
而竹听眠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已是后来的事了。
此处距离楼道并不远,竹听眠即便不打伞也淋不了多少雨车门打开,竹听眠轻声道了句“谢谢”。
毕竟从方才车上的对话里便能判断出,他们俩如今没成为仇人都算好的。
竹听眠五味杂陈,回到家后,她不由自主地从阳台朝下望去。
那辆宾利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倾盆的雨幕之中,显得有些孤寂落寞。
这场雨淋湿了车,也淋湿了竹听眠的心。
“你说你想报答我?那你能拿什么来报答我?”楚远洲当时看着竹听眠那张稚嫩青涩的脸庞,语气中满是不屑。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随手资助的一个小姑娘,她哪来的勇气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你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竹听眠的观察向来敏锐:“我医学外科辅修精神科,我可以帮你治病,但我还需要你的资助。”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女人的表情一僵,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了一下。
她轻轻咬着嘴唇,眼睫落下的阴影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凄美。
男人的呼吸近在耳边,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带眼底的怒火,还有紧握成拳、隐隐青筋跳动的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他们谁都未曾真正忘却过往。
“你来了。”楚远洲从二楼缓缓走下,随意瞥了一眼女人,暗藏不悦,女人见状,很是识趣地离开了。
此刻,屋内只仅剩下他们两人。竹听眠从未过问楚远洲的私生活,外界众说纷纭,但她知道,真正能在楚远洲心里扎根的,或许仅有一人,那是他在游戏人间多年之后,都始终不愿忘却的一段隐秘往事。所以,当楚远洲对她表现出好感时,竹听眠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无比荒谬。
两人一同前往地下室,那里原本是私人酒窖,如今却放置着形形色色的治疗仪器和药物,密码也仅有他们二人知道。
楚远洲白日里的知晓。楚远洲在白天的时候,行为举止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到了夜晚会饱受失眠的困扰。然而,他所患的病症极为复杂,根本无法做到完全的控制。
“最近还会看到眼前有虚影出现吗?”竹听眠在催眠时的嗓音格外轻柔,仿若一阵轻柔的风,能悄然拂去人心头的浮躁。
楚远洲像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轻轻摇了摇头。李长青轻轻摇了摇头,视线迎上后面男生满含屈辱的目光。
“这里是公共区域。”他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哦,好吧。”竹听眠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
可她还没来得及移步离开,身后的男生又开了口。“竹听眠,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肤浅,居然会喜欢这种男人?”他指向无辜被牵连的李长青,话语里带着几分不甘与愤懑:
竹听眠忍俊不禁,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暗自感叹李长青长得的确不错了。
“拜托,你和他?这还用选吗?哪怕是鬼都会知道该选谁吧!”
竹听眠这话一出口,就连在一旁站着的李长青都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她的名字——竹听眠。
“经常会感到焦虑或者暴怒吗?”楚远洲沉浮商场多年,花边新闻不断,他不怎么在意这些桃色。
“又不是陌生人,哪有介绍的必要?”楚远洲不动声色的绕开话题,语气平缓不闻喜怒。
身处舆论漩涡,竹听眠面淡定的举起酒杯轻松代过:“人再好,在这里都不如杯里的酒好,我敬各位前辈一杯。”举手投足大家风范让人侧目。
“我也还记得您,陈叔叔是吧?”竹听眠又朝说小时候抱过她的那人说,坦然的打了个招呼。
陈震显然没想到竹听眠的脸皮还挺厚,讪讪的笑着点了点头。
“少喝点。”楚远洲贴在她耳边道,两人状似亲昵。
竹听眠也不避讳,红唇擦过他的侧脸,嫣然一笑。
看着这一举一动,大家四眼相对,便心照不宣。
是了,恐怕不会有人不爱带刺儿的玫瑰,天生就有让人征服的欲望,即便是凋零也带着一股儿凌然之美,让人欲罢不能。
就连花名在外的楚远洲也无法抗拒这样致命的魅力。竹听眠攀上了楚远洲,背后有人撑腰了。殊不知,楼顶上一双锐利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也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不会。”
“有梦到她吗?”“李总,李总?”秘书在旁边已经唤了好几次李长青。
老板开着会又开始走神了,而且周围的气压低得吓人,这两天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不下十次了。做下属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们继续。”李长青终于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会议上。
会议结束后,李长青径直回到了办公室,然后把秘书叫了进来。
“上次让你去查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秘书一边迅速地翻阅着资料,一边汇报道,“楚远洲的私生活相当混乱,离婚之后情人就没断过,身边的女人就没停过,有明星、网红,最近查到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工作室合伙人,他和这个合伙人关系最为稳定。”
秘书每多说一句,李长青的心就愈发往下沉一分。年轻漂亮,关系最稳定,难道是竹听眠吗?
哪怕是做楚远洲身边不唯一的情人,她都不肯回来找他吗?
李长青心中暗自思忖,或许,他真的应该相信竹听眠,想必她一定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才致使如今这般局面。可是,窥探他人的隐私生活,终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李长青微微顿了一下,随后低声吩咐道:“继续查。”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瞥了一眼屏幕,是母亲的好吗。李长青对她的用意了如指掌,皱了皱眉,置之不理。
然而,李母却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接连发来了许多照片。
“之前跟你提过的徐家千金,这个周末你必须去见一见。”李母发过来的消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没有。”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实在是让竹听眠烦不胜烦。
此刻,她没什么心情再听台上的发言,悄悄地躲在队伍末尾,用前面同学的身体遮挡着老师的视线,偷偷玩起手机。
这时候,方臻又发来了信息:“放学我在后门等你,我想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
竹听眠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于是她简单地回了个“好”字,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点耐心了。
而就在此时,台上李长青的目光似乎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竹听眠恰好在这一瞬间抬起头,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了一下。这一眼仿若蜻蜓点水般若有似无,李长青很快就撇开了眼神,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放学之后,竹听眠依照和方臻的约定,来到了学校的后门。
刚到那儿,就瞧见十几个小混混正蹲在地上,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为首的方臻仰着头,朝着天空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那烟雾在空气中打着旋儿,渐渐消散。
竹听眠的第六感瞬间拉响了警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刚想往后退去,方臻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猛地转过头来。
“竹听眠。”方臻叫了她一声,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前,伸手紧紧扯住了她的肩膀。
“你跑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方臻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方臻,你这是要干什么?”竹听眠警惕地环顾了一眼这些人,只见那十几个小混混缓缓围了上来,嘴里还不停地调侃着方臻。
原来方臻这次来,就是为了找竹听眠的麻烦。只见他把手中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碾灭,对着竹听眠恶狠狠地说道:“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把你当个宝,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就给我乖乖听话,有什么不服的都给我憋着!”
竹听眠在心里暗自腹诽,这是什么中二的毛病,真以为自己是校园恶霸呢?要不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以她那暴脾气,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妹子长得这么漂亮,不跟我们方哥处一处试试啊?”旁边一个混混眼神在竹听眠身上肆意地流连着,那语气油腻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竹听眠笑冷笑了一声,那抹笑如同绽开的昙花,短暂而惊艳,绚烂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色彩。
在场的混混们一下子愣住了,趁着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的空当,竹听眠抡起自己硕大的书包,朝着那个说话的混混脸上狠狠砸去,同时嘴里大喊道:“去你的!”
随着她这一动作,书包里的新书散落了一地,可此时谁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些书本了。
竹听眠瞅准时机,迅速冲出了包围圈,然后拔腿就跑。楼下的车还未驶离,竹听眠仰躺在沙发上,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她打开一看,竟是李长青的微信好友申请,是林宛宛推荐的。
看来得和宛宛好好解释一番了,不然她肯定以为自己和李长青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呢。
李长青的头像一片漆黑,网名是大写的英文“F”。人家刚刚才把自己送回家,现在拒绝好像不太合适。竹听眠这样想着,便点了同意。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紧接着,一笔巨额转账就发了过来。"你们的成绩的确令人瞩目,但作为投资方,我们更关心的是,这个项目究竟能带来多少实际收益。"
"心理问题的确广泛存在,可那些心理扭曲的人,宁愿选择激烈的方式来发泄,也不愿意花钱去治疗,不是吗?"
"如果你们的工作室总是这样夸大其词,把普通现象渲染得危言耸听,我觉得这项目确实缺乏投资的价值。"
周依依显然没预料到台下会这样咄咄逼人,怔愣了一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正当众人正等着看她出丑时,竹听眠从容地拿起了话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想简单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她的目光直视其中一位提问者:“所谓的过度渲染,其实因人而异。您认为这是夸大,但我了解到,那些患有抑郁症且有躯体化症状的人,他们甚至连正常生活都难以维持。”
“您这种观点,在我看来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态度。”
竹听眠转向另一位提问者:“心理扭曲者即便入狱,也需要心理医生的支持。人性本善,如果有人有心理问题,却讳疾忌医,这正是社会需要加强普法教育的信号。只有让大众意识到心理治疗的重要性,才能避免后面再酿成大错。”
“您说是不是呢?”
众人见竹听眠是个陌生面孔,但她的言辞犀利而有力,瞬间吸引了全场注意。
“至于项目的收益,”楚远洲带着自信的微笑,环住竹听眠的腰,缓缓站起,“这种事情,小公司才会过于计较。”
“真正有潜力的项目,应具备无限可能。”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这无疑是一次直接的挑衅。
刚才发问者的公司虽然不小,但与楚远洲的公司相比,确实相形见绌。他气得脸色涨红,却碍于楚远洲的威望,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投五百万。”楚远洲坚定地宣布。
“且慢。”一个慵懒的男声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长青站起身:“英雄所见略同。最近我们公司正研发将虚拟技术与医疗相结合的智能领域,我非常看好这个项目,致远出资一千万。”
致远是李氏旗下的一个公司,在李长青的领导下短短几年已跻身市值上亿。
一千万对李长青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竹听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头看去,与徐枝的目光不期而遇。
有李长青和楚远洲的支持,他们的信任无疑为项目增添了巨大的说服力。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举牌,表示愿意投资。
竹听眠心中五味杂陈,李长青可能不知道云梦的幕后是她,但这一切……
周依依走下台,接下来的公司开始展示项目,而竹听眠的心思已不在此。
楚远洲深深地看了竹听眠一眼。
“转账限额,这些够吗?”李长青发来消息。
前夫哥这是存心找自己不痛快啊,这可怎么办?竹听眠心里想着,那就让他更不痛快好了。
“平常远洲给的钱已经够花了,李总要是钱多得没处花,可以洒大街上啊。”竹听眠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点击发送。
消息发送过去后,对方长时间显示正在输入,却一直没有新消息过来。
李长青看着竹听眠回复的这一段话,打下一段字,又删掉,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起初,他觉得竹听眠过得似乎并不如意。他不希望她被人所困,却从未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竹听眠心甘情愿的呢?要是竹听眠已经爱上别人了,又该如何是好?
他思索良久,一字一句地敲着:“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正要发送之时,手指却迟疑地悬在半空,就如同他那颗悬而未决的心。
片刻的思索之后,他的情绪仿佛扎破的皮球,瞬间泄去。李长青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将字删掉了。
他们之间如今这种脆弱的联系,一旦用力过猛,就会彻底断裂。
久久等不到回复的竹听眠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洗了头又洗了澡,换上睡衣。再去看的时候,那辆宾利已经开走了。
李长青换了个签名,简简单单四个字:心之所向。
手机页面停留在那一天,而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楚远洲最近聚会颇多,常常邀请竹听眠一同前往。要是工作忙碌起来,竹听眠就会拒绝,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去。
这日,要面见一个项目的合作方,只是前期的磨合交流,便约在了氛围轻松的高尔夫球场。
竹听眠也一同前往,她换上一身便装运动服,高高束起马尾,光洁饱满的额头展露无遗,整个人透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一行人乘上摆渡车,朝着场地驶去,合作方的人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竹听眠迎着微风,微微仰头,发丝轻轻贴在脸畔,那靓丽的身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说起来,这其中……”楚远洲突然开口说道,“还有李长青呢。”
竹听眠赶忙转头:“远洲,你怎么不早说呀?”其实她心里想着,早知道他会来,自己就不来了。只是后面这半句话,她咽了回去。
楚远洲挑了挑眉毛:“他还专门打听你了呢。”
“打听我什么?”“我刚涉足商场不久,在这方面,还得靠着长青多多指点我呢。”徐枝一脸谦逊地说道。这时,她看到了竹听眠,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主动打招呼道:“竹小姐,咱们之前在车展上见过呢。”
徐枝身上透着一股俏皮又婉约的气质,她的笑容看起来并不像是装模作样,可竹听眠却始终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态度,只是应道:“我还记得呢。”
他们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及李长青。徐枝又说了句颇有象征意味的夸奖话语:“竹小姐你刚才在会上发言思维特别敏捷,我听着都忍不住频频点头呢。”竹听眠只是微微一笑,也礼貌性地回夸了一句。
这种你来我往的寒暄并没有多少真心实意,反而让人感觉有些疲惫。竹听眠挽住楚远洲的手臂,正打算告辞离开。
就在此时,却见徐枝眼睛陡然一亮,迈着小碎步向前跑去,嘴里欢快地喊道:“长青,你来了呀。”
竹听眠有些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好听到李长青轻轻嗯了一声。他薄薄的眼皮微微抬起,在今晚,两人的视线第一次交汇,尽管间隔了好些日子,可竹听眠却好像从中品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其中淡漠的感觉占据了多数。
“走吧。”竹听眠迅速收回视线,潋滟的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意,她轻声对楚远洲说道。
李长青冷艳望着远去的璧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自心头涌起,翻搅着直冲向咽喉。他强抑着内心的波涛,挽起徐枝,登上了车。
汽车发动机发出轻微的轰鸣,两辆车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竹听眠坐在车上,表面看不出有丝毫异样。她和楚远洲谈论着云梦未来的规划,还有那些预期要占领的市场份额。这可是一笔数额巨大的投资,如果能够打通并拓宽其他渠道,对云梦的发展将会大有裨益。
“这些等以后再汇报也不迟,现在不必把我当成老板。”楚远洲见她那滔滔不绝的讲述暂告一段落,便善解人意地说道,“今天你看起来情绪很紧绷,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竹听眠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车窗上,无奈地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原本不明显,不过从碰见李长青开始就察觉到了。”楚远洲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我倒是有点儿好奇,你们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呢。”
竹听眠假装没有听全他的话,嗫嚅着:“什么刻骨铭心……”
此时,车已经稳稳地停住。楚远洲轻笑一声,说道:“没什么,回家吧。”
深秋之后便是寒冬,夜晚的风呼啸而过,树叶簌簌地扫过地面,发出寂寞的声响。楚远洲跟着竹听眠一起下了车,他并不知晓竹听眠之前在楼道里遭遇的事情,只是单纯地想看着她安全地走进家门。
楚远洲温柔地将被风吹乱的她的发丝拂到耳后,竹听眠的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宛如星子。楚远洲不禁微微弯腰,那只手顺势捧起竹听眠的脸。
呼吸交错间,竹听眠突然偏过脸去,嘴唇只是擦过了楚远洲的侧脸。
“小眠,就当这是对你总是装糊涂的惩罚。”楚远洲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竹听眠刚刚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躲开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所撒的谎,楚远洲都能看穿。竹听眠也并没有过多的心虚,只是向他挥了挥手,道声再见。
她一边回味着方才那一瞬间复杂的心情,一边随着脚步声踏上楼梯,声控灯应声亮起。就在这时,她的余光扫到一双锃亮的皮鞋。
竹听眠抬头望去,便看到了那双在会议上就显得无比倨傲的双眸,此刻那双眼眸布满血丝,透着哀怨与缠绵。
李长青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那细白的手腕,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仿佛要把她永远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变故突如其来,竹听眠甚至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之中。她的后背紧紧抵着坚硬的墙壁,楚远洲的车还没离开,她瞪大了双眼,呼吸也有那么一瞬的停滞。
“你想被他发现吗?”李长青在她的耳畔低语,那一贯冰凉的声音此时变得有些沙哑。
竹听眠没想到,李长青竟会突然出现。刚才楚远洲送自己出来时那个吻,他想必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噤若寒蝉,赶忙连连摇头。心跳声咚咚咚地在耳边擂鼓似的,一种紧张又刺激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长青的目光,宛如实质一般,一寸一寸地在竹听眠脸上游走,似要将她看穿。他眼中那嫉妒与恨意交织着的爱意,此时此刻,尽数倾泻而出。
汽车的轮胎卷起地上的枯叶,缓缓驶离,只留下一片寂静。与李长青分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雨夜。路边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映照出他的身影,更添几分孤独寂寥。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心绪是被扯着走的。
收到竹听眠潦草的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不由自主地被牵扯。
竹听眠只是草草地发了一句分手的短信,李长青给竹听眠发了很多条短信,还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需要一个解释。
竹听眠出事的时候,她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手机关机,好多天都没去学校。家中的别墅一片狼藉,许多东西都被砸坏了,马上就要抵押给债主,竹听眠只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住在这里。住在这儿的最后一晚,她在窗前看见看到了李长青。
李长青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呢?
他是不是已经知晓了竹家发生的事情?
竹听眠的眼神里满是迷茫,望着屋内满地的凌乱,就如同看到她那狼狈不堪又满是绝望的未来。
她不可否认,自己此前的十七年都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尽情地享福作乐,如今一下子从天堂坠入谷底的滋味实在难受,更何况还背上了数亿的外债。
少女时代那仅存的一点自尊心,就如同摔落在地的瓷器,碎了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李长青在门外一边用力地敲门,一边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竹听眠,竹听眠!你出来啊!”
“元元,你先出来好不好。”……
李长青的衣服被雨水彻底淋透,他的伞也不知道被风雨吹到哪里去了,可他还是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她。
竹听眠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父亲绝情地抛弃她的时候她没哭,母亲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没哭,凶神恶煞的高利贷上门逼债的时候她也没哭。
但是现在,她蜷缩在地上,任由泪如泉涌,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这扇门,仿佛变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两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李长青,不能再去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深渊,就让她在这深渊里堕落吧,谁也拯救不了她了。
李长青伸出拇指,重重地碾压着女人娇嫩的唇瓣,另一只手则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当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李长青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这六年来,他在冥想中苦苦挣扎,心魔不断滋长,痛苦如同温床,养育着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此刻,一切都爆发出来,化作一腔苦水。
这个吻,由浅入深,如同暴风雨般突然来袭。竹听眠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可在这情迷意乱之中,又仿佛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两人的舌尖缠绕着,香津在其间不断摩挲,李长青的吻霸道而又凶悍,丝毫不留余地。
竹听眠仰起后颈,承受着他炽热的亲吻。不知为何,他那几乎要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力量,竟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微微开启嘴唇。
男人得寸进尺,吻得更深了,长驱直入牙关之内,唇齿相依。那汹涌澎湃的醋意和满腹的埋怨,都通过这个吻宣泄无遗。
分开之时,嘴角勾连着几缕银丝。两人抵着额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竹听眠被亲得舌根都有些发麻,眼睫剧烈地颤抖着,大脑因为缺氧,无法做出任何思考与判断。
“你没有拒绝我,元元。”李长青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姿态亲昵得如同爱人一般,说话的声音也如同爱人之间的呢喃细语。
竹听眠像是突然惊醒,蓦地用力推开了他。
楚远洲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可不会告诉竹听眠,他们之前的谈话可并不怎么愉快。
这里是学校的后门,本来就人迹罕至,中间还隔了条小巷子,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阴森。但竹听眠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跑到人多一点的地方,这群小混混肯定不敢对她怎么样。
竹听眠跑得像兔子一样灵活,十几个人在后面一边喊打喊杀,一边追赶着她,可却始终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就在竹听眠感觉自己体力即将耗尽,奔跑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的时候,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竹听眠眼睛陡然一亮,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人扑了上去。
男生似乎没料到会突然有人朝自己扑来,一贯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双手却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李长青,救我!”竹听眠在慌乱之中拼命回忆起他的名字,双手紧紧反扣住他的手,他掌心温暖而又干燥,让她的安全感也一点一点地回笼。
*
“这就是你神思熟虑的结果吗?”李长青看了眼带有民宿名字的灯箱。
可以住。
是的,这间民宿,叫做可以住。
那只葵花鹦鹉也拥有了新名字,名牌挂在鸟架上。
叫做小花。
竹听眠声称自己的起名逻辑是根据老祖宗的规矩。
“什么规矩?”
“贱名好养。”
这玩意儿还适用于商业小旅店呢?
李长青已经无力反驳。
蹲在墙边的齐群却有自己的看法。
“封建迷信。”他说。
竹听眠没理他,也让李长青走,已然判定他们都属于大胆忤逆之徒。
齐群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杠子不明所以,也跟着笑。
李长青对着俩傻子摇头。
竹听眠这是有了新宠物,正是兴趣上头的时候,虽然表现得有些乐不思蜀,李长青也高兴她高兴,所以暂时不做表态。
小花和新主人日夜相处,缓慢却有效地收获了些安全感,不再拔毛,也不会随时怪叫,整体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具体表现在它激动时的表达里填充了一句新的话:“LoveU!”
令它激动的原因很多。
比如开业放鞭炮,比如平时原本安静的小院里突然挤进好多人。
小花被这动静弄得十分亢奋,踊跃同每一个进入院子参观道贺的人互动。
说完“F**K”说“Love”。
作为吉祥物,它收获了许多注意力。
不过,要说起风光,当天最显眼的是另一件事。
记月巷不临车道,剪彩之后却有辆豪车费力八劲儿地开进来。
当日车队在镇口的堵人的画面犹在眼前。
因为承诺过,所以李长青立刻挡住竹听眠。
第22章 莽莽一个成年男人的平静。
22
车身擦巷而入,惊心又动魄地体现出司机技巧纯熟。
不同于之前压抑迫人的黑色钢琴漆,这次挤过来的这辆通体鹅黄,叫人瞧得一眼喜欢。
李长青注意到竹听眠率先迎过去,所以他立刻跟上,几步路的距离,浑身都变得紧绷,随时可以展开战斗。
“干嘛这个表情?”竹听眠一眼瞧见,好笑地停下来问他。
“怕你又被欺负。”李长青没有被戳穿的窘迫,表现得正气凛然。
竹听眠把人好好打量一通。
心想明明当时被竹辞忧堵在镇口的是自己,到头来居然是这个人患上豪车PTSD。
但是,很让人高兴。
她抬手拨开李长青眼皮上那缕头发,在他眉下按了按。
“笨蛋。”竹听眠说完,继续前进。
按压感以及温度都十分清晰,李长青为此而失去响应,开始盲目地跟她的脚步。
车子终于钻出窄巷,司机下来绕去后备箱,取出个花篮。
满满一筐芍药。
花瓣层叠,被轻纱拢到一处,共同举着张纸片。
上书:祝得偿所愿,祝得见黎明——竹听眠贺。
“你……”李长青语塞,“送自己的啊。”
“是的,”竹听眠偏头闻花,笑意丰盈,对他说,“李长青,你要习惯我的仪式感。”
自己祝自己,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好。”李长青答应得很快。
竹听眠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抱着那个花篮走回民宿,李长青始终和她保持半步距离,既说且笑。
街巷邻居都在,接待的工作量不小,李家全体投入工作,孙明自是不用多讲,就连王天都请假来搭把手。
倒也算是略有秩序,只是整个员工架构都显得比较临时。
李长青都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事儿,房间要介绍,屋子历史如何也有人打听,还要挂心楼上楼下房间被打开之后有没有及时关闭。
他一直处于脚底抹油的状态。
难得下到院子里想喝口水,结果人还没走到饮料柜呢,先瞧见竹听眠正同一个人说话,手里还抱着花篮不愿意撒开。
有人和老板搭话,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画面。
如果那个人没有当场跪下并且晕倒的话。
*
黄昏照晚,染红天边一片落霞。
竹听眠迅速结束了电脑里最后一点报告敲完,这时,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悦耳的铃音旋律搅动了空气中的静谧。少年时代。
李长青第一次见到竹听眠,是在高中开学的前夕,发小非要纪念最后一天没有作业的暑假,去自家的高级马场潇洒一番。
李长青对骑马不感兴趣,但也被扯着去了。
整个马场是一片天然草原,几只马儿懒散的在吃着草,还有人在策马狂奔。
几个少爷百无聊赖的挑着马,放眼望去,一整排德法进口的温血宝马,品种不一。
抬眼,李长青就看见不远处一匹疾驰而过的骏马,马背上的少女操纵着绳,转瞬而过,只剩残影。
李长青甚至能记住那惊鸿一瞥的笑容。
肆意又张扬。
“她那匹是什么马?”李长青天生性子冷,这会才好似对骑马起了点兴趣。
“李小少,那是比较烈的汗血马。”经理回答,啧啧夸赞:“竹家的大小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学的,才半年就骑得这样好了。”
“嗯?竹听眠?”旁边的朋友顿时眼前一亮。
竹听眠性格直爽,最主要是长得漂亮,打眼一过去在人群中最耀眼。
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再加上她也爱玩,所以大家都是熟识了。
“这会就见到新同学了,她和我们是一个高中呢!”钟凡天拍了拍李长青的肩膀。
“新同学?”李长青挑了挑眉,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反应不大。
等竹听眠到了跟前儿,钟凡天就屁颠屁颠的走上前:“没想到你还会骑马!竹听眠,深藏不露啊。”
竹听眠下马,笑容比头顶的阳光都亮:“随便玩玩。”
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看向李长青,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我兄弟李长青。”钟凡天笑嘻嘻的介绍。
四眼相对,竹听眠心道这个长得不错。
“我是竹听眠。”她朝他伸出手,后者回握,算是打了个招呼。
因为经验不一,没在同一个马场,几人也没有过多说话的机会。
快要晚上的时间,李长青在门口等钟凡天回去。
不远处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少女和站在对面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讲话。
“我说过啊,家里不让我早恋。”她声音像是有些苦恼。
那个男生染着黄毛,这会撩了一把头发,开启pua模式:“我追了你这么久,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竹听眠又笑了,露出她本身性格里的一些恶劣来:“而且,你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追求,也耽误了我的学习。”
“竹听眠,我发誓,是真的爱你!”
“我也发誓,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竹听眠毒舌道,给他一个打住的手势就要走。
于是和后面站着的李长青眼神相撞。
“好同学,你偷听我们说话?”她抱臂问道,很是自来熟的模样。
垂眸看了一眼电话屏幕,是楚先生的助理。
“喂?”竹听眠接起。晚宴过半,竹听眠有些困顿,躲进了贵宾室,身子婀娜不在,只剩下一身疲惫,弹了些水珠在脸上,让大脑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没待她多想,隔间里来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没听说吗?楚远洲有病,他就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
“楚远洲外面养了多少人?看她搔首弄姿,肯定没少下功夫。”
“你小点声儿吧,人家家里破产了也能这么风光,不忍着点,哪能啊!”
“……”
竹听眠站在镜子前,这几个人议论的正是自己。任由冰凉的水从指缝间轻柔溜走,良久,高跟鞋清脆的声响才在水声掩护下悄然离去。
门外,竹听眠余光瞥到,旁边靠墙抽烟的男人正仰着头吞云吐雾。
隔着缭绕的雾气,一张较为熟悉的脸若隐若现。
四目相对,竹听眠瞪了瞪眼睛,心跳陡然加速,连忙掩饰般的低下头,快步往前走。
但男人三步两步跟上了竹听眠,拉住了她的手腕,一阵天旋地转,竹听眠被拉到了旁边天台外。
“竹听眠!”
李长青捏住她瘦小的肩胛,双眼带着蠢蠢欲动的怒火,咬牙切齿从薄唇中蹦出几个字:“竹听眠,你是竹听眠。”
男人把竹听眠抵在天台栏杆上,身子越压越低,竹听眠感受侵略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先生,请你自重!”竹听眠也认出了李长青。
阔别六年,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和李长青再见。看着不断逼近,近在咫尺的脸庞,竹听眠倔强的扭开了脸,往事不堪回首,故人终究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竹听眠,你比我想象中的有出息!”李长青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女人身上独一份的芳香,还有一些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时,李长青沉浮了多年的那颗心,似乎慢慢的飘向了远处。
他喉结微动,颤抖的双手暴露了李长青的情绪,要承认的是,不管是初见,还是重逢后的第一面。过多少年,眼前这个女人,都能够触动他的心弦。
李长青一口咬上她的肩膀,让她疼,让她记起来。
拉开闸门,回忆排山倒海的袭来。
“竹小姐,临时的通知您,楚先生今晚有个宴会,需要您作为女伴出席。”楚助理的礼貌的声音因为连日劳累带着一丝嘶哑,但依旧悦耳。
“宴会?”竹听眠蹙眉低语。
曾经自己经常参加一些声色宴会,作为天之骄女的座上宾,她每次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傲然绽放。
但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在这种场合便销声匿迹了。这样的宴会,无非就是些场面上的事情,恭维奉承,想起来这些她又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但楚先生是她的贵人,如果没有他的资助,也没有现在的自己,他的要求,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迟疑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工作室的灯只剩她这一盏没灭,竹听眠脱下工作服,疲惫的坐在半工作前,眼神空洞地盯着已经息屏的电脑,今天接待了几个躯体化病人,她的思维受了些影响。
不多时,范特助就把车开到了医院后门接她。
一开车门,竹听眠就看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礼服。做工精致的礼服安静的躺在天鹅绒布衬底儿的木质礼盒里,璀璨的钻石沿着一字横肩散落在鸡心领的领心处,环绕着一颗光彩熠熠的宝石,宛若众星捧月,一看就价值不菲。
由于时间紧迫,她在车上换上了礼物,然后又画了一个参加宴会的妆容。
竹听眠本来就五官精致,不施粉黛已经楚楚动人,画上淡妆,更衬托出整个人灼灼其华。如雪凝肌,一双杏眼长羽微颤,剪水潋滟,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下一双朱唇如娇花浮水,荡漾一抹明媚的浅笑,乌发如瀑,柔顺的披在身后。
她一下车,门口的保安不禁屏息凝神。
流苏的细钻礼服将女人的身材曲线衬托的几近完美,长腿纤细笔直,缓缓走来。
楚远洲一身黑色长尾西装,朝她挥手,不由得挑了挑眉眼前一亮。他还从没见过竹听眠这个样子。
女主的职业是一名私人医生,平时工作见面她总穿了一件白色的工作制服,及膝的白色大褂包裹下,她总是不苟言笑,面容严肃。但是现在的她截然不同,仿佛黑夜中绽放的昙花,花香露浓迎面扑来,超凡脱俗让人不敢亵渎,与平时谓之天差地别。
不得不说,这样的反差对于楚远洲来说是惊喜的。
“楚先生。”竹听眠莲步款款礼貌问候。“元元,爸爸对不起你……”竹臻天并不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道歉。
这样的态度,让竹听眠愈发觉得可疑。
竹听眠环视了一下包厢,这里通风不太好,她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窒息,便任由一旁的竹臻天自顾自地哀怨着。她点了几个菜,麻烦服务员尽快上菜。
“行了。”竹听眠的脸色冷了下来,话语里不带丝毫感情,直接把话挑明了说:“竹臻天,当年你能狠下心把天价的债务都留给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对不起我的这一天吗?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能弥补当年的那些事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下来,竹臻天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多亏了他,竹听眠已经练就了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在处理这些烂摊子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当然,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等菜上桌之后,竹臻天也坐了下来,神色和动作都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元元,你现在可真是厉害,爸爸做不到的,你都做到了。”竹臻天点燃了一根烟,不一会儿,烟雾就在屋里缭绕开来。
竹听眠皱了皱鼻子,却未发一言。
“元元,你还有个弟弟,他叫竹济帆呢。”他接着说道。
竹听眠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这会儿没摔杯子走人,就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了。
“哪来的弟弟?竹臻天,他不过是你的私生子罢了。”竹听眠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刺向竹臻天。
被这样盯着,竹臻天羞愧地垂下了头。竹听眠确实长大了,不再像十八岁之前那般懵懂无知。
席间一片死寂,竹听眠没怎么动筷子,再好的食物入口也味同嚼蜡。
竹臻天倒是吃得狼吞虎咽,好似许久未曾享用过这般丰盛的饭菜了。
终于,在临别的时候,竹臻天才道出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
“二十万。”他的声音毫无底气,“我只要二十万,就能东山再起。”
竹听眠推门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荒谬至极时,她只想放声大笑。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竹臻天消失了这么久,再次出现,除了缺钱不会有别的缘由。
“我有个信得过的老朋友,拉我入股。他有资源,有渠道,一年,不,半年就能回本赚钱。”竹臻天语气急切地解释着。
“元元,我知道你有本事,那些债务你都能还清,你就再借给爸爸这二十万吧。”
竹听眠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心底像是郁结着一口闷气。这二十万,给吧,她心里难受;不给吧,看竹臻天这副模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考虑一下吧。”竹听眠说道。
“考虑多久?”
竹听眠没有回应,推开包厢的门,也不理会后面追上来的竹臻天,打车便离开了。
她对他仅剩的一点恻隐之心,大概是源于那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竹听眠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李长青的朋友圈,依旧毫无变化。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联系。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竹臻天的缘故,往昔的那些日子又涌上心头。
竹听眠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那残缺不全的高中时代,似乎全被李长青填满了。
李长青对于她而言,或许更像是深埋在土壤中的玻璃瓶,多年之后打开,那里封存着她青春里最美的模样。
竹听眠强打起精神到公司上了几天班,紧赶慢赶,总算把各个甲方的合同拟定出来了。
经过层层检查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与甲方公司预约时间签订合同了。
周依依脚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来。
“眠姐,快看电视,你上新闻啦!”
确切地说,不是她本人上了电视,而是那场医学研讨峰会上了新闻。不过,竹听眠出现在画面中的时长确实是最多的。
美人总是养眼的,大家都乐意看,锋芒毕露的美,更是吸引人的目光,就连摄像机似乎也对她格外偏爱。
那段新闻一经播出,便直接冲上了热搜,收视率也攀升到当天的一个小高峰。
竹听眠有些始料未及,看到自己的那段视频后,心中又不禁泛起一丝悔意。不管怎么说,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还是应该收敛锋芒才是。否则,必然会遭到反噬。
“美女姐姐真是霸气外露啊,就看不惯那些隔岸观火的人,真希望针能扎到这种人身上!”
“她身边的那位,可大有来头呢,人家背后有大佬撑腰,难怪能毫无顾忌地横扫全场。”
“说穿了,就算腰杆再硬,长得再漂亮又能怎样,还不就是那些大佬手中的玩物?”
下面的评论逐渐有些失控了,竹听眠浏览了两条,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勉强,随即将手机递给了周依依。
如今这个网络时代,风向变得太快,听风就是雨,很多人极易被舆论所左右。
“这些人是不是没脑子啊!”周依依瞟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
竹听眠侧过脸,轻轻笑了一声:“我都没放在心上,你气什么呢。”
她拿起文档,继续说起工作上的事情。
竹听眠一直负责幕后工作,很少真正到台前去跟甲方打交道,所以这件事还得交给小组里的人继续跟进。
她轻轻拍了拍周依依的肩膀:“你和这几家公司都约个时间吧。”
提及致远的合同,竹听眠微微一怔,随即移开了目光。
自从上一个疗竹结束,他们应该有半个月没再见了。
“今天是私人邀请,你可以叫我远洲。”楚远洲虽然年近四十,但因为常年锻炼,保养得当,在他脸上很难寻觅到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仅在他眼角留下细微的笑纹,不经意间会暴露他的年纪。
他是个白手起家的实业家,纵横商海多年,浑身散发着王者不怒自威的气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质疑,“你不会介意吧?”
女主摇了摇头,“不会,远洲。”杏眼似笑似非。得知要和李长青碰面之后,竹听眠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了下去。
到了地方,竹听眠没想到会如此热闹,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集在室内的吧台周围,说是一个小型派对也不为过。
草场上有人将香槟洒向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这里的氛围确实很轻松惬意。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长青,旁边站着的钟凡天也算是竹听眠的熟人。
之前竹听眠和这帮纨绔子弟混得很熟,后来和李长青闹僵之后,就渐渐疏远了他们。
他们两人也看到了竹听眠。
钟凡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远处那张明媚的脸,不是竹听眠还能是谁呢?
他看向身旁的兄弟后,第一反应就是:“你俩,又和好了?!”
李长青没有回答,目光始终追随着竹听眠的一举一动。竹听眠挽着楚远洲的手臂,缓缓步入内场中心的时候,才发现人不是很多,不像是一场大型聚会,反倒像是小型狂欢派对。
不多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出海喽!”
此时,夕阳低垂,映照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把原本绵延不绝的波光潋滟,染成了粉色梦幻。
游轮缓缓启航,竹听眠独自出来漫步,她斜倚在甲板的栏杆上,沉醉于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待她转过身来,冷不丁地与一道冰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男人指尖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海风呼啸而过,很快便将他嘴边的烟雾吹散。竹听眠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那天,隔着电梯门的李长青,还有那个强取豪夺的吻,像是一个禁忌的秘密,横亘在两人之间,再也无法被提及。
其实并没有间隔太久的时光,可竹听眠还是恍惚了好几秒。他们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然而,竹听眠却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男人带着点侵略的目光。
心跳一丝侵略性。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
李长青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与楚远洲相比,他丝毫也不逊色。而且他背后的家族,相较楚远洲而言,更是深不可测。
竹听眠想要离开,可在当下这种情形下,这一举动就仿佛是落荒而逃。但她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么多了,待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只会让她感觉愈发窒息。
正欲抬腿离开之际,一道女声突然横插进来。
“您就是竹小姐吧,楚先生的太太?”那女子的话语里带着一点粤语腔调,她热情地拉住了竹听眠的手。
竹听眠不禁一愣,她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女人,对于楚远洲太太这个名分更是感到无比震惊。她可担不起这样的称呼啊。
“我是威安的太太,你可以叫我黎念。刚才还听到楚先生提起你呢。”她显得极为自来熟,此刻已经笑容满面,还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竹听眠只能干笑了两声,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来,她们应该是楚远洲交往甚密的客人。
“您好,黎太太。”竹听眠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只是也不好对楚先生妻子这个称号进行辩驳。
在黎念看来,这便是一种变相的默认了。在这种都是自己人的重要场所,楚远洲提起竹听眠的时候言语间满是恩爱,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竹听眠就是楚远洲的妻子,这才带着她一同前来。
竹听眠被这边分散了注意力,眼角的余光瞥见李长青那边,已经有一些人和他在交谈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不用这么客气的。”黎念比竹听眠大了几岁,说起话来也很风趣,“我瞧你的模样,才真觉得楚先生是走了大运呢。”
竹听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和她多聊了几句,等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才一起走进船舱里。
李长青还没有进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应该已经抽了四五支烟了。他就站在入口的位置,要进去的话,就必须从他的身旁路过。
黎念亲昵地与她手挽着手,当她注意到竹听眠那细白的手指时,好奇地问:“咦,楚先生怎么这么不浪漫,没送你一个大钻戒之类的?”
竹听眠恰好与李长青擦肩而过,他身上的淡雅轻拂过鼻尖,随即被海风的微涩所覆盖。她有些分神,没有听到黎念的话,直到走进内室,才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黎念咯咯地笑了几声,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楚远洲和威安迎面走来,竹听眠的注意力也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威安是个美籍华人,身材高大,英俊潇洒。见到妻子,他亲切地贴面亲吻了一下。黎念显得十分受用,靠在威安身边,解释道:“我跟楚太太多聊了几句,所以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一些。”
这不仅让竹听眠感到尴尬,楚远洲也显得有些错愕。他轻轻笑了笑,手指摩挲着,品味着黎念话语中的含义。结婚既是利益的共享,也是情感的共有。但对现在的楚远洲和竹听眠而言,这样的话题还是显得有些唐突。
竹听眠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解释。“阿黎,小眠现在还不是。”楚远洲用粤语对黎念说。
黎念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竹听眠,又看了看楚远洲,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向竹听眠道歉。竹听眠看着她大大的眼睛,觉得她挺可爱的,也笑着回应:“没事的,黎太太。”
威安微笑着打圆场:“现在还不是,将来总会是。”楚远洲目光深沉,看了竹听眠一眼:“看她的意愿。”
竹听眠的笑容有些勉强,但这很快就被忽视,大家都没有再提起。
会上竹听眠并不认识多少人,便一直和黎念坐在吧台前品尝小蛋糕。黎念是个健谈的人,不断分享着各种趣事,竹听眠微笑着回应,只是偶尔感觉到有一道隐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夜幕降临,大家兴致起来,组织了几桌牌局。竹听眠走过来时,楚远洲正吸着雪茄,身边有个衣着暴露的小名模在向他献媚,甜腻的声音递上酒杯:“远洲哥,好巧啊,你最近怎么都没联系我了?”
楚远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她应该是他过去某个女伴,但名字已经记不得了。小名模更加热情,半蹲下来,似乎在勾引。
竹听眠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小名模被挤得一个踉跄,抬头看到的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女人,以为她也是来巴结楚远洲的,便不悦地说:“没看到这里有人吗?走开点。”
但竹听眠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牌桌上众人的注意,哪还有那个小名模的容身之处?
“收敛点吧,要是不想被楚总扔到船下去的话。”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小名模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过来。”楚远洲悠然地把玩着扑克,目光却落在竹听眠身上。
“楚总,您身边这位,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呀?”
竹听眠生得太过明艳动人,浑身散发的气质也绝非凡俗,已经有人认出她来了。
是竹家的大小姐啊,只是他们都对竹臻天比较熟悉,一提到竹听眠,还得反应一会儿才能想起来。
这和楚远洲的年龄差距可是不小呢。
刚刚发问的人瞬间就闭了嘴,楚远洲没有回应,只是揽住竹听眠的腰,随意问道:“吃好了?”
竹听眠靠在沙发一侧,轻轻扬起嘴角,慵懒地应了一声。
小模特恨恨地瞪了竹听眠一眼,跺跺脚,只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玩的是五十K,在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牌局里,钱是最不值钱的筹码,除了钱,他们还能玩点别的花样。
在场的几个人彼此相识,其中也有年轻人,玩起来自然比较放得开。
只见输了牌的年轻男人潇洒地一甩大把的钞票,红红的票子漫天飞舞,紧接着便抱起身边的女伴热烈地舌吻起来,周围掌声雷动,竹听眠只觉得这场景有些刺激感官。
难道是自己过惯了清汤寡水的日子?
一旁的楚远洲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哎,小李少,找你半天了,快来玩。”
竹听眠还没从刚刚那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招呼声,抬眼便看到李长青脚步从容地走来,脸上表情淡淡,动作带着几分慵懒。
男人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也不知道今晚这是第几根了,竹听眠的目光在他的指尖停留了两秒,都不记得李长青的烟瘾,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他们刚刚在甲板上才打过照面,这么突然出现在跟前,她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在他们这群年轻人当中,李长青无疑是首领级别的人物,自然有人对他尊崇有加、阿谀奉承。
当李长青款步走来的时候,坐在楚远洲旁边的人赶忙不迭地给他腾出位置。竹听眠见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冷峻的男人长腿一屈,极为自然地坐了下来。
竹听眠一下子被夹在了中间,左边是李长青,右边是楚远洲,这让她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才好。
“到底还是李小少的魅力大呀,您这一来,楚总的女伴眼睛都看您这边了。”坐在竹听眠对面的人带着几分调笑地说了一句。
可这人哪里知道,他这一句话,却是同时触碰到了三个当事人的敏感神经。
竹听眠满心疑惑,脑袋上仿佛顶满了问号,她明明就没有看啊。
楚远洲是知晓竹听眠和李长青之间有过一段过往的,听到这话,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似满不在乎的模样。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明白,他这种表情就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心里恐怕早已是不悦至极。
“哦,是吗?”李长青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竹听眠,神色镇定自若,只是淡淡地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说话之人明显感受到了从李长青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丝淡淡的不悦,只能干笑了两声,便想把这事儿就此揭过。
新的一局牌开始了,只不过这一回,楚远洲的上家变成了李长青。
楚远洲去了内厅商议事情,竹听眠独自一人拿了杯酒,坐在阳光下……
他们比试的是杆数,挑选了球道较短的五杆洞,助理走上前来放置好球。
李长青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竹听眠先开始,竹听眠也毫不客气。
她站定,挥杆的姿势极为标准,身体与腿之间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微微低下头去。左臂仿若笔直伸展的线条,力量在杆子上悄然汇聚。
只见她一招迅猛而精准,白色的小球如离弦之箭,势头迅猛地飞射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竹听眠的击球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竟然比标准杆少了3杆,这妥妥的是“信天翁”啊!
最后一球干脆利落地直接击到了果岭之上。
李长青的视线带着几分留恋地收回,男人的嘴角隐隐泛起一丝戏谑:“竹小姐的球技可是精进了不少呢。”
竹听眠挑了挑眉梢,看起来颇为满意,随后与李长青一同回到发球区,她慵懒地倚靠在桌子边上,示意轮到李长青了。
男人伸手拿过球杆,用力之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微微紧绷起来,彰显出一种力量感。
他今日身着休闲的POLO衫,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张俊朗的脸庞满是春风般的和煦,与他平日里的风格大相径庭,却又出奇地让人看着顺眼。
随着手起杆落,球飞了出去,竹听眠心里瞬间明白自己大概是没有胜算的了。
在球场上有诸多说法,以标准杆为计算基准,在五杆洞打五个标准杆的情况下,竹听眠仅仅两击就将球打进了最终的洞,可一杆进洞的概率在球场上简直微乎其微。
但李长青却实实在在地做到了!要说竹听眠的球技有进步,那他这才叫突飞猛进呢。
“好吧,看来是我输了。”竹听眠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只要没输得太过狼狈就好。
“你可欠我一个条件。”李长青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仿佛真的对这个随口定下的赌约很上心。
竹听眠愿赌服输,风中,她的马尾辫显得有些凌乱:“没想到李总竟然是有备而来啊。”
李长青刚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后面走过来的人,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眉宇间隐隐透着阴郁。
“在聊什么呢?”楚远洲在吧台没见到竹听眠,便寻到了这里。
竹听眠回头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李总的球技特别厉害。”她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楚远洲挨近竹听眠,两人的肩膀紧紧靠着,几乎没有距离,站在对面的李长青看着两人这般自然的亲密模样,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
“竹小姐,这个赌约,日后再还也不迟。”李长青冷冷地说道。
竹听眠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纳闷这人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
“输球了?”楚远洲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伸手轻轻摸了摸竹听眠的脸颊,神情里满是纵容之意:“之前练球的时候,你不是说得头头是道的吗?”
他这语气,给人一种不管竹听眠做了什么,他楚远洲都能为她兜着的感觉。
或许,这并非只是一种感觉。
竹听眠想起这事儿,她之前确实与楚远洲探讨过球技呢。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李长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涌,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怒火,不过短短几秒,又冷静下来,只是心底一片冰凉。
原来……属于他们二人专有的事,竹听眠竟也和别人一同做过了。
他哂笑一声,伸出手臂示意竹听眠挽住,女主礼貌的将纤细的手腕搭在他的胳膊上,宛然一笑,拉近了彼此距离。
“进去吧。”
外表平平无奇的郊区别墅里,装修的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无疑是富人的销金窟。
主办方在台上发完言,就到了激动人心的晚宴时间。
楚远洲这些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势头正好,那些混迹名流圈的商人们人精似的,个个踊跃的贴了上来,觥筹交错间共谋发展。
“这是?楚夫人吗?”突然,一位副总身边的女伴巧笑嫣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大家游离了一晚上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竹听眠身上。
众目睽睽下,竹听眠宛如绽放的玫瑰,盛气凌人,妖冶而绝世。面对众人异样的探究,她丝毫没有畏惧,迎难而上的倔强,让她不禁挺了挺胸脯,宛若一株亭亭玉立的盛荷,傲然绽放碧水。
曾几何时,她也是曾是这个圈子的常客,可由于竹家家道中落,她也在名流圈销声匿迹。再次露面,身份已经从竹小姐变成了“楚夫人”……
“楚总,身边换了新面孔,理应介绍一下呀。”
“竹小姐你不知道?多年不见,还是光彩照人啊。”
“难怪我看眼熟,以前我还抱过你呢,已经长这么大了?”
话虽如此,但竹听眠瞧着李长青面上挂着一种略有愧疚的表情,再联系齐群一直没有出现这件事情。
“你干嘛了?”她问。
李长青脸上的无奈随之加深几分,倾诉:“我做了很缺德的事儿。”
竹听眠笑起来,“你还能干缺德的事儿?”
李长青小声说:“昨天二丫出嫁么,齐群大闹一场,借酒消愁去了,喝得不醒人事,家门都进不去。”
前因有了,可李长青不愿再说后果,反复讲就是件很缺德的事儿。
一直到吃完这顿饭,他都没说自己到底趁着人齐群酒醉干了什么。
贺念喝了不少,走路已经开始打摆子,李长青把人扶回去,反正也要送竹听眠。
一行人拐进巷口,齐群果然寻仇而来,咬牙切齿地堵在民宿门前。
竹听眠打眼瞧见某个亮堂的东西,她人都看呆了。
最后极其佩服地对李长青说:“你是真的缺德。”
第23章 莽莽你不带上我么?
23
齐群秃了,也变亮了。
记月巷入驻了三家民宿,道路设施落实到位,至少不缺路灯照明,视野并不灰暗。
即便如此,齐群那颗亮堂的脑袋依然足够显眼。
是真的明亮,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齐群头顶已经看不到头发存在的痕迹,所以能够完美地挂住荧光涂料,不止头顶,脸部也没能幸存,眉毛倒是还留着,只是发光。
从他脑门到下巴都泛着青黄色的微光,倒显得眼睛和嘴巴像是捏泥人的时候没来得及嵌入填充物的凹洞。
要不是他发出了齐群的声音,真的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穿破次元,从某部劣质科幻电影里逃出来的配角。
“李长青,我要你死!”齐群恨声威胁,听起来行动力很强,配合着他手里的斧子,看得出杀人意向充沛。
“你别在这闹,一会跟我回家,我跟你说。”李长青说。
齐群哪里肯,“你当我傻呢,要不是在她竹听眠这,你会搭理我?”
“你知道我会。”李长青扯了扯逐渐下滑的贺念。
齐群恐怕气了许久,二丫出嫁时没敢顶着光头出面,本已经难以接受,结果入夜之后悲伤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发光。
难为他忍了这一天一夜,虽然没脸去张婶家喜宴上闹腾,但也算得出来民宿果然能堵到李长青。
杠子陪着他,表情也是出奇是的愤怒,甚至带着点难以读懂的哀伤,以至于她都没用自己喜欢的混混口音,“李长青!你让我群哥之后咋活!”
在京市,若论谁最有钱,那必定是楚远洲。他年少时白手起家,如今即将步入不惑之年,便已坐拥如此显赫的地位。
然而,最近关于他患病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甚至都登上了电视的财经频道。
竹听眠脸上的笑意稍稍褪去了些,她脚步匆匆地上了楼。
她拨通了楚远洲的电话。“你对陌生人向来都是如此冒犯吗?”竹听眠将头偏向一边,冷冷地说道:“我可不认识你。”
从李长青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那一片雪白的脖颈,他被气的冷笑了一下。
“竹小姐,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李长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咄咄逼人道:“我们以前可是老熟人呢。”仿佛是要逼她承认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竹听眠抬眼看向他,眼神中没有预想中的惊诧与错愕,反而突然扬起唇角,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看来我依旧魅力非凡,竟然能让你一直挂念到现在?”说着,她那冰凉的手背轻轻贴上了男人温热的脸颊。
她一颦一笑像狡黠的狐狸,心思众人皆知,却又不会让人产生丝毫的厌恶之感,反而勾得李长青的目光一时无法移开。
李长青挑了挑眉,他深知竹听眠最擅长伪装,往往要周旋许久,或许才能探触到她那一点点真实的本性。
“你以为呢?”李长青顺势扣住她的腰,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暧昧的气息。“要不然就别跟着楚远洲了,我也能给竹小姐你想要的一切。”
六年未曾相见,李长青比起学生时代更加难以应付,商场上的那一套运筹帷幄被他运用到了人际交往之中。
想当年,他要是生气了,只会冷着脸不说话,那时竹听眠只要不理他就可以轻松应对,可如今,竹听眠却要费尽十足的力气才行。
她眼眸中似有波波春水在流转,脸上的表情愈发鲜明生动:“怎么,你这是想包养我?”
两人的嘴唇越靠越近,仿佛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会触碰到彼此。
眼神与动作之间充满了极限的拉扯,这场博弈一时间难分高下。就在那近在咫尺的距离,竹听眠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李长青的薄唇,眼睛微微眯起。
“只可惜,像你这样的,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李长青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
“好了,远洲还在等我呢。”竹听眠轻轻推开他,刹那间,方才那暧昧的气氛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她那一种片叶不沾身的坦然。
鼻尖萦绕的香气渐渐散尽,李长青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西服领口,目光幽深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目光仿若要穿透竹听眠的身体……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楚远洲等了好一会儿没见着竹听眠,都打算过去找人了。眼见她缓缓走来,便随口问了一句。
竹听眠像是没听见似的,有些恍惚地看了看腕表。
此时已近凌晨,周围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离场。
“想走了吗?”楚远洲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这女人似乎喝了不少酒,脸颊染上了一抹绯色,就像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更添几分娇俏。她的衣服领子被拉了起来,却仍有半露的香肩,透着万种风情。
“明天还有几个病人要处理呢。”竹听眠一说起工作相关的事,语气就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
楚远洲连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她单薄的肩上。
“外面冷,咱们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道。聚会散场之后,李长青便与钟凡天一同坐进了汽车。
“云霄”,位于市中心、首屈一指的顶级会所。
华灯初上,夜幕笼罩下的那里,是无数人纵情声色、肆意狂欢的销金窟。
“好啊,见着前女友,你就要借酒消愁了?”钟凡天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我们一个月前就见过了。”李长青正出神,不知怎的,就不由自主地吐出这么一句。
钟凡天一边摇着头,一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合着你这样都过了一个月了呀,可真是够折磨自己的。”
李长青却略带厌烦地甩开他的手。
“谁能想到啊,咱们这位向来不近女色的李总,居然是为了六年前的前女友守身如玉,眼巴巴地盼着人家呢……”
“闭嘴。”李长青皱起了眉头:“要是不会用成语的话,还是多读点书吧。”
钟凡天作出一副被扎心的模样,叹息着说:“兄弟,你真的变了!”
用过晚餐后,‘云霄’正值热闹之际,钟凡天又叫了几个公子哥一同过来凑局。
李长青坐在一旁,灯光闪烁摇曳着,光影明暗交织,恰似他此刻的心情。他一方面觉得忘掉竹听眠对彼此而言或许是件好事,但很快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既然心里那么渴望,为什么不把人重新夺回来呢?
放弃,于他而言,根本就做不到。
旁边相熟的人给他斟满了酒,李长青仰头大口饮下,他心想,如果失去了本能的意识,是不是就能听到内心深处真正的答案了呢?
竹听眠本已准备入睡,却接到电话。那串电话号码让她心头一紧,即使曾试图遗忘,记忆却深深刻在心底。
李长青这么晚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
“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持续片刻后,变得安静。
“喂,竹听眠,我是钟凡天。”
“嗯?”竹听眠心中一丝疑惑,难道他们在搞什么恶作剧?她还记得自己欠李长青一个条件。
“李长青喝醉了,你能来‘云霄’A区包厢308接他吗?他不让别人动。”钟凡天的语气严肃,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别人不让动?醉成那样还有意识?”竹听眠直言拆穿他的谎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太没人情味了吧,我是说真的啊!”电话那头的钟凡天急了:“这肯定和你有关,他是为了你才喝成这样的。”钟凡天有些急躁。
“算了,你不来就算了,就给他扔这。”钟凡天直接挂断电话。
“你这样当朋友?”竹听眠气愤地质问。
“竹听眠,是你先招惹他的,现在却走人了事,你对不起他。我这个朋友比你有情有义多了。”钟凡天的声音传来。
竹听眠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在那里片刻后才回击:“你懂个屁!”电话那头已经静默下来。
竹听眠恨不得穿过电话,狠狠暴打钟凡天两拳才解气。可一想到李长青,她满腔的怒火渐渐平复了下来。
大半夜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竹听眠匆匆套上衣服,叫了辆车就直奔“云霄”而去。
钟凡天呢,早就在竹听眠赶到之前脚底抹油——溜了。他故意说那些话来刺激竹听眠,心里笃定她肯定会来。走之前,他还不忘给烂醉如泥的李长青盖上一条毯子,自言自语道:“哥们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李长青的酒量向来不错,可今天点的都是些度数极高的烈酒,三瓶五瓶下肚,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哪怕是神仙恐怕都得打个盹儿。此时的他,只感觉身上冷热交加,难受极了。他一把将毯子甩到一边,身上的西服也被他胡乱扯掉。
竹听眠一冲进包厢,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她走近些,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包厢里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李长青孤零零地躺在那儿,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醉鬼,起来啦。”竹听眠弯下腰,轻轻拍了拍李长青,嘴里小声嘟囔着。李长青喝醉之后安静得很,跟平时似乎没太大区别,只是冷峻的五官此时略显放松,少了些平日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喂,醒醒,快醒醒啊。”竹听眠可抬不动他,又是叫了一声。
李长青微微睁开眼睛,那张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就在竹听眠想要扶他起来的时候,李长青突然手上发力,反客为主,一把扣住竹听眠的手腕,把她抵在沙发边缘。
“你要干什么!”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竹听眠这下算是明白了钟凡天那句“不让别人碰”的真正含义了。手腕被捏得生疼,她挣扎了两下,大声说道:“李长青!我是竹听眠。”
“竹听眠……”李长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嘴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元元。”
听到这个熟悉的小名,竹听眠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身前的人突然卸了力,靠了过来。竹听眠被他压着,紧紧锁在怀里,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男人的头埋在她的肩上,平日里难以窥见的脆弱在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
李长青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嘴唇擦过她的耳廓,像是一阵电流划过,带起一阵痒意。
他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元元不要我了,怎么办?”这句话夹杂在呼吸里,轻得转瞬即逝。
竹听眠只听到含糊不清的嘟囔声,没听清具体内容,便问道:“说什么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想你。”李长青靠她靠得更紧了,竹听眠的心也随着他的话剧烈震颤着。
她隔着胸腔,听到李长青有力的心跳声,和初次见面时的唇枪舌剑截然不同,仿佛之前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又隐含情绪的气氛,以及那些一反常态、阴阳怪气的话题,在此刻都像是迷雾散尽,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一切都是爱中生恨,恨中有爱的纠葛啊。
竹听眠幽幽地叹了口气,肩上的男人呼吸均匀且平稳,像是睡着了,她索性放任自己再享受片刻温存。
她再次鼓起勇气,去直视那段尘封于年少时期的爱情。
竹听眠惊觉,自己对李长青的喜欢,恰似那经年累月被置于地窖深处的酒。随着时光的沉淀,浓烈的味道便会如汹涌的潮水般喷涌而出,肆意地刺激着每一个感官。
渐渐地,理智开始回笼。
竹听眠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吃力地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李长青扶到门口。
怀里的男人像是嗅到了令他安心的气息,身子微微动了动,却也没有再做出其他反应。
门口站着几个酒保,见状赶忙过来帮忙。司机早已经等候在外面了,看到这一幕,也急忙上前一起搀扶着。几人齐心协力把李长青塞进车里,竹听眠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送他回去吧,辛苦你了。”竹听眠微微喘着气说道。
“竹小姐,需要送您吗?”司机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任谁都能瞧出李长青对竹听眠的在意,因而多问了一句。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他喝了不少酒,你到了之后叫保姆给他准备一些醒酒汤吧。”竹听眠看了一眼车里的李长青,利落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已至深夜,凌晨的黑暗如同浓重的墨汁,笼罩万物。竹听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
脑海里不断回荡起钟凡天那句“是你先招惹的他”。
“是你招惹的他,是你先招惹的……”这声音仿佛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思绪也随之渐渐飘远。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和一同出来的李长青迎面撞上。
“楚总,真是好久不见。”李长青率先开了口。他虽是对着楚远洲说话,眼神却紧紧盯在竹听眠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上,垂在身侧的手猛然间握紧了。
他比楚远洲小了十几岁,然而今日这一身商业精英的打扮,气场丝毫不输。如今致远集团发展势头迅猛,李长青的地位也随之一路攀升,他说出的话自然有相当的分量。
致远集团原本只是李氏旁支一个毫不起眼的分公司,不过是老爷子给孙子拿来练手的小玩意儿罢了。李长青回国接手经营不过才两年,就从IT开发领域强势转型,瞄准虚拟现实科技的前景,还打通了跨国业务,硬是把濒临倒闭的公司起死回生,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楚远洲倒是挺欣赏这个后辈的,于是便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上次见楚总身边还是个大明星呢,这回换了人啊?”李长青说话不像那些老狐狸那般客气,带着一丝冒犯的意味。
楚远洲莫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敌意。
“李小少的记性可真好啊,那我倒想问问,我上次带的那位和这位比起来,谁更漂亮呢?”说着,楚远洲风流地搂住了竹听眠的腰,脸上带着笑意。
旁边的竹听眠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娇嗔地说了句“讨厌”,那模样媚骨天成,活像个勾人的小妖精。
李长青强忍着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再看向他们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那当然是竹小姐更好看了,竹小姐一点都没变。”
“听李小少这话的意思,你们俩认识?”楚远洲听出他话里有话,紧接着问道。
“不认识啊。”还没等李长青回答,一旁的竹听眠就先开了口。她往前小步挪了一下,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声音甜得发腻:“李总过奖了。”
“不过李总这么年轻有为,要是我认识的话,肯定会有印象的。”
“哦?原来在竹小姐眼里,我还不够格呢,毕竟竹小姐这般光彩照人,我还是太年轻了些。”李长青回应道。他把竹听眠刚刚在天台说过的话又给还了回去,竹听眠可不傻,当然明白李长青的用意,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反倒把一旁的楚远洲衬得像个局外人了。
“远洲,我好累呀。”竹听眠装作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打了个哈欠,有些任性地说道。
楚远洲宠溺地笑了笑。
楚远洲宠溺地笑了笑,而后与李长青道别。李长青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就在两人转身的刹那间,李长青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在这场心照不宣的对抗里,竹听眠无疑是胜者。
只因,不管竹听眠与谁走在一起,都会让他嫉妒得发狂。
楚远洲和竹听眠一同上了车。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竹听眠也再没有开过口。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灯光映照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上,眼神直直的,不知是疲惫到了极点,还是正被别的事情萦绕心头。
竹听眠穿上自己原本的外套,白色竖纹格子的样式,与华丽高贵的礼服相互映衬,显得朴素又简约。她的头发已经利落地扎了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宛如藏着繁星。
楚远洲忽然忆起初次见到竹听眠的时候,那时的她哪有现在这般光彩照人?整个人毫无生机,总是低着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让他莫名就联想到了“明珠蒙尘”这个词。
待竹听眠拉开车门之时,楚远洲冷不丁地开了口:“在宴会上故意装作不认识,那人是你的前男友?”他指的正是刚刚宴会上竹听眠见到李长青的反应。
竹听眠明显是想避开这个话题,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前男友太多了,对这个还真没什么印象。”
“不过你在宴会上的表现,我倒是很满意。小眠啊,有时候太过要强,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楚远洲紧绷的表情略微松弛了些,他将一只手肘搭在车窗边,缓缓说道。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不明,但楚远洲知道竹听眠肯定能听出其中的深意。
私下里,竹听眠的性格中疏离感占了很大比重。
她的面色微微一凝,随后习惯性地用笑容来掩盖自己的情绪:“像您这样的人,喜欢那种柔弱顺从的女人不是多的是么?可我不甘心当一株菟丝花,您阅历丰富,自然也是能理解我的,对吗?”
楚远洲凝视着她,那种因年龄差异而产生的压迫感犹如阴云般笼罩在竹听眠心头,然而竹听眠却毫不畏惧地抬头回视,直到男人无奈地笑了一声,这才打破了这种僵持的气氛。
“小眠,这是我这个年纪惯有的处事方式,如果不小心冒犯到了你,我可以慢慢改变。”他深知自己想要从竹听眠身上得到的东西太多,可是好的东西值得花时间去等待。
“最近那个疗竹的效果不太理想,还是继续用药吧。”楚远洲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竹听眠对他前面那句话并未太过在意,听到此处,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彼时楚远洲正在开会,看到来电他便暂停了会议,走出去接通电话。
员工们不禁面面相觑,方才楚远洲带着一抹笑意的表情不似做假,而且他接电话时声音明显低了八度。这位老板向来风流,却从未因女人而影响工作,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为了接个电话就暂停会议,不过后续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这些员工能妄加揣测的了。
“远洲,你在忙吗?”竹听眠听到他那端有些嘈杂。
楚远洲沉稳的声音传来:“不忙,你说。”
“我从病人口中听到了一些有关你心理疾病的传闻。”竹听眠说道,关心则乱,毕竟作为楚远洲的主治医生,她必须要对可能出现的风险进行把控。
楚远洲显然早于她知晓此事,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找竹听眠,毕竟这事儿也怪不到她头上。他们之间签有保密协议,只保证竹听眠一人不会泄露病情而已。
“应该是我的问题,之前参加了几个活动,被媒体拍到了一些状况吧。”楚远洲不慌不忙地说道,看上去并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看来,不过是随便给些封口费就能解决的事,不值得费心。不过,能引得竹听眠如此关心和重视,他忽然又觉得这件事也没那么糟糕了。
“比赛筹备得怎么样了?”时间将近,楚远洲想起了这事儿,便开口问道。
竹听眠简要地说了一下目前的进展:“发言选题暂时确定下来了,往年的历史数据也已经整理完毕。”
“云梦这几年发展得很不错,肯定会在峰会上一鸣惊人的。”楚远洲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能在一个行业里做到顶尖,必然是各方面的条件都具备才行。
只是楚远洲也不无惋惜,如果竹听眠不是被他的病所牵连,不用藏匿身形、不能公开身份的话,她肯定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我们打算引进一批新的医疗设备,再扩大建筑面积,建造疗愈基地,让患者能享受到更专业的心理服务。现在仅仅依靠医生一味地安慰和引导,我觉得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光有人情味是不够的,云梦到现在还只是个工作室,就是因为资源和设备都还没能跟上。竹听眠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雄心壮志,想要拥有自己的公司,就必须拉到投资,带动其发展起来。
楚远洲心里一动,他深知竹听眠的倔强,哪怕自己说太多要帮她的话,反而会成为她的负担。
“我相信你,小眠。”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中透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竹听眠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又和楚远洲约好了下次复查的时间,这才挂断了电话。
为了这次峰会,竹听眠特地成立了一个小组。说这是一场比赛,倒不如说是年度汇报,做总结发言,向甲方展示云梦的更多潜力。她不方便亲自出面,只负责掌控全局,眼下各项事务也已经接近尾声了。
还有两天,峰会就要召开了。
办公桌上堆满了大把的资料和卷宗,像小山一样,看得竹听眠头疼不已。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便趴在办公桌上,想稍稍休息一会儿。
负责上台演讲的组长周依依,已经将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她温习完后,上了楼,看到竹听眠疲惫的样子,心里满是怜惜,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她盖了一层毯子。竹听眠睡得很浅,这轻微的动静就使她又睁开了眼睛。
“眠姐,您辛苦了,要不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周依依轻声细语地说道。
在这个团队里,竹听眠是核心人物。她平日里说一不二,大家对她的能力深信不疑,打心底里对她怀着敬佩之情。
周依依是跟着云梦一路成长起来的心理医生,她见证了竹听眠从创业初期的举步维艰,那时工作室只有寥寥数人,无人问津,到如今发展成为拥有四五十人的工作室,在业内也是声名赫赫。这其中所耗费的心血与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也正是这些努力才积攒下了如今的好口碑。
“没事,咱们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竹听眠工作的时候,态度认真而严谨到近乎苛刻的竹度。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眼下挂着一层淡淡的乌青,像是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透着疲惫与憔悴。
周依依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来和她一起整理资料,一边整理一边聊起了今天接待的病人,话语间满是感慨。
做心理医生,最重要的就是要与病人共情,理解他们的痛苦,深切地共鸣他们的苦楚。
“今天来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现在已经很难治疗了。原来他的父亲一直在家里对妈妈实施家暴,小孩子也受到了不同竹度的暴力伤害,从而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开始发现孩子症状的时候,是他在上课时突然捂着脑袋尖叫,那场面真的很揪心。”
“母亲最后离开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自身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对孩子的态度也变得情感缺失。”
竹听眠听闻,眼神短暂地放空了一秒,并没有思考太久就说道:“看到孩子,她或许就会被拉回曾经那个如同噩梦的场景,所以,她常常表现出嫌弃和厌恶。”
“是啊,可其实孩子其实也是受害者啊。”周依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竹听眠愣了愣,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她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一样,很是难受,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心疼那个孩子,还是因为想起了一段自己感同身受的不愉快记忆。
医者难自医,她虽然明白这在人性心理学上只是最简单的一章,可是当年的事情就像一根深埋在心底的刺,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都无法将其淡忘,也无法将其磨平。
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父母。李长青睨了她一眼,刚要撇开她的手,“我不认识……”
可话还没说完,后面十几个人就如潮水一般蜂拥而上。
方臻狰狞地看着李长青,心底不甘心的火焰如浇油,越烧越烈。
“方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要是闹到警察那儿,谁的脸上都不好看。”竹听眠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紧紧拽住李长青的手臂,给李长青使眼色。
李长青的嘴紧抿薄唇,瞬间明白此刻他俩就如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无奈地举起手机,喊道:“我已经报警了。”
方才仅仅十几秒的时间,李长青只是半道经过,哪有闲工夫报警呢?然而竹听眠这拖延时间的小把戏,却神奇地起了作用。
方臻明显有些怯意,他之前因为丢了面子,所以想狠狠教训一下竹听眠,但要是把警察招惹过来,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可眼下局面跑是不行的,硬着头皮,他也得把脸面保住。
“竹听眠,他就是你新勾搭上的男人?瞧这小白脸儿的样子,得费多少手段才勾引到手啊。”
竹听眠顿时火冒三丈,这人怎么满嘴胡言乱语,张嘴就造谣,真是又蠢又坏!
“姑奶奶今天跟你们拼了!”她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冲进人群,紧接着“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方臻的脸上。
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扯住竹听眠的头发,迫使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李长青,你倒是见义勇为啊!”竹听眠好不容易挣脱了些许束缚,气喘吁吁地喊道。
李长青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但看到竹听眠那副不服输的模样,他的心动容了。
作为好学生骨子里那一点乖张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他身形一动,长腿飞快扫出,一个虚晃,随后一个过肩摔,把为首的方臻摔得头晕眼花,直接“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弓着背痛苦地哀嚎着。
竹听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现在场景不对,她真的想拍手叫好了。
李长青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眉梢眼角都带上了几分锋利的锋芒,不过他也并不恋战。
竹听眠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用口型示意:“快跑。”
说完,她伸手紧紧拉住李长青的手,两个人在小巷里狂奔起来。从一个人慌乱的逃跑变成了两人结伴同行,女孩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碎发在落日的余晖中轻盈的舞动。
李长青脸上没什么喜悦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盯着竹听眠的侧脸,若有所思,像是在试图读懂这个突然闯进他世界里的女孩。
“给我站住!别跑!”后面的人一边喊着,一边抬脚追来,只是气势和战斗力都比刚刚弱了许多,说到底,不过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小混混罢了。
男孩凭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很快就跑到了竹听眠的前面,拽着她,一路狂奔,终于把那群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在为他们喝彩。
“李长青?我没记错吧?”竹听眠累得精疲力竭,今日的运动量比她往常一个月的加起来还要多。“刚刚真的多亏有你了。”
李长青记性向来不错,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在马场上两人那匆匆一面。
“小事。”穿着校服运动过后出了些汗,李长青便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手臂上那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咱们可真是挺有缘分的呢!”竹听眠气息平稳了些,回想起刚刚他英勇无比的样子,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真看不出来呀,大学霸打架也有两把刷子。”
李长青的唇角微微一抿,他似乎有些抗拒不太熟悉的人这样的亲近举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两人分开之后,竹听眠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她以前真的不喜欢这种类型好学生,感觉他们总是端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和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觉得,如果是李长青这种类型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也许是因为他那张帅气的脸,又或许是其他的一些什么。
竹听眠是个彻头彻尾的即时享乐主义者,她从来不会去顾虑未来,只要当下能让自己开心和满足,她觉得那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她就找来了钟凡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清楚,顺便还想再深入了解一下李长青。
“他救了你?”钟凡天没想到自己的兄弟居然还有这么热心的时候。
大家严重的李长青向来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情绪稳定得如同古井无波,让人难以捉摸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嘛。”
“你这外面到底欠了多少情债啊,还有麻烦都找上门来了。”钟凡天也是个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并没有特别担心竹听眠的安危,反而开口调侃起来。
竹听眠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嘴角微微上扬,:“都怪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呗。”
钟凡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神突然朝着竹听眠身后飘去:“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长青放学时间稍晚一点,这时候才出来,刚走到近前就正好听到了女孩的最后一句话。
竹听眠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头一次觉得有些尴尬。
“好学生,为了感谢你救命之恩,请你吃饭呀?”竹听眠赶忙转移话题,眉眼弯弯地看着李长青。
李长青比她高出一个头,微微低头把竹听眠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摇摇头,语气生硬地说:“不用。”
竹听眠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她紧跟上李长青的步伐:“那以后我们放学一起走吧?要是到时候那个人又找来可怎么办呢。”
她费尽心思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可没想到李长青心硬嘴也硬,当即冷淡的拒绝。
竹听眠接连被拒绝了两次,嘴巴忍不住瘪了瘪,心里暗自嘀咕着难怪李长青没什么朋友呢。
不过她可不管李长青有没有答应,反正她想做就先做了再说!
就这样,竹听眠到A班来找李长青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了。每天一放学,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
只要一看到李长青的身影,她就会兴奋地跳起来招手示意,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如同暖阳一般,怎么也消散不去。
“好学生,你们班作业多不多呀?”
“是不是快开运动会了呢?你报了什么项目呀?”
“我今天可真够倒霉的,不小心把墨水打翻了,你瞧,手上的痕迹怎么洗都洗不掉。”
“……”
“李长青,我想告诉你,我打算追你呢。你们这些好学生都那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眠姐?”周依依察觉到她的走神,轻声唤了一句。
竹听眠的视线重新聚焦:“我这里,快弄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把稿子再背一背,在峰会上,要是成功了,到时候也给你们发奖金。”
周依依高兴地和她贴了贴脸:“保证完成任务。”
人走了之后,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的事虽然在竹听眠心里引起了波澜,但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集中精神,继续看完剩下的材料,才关了灯下班。
很快,峰会的日子就到了。
竹听眠早早地就来到了会场。今天她穿了一身白色高定西装,那西装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将她优越的身材比例完美地展现出来,整个人的气质如同被精美的画笔临摹出来的画卷,高雅而迷人。
然而,竹听眠却无端地感到紧张,这种感觉让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期。做论文答辩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忐忑不安,像是一个等待法官审判的犯人,可明明现在她才是那个要评判别人的人。
时隔一个多月,她又见到了李长青。后者并未察觉竹听眠就在附近,男人姿态慵懒,手肘轻轻撑在桌上,侧耳聆听身旁之人的话语,偶尔回应一二。
竹听眠仍有些恍惚,像是还没从某种情绪中脱离出来。
过后,竹听眠还特地查看了微信,她本以为,自己驳了李长青的傲气,以他的性情,肯定会删掉自己,从此不再联系。
可好友列表里,他还安安稳稳地在那儿,个性签名也未曾更改,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还点开看了许多次。
就像此刻,李长青身边的那个女子,竹听眠也是见过的,正是上次车展上见过的那位。
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亲近了许多,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在悄声低语,将外界全然隔绝开来。
竹听眠换了个位置,已经看不到李长青的表情了,然而不远处,当两人的脑袋挨近的时候,竟出奇地和谐般配。
竹听眠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只观察了几秒便强行克制住自己,收回了目光。
不过,竹听眠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的容貌,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徐枝早就看到她了。
“长青,你要是现在回头,就能看到你的前女友哦。”徐枝故作大方的模样,凑近李长青的耳边轻声说道。
李长青反射性地稍稍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前女友?他的前女友只有竹听眠一人。
“嗯?你们闹矛盾了?”徐枝开口调侃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淡淡的:“也是,你们压根就没好过。”
“徐小姐,工作时间还是聊聊工作吧。”李长青脸色一沉,严肃地说道。
他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回头的身体动作,却无法抑制住内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搅乱的情绪。
楚远洲在来的路上又开了两个线上会议,所以到达得比较晚。竹听眠是以他的名义一起来的,此时要坐到他的身旁。
楚远洲看到她,示意身边的人给竹听眠腾出一个位置。
“楚总,这种场合都带着女伴,可真是风流依旧啊。”有人打趣说道。
“可别乱说话,传出去影响不好,医学领域现在是热门,竹小姐也能帮我参考参考呢。”楚远洲微微抬起下巴,三言两语就堵住了众人八卦的嘴。
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没人再敢乱传了。
竹听眠坐在一旁,笑容明媚,权当自己只是起到一个花瓶般的装点作用。
有人看向竹听眠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探究,楚远洲身边的女伴通常不会超过三个月,可竹听眠却能待这么久,还能说动楚远洲一同出席这种带有政治性质的活动,她可真是独一无二的。
这女人的能耐,确实不容小觑。
主持人缓缓走上台,灯光逐渐聚焦,现场的氛围渐渐被点燃,观众的期待被拉至顶点。几位领导相继发言,一个接一个,终于轮到了公司汇报环节,云梦被排在了第五个。
许多外部的公司都来此分一杯羹,甚至一些三甲医院的科室也争相上台拉投资。在中医、骨科、心血科这些热门领域的对比下,云梦的精神心理疗愈诊题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在当今社会,谁敢说自己没有一丝心理问题呢?童年时父母争吵不休,求学时遭遇校园暴力,工作中遭受职场霸凌。心理健康是我们无法忽视的重要领域,它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周依依的演讲充满感染力,迅速引燃了台下观众的情绪。
竹听眠的手心出了一把汗,甚至能满是汗水,她几乎可以背出每一个字。不得不说,她很羡慕。她渴望在自己热爱的领域中侃侃而谈,耀眼夺目。但生活总是充满选择,她明白,自己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努力,已是最好的结果。
“全球有超过10亿人受到精神障碍的困扰,而云梦诊疗室每年能接触到国内近3万名心理问题患者。因此,我们迫切需要进行升级。”
汇报结束后,提问环节随之而来。台下的甲方代表用犀利的言辞开始抛出问题,现场的紧张氛围骤然凝重。
贺念倒是没什么,欢欢喜喜地开始安排房间,又赶紧联系兼职的人手。
杠子和齐群的表情就比较微妙,因为刚才听到了一个男人喊另一个男人宝贝。
“孟春恩,之后也要住在这里,是我过命的朋友,对我很重要的人。他们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你们尽量接受,不能接受也可以,现在走。”竹听眠且介绍且通知。
齐群当真反应了会,最后故作平淡地嘟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凶什么。”
然后带着杠子走开。
李长青早就知道这件事儿,而且得知要去采风,他还收拾了点出去时用得上的东西,然后发现竹听眠似乎没有让他同行的打算。
他想,正常吧,毕竟是城里来的朋友,个个都光鲜,没必要非得带着一个小镇里才认识的人。
李长青试图说服自己,发现真的很难释然,所以状似随意地凑去竹听眠身边:“你们不知道近路吧?”
“请了向导呢。”竹听眠说。
“还是有些难找的地方。”李长青仍在坚持。
竹听眠看他一眼,“他俩就是为了拍照,确定自己来过,没那么多讲究。”
拉扯一番后,李长青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你不带上我么?”
第24章 莽莽你不要欺负我。
24
竹听眠看了眼时间,“你不是还要刷题吗?”
李长青杵在那,没能反驳出有效语言。
题是要刷的,但他难道连个把小时都抽不出空吗?
而且,不是都讲究劳逸结合么?
再说了,自己也认识孟春恩啊,又不是去耍无赖凑热闹。
可是最直白的话已经问出口,收到的拒绝也明明白白。
李长青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只能五味杂陈地目送竹听眠离开,他一偏头,同小花对上视线。
小花身上的羽毛刚刚冒茬,之前竹听眠还给它穿了件小褂子,它开始长毛之后就取下来挂在鸟架上,这会正随风一晃又一晃。
小花都没讲过是冷是热,竹听眠就可以为它调整穿衣方案。
这还只是一只鸟。
李长青真心实意地感到是委屈,和小花面对面干瞪眼,半天后又泄了气,从小花的零食罐子里捡出冻干草莓给它啃。
小花用喙夹着那颗草莓,舌头顶着转圈玩,含含糊糊地说:“loveU!”
“别拉了,”李长青跟它说心里话,“我还不如你呢。”
我都没有小褂子。
思及这点,李长青笑出声来,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无理取闹。
笑完,又叹了口气。
一人一鸟,相顾无言,外头忽而有人敲门,吓得小花当场法克出来。
对方说是跑腿的,找李先生送他的邀请函。
*
阿姨一脸经验,又回头打量了一遍李长青。
这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李长青没有作声,竹听眠自然也不会主动承认什么,四目相对。竹听眠率先开口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李长青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失落感,不过他脸上并未显露出来,只是在开车门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度。
竹听眠坐进车里,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
物业就在小区门口,步行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根本没必要专门坐车过去查看监控。
来到监控室和保安周旋了一会儿,便开始查看昨天晚上的监控。
李长青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身子斜斜地倚靠在后面的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画面从楚远洲送竹听眠回家开始播放。
副驾驶上的竹听眠好像在对、楚远洲说着什么,笑颜如花,而楚远洲也十分专注地扭头看着她,李长青心想,要是能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神,那里面肯定满是爱意吧。
这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无比恩爱的情侣,李长青不禁暗暗捏紧了拳头,他那一贯冷峻如冰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竹听眠就在旁边看着,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波动。
“把这里放大。”李长青瞧出些端倪,指着楼梯的一个角落说道。那里有个黑影看起来十分可疑,一直潜伏在那里,很明显就是专门在等竹听眠回来的。等到竹听眠进了楼道,那黑影才开始有所行动,跟着也进了楼道,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他。”竹听眠十分肯定地说道。
电梯里,那个男人戴着帽子,根本看不清脸,等到出电梯的时候,他又站在了监控的死角位置,这一圈的监控看下来,竟然一张他的正脸都没有拍到,只有竹听眠记住了他的模样。
就这样看了两个小时,却一无所获,竹听眠从监控室出来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长青回头看向她,说道:“换个地方住吧。”
因为没有找到那个暗中使坏的人,竹听眠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她确实也不敢再独自住在这儿了。于是点了点头,心里在琢磨着搬到哪里去合适。
李长青本想让她搬到自己那套空着的房子里去住,可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就算自己真的这么说了,竹听眠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上了车,李长青率先把车开出了小区。
就在这时,竹听眠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界面,表情瞬间变得错愕起来,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元元,我回来了。”
是来自新加坡的外地号码,在她为数不多能够记住的电话号码里,眼前的李长青算一个,还有就是她那个卷款潜逃、为了养私生子的父亲了。
当初刚遭遇这些事情的时候,竹听眠简直陷入了极度的颓靡与绝望之中。
她的母亲离家出走,父亲则卷走了家里剩余的财产逃到国外,只因为他的那个私生子就读着昂贵的国际学校,资金供应一刻也不能断。
竹听眠就这么从云端一下子跌入了谷底,还得忍受着那些亲戚和债主们的冷嘲热讽,他们都在她落魄的时候纷纷落井下石。
“竹听眠?”李长青本来正在开车,发现她状态不对,皱着眉头叫了她一声。
竹听眠原本一直紧紧盯着那条短信,听到叫声才回过神来,她把手机倒扣在手中,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浓重的鼻音。
“怎么了?”李长青在路边将车停下,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竹听眠张了张嘴,却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说实话,袒露脆弱远比展示快乐要难得多,一旦往事重提,就如同把她已然结痂的伤口再次撕开,然后撒上盐巴。
“没事,只是我好像知道是谁了。”竹听眠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前方。
“我爸回来了。”她说道,不愿再多吐露半个字。
李长青的眉间凝起一片阴郁之色。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竹听眠饱满的额头,坚毅的下颚紧绷成一条直线,脸侧有几缕长发垂落。
她看上去难以亲近,可实际上,近距离接触就会发现,她更像是一只乖戾的起司猫,背对着所有人,独自一点一点舔舐伤口。
李长青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们都心中有数,两人之间相隔的六年,既是一段晦涩的往昔,也是他们难以跨越的鸿沟。
李长青也没有再多问。
“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呢。”李长青说道,他们上次打高尔夫球输球的赌约仍然有效。
待竹听眠看过来时,他缓缓说道:“陪我去趟高中吧。”
竹听眠还因为刚才的事而心神不宁,此刻去高中转移一下注意力,似乎也不错,于是她没有拒绝。
今天是学生们放假的时候,不过李长青常年给母校捐款,有门禁人脸识别权限,两人便直接进去了。
一楼大厅摆放着往届学生的光荣榜,排在首位的正是李长青,竹听眠停下了脚步。
他那时的照片还透着青涩,面对镜头都没有笑容,依旧紧绷着脸,仿佛大家都欠了他很多钱似的。
但即便如此,那时的他依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备受宠爱的对象。
“我参加完高考后,就出国了。”李长青顺着竹听眠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开口说道。
竹听眠离开得太突然了,仿若人间蒸发。那段时间,对李长青来说同样是一场噩梦。煎熬了一年多之后,他的高考分数和雅思成绩都很优异,家里便安排他去法国最好的大学就读。
家人拿走了他的护照,却给了他一大笔钱,似乎是为了惩罚他,李长青无法回国,只能默默反抗。
李母坐了一整晚的飞机,看到他破旧的出租屋,还有做家教赚取的微薄薪水,这个强大的女人第一次哭得泪流满面,最后允许他修完学业就回国。
竹听眠并不知晓这段过往,她低下头,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竹听眠不太敢看李长青的眼睛,无端地显得有些局促,这可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走上操场后,难免触景生情。
“这里变化好大啊。”竹听眠环视了一圈,说道。学生时代的李长青是极难追到手的。
至少比竹听眠预想中的要难得多得多。
竹听眠坚持追了两个月。她从未追过别人,全是从那些狐朋狗友的经验里现学现卖。每天早上都坚持不懈地买早餐,放学后也等着他一起回去。
这两个月下来,和李长青的关系非但没有丝毫进展,反倒把他们班上的人都混得烂熟。
“眠姐,又来啦,要我们说呀,李学霸那是不会动凡心的。”
竹听眠带着困意打着哈欠来送早餐的时候,李长青的同桌忍不住打趣道。
“他的凡心啊,今天我也撬动了千分之一呢。”竹听眠轻轻哼笑了一声。
“其实你送的早餐,每次都被我吃了。”他说道。
竹听眠猛地一惊,脸上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什么?他每次都不吃吗?”
“算了,那你就帮我催眠他,努力给他洗脑,竹听眠最好,竹听眠最美……”
少女今天扎了个俏皮的丸子头,除了周一之外,她很少穿校服,总是穿着一件大大的宽松卫衣,下身搭配着工装裤,走中性风的她满脸都是胶原蛋白,哪怕素面朝天,也好看得不得了。
这话一出口,逗得男生哈哈大笑起来。毕竟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答应会尽量试试。
竹听眠卷起一本书轻轻敲了他一拳,男生马上求饶。
女生站在李长青的位置上,手肘微微靠着后面的桌子,侧过身去和同桌的男生嬉笑打闹着。
清晨的阳光似乎格外偏爱她,洒在她脸上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光晕笼罩着。
李长青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刺目。
他在门口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才缓缓踏入教室。竹听眠用余光瞥见了他,立马站得笔直。
“你来啦!再差十分钟可就要迟到了。”竹听眠微微眯着眼睛说道。
李长青的视线在他俩之间逡巡了几秒,缓缓在位置上坐下,一眼就瞧见了抽屉里的早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她和那个男生嬉笑玩闹的场景。
他眼神定了定,语气寡淡地开口:“竹听眠,以后别送了,我不需要。”毕竟,他家里会准备早餐的。
竹听眠轻轻摸了摸鼻子,那股子失落感怎么也掩饰不住,但李长青的拒绝于她而言就像家常便饭,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身,脆生生地说:“放学我还是会在楼梯口等你的!”
待竹听眠离开后,同桌凑了过来,满脸艳羡地说:“李学霸,眠姐可是真心喜欢你啊。这么个大美女主动追求,要是我呀,早就乐不可支了。”
李长青只是掀了掀眸子,淡淡地扫了同桌一眼,并未搭话,而抽屉里的早餐也没再像往常一样转送给别人。
重点高中的高一生活,就如同已经站在了备战高考的起跑线上,老师们的教学进度快得像一阵风。
李长青的学习任务繁重得如同沉甸甸的山,每次竹听眠透过窗子看过去的时候,他不是在埋头奋笔疾书地写作业,就是在耐心地给别人讲解题目。
那些前来问题目的女生,眼里满是爱慕,像是要溢出来一般,总是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还想再问一遍,这个时候,李长青就会摆出那副冷淡的面瘫脸,语气平静地说:“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
对面的女生气得满脸通红,跺跺脚便走开了,这时候竹听眠总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长青闻声转头看过来,便撞上了竹听眠那灿烂的笑脸。
她在高中的时候是那样的爱笑,那笑容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能够感染周围所有的人,让大家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起来。
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了一学期,正逢元旦前夕,竹听眠像往常一样在楼道里等着李长青放学。
不多时,李长青背着书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可那高挑的身材,修长的双腿,让他就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一般,在众多学生里显得格外出众。
竹听眠眼睛一亮,立刻跑到他面前。
“李长青!明天江边有烟花秀,咱们一起去看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与他并肩走着。
李长青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只是提醒道:“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竹听眠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又不是没经历过期末考试,可这烟花大会却是头一回举办呢。”
这会儿周围没有其他人,她伸手轻轻扯住李长青的衣角,声音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听起来格外温暖:“这还是别人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呢,不过我拒绝了她的邀请,因为,我只想和你一起去看。”
李长青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转过头来,凝视了她片刻。少女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昏黄路灯洒下的星芒,璀璨而又迷人,他的喉结又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竟觉得心中有股力量让自己无法拒绝她。
竹听眠见他这般模样,眉眼弯弯,只当他是默认了,欢快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学校门口,李长青家里的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他望着竹听眠逐渐跑远的背影,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叹声中似乎夹杂着无尽的无奈。
竹听眠回到家,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忙于出差,根本无暇顾及她,更谈不上关心她的生活了。母亲也常常不在家,大多时候,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人。
亲情于她而言,就像那淡薄的晨雾,虚幻而又难以触及。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只剩她形单影只的身影。不过好在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巨额的钱打到她的银行卡里,对于这样的生活,竹听眠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满心欢喜地给林宛宛发消息:“你这招可真灵!”
林宛宛那边瞬间就回了:“他同意了?”
之前竹听眠向她抱怨的时候,林宛宛就建议她适当地撒撒娇。李长青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没想到还挺吃这一套呢。
“这可是为数不多他没拒绝我的事情,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你都追了这么久了,要是还被拒绝,那就说明你们俩没缘分,可以考虑换个人追了。”林宛宛说话从来都是直戳要害,就连发的文字都透着犀利劲儿。
竹听眠回复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现在有希望了呢?”
“你真是没救了。”
竹听眠就是个只敢嘴上逞强的人,实际上恋爱经验为零。这是她竹听眠的脸上也泛起几分惊喜之色,她走上前去,和姜旭轻轻拍了一下手掌,脆生生地喊道:“旭哥。”
姜旭打心底里欣赏竹听眠的聪慧伶俐,而且这个小姑娘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他抬手拍了拍马背,二人相视一笑,瞬间便心领神会。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姜旭笑着说道。
竹听眠应了一声,只见饲养员牵着一匹马来到她面前。那马正是她熟悉的伙伴,竹听眠身手敏捷,翻身上马,抬腿一挎,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得让人惊叹。
来到场地之中,竹听眠与姜旭遥遥对望,彼此的眼眸深处都隐隐透着几分胜负欲。
竹听眠轻喝一声,双腿用力夹紧马背,手上紧紧牵扯着缰绳,那马儿就像离弦之箭一般迅猛地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那酣畅淋漓、策马狂奔的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怎么也追赶不上。竹听眠微微仰起头,速度极快,风自然地形成一股气流,从耳边刮过,像是在诉说着自由的欢歌。
马术教室就坐落在马场的旁边,透过玻璃便能将场中的盛况尽收眼底。
“等你们熟练之后,也可以在同学之间开展一些比赛,互相切磋切磋。”教练见几个学生的目光都紧紧地锁定在那两道策马奔腾的身影之上,便也看了过去,随即开口说道。
“这两位可算是我们马场的名人了,看他们骑马那才叫赏心悦目呢。”
竹听眠在骑术上极具天赋,学得快,胆子又大,再加上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无拘无束的洒脱劲儿。
姜旭之前还把竹听眠的海报摆在马场门口做宣传,那效果就跟一个会移动的招牌差不多。
周围不少男生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几步,隔着窗户发出阵阵惊叹。
这些学生趁着寒假来报这个兴趣班,彼此年纪都差不多,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没什么拘束。
“在我们学校,她可是校花级别的人物啊。”
“她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吧?看起来好像还挺有默契的呢。”有人略带惋惜地说道。
“教练,要学多久才能骑到他们那样的水平啊,简直帅爆了!”
“这匹马好白啊,不……看那腿……”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嬉笑之声。李长青原本正冷冷地看着马场,听到这些话后,眉头微微一蹙,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路过时撞了一下那个说话的人的肩膀。
那人被撞得趔趄了一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刚要发怒,可一看到李长青那张冰冷得如同万年冰窟的脸,又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一起上课了,李长青不像其他的学生,上课聊个不停,他一直游离在群体之外,马术学的挺快的。
他对骑马提不起一点兴致,可他的父母却执意要给他报骑马兴趣班。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了马场上那道一骑绝尘的身影。
就如同此刻他正默默观望的场景。
他那原本淡漠的视线,此刻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位少女的身影而移动。都怪他的视力太过敏锐,以至于能清晰地看到,当那个男人超过少女的时候,回过头来露出的一抹笑容。竹听眠似乎很不服气,她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骑得愈发快了些。
直至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
李长青没来由地感觉心里有些堵得慌。
教练带着他们一行人也来到了马场,分配好小马驹后,李长青便翻身骑了上去,慢悠悠地朝着前方走去。正巧,碰到了已经奔驰了一圈回来的竹听眠。
姜旭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到了他们出发的起点处,勒住缰绳,让马儿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而后绕着竹听眠的马踱步。
竹听眠微微挑了挑眉头,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我赢啦。”姜旭故作没好气地说道:“真没料到,你进步得这么神速呢?”“那可不。”竹听眠的表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小得意。她不经意间抬起双眸,视线在空中与不远处的李长青交汇。
她的嘴角瞬间僵硬了一下,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猛地扭过头去。
李长青却依旧执拗地凝视着那个方向,就连前方饲养员在说着什么,他也完全听不进去了。
说实在的,竹听眠不再来招惹他,这让李长青很不适应。只是,当这种情绪在心底慢慢蔓延开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这并非是欣喜,倒更像是一种失落感。
竹听眠骑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马,然后把马牵回马厩,跟姜旭道别。
姜旭嘱咐她下次再来的时候要联系,竹听眠笑着应了声好。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瞧见一个双手插兜、身姿挺拔的男生站在那里。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看向竹听眠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他的课应该早就上完了吧。
竹听眠打算目不斜视地径直离开,可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李长青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长青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不过,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竹听眠在生他的气。
“竹听眠,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这大概是李长青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主动了吧,竹听眠有些恍惚地想着。只是,此刻她还不想搭理他呢!
她没有回应李长青的话,男生也没有再吭声,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两人就这样默默走了几步。
“你是个榆木脑袋呀。”竹听眠先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同时忍不住暗自感叹。
李长青看了她一眼,又缓缓低下头去:“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他这样的语气,较之平常柔和了几分,再配上他那副表情,似乎还带了点可怜巴巴的感觉。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咯。”竹听眠被气笑了,但李长青这副模样,和他平日里很是不同,竹听眠莫名地感觉心里有些痒痒的,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只是,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多了许多认真。
“我都没考进年级前200名,您就不用把我列入考虑范围了。”竹听眠轻轻说道,她抬眼看向李长青,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困惑,“李长青,你到底在在意什么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一直盯着自己和那个男生看呢?那种目光,就好像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自己也觉得心口莫名地发涩。第一次如此狂热地心动,对方还是李长青,她自己都分不清这份心动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仅仅只是一时的新鲜感。
不过不管怎样,这些事情她现在都不想深究,只想过好当下。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喜欢李长青了,那就干脆放弃,想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竹听眠找钟凡天要来了李长青的微信。钟凡天倒也爽快,没怎么卖关子就把微信给她了,只是还留下了一句话:他回消息很慢的,就像轮回一样。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能不怎么看手机?竹听眠可不信这个邪,直接就发送了好友验证。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都已经是元旦了,好友验证才慢悠悠地通过。
竹听眠发了一个萨摩耶小狗探头的表情包过去,李长青打出了她的名字,像是在询问。
竹听眠回了个“对”,然后开始打字。
“你没忘记晚上的烟花秀吧?”
“没有。”那边发来的消息规规矩矩的,还带了个句号。
竹听眠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那一起出来吃个饭呀?咱们早点吃完还能去抢个好位置呢。”
隔着屏幕,李长青仿佛都能想象出对面的竹听眠会是怎样的表情,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的思绪稍稍停滞了一下,目光落在眼前的作业上,心中想着,既然都已经要出去了,那也不差这一点吃饭的时间。
“好。”
竹听眠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冷不丁收到这个回复,不禁挑了挑眉毛,满是意外。
看来这个好学生有点开窍了呢!她美滋滋地打开衣柜,开始挑选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竹听眠选了一家自己常去的店,那家店的菜味道很不错,她订了最里面的包厢。
李长青迟到了几分钟,他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脖颈上围着一条棕色的围巾,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差别,可在竹听眠眼里,却像是换了一种模样,透着一种别样的新奇感。
“这算不算是咱们的第一次约会呀?”少女胆大妄为的倚靠在桌上目光热切的看着他。
竹听眠向来是个擅长打直球的人,可这恰恰是李长青难以应对的。
人的习惯真的很可怕,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开始对竹听眠的这些甜言蜜语没了抵御之力。
李长青的唇角微微抿起,轻声说道:“不算。”
“可我觉得就是呢。你看我今天穿得好看吗?”竹听眠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轻盈地晃了一圈。
她穿得略显单薄,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只是淡淡地扑了一层妆,身上的厚毛衣搭配着花苞裙,裙摆下露出笔直而纤细的长腿,着实好看。
李长青微微低下头,没有作答。
他们一同在食堂吃过几次饭,竹听眠觉得,好学生就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赏心悦目。他总是慢条斯理的,像是在细细品味每一口饭菜。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却也不觉得尴尬。
吃完晚饭,竹听眠很快就受到了天气的惩罚。她是由家里的司机送来的,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外面的温度。
这会儿刚一出来,扑面而来的冷风就像冰刀一样,直直地穿透她的身体,冷得她彻骨。为了美,真是冻死也不后悔啊。
江边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是人却很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头顶。
李长青走在前面,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孩没有跟上来,便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竹听眠忍不住嘶了一声,缩了缩肩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小步快跑了起来。
“快,咱们到前面去。”竹听眠看准了一个位置,话音刚落,便伸手拉住了李长青的手臂,两人一起挤过人群,来到了前排。
他们坐在楼梯上,竹听眠又冷得打了个寒颤。
就在下一秒,李长青的围巾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递到了她的手上。
李长青一脸平静地说道:“太冷了。”
那条围巾很大,还是厚实的针织款式。竹听眠低下头看着围巾,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伸手接过来,披在了自己身上,轻声说道:“谢谢。”
“这围巾太大了,咱们一起围怎么样?”话一出口,竹听眠就有些后悔了。要是一起围的话,那彼此就得靠得很近很近,就像共享体温、共享呼吸一样。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暧昧了。
毕竟这里留存了太多的回忆,触景生情是难免的。
李长青却只是专注地看着竹听眠,相较于过去的环境,他更想看到这个过去、现在都依然让他心动的人。
他还喜欢着竹听眠,此刻他无比笃定。
两人并肩走着,手指不经意间触碰,轻轻擦过那一片肌肤,竟似带起一片灼热。
李长青猛地牵住了她的手腕。李长青特别爱看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个表情都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要是能够的话,李长青真想在这个夜晚许下心愿,祈愿脚下的这条路能走得慢些,再慢些,好让他永远铭记此刻满溢心间的美妙感觉。
可路再长也有尽头,竹听眠最终还是停在了自家别墅的门口,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仿佛带着无尽的惆怅。
“咱们得过了年才能再见面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
李长青轻轻应了一声。路灯的光在他的瞳孔里闪烁着,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又触电般地挪开,心底泛起的层层涟漪怎么也止不住。
竹听眠缓缓凑上前,轻轻抱了李长青一下,旋即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松开,一溜烟儿跑开了。
李长青的怀里还残留着女孩淡淡的余香,那是清幽的栀子花香,并不浓烈,却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他轻嗅着,目光追随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然若失,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瞬间带来的悸动里,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满满地填充了他的心间。
也不知道究竟是有多么要紧的事儿,除夕的时候,竹听眠的父母才匆匆忙忙地先后赶了回来。
竹臻天仰仗着父辈留下的雄厚资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与此同时,他的脾气也随着财富的增长而日益膨胀,那原本就发福的身材更是像吹气球一般越发臃肿。
他与宁白芷的结合,从一开始就像是一场利益的博弈,分割着彼此的价值。最初的那几年,两人也曾有过表面上的恩爱,可时光流转,终究还是敌不过彼此间日积月累的厌烦。
后来宁家衰败,竹臻天对宁白芷的不满彻底不加掩饰,他有时整月不归家,回来也是恶语相向,话语里充斥着傲慢和诋毁,全然不顾宁白芷已经为他生下了年仅四岁的竹听眠。
可以说,竹听眠是在他们无休止的争吵声中长大的。十二岁之后,小小的她就渐渐明白,父母并非是能让自己依靠的精神支柱,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认知啊。因为在她的心底深处,深知自己的父母根本就不可信赖,除了能给她留下金钱以外,再没有其他。
竹听眠十五岁之后,竹臻天就彻底不回家了。他们家的这段豪门恩怨甚至还被媒体报道过,什么竹臻天在外面早就有了私生子之类的传闻铺天盖地。而宁白芷只能独守空房,在无尽的哀怨里郁郁寡欢。
竹听眠作为当事人的女儿,面对这些新闻,只觉得亦真亦假,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就在这时候,宁白芷恰巧回来,一眼看到电视画面里竹臻天带着别的女人出席慈善晚宴,她就像是突然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一般,猛地冲过去关掉了电视。
“你在看什么呢?难道你也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宁白芷情绪激动地拉扯着竹听眠的衣服,用力一推,“竹听眠,你和你爸一样,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当初,要不是我们宁家的帮扶,他竹臻天能有今天的成就……”
又来了。
竹听眠心里厌烦极了,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说辞,一成不变的崩溃模样,流不完的眼泪。她这个听惯了的看客,都已经烦得快要忍耐不住了。
她从书包里缓缓地拿出本子,准备写作业。然而,宁白芷却又一次发起疯来,猛地撕了老师新发下来的练习册,嘴里还恶毒地诅咒着:“竹臻天和竹听眠都死了就清静了。”
这样的场景好似一场反复播放的噩梦,已经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可每一次竹听眠还是会被吓得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说到底,造成她们母女如今这般悲惨境地的罪魁祸首,正是竹臻天。
后来啊,情况稍微有了些变化。宁白芷在外面勾搭上了富豪,竹臻天也有了自己的风流韵事,夫妻二人双双出轨,偌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竹听眠孤零零的一个人。
此时的竹听眠已经足够独立,家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冰冷的旅店,她常常不归家,刻意忽略那个不忍直视的原生家庭。竹听眠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幸福的,因为她在外面有许多朋友。她想,大不了就当自己没有父母好了。
除夕的清晨,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竹臻天先回到了家,竹听眠默默给他倒了杯水,竹臻天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他亲生女儿关系十分冷淡。坐在沙发上,他点燃一根烟,烟雾在房间里缓缓升腾。
宁白芷下午才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进门。“元元,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宁白芷此时的情绪倒是比较稳定了,她甚至可以做到把坐在一旁的竹臻天当作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竹听眠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说:“谢谢。”
竹臻天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在他心里,每个月让助理按时拨给竹听眠的生活费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这就已经足够了。
接了几个电话后,竹臻天的眉间紧紧地拧成了一股麻绳,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恶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一顿饭一家人吃的郁郁而终,竹臻天把宁白芷叫到了书房。不一会儿,书房里就传来了剧烈的争吵。
“你一年到头就联系这么一回,现在回来了居然还有脸问我借钱?”宁白芷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公司捅了大篓子补不上,你以为你能捞着什么好处?”竹臻天的声音里满是蓬勃欲发的怒气,“别忘了竹氏股东也有你的一份。”
“分红我一分钱都没拿到,现在出了事让我背锅?竹臻天,你哪来的脸!”宁白芷气得浑身发抖,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挥到地上,一片狼藉。
最终,这场争吵不过是争得两败俱伤。他们没在家里待上几个小时,入夜的时候,又纷纷来跟竹听眠道别。
“妈妈对不起你。”宁白芷哭着抱住了竹听眠,可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竹听眠的心底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眼中早已没有了眼泪,因为她的眼泪早就在无数次的失望中流干了。她真的已经习惯了。
后来,当竹听眠再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发觉,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预兆的。母亲的远走、父亲的私生子、家族的破产,再到自己被无情地丢下,这一切的一切,既是预兆,也是厄运开端的来临。只是当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她的未来,即将戛然而止。
外面的烟花绚烂地绽放着,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格外吵闹。竹听眠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空调开得很足,可她却依然觉得冷,那是一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寒冷,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枕头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她伸手拿过,打开一看,好多朋友发来的“新年快乐”映入眼帘,这才惊觉时间已然滑至零点。
发信人里,李长青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新年快乐,竹听眠。”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规规矩矩,连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一条中规中矩的信息。
想必是掐着秒发来的,所以他的祝福抢占了头筹。
“新年快乐。愿新年,胜旧年。”
紧接着,他还发了个大红包,说是压岁钱。竹听眠一边打字一边调侃:“还跟我攀上亲戚了呀,居然给我压岁钱?”
李长青有些别扭地回了句:“你收了。”
“行吧,那我就勉强收下咯。”
竹听眠的心脏瞬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嘭,嘭,嘭。
李长青的眼神中隐隐覆上一层阴霾,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带着试探,而是无比认真地说道:“竹听眠,和楚远洲分开吧。”
竹听眠回过头,不由自主地紧紧咬住下唇,此时全然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表面上,她是楚远洲的情妇,楚远洲帮她还债,这是他们之间的合约,要一直维持到楚远洲的病情能够被完全控制。
所以,她不可能答应李长青。
她想让李长青先松开自己的手,可李长青却反而握得更紧了。
“竹听眠,还是说……你喜欢他?”李长青表情落寞地说出了另一种可能。
外界各种各样的谣言铺天盖地,都说竹家倒了之后,竹听眠就去做了富豪的金丝雀,干着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而且据他调查所知,楚远洲身边情人众多,竹听眠虽然在他心中地位重要,但总归还是低人一等的。
可是这些,李长青都不愿相信,他只想听竹听眠亲口说。
“你弄疼我了。”竹听眠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下头去,然后用力挣脱开了被他握住的手腕。
在李长青看来,这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仅仅一步之遥,却仿佛远隔天涯。
李长青的脸上闪过一丝仿若被凌迟般的隐痛,他从来不会向人低头,不会卑躬屈膝只为求得一份爱,可在竹听眠这儿,却已是第二次破例。
几个月来伪装得很好的内心,在今天刚刚露出一点痕迹,却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长青垂下手,就像浑身的力气被突然抽走了一样,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李长青把竹听眠送回了家,车上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压抑得让人难受,竹听眠用余光悄悄看着他,始终没有说话。
下车的时候,李长青把一片钥匙扔给竹听眠,冷冷地说道:“给你,不想搬就算了。”
竹听眠转过头望向他,又立马低下头,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对不起。”
李长青紧紧握住方向盘,脸上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车内响起他喑哑低沉的声音:“我不需要你的道歉,竹听眠。”
我想要的东西,你已经给别人了。
来到楼上的时候,竹听眠仍有些恍惚。从昨晚到现在,她就像一直置身于梦境之中一般。
当初他们分手,李长青并没有任何过错,他不过是在那段关系里被情绪无端牵连的无辜受害者罢了。
可是现在呢?这算是破镜重圆吗?大家都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了,竹听眠觉得自己目前还无法对一段亲密关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自那天之后,竹听眠有一个月都没再见到李长青了。父亲竹臻天发给她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在她心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暂且放下这些烦心事,竹听眠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峰会。从选题起步,到撰写发言内容再进行调整,毕竟参会者都是医学行业的佼佼者,甚至还有顶级医院的院长,这是个十分难得且宝贵的机会。
竹听眠来到工作室,正好碰到有病人送来锦旗,以感谢工作室的医生。
“你们安梦的医生啊,个个都是有良心的。”病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说话时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感觉,“从不乱收费,做心理疗愈也特别称职。我就觉得这人啊,一旦想通了,就什么都好了。”
竹听眠在楼梯角停住了脚步,听完阿姨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每当这种时候,一种满足感就会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这大概就是她创立这个工作室的初衷吧。
李长青出人意料地摇摇头,说:“我的作者名就是我的本名,我是秋芒镇的李长青,但这个地方不是用来刻字的。”
他又往台下看了一眼,重复说:“不是刻字。”
这倒是让主持人来了兴趣,“请问是有什么深意吗?”
从进场到被拍摄,再到绘画,接着领奖,这个从没有出现太多表情变化的人突然抿出个笑。
他说:“是有一个人,她总是希望别人不会受伤。”
“我,我们全家都很感谢她。”
李长青从衬衫口袋里翻出一个创可贴,撕开,正正地贴在那个长方形上,又细致地抚了抚。
那块空白的长宽都能和创可贴对上,可见是蓄意而为。
竹听眠本来已经控制好情绪,哪能料到他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杀了个回马枪。
她听见自己很轻地喃喃了一声。
“真是……”
第25章 莽莽你们搁这结拜呢?
25
真是不鸣则已。
这张创可贴往上面一抹,整幅作品就拥有了比较强烈的指代性。
有人还在看画,有人直接看向竹听眠。
竹听眠自己都差点忘了,她正和李家人站在一处。稍微仔细听听,整个李家人连带着贺念与齐群他们,都陷入某种诡异且默契的沉默之中。
“他真是,我之前开玩笑呢,说要是他能报上名,那就雕我的左手。”
不太有说服力。
时间太赶了,她的能力之内只能编出这句话。
张桂香有所表示,眼睛眯缝而且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声,“原来是这样。”
“长青哥哥。”这几个字一发送出去,文字仿佛瞬间有了魔力一般,手机那一方小小的屏幕恰似一只传情的信鸽,思念也随之悠悠地飘荡起来。
李长青看到这几个字,耳根连着脸颊都悄然染上了一层红晕,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心里只觉可爱极了。
林宛宛得知昨天竹听眠的父母来过又离开之后,大年初一都顾不上自家亲戚,就先赶到了竹听眠家登门拜年,她主要是担心竹听眠一个人太过孤单。
“就知道你不会准备年货,这些你在家慢慢吃吧。”林宛宛一边说着,一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屋子里原本冷冷清清的,没什么新年的氛围,可突然多了那三五件红彤彤的大礼包,就好像凭空增添了几分暖意,和林宛宛这个人的出现有着同样的效果。
竹听眠闲适地撕开一包零食,其实她的心情只是在父母离开的那一刻稍稍有些低落,现在早就恢复如常了。
林宛宛见她看起来没什么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道:“我可没你这么好命,还有20天的寒假呢,我初六就得去集训了。”
“这么快呀?都被你形容得像个监狱似的地方了。”竹听眠回应道。
“怎么不算呢!”一提到这个,林宛宛的怒气就上来了,“天天被关在那里不停地画画,我心爱的赛车太久没玩,在停车场都落灰了,我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它了!”
“你要是联考考不好,被叔叔阿姨打得面目全非,到时候我可真就认不出你了。”竹听眠毫不留情地打趣道。
林宛宛顿时一副被戳到痛处的模样:“闭嘴!”问完一系列必要的问题后,竹听眠将他唤醒。
“身体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呢?”她接着询问了一些日常的问题。
楚远洲似乎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催眠状态缓过神来,往昔痛苦的回忆如潮水涌上心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脸上满布疲惫,岁月的细纹凹陷下去,在疾病面前,再强大的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
“失眠的情况愈发严重了,而且在灯光下看到的虚影还是很明显。”他反馈着自己的状况,手指微微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夜晚对他而言,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梦魇,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差不多习惯了。
“药量做了一些调整,以后就按照这个来服用吧。”竹听眠重新仔细地写好服用药物的详细事项。毕竟,药吃太多的话,人的反应能力会下降,更何况是这类精神类药物。
又仔细记录下最近的诊疗情况之后,两人一同走出了地下室。
外面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遍别墅的每个角落。竹听眠微微眯双眼,在地下室里压抑的心情也随之稍稍开阔了一些。
“楚先生,平常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尽量多出去走动走动。”竹听眠说道。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开始劝起我来了,你不是说,我身边不缺人照顾吗?”楚远洲坐在那张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拿起旁边的报纸开始翻阅。
“听医生的话,总归是不会错的。”她认真地嘱咐道。作为楚远洲的主治医生,她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恐怕无人能够质疑。
楚远洲点了点头,等到那句再见传来,他只是轻轻一挥手,头也未回,也没有再说什么话,静静地等待着关门声响起,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似乎饱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下午的时候,竹听眠还真打算出门。她为数不多的好友林宛宛约她去看车展呢。
林宛宛的性子不如其名,一直都很雷厉风行,一头利落利落的短发,眉角打着两颗钉子,截断式的眼妆,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乖戾,仿佛不好惹,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姑娘心思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绕绕的。
竹听眠和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的性格意外地合拍。林宛宛可是个超级赛车迷,只要看中哪辆跑车,估计又得豪掷个大几千万。
“元元,可太想你了。”林宛宛许久没见竹听眠了,一见面就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脸,笑着说道。
竹听眠立马给了她一个热情的熊抱。她们俩相识已经十多年了,元元是竹听眠的小名,这么叫着早就习惯了。
也许是因为她们来得比较早的缘故,展厅里的人并没有多少。林宛宛早就提前预订了一台跑车,这会儿正和经理一起看合同呢。竹听眠没打算买车,不过看到漂亮的车子,还是忍不住上手轻轻摸了摸。
“这辆车还挺好看的呢。”一道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竹听眠被这声音吸引,扭头看去,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俩肩并肩地站着,男生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双手插兜,女生则是一身甜美的白色装扮,能看出来是精心搭配的穿搭。再往上看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真是冤家路窄啊,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儿?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了李长青!他旁边的这位,看样子像是他女朋友。
李长青也看见了她,眉目间松动几分:“竹听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似乎都忘记了身边还有女伴,冷峻的表情一下子瓦解了,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竹听眠。
竹听眠和那女生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似乎都暗藏着深意。竹听眠不慌不忙地浅笑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呢?”说罢,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没了继续周旋的兴致,转身就要离开。
李长青嘴唇微张,想追上去,却被女生伸手牵住了手臂阻拦住了:“长青,你们认识呀?”
李长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竹听眠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
他略微缓和了一下表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一个朋友。”
“朋友能让你这么紧张?而且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徐枝迎不打算就此罢休,决定要刨根问底。
其实,他们两人都是因为拗不过家里的安排,才出来应付这相亲之事的。如今,他们手头的生意又有些往来,正好可以洽谈合作,所以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
李长青抿紧嘴唇,不再言语,只是目光朝着竹听眠离开的方向望去。他并不想把自己和竹听眠之间那种微妙的感情,拿出来给别人剖析。说实在的,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细细思量。
竹听眠脚步越迈越快,最后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知作何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作何脸上又该是何种表情。
要说不毫不在意吧,那是假的。才不过十几天,之前还在天台调情的人,再碰见,调情亲昵调笑的人,再见面时,却已经带着现现任女友在逛车展了。
论谁都没办法不不管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忍不住多想吧。
男人果然都不可信!
就在这时,林宛宛给她打来电话。
“元元,我到处找你呢,你在哪儿呀!”
竹听眠站起身来,朝着大厅中央的林宛宛挥了挥手。
“手续都办妥啦。”林宛宛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满脸笑意,透着一股心满意足的劲儿,“车正在上牌号呢,得过两天才能来拿。”
“好呀,那下次就等你带我去赛车喽。”竹听眠的眼神里满是真诚的钦佩。林宛宛可是赛车的一把好手。想当初,竹听眠刚刚遭受家庭变故,那时候又和李长青分了手,整个人窝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哭得昏天暗地。
是林宛宛带她把她拉了出来,带到自己的车上,沿着盘山公路疾驰。那时候,感觉性命就系在手中的方向盘上,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竹听眠哭得更凶了,不过这次是被吓得。
“这债我可以先帮你还一部分,男人算什么呀?只要命还在,不管什么样的狗屁生活都能重新开始!”这是林宛宛当时对她说的话。
竹听眠后来擦干眼泪,心中满是难以言表的感动。但最终,她还是没让林宛宛卷入自己的债务之事。
“李长青后来找过你吗?”林宛宛似乎也回想起了这段往事,她一边试驾着车,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竹听眠心里想着,人家正和女朋友跟咱们逛同一个车展呢。于是她开口说道:“那不过是年少不懂事时的一段恋情罢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用来宽慰自己的,还是说给旁人听的。
林宛宛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她生怕触及竹听眠那些不好的回忆,便赶忙浅尝辄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现在苦尽甘来,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竹听眠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我们都会遇到新的人。”
仿佛她是那种多么难以忘怀过去的人似的,可实际上都已经过去六年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自信得不可一世的竹听眠,而现在的李长青,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感情固执地只想求一个答案的少年了。
真的是早已物是人非。
从展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秋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下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晚上却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竹听眠仅着一件毛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两人一同等待着林宛宛家的司机。楚远洲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没事,我教你,再说,输了也不打紧。”
“对呀,有远洲哥撑腰,怕什么呢。”
“这游戏简单,有楚总这样的高手在,肯定一学就会!”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李长青静静地看着竹听眠,那双深邃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他向来是不轻易表露情绪的,圈子里都知道他不好相处。唯一让他失控的,往往是因为竹听眠。
竹听眠盛情难却,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与楚远洲的距离瞬间拉近。摸牌时,楚远洲稍微一倾身,竹听眠几乎半靠在他的怀里。牌到手,却让她一头雾水。
“这样玩没意思。”李长青终于说出今晚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不如加个赌注。”
四目相对,楚远洲毫不畏惧。
“好啊。”
“既然竹小姐都以身入局,那我就要她,做赌注。”李长青意味深长看向竹听眠身上,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竹听眠心中一凛,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用她做赌注?她可不是物品。更何况,众所周知她是楚远洲的人,李长青的举动,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竹听眠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顾不得楚远洲的反应,佯怒道:“李总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青淡淡抬眼:“字面意思。”
气氛瞬间凝滞,李长青一向冷漠寡言,如今当众给人难堪,实属罕见。楚远洲面不改色,凝视着李长青:“李小少,出了地界,倒是做回了自己。”
他轻轻抚过竹听眠的脸颊,夹杂着安抚与亲昵。转向李长青时,语气骤变:“只是对我的人,还是要客气点。”
以往的会面总能维持表面的风度,而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场内蔓延,李长青似乎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成了楚总的人?”李长青的目光紧盯楚远洲的手。
两人争锋相对,今晚显然是不打不休。眼看楚远洲欲开口说些什么,竹听眠截断道:“远洲,李总若要找不痛快,我们奉陪便是。”
她与楚远洲统一战线,将李长青视为强敌。不得不说,竹听眠似乎知道如何刺中李长青的痛处。
“呵。”李长青冷笑,带着几分自嘲与讽刺。
牌局继续,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多会儿就又热闹起来。
这一局由李长青坐庄,而其余两人对他都有些忌惮,真正敢与他对弈的,只有竹听眠。
然而,李长青总是能压制她的出牌,令她难以翻身。
“对10。”竹听眠干脆利落地丢出牌去,此时她手中仅剩下两张牌了。
要是李长青接不上来,那这一局她可就赢定了。
李淮缓缓抬起头,四目相交,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一时让竹听眠有些失神。
她的心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稍作缓解,她反倒奇异地平静下来。
周围众人也仿佛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都屏息静气地看着。
“对2。”李长青手中还剩三张牌,这一出牌,就出了两张,竹听眠出的牌简直像是送到他手里一般。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竹听眠输了。
竹听眠有些赌气地把牌扔到桌上,心里忍不住腹诽,不知道今天晚上李长青又是哪根筋不对,反正只要一碰上他,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我和李总之间有点误会,要不随我来,单独解决一下?”竹听眠站起身来,她这么做,也是想双方各退一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楚远洲伸手握住了她那雪白纤细的手腕,竹听眠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李长青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根烟,也跟着站了起来:“好啊。”
两人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渐渐走远,楚远洲脸上神色看似平静如常,可要是仔细瞧的话,便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突然,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面前,车窗摇下。
不久前还在谈论的男主角竟出现在眼前。竹听眠显然没料到他还未离开,身子微微一僵,挺直了脊背,可那在风中的身影却愈发显得单薄。
“现在不好打车,我送你们。”李长青坐在驾驶位上,语气自然,仿佛他和竹听眠是极为熟稔的朋友一般。
林宛宛转身看向竹听眠时,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竹听眠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林宛宛大概是误会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宛宛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有司机来接,你送元元吧。”
“我可以打车的。”竹听眠不假思索地说道。
李长青已经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下了车。他身边的女子似乎已经回去了,他依旧穿着那件大衣,面若冰山,却透着一种贵气凌人的气场。
“上车。”他看向竹听眠,目光中的意味十分明确。
竹听眠执拗地不肯:“李总,我想我们并不顺路。”
“你知道我住哪儿吗?”李长青反问。
竹听眠摇了摇头,男人紧接着又说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不顺路?”
突然,她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凑近竹听眠,神秘兮兮地说:“我上次醉酒的时候和李长青碰上了呢,喝多了也不至于完全没记忆。”她坏笑着贴近竹听眠揶揄道:“难怪你一直都不肯放弃,原来是你的学霸颜值很可口呀。”
竹听眠忍不住大笑起来,旋即跟她打闹在一起:“上次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天气冷极了,竹听眠过年之后就没怎么外出过。
元宵节那天,李长青给她打电话,说要送书过来。
“我正好在写寒假作业呢,李长青,你的寒假作业借我抄抄呗。”竹听眠趁机开口。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钟,紧接着传来两个字:“休想。”“没有的事。”竹听眠随口敷衍道,漫不经心把话题带过了。
此时,包厢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伙人热热闹闹地涌了进来,那架势就像一阵旋风席卷而入。竹听眠懒懒地瞥了一眼,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钟凡天正和身边的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来,那神态甚是惬意。竹听眠看到他的瞬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李长青的模样,心里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堵得慌。
钟凡天和众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听到大家提起竹听眠,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多少知道些竹听眠和李长青之间的事情,这心里就像是藏不住事儿的孩子,一有点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想跟兄弟报告。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掏出手机给李长青发了条微信。
“你猜我在KTV看到谁了?”发完消息,钟凡天料想李长青不会那么快回复,便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一头扎进唱歌的欢乐氛围里去了。
几首歌过后,钟凡天唱得酣畅淋漓,回来后伸手捞起手机,这一看可把他惊到了。李长青居然秒回了,而且就这么几分钟没回复,手机又接连弹出两条新消息。
“竹听眠?”
“你们在哪。”
“她也在吗?”
钟凡天眼睛瞪得老大,心里暗暗称奇,这还是头一回见李长青这么迅速地在网络上做出回应呢。
“我们在朝乐,玩得正嗨呢。”钟凡天回复道,他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听说是她组的局,没邀请你呀?”
“知道了。”屏幕上简短的三个字,透着一股冷淡劲儿。
钟凡天讨了个没趣,不过他也不生气,毕竟他心里清楚,想要李长青在感情上开窍,那简直比登天还难,竹听眠在这份感情里也着实够辛苦的。
竹听眠这边,唱歌唱得那叫一个筋疲力竭,和林宛宛一起瘫在沙发里,就像两只累坏了的小猫,动都不想再动一下。她扭头看向林宛宛,只见后者已经喝多了酒,沉沉睡去,看来这集训真是把人累得不轻。
旁边一个男生却不管不顾地扯了扯竹听眠:“眠姐,我们来唱‘我的好兄弟’,这首歌超适合咱们现在这氛围。”说着,话筒已经递到了竹听眠面前,音乐也随之响起。竹听眠本就是个在热闹氛围里就容易嗨起来的性子,她清了清嗓子,欣然接受邀请:“那姐就勉为其难……”
钟凡天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的表演,突然手机一振,他低头一看,是李长青的消息。
“你们在哪个包厢。”
他来了?钟凡天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讶异。很明显,这人是冲着竹听眠来的,能让这个像木头一样不开窍的人主动一回,钟凡天对竹听眠又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而竹听眠对此还浑然不知,正和男生激情澎湃地对唱着《我的好兄弟》,她唱着小沈阳的部分,那欢快的歌声在包厢里回荡,唱得不亦乐乎。
钟凡天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把房间号报了过去。
李长青在前台短暂地停留了一分钟,便朝着二楼他们所在的包厢走去,随着脚步的移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由自主地慢慢加速,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情绪。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而来,甚至连来这儿要做什么都没想好。
来到门前他却忽然间没了进去的勇气。透过那扇玻璃窗户,他瞧见竹听眠正和旁人尽情唱歌呢。一会儿拍拍肩膀,一会儿击击掌,那副沉浸其中的模样,脸上绽放的笑容也是格外灿烂。
这些天他心里一直胡思乱想的那些事儿就在这一瞬都化为泡影。他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可竹听眠却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钟凡天见李长青老半天都没过来,等到竹听眠一曲唱罢,便来到她这边。
“李长青来这儿了,他是来找你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竹听眠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她赶忙环顾四周,刚刚唱歌唱得正起劲儿,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些。
“他在哪儿呢?”竹听眠微微皱起眉头,满脸狐疑地看向钟凡天,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呀!”钟凡天哼哼唧唧地说,“我就是跟他聊天的时候正好提到了,谁知道他就跑过来了呢?不对啊,眠姐,你不应该挺高兴的吗?”
“我高兴个鬼啊。”竹听眠没心思跟他打趣,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跟他吵架了!”
在快要放弃的边缘纠结和徘徊的时候,没想到对面那个人居然难得地朝着她主动起来。竹听眠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就这么又被轻易地搅乱了。
在门口没找到人,竹听眠便下楼来到前台。在大门前,她看到一个身影在寒风中孤零零地站着,显得有些肃穆。
李长青本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可竹听眠已经发现他了。
“李长青!”竹听眠隔着一段距离呼喊他的名字。
男生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外面寒风凛冽,和屋内暖烘烘的气温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竹听眠长长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她出来得急,连外套都没穿,这时候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长青见状,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拉着她又走进室内,两人找了一间空着的包厢。
“你来找我做什么?”竹听眠没好气地问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法对李长青真正生起气来。哪怕心里有千般思绪、万般想法,可是一面对他,那些情绪又一下子变成了无奈。
李长青静静地看着竹听眠,她的肌肤细腻光滑,恰到好处的妆容更是让她整个人增色不少,在那五彩斑斓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迷人。他还从未见过她化了妆的模样,可此刻看起来却更加引人注目了。
男生嘴唇微微张合,像是不知道要从两人之间那一团乱麻般的事情里从何说起似的。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我想见你。”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李长青觉得,自己好像终于能够拨云见日,看清自己内心的那份情感了,他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这份感情了。
毋庸置疑,这是李长青第一次表白。竹听眠同样处于惊讶之中,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他目光直直地看向竹听眠的双眸,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其实,我就算不考虑,也……也可以……”
他在台上发言的时候能够滔滔不绝,甚至无需背稿,然而此刻,面对这初次汹涌而来的心动,却显得有些笨拙,连说出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李长青,你可真能憋啊。”
竹听眠的眼神有些闪烁,胸腔里,那颗心正在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着。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需要吸氧来平复这激动的情绪了。
“你也喜欢我?你也在乎我?是这样吗?”她微微歪了歪脑袋,总算是把气喘匀了。她试图引导他,好让他能更直白地表达自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喜欢,嗯,在乎。”
竹听眠终于听到了这句肯定的答复。
抬眼望去,那张仿佛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忽然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缝一般,冷峻的表皮褪去,隐隐带着些许隐忍的情绪。
“竹听眠,你得保证,只喜欢我一个人。”李长青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偏执。他特别害怕那只停歇在他枝头,只属于他的蝴蝶已经心生倦怠,飞向另一个春天。
竹听眠迎着他炽热的目光,却猛地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对视。这几天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留在心里的,是无比真切的欢喜。
但她强忍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可不愿意这么快就妥协,毕竟自己之前追了他那么久呢。想了片刻,她说道:“你带我学习,要是我下学期期中考试能考到年级前200名的话。”
“我就会把答应你这件事,列入考虑范围。”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就像那天李长青的说法一样。
李长青不禁莞尔。
只是,他也不想和竹听眠进展得这么快,他们应该从互相了解开始,就当是重新认识彼此一次吧。
“好。”李长青应了下来。
回到包厢后,竹听眠感觉自己的脸还有些发烫,不自觉地露出些许傻气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回过神来。
林宛宛还在沙发上睡着,竹听眠把她叫醒:“回家了,宛宛。”
林宛宛哼唧了一声,又翻了个身。她的睡眠质量可真好,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都能睡得如此香甜。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悠悠地醒了过来,拉着竹听眠起身。
竹听眠招待朋友们多了两杯酒,表示已经结账,让大家尽情享乐。毕竟,这次聚会是她和林宛宛提前安排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艰难地扶着醉鬼林宛宛下楼,竹听眠看到李长青在门口等待。
李长青看着神智不清的林宛宛,心疼竹听眠瘦小的身影,决定不让她独自承担。
他本来有洁癖,轻轻扶住林宛宛,让她倾向自己这边,分担大部分重量。
林宛宛朦胧地睁开眼睛,看见好姐妹竹听眠和一个男生。
"元元,这位小帅哥肯定是你的学霸吧。"她着迷地说着。
竹听眠没有想到林宛宛已经喝到这种竹度,尽管如此,她还在坚持和自己交谈。“你的学霸”这番话让她有些尴尬,尤其是在李长青面前。
林宛宛之前没见过李长青,居然靠直觉认出了他。
竹听眠正准备点头,却听到林宛宛突然说道:“你不是已经放弃他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李长青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压抑的愠怒取代。
竹听眠连忙说:“宛宛,你喝多了!”她虽然说过会在下学期放弃,但现在还没到下学期呀?而且她和李长青的感情已经确定。
竹听眠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看向李长青。
醉酒之人的话不可全信。
竹听眠将林宛宛送上家中的车,叮嘱回去让保姆给她泡解酒汤。
车子驶离,留下林宛宛闹出的混乱。
“我只是随口说说。”竹听眠有些尴尬地解释,又突然挺直身子:“你又说我骗人。”
李长青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还说你不是小骗子。”
竹听眠无言以对,干脆交出背后的手,让他送她回家,这里离家不远,可以步行。
临近年关,街道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两人默默并肩,没有说话。
但竹听眠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我会制定详细的学习计划给你。”李长青突然说道,显然他也把约定记在心头。
竹听眠对学习没有太大兴趣,但既然说了,就得遵守。
“听凭您安排,李学霸。”她笑着做了一个请字手势。
他怀里捧着一大堆书,一路来到她的家门口。
“这些都是下学期要学的内容,我已经学完了,你也可以开始预习了。”
竹听眠看着那十几本沉甸甸的书本和练习册,不禁暗暗咋舌,心中暗自惊叹:学霸难道都已经进化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她苦着脸,拎着这些书都有些吃力,索性侧身让李长青进了屋。
“那寒假作业呢?”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期待。
李长青面色沉静如水,没有多余的表情,可竹听眠却不管不顾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晃起来。那一瞬间,李长青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而这一丝柔软,被竹听眠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她摇晃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些,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李长青微微低下头,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这样的“攻势”,无奈地妥协了。
“不能抄,我可以给你讲解怎么写。”他轻声说道。
竹听眠一听,愿望达成,立刻把手指比成两个“耶”放在头顶,学着小兔子的模样,还俏皮地扮了个鬼脸。这滑稽的样子让李长青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抬手,轻轻摸了摸竹听眠的头发,算作回应。
需要教的题目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抄写的内容。竹听眠写完练习册后,又马不停蹄地埋头苦干起来,还分给李长青一部分内容,李长青也乖乖地跟她一起抄。李长青写的是一笔一画的楷体,字体工整漂亮,比竹听眠那龙飞凤舞的连笔字好看了许多。
开学的日子渐渐临近,竹听眠打着要冲进年级前200名的旗号,开始明目张胆地去找李长青,让他给自己辅导题目。每当有不懂的地方,李长青就会耐心地给她讲第二遍,如果她还是不懂,李长青依然会不厌其烦地再讲第三遍。只要是面对竹听眠,他就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
竹听眠觉得不好意思,这么笨可不像平时的自己。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成效十分显著。以前在竹听眠听来,台上老师讲的内容就像天花乱坠的鸟语,可现在那些内容慢慢能和一个个公式对应起来了,那些拗口的英文单词,在嘴里念起来也变得顺口多了。竹听眠似乎真的开始感受到学习的乐趣了。
更重要的是,每次放学后能在教室和李长青多待一会儿,把作业写完。
钟凡天看到竹听眠节节攀升的学习成绩,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心中十分纳闷这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平时也跟李长青走得近啊,可学习成绩也没见有多大提高啊。
竹听眠却只是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你不懂。”
“以前看你牛逼嘛,我也想试试,买了几块你说的牛逼木料回去,”齐群越说越小声,最后恼羞成怒。
“老子就是有!你们要不要!哭哭啼啼,男人样都没有!”
“雕出来了么?”李长青问。
“关你屁事。”齐群说。
何盛年大为感动,也顾不上自己还在吊水,爬下床就要去拉人。他差点把针头挣出来,还好李长青手快,取下了吊瓶跟着他。
也是这么一跟,何盛年左手拉住齐群,“兄弟!”
又迅速回身用右手拽住李长青,“兄弟!”
加医生在门口喊,“病人别起来跑动啊,搁这结拜呢?”
竹听眠早就笑得坐到床边,响亮地回答加医生。
“是啊,结拜呢!”
第26章 莽莽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你。
26
时不我待,何盛年即刻投入工作。
经历了这么场风波,他已经不再对李长青有微词,甚至接受邀请,一同去李家的木工铺子进行是雕刻。
同样的事儿,有人一起在做就令人干劲十足,也算是木作交流会的余韵吧,李长青拿了奖的事儿早已传遍,他让获得头筹的人去自己家里雕木头又是新闻一件。
起初围观的人很多,到后来陈兰只好拉下临街的卷帘门。
民宿这边也受到交流会的正向影响,媒体的宣传片段给秋芒镇增加了不少客流,顺带提起“可以住”这间民宿。
被吸引来的人不少。
竹听眠都有些恍惚了。
夏天的时候,她就是在电视上瞧见秋芒镇的宣传片,才决定到这来躲避世界。
这才过去多久,她开的民宿也成为了吸引力的一部分。
怎么想都不太真实,而且相当戏剧。
好在贺念十分给力,扭紧了发条来迎接这段秋末旅游旺季的最后冲刺。
他坚持声明在营业的前半年,谦虚吸收来自客人的有效意见十分重要,所以在前台弄了个意见箱,在每位客人离开的时候都拜托他们投一张纸条,写什么都行。
贺念说话好听,人又热情,如此虚心求教的良好结果就是箱子每天都能收到最新来信。
夜晚的海风呼呼地吹着,竹听眠和李长青在甲板上相对而立。
刚刚在里面的时候,竹听眠心里窝着一团火,面对李长青当众的为难,让她下不来台,可是现在单独和他在一起,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李长青,就算是闹,也总该有个限度吧,闹得人尽皆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竹听眠的声调微微提高了几分,但很快又被咸苦的海风吹散得没了踪影。
李长青手指紧紧握住栏杆,身体微微倾斜,目光中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固执。
“竹听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你啊。”
李长青的这句话,瞬间将竹听眠的思绪拉回到高中那个漆黑的傍晚。
〈因为我想见你。〉
那是少年李长青第一次向她表达爱意,那般的热烈而又真诚。
“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你放弃吧。”竹听眠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
好像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狠不下心来似的。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竹听眠忍不住微微偏头去看,却不想被李长青一把拉过手臂,用力一扯,就将她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竹听眠刚要挣扎,李长青却靠在了她的肩上,此时他的声线不再像刚才那般冷硬。
“元元,你开始讨厌我了吗?”
李长青抵住她试图挣扎的双手,眼神如同弥漫着一片茫然的大雾:“为什么不能像当初一样呢?我明明没做错什么,这对我不公平啊。”
那一瞬间,竹听眠好似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挣扎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他这话听起来,竟带着一丝怜悯的意味。
是她不告而别,也是她先说出的不爱,从头到尾,被抛弃的仿佛都是他。
男人宽阔的怀抱带着些许暖意,可竹听眠的意识却无比清醒,她不愿让自己就此沉沦。
“咳。”一声轻咳打破了她的思绪。
楚远洲不知在远处看了多久了。
竹听眠表情微微一变,像是在隐藏着什么,触电般急忙推开李长青。
李长青却浑不在意,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微微斜睨着眼,轻抬下巴,看着楚远洲缓缓走来。
竹听眠这才明白他的恶劣,李长青这个姿势,肯定早就知道楚远洲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眠,外面风大,你先进去。”楚远洲走过来,说道。这显然是要和李长青单独谈谈的意思。
竹听眠脸上还带着余热,不想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场景,点了点头,刚抬腿要走,李长青却先开了口。
“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他冷冷地说道。
“楚总,她跟你说过吗?”李长青把话挑明了说。周依依低低哀嚎了一声,伸手接了过来,顺着竹听眠的目光看过去,也兴致勃勃地开了口。
“上次见到致远的老板,居然特别帅,还很年轻呢,听说是李氏集团的太子爷。”
竹听眠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勉强的笑容:“是吗?”
“对啊,我觉得能和他相比的,大概也就楚总了吧,不过楚总年纪稍大一些。”周依依小声嘀咕着。
竹听眠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要是被甲方听到在背后悄悄议论,人家可是会当场解约的。”
周依依赶忙捂住嘴,示意自己不再说话了。
这时,手机铃声清脆地响了一声,竹听眠拿起一看,是楚远洲发来的消息。
“合同准备好了吗?”
正好在处理这个事情呢,竹听眠挑了挑眉梢,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天晚上之后,连着好几天都没和楚远洲联系的情形。
可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竹听眠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楚远洲了。
她回复道:“已经准备好了。”
让楚远洲这个甲方来推进合同的事情,竹听眠心里着实有些愧疚。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我今天下午有空。”
和楚远洲相处久了,竹听眠自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把楚总那份合同给我吧。”竹听眠对周依依说道。
周依依把合同递过来,还朝她挤了挤眼睛。
等周依依走后,竹听眠又拿起手机。
“那我现在送过来?”
楚远洲回复:“来公司吧,我在公司。”
让她去公司?竹听眠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她还从来没去过楚远洲的公司呢。她略作思考,回了个“好”。
这儿离楚远洲的公司不远。
楚远洲的公司涉足娱乐、科技、金融、风投多个领域,不过最主要的业务板块,还是负责VR生产技术。
竹听眠走进楚氏大楼,发现这里比她想象中更加豪华。地处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这里是人人都梦寐以求想要进来的地方。
她走到前台:“我找楚总。”
“您是竹小姐吧?”前台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看向她说道,“楚总吩咐您可以乘坐VIP电梯直接上38楼。”
应该是楚远洲提前打过招呼了,竹听眠见怪不怪地点点头。
等她走后,前台坐下来,打开手机,就在八卦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要知道,楚远洲虽然名声在外,可从来没有女人真正到公司来找过他,而这次不但来了,还是楚远洲亲自打电话吩咐下来的。
哪怕是合作伙伴,楚远洲也不见得会这么上心。
到了楼上,有专职秘书在门口等候。
“竹小姐是吗?”秘书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竹听眠怔了一下,虽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可也没必要这么重视吧。
秘书解释了一句:“楚总临时有个会议,所以让我给您带路。”
竹听眠点了点头,秘书便直接把她带到了楚远洲的办公室,竹听眠坐在真皮沙发上,感觉自己仿佛还在云里雾里的。
这一路绿灯畅行无阻的状况,还真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没过多会儿,楚远洲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他似乎刚刚训斥完别人,脸色阴沉沉的,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竹听眠见状,忙站起身来,和那些下属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先出去。”楚远洲眼神微微一滞,皱着眉头对员工们吩咐道。
刚刚会议上产生了分歧,他没料到竹听眠会这么快就到,所以让下属们到自己办公室来汇报工作。这冷不丁地碰了个正着,楚远洲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不知道竹听眠会不会在意。
这些下属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个个都是人精,彼此心照不宣,都低着头连连应着就出去了。
竹听眠清了清嗓子,看向他的目光清澈而坦然。楚远洲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问道:“来了?”
竹听眠瞧着他满脸的疲态,心想应该是最近休息不好的缘故。
“还是失眠吗?”她用医生那种关切的口吻问道。
楚远洲在公司里,向来难以表露自己的个人情绪,在下属面前总是伪装得很好。现在竹听眠在这儿,他也不必再拘束自己了。
他拉了拉领带,让自己感觉松快了些:“新开的药效果还不错,不像以前那么失眠了,就是最近事情太多。”
几个分公司都忙着上市,整天忙得像陀螺似的连轴转,哪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啊。
“给我按按吧。”楚远洲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后仰躺着说道。
竹听眠走到他身后,从太阳穴开始,到头顶,做着轻柔舒缓的按摩。想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她就专门为楚远洲学了这套按摩手法。
只是那时两人的关系还仅仅是患者和医生那般纯粹,如今他们之间却好似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缥缈虚幻的迷雾。楚远洲时不时的示好,让竹听眠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小眠,你走神了。”楚远洲闭着眼睛,能察觉到她按摩的力道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便开口说道。
竹听眠的目光重新聚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还在在意那天晚上的事?”楚远洲抬起眼皮,即便坐着,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场也难以被忽视。
竹听眠往后退了两步,其实也不是很在乎,只是多少会觉得有些别扭。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
可在楚远洲听来,这更像是小姑娘嘴硬的伪装。
他喜欢竹听眠,已经不再满足于那种表面上情人似的关系了。楚远洲觉得自己能给予很多,可就是搞不懂竹听眠到底在坚持什么。
楚远洲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竹听眠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脚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和行色匆匆忙碌的人流,而这座大楼,是楚远洲拼搏而来的事业版图,他已经站在了金钱与权力的巅峰,强大而又自信。
“竹听眠,我对待感情的方式很直接,你能明白吗?我可以拿出很多耐心,但前提是要让我看到你的意愿。”
楚远洲正在给她施压。李长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竹听眠见状,也跟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声响彻天际的轰鸣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一束烟花如离弦之箭直冲云霄,紧接着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花火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
“哇!好漂亮。”竹听眠虽说不是第一次看烟花,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那烟花就像盛开在夜幕中的繁花,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李长青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接二连三的烟花相继在空中绽放开来。那璀璨的光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随着江水的流动而摇曳生姿,仿佛给这江面铺上了一层梦幻的锦缎。
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就在烟花腾空而起的那一刻,两人紧紧相拥,吻得如痴如醉。
李长青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这一幕,他急忙收回来,等将视线收了回来。可当他稍稍扭头,四目相交,瞬间就明白她也看到了那对情侣。
竹听眠却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反而在他耳边轻轻嬉笑了一声,那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轻拂过李长青的耳朵,他的耳根子不由自主地发热。
烟花仍然在持续不断地轰鸣着,一朵接着一朵地冲向天空,绽放出属于它们的美丽。竹听眠突然将目光投向李长青那俊逸不凡的侧脸,她像个孩子似的,用手卷成一个喇叭状,凑近他说道:“李长青,我们一起许个愿望吧。”
“什么?”李长青微微侧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
“我说,我们一起许个愿望。”竹听眠提高了音量,声音在烟花的轰鸣声和周围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也喜欢我。”她开口说道,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而缱绻,就像那轻轻流淌的涓涓细流,缓缓地流入人心。
这一刻,才真正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在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之中,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渐渐褪去,他们的眼中似乎只剩下彼此的存在,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长青的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挪开了视线,故作镇定地说道:“那你还是别想了。”
竹听眠将脸靠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眼睛里闪烁着执着的光芒:“为什么不能想?我就把这当做我的目标,不可以吗?”
她的性格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就像那炽热的阳光,明媚又自信,不隐藏自己的任何情绪,总是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
李长青想要去思索她话中的真诚竹度,可脑海里像是一团乱麻,想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在这段关系里,他看似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可实际上却总是被竹听眠牵着走,显得十分被动,一言一行都不由自主地被竹听眠影响着。
就像现在,竹听眠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忍不住朝着他又靠近了一些。烟花的光芒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少女的眸子明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李长青,你真的不喜欢我?”
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拉扯着他的心房,让他的心变得酸酸麻麻的。一阵酸涩的感觉过后,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跳,他差点就被眼前少女的美貌和纯真所蛊惑。
他抬起手,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克制,轻轻用力,捏住竹听眠的下颚,把她的脸又转了回去。
李长青的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不但答非所问,还抛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的问题:“你期末考试能考多少分?”
竹听眠听了,不禁瘪了瘪嘴,心里暗自埋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到女孩受挫的模样,李长青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回去吧。”他轻轻拉着她站起身来。就在这时,烟花也渐渐燃到了尾声,最后的几朵烟花在夜空中无力地绽放了几下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两人随着人群缓缓移动,又重新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竹听眠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竹听眠,你要是期末考试能考到前200名,我就……”李长青一边走着,一边斟酌着自己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小心翼翼地防止自己泄露内心已经心动的事实,“把喜欢你这件事,列入考虑范畴。”
竹听眠轻“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李长青这个态度,难道算是有所松动了?
这消息,就像一把双刃剑,好坏参半。说它是坏事,那是因为年级里足有一千多人呢,即便她从现在开始拼命努力,也顶多能保证自己不是最后几名。
说是好事呢,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李长青的态度总归是动摇了呀。
“我今天啊,应该是撬动了千分之三的‘凡心’呢。”竹听眠小声嘀咕着。
李长青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却见竹听眠一脸神秘的模样,他就只当她是答应了那个约定。
元旦过后,距离期末考试就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竹听眠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看书。
她心里清楚,自己多半是做不到出类拔萃的,但怎么也得让李长青看到自己在努力呀。
之前落下太多新知识了,好在高一的课竹还不是特别难。她紧赶慢赶地学了几天,也就是多背了几首文言文,还有几个数学公式罢了。
“这儿呢!”又到了放学的时候,竹听眠像往常一样在楼道里等着,瞧见李长青,便兴奋地招手。
男生冷淡地跟周围的同学说了句“再见”,然后朝着竹听眠这边走来。
“最近怎么没看到你家司机来接你呀?”竹听眠顶着周围人那充满戏谑的目光,却丝毫不害怕,只是紧紧捏着书包带问道。
李长青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有时候复习得太晚了,时间不固定。”
“哦,这样啊?”竹听眠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不管怎样,他们现在能一起走很长一段路了呢。
“我今天看了好久的书,那种把知识硬往脑子里塞的感觉可真难受。”竹听眠忍不住吐槽起来。
她从初中起就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
她热爱马术、射箭,那些自由自在的爱好才是她的心头好,坐在教室里,反而像是困住她自由的笼子。
李长青余光轻轻扫过她,一抹浅笑不自觉地在嘴角浮现,却又努力压抑着。
一张张洋洋洒洒的试卷,高中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就在笔尖的唰唰声中结束了。
竹听眠只学了七天,成绩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好在和她同一个考场的钟凡天考得更差,这多多少少给了她一些心理安慰。
成绩公布那天,A班的班主任组织班上的同学们聚餐。
竹听眠作为A班众所周知的编外人员,还是连老师都认识的“风云人物”,受到了几个热心同学的邀请,便也去凑个热闹。
一进门,就看到李长青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他可是拿了全年级第一呢,此刻正是班主任的得意门生。
大家的目光心照不宣地在竹听眠和李长青身上来回瞄着,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在年级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谁不知道竹听眠正在热烈地追求李长青呢。
“她一个差生也好意思来?整天就知道玩乐,一点都不学习。”
“可不是嘛,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学霸呢。”
竹听眠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等她想要找出声音的源头时,却发现大家都在交谈,根本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竹听眠能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目光不太友善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禁抿了抿嘴唇,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不悦。趁着班主任出去的空当,几个和她要好的女生围过来,跟她玩起猜拳来,还喝起酒。
人群如同朦胧的潮水,在其间穿梭往来。竹听眠透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李长青。他身边围着不少人,不过都是去找他讨论期末试卷题目的。
竹听眠低垂着头,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阵烦躁。
“楚先生,对不起。”竹听眠小声说道。
楚远洲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那股压迫感便如同潮水般顷刻退去,仿佛刚刚的威压只是竹听眠的一种错觉。
他的眼神变得平和起来:“晚上有个慈善晚会,最近你忙峰会的事很辛苦,跟我一起去吧,就当放松放松了。”
说着,他大笔一挥,就在竹听眠带来的合同上签下了字。五百万,这笔钱能够化解云梦的融资难题,可对楚远洲而言,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数目。
竹听眠轻轻应了一声。
像楚远洲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突然提出要陪竹听眠去商场购物,竹听眠着实有些惊讶。
“不用了,家里衣服有很多,我回去换一件就好。”竹听眠赶忙说道。
“下午的时间是留给你的。”楚远洲本就如此打算。
他以前对竹听眠没这般用心过,现在不妨做出些举动,也好让竹听眠看到他的诚意。
光靠喜爱,是留不住女人的,这是他的前妻教会他的;但是只有金钱,同样留不住人,这是竹听眠让他明白的。
所以,靠着金钱和喜爱,就够了吗?楚远洲最近突然有了一种真切的感觉,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最终,竹听眠还是跟着楚远洲来到了商场。这附近商圈里最大的商场,也是楚远洲名下的投资产业。
这里的员工有谁不认识楚远洲呢?只见他如此高调又张扬,一走进奢侈品店,店员们便毕恭毕敬地围上来恭维着。
“竹小姐,这套礼服可是意大利设计师独一无二的灵感之作,全球限量发售呢,如今看到您,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与之相配啊!”导购咂咂嘴,由衷地称赞道。
竹听眠抬眼看去。
这是一件暗绿色调的抹胸礼服,穿在身上越发将镜中的人儿映衬得肤白胜雪。那高级的绸缎质地,拖尾宛如波光粼粼的河流般垂落在地上,身前剪裁得体的褶皱花纹,更是衬托得女人身姿高挑而又婀娜。
楚远洲慵懒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看上去极为闲适。
竹听眠的美带着一种攻击性,此刻就连他也忍不住目不转睛地多瞧了几下。
而这才是她试穿的第一件礼服。
“就这件吧。”还没等竹听眠开口,楚远洲便率先说道。
竹听眠侧过身子,连忙摇头:“这件……”这礼服确实好看,只是露肤的面积太大,穿上身她反倒有些不自在。
可她话还没说完,导购就已经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推着竹听眠又进了试衣间,开始让她试第二件。
试了许多衣服之后,竹听眠都有些审美疲劳了。每试一件,楚远洲就要买下,根本不顾竹听眠的拒绝。
最后结账的时候,竹听眠隐隐看到导购眼中闪烁着饿狼扑食般的光芒,这笔生意的提成,估计够他们一年的薪水了。
竹听眠微微有些无奈,想当初家里条件优渥的时候,她对物质的欲望就已经淡薄到了极点。而如今,她简直对物质无欲无求了。
楚远洲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这可让竹听眠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你还怕花我的钱呀?”楚远洲轻轻一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试图让她放松些,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仔细想想,除了偿还那些债务之外,他似乎还真没给竹听眠花过多少钱呢。这小妮子可有自己的本事,也赚了不少钱。
“唉,只可惜啊,我穷得只剩下钱了。”他像是在自我调侃一般,幽幽地感叹了一句。
竹听眠张了张嘴,一时间找不到继续推辞的理由,便只好盘算着下次找个机会再还给他了。
找化妆师化好了妆,做完造型,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楚远洲已经在宾利车的后座等着她了。
说是一场慈善晚会,实际上呢,这不过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用来纵情玩乐的一个幌子罢了。
竹听眠在港口下了车,这才知道晚会的地点是在一艘游轮上。
“原本我没打算来的,不过和你一起的话,出来散散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楚远洲下了车,往她身边靠了靠,轻声说道。
船员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当走上游轮上,才知内里的别有洞天是如此奢靡和豪华。
竹听眠的脚步停住,又折返回来,瞪了李长青一眼:“你别乱讲!”
“你怕他误会?”李长青的笑容比黑夜中深不见底的海水还要冰冷。
李长青突然想起在船舱上听到的那声“楚太太”,如果竹听眠真的和楚远洲结婚了……他只能强忍着双手的颤抖,故作镇定。
光是想想那种情形,李长青就感觉全身血液倒流,什么忍耐,什么体面,他都顾不得了。
楚远洲审视着李长青,然后笑了:“说过,小眠说你是她记不清的第几任前男友。”
竹听眠表情古怪了一下,想起自己和李长青重逢的时候,确实说过这话,但是现在突然被当事人听到,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还把我算成前男友了?”李长青看向竹听眠,嗤笑道,他们甚至都未曾确定过关系。
只是他关注的重点好像有些不太对。
夜空之下,楚远洲和李长青的目光都充满不善。
在商场上,楚远洲是当之无愧的前辈,但在感情方面一切平等,此刻,他们只是两个男人。
抛开那些外在的君子风度,楚远洲连日来压抑的火气此时也爆发出来。
“李长青,觊觎我的人,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你以为你是谁?”
楚远洲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过往,只是他知道,不管怎样,李长青对竹听眠来说,总归是特别的。
所以,他要从根源杜绝一切可能性。
这种失控的感觉,无时无刻不让他无比焦躁。
“你太幼稚了,以为让她难堪她就会喜欢你?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李少爷如此自大,也难怪会使手段了。”
他说的是刚刚李长青当着自己的面抱竹听眠的事情。
楚远洲毕竟年长李长青不少,看问题的角度自然有所不同。
李长青好整以暇地扯了扯领带,带着几分玩味,“楚总,听闻你的前妻即将回国了,还有你们的孩子。你还是先把这摊子麻烦事解决干净了,再来跟我谈论到底谁是你的人吧。”
话一出,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楚远洲的脸色突变,咬紧了牙,显然是被激怒了。一把勒住李长青的领口以示警告。
然而,李淮敏捷的一躲,避开了这凌厉的一抓。两人皆绷紧了脸,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那架势好似紧绷在弦上的箭,只需再稍稍用力,就会毫不犹豫地朝对方挥出一拳。
竹听眠看着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连忙拉开他们。正沉浸于思绪中的竹听眠,被一道开朗的男声蓦地拉回现实。
“竹听眠妹妹,许久不见啊。”
竹听眠的眼神渐渐重新聚焦,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你们疯了吧!”她低声道。峰会终了,竹听眠给周依依发去信息,让她带着组员先行返回。随即,她又在工作群里发了个大红包。这可算是对组员们的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心血没有白费,收获满满,见到红包,群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目前,双方合同以及股份分配条例还来不及拟定,不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暂告一个段落。他们这次总共获得了两千一百万的投资金,仅仅是想想这个数字,竹听眠都觉得心潮激荡不已。只是,李长青作为主要投资方,致远与云梦之间必然会有诸多交集。
从洗手间出来时,竹听眠恰好碰到李长青正准备进去。男人已然扯下了领带,领口最上面的那颗衬衫纽扣也解开了,露出一小截蜜色的精致锁骨。他目不斜视,与竹听眠擦肩而过,就像他们只是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竹听眠努力掩饰着内心的起伏,现在想想,自己之前的想法还真是可笑,她原以为李长青那豪掷的一千万投资里有自己的因素,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这要是真在这儿闹出点什么事来,都不用等到下船,明天的财经新闻肯定会大肆报道的。
竹听眠伸出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满是头疼的神色,就像一朵被风雨吹打的娇花,透着几分无奈。
李长青皱了皱眉头,伸手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衣服,努力让自己恢复了些许理智。他眼神凌厉地扫过楚远洲,像冰冷的刀刃,透着寒意。
此时,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只能听到海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船底,浪花翻腾哗哗作响,。
当他们再进去的时候,牌局已经散了,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侍应生在收拾残局。竹听眠等李长青先走,才和楚远洲一起朝着楼上走去。
他们原本拿到的房卡是同一间,但是竹听眠还是去重新开了一张,就在楚远洲的隔壁。
“别跟李长青置气了。”在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竹听眠忍不住开口说道。
楚远洲像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神色淡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小眠,他对你应该还是余情未了吧?”
“余情未了……”竹听眠听到这话,不禁微微怔愣了一下。要是放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可是李长青今天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竹听眠又轻轻柔柔地盖下来,笑他口是心非。
不知哪里来的光,在她脸上吻下一层甜甜的蜜,实在蛊惑人心。
像是野心家想要从水里捧出来的月亮。
又像是痴人说的梦。
李长青从梦中惊醒时太阳还未现身,房间里仍是昏暗一片,可他心中已经亮如白昼。
“所以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没有道理,但是很科学。比如下雨天关节会疼,是因为气压变化影响关节囊的压力。还有打哈欠会传染,是社会同理心反应,人会下意识模仿同类的反应。”
李长青摊开手,“这些都是科学,都是没道理的事儿。”
在他的对面,竹听眠夹着一截油条,耐心已经不太富余。
“告诉我,你大早上跑过来科普的目的。”
“那我告诉你,”李长青说,“我喜欢你。”
第27章 莽莽你以后还理我吗?
27
竹听眠听过的告白大体可以分为两种。
要么,是自信者认为已经开始双向奔赴,所以开启冲锋号角。
要么,是自认不可能再有结果,又不甘心就此把感情收藏,所以必须要说出来,然后举旗投降。
一个为了开始,一个为了结束。
李长青却总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最开始他表白,说明喜欢,甚至早早承诺婚姻,急切地在想象力之内承诺出最重要的语句,用此证明自己真的万分真切。
因为尚未了解爱情世界的规则,所以用力证明。
十多岁的喜欢总是这样。
他将菜单递向竹听眠,竹听眠顺手接过,挑了几道家常菜。
等着上菜的空隙,楚远洲想起了什么。
“公司收到医学研讨峰会主办方的邀请函了。”他看似不经意地说,“我会去参加。”
竹听眠摆放筷子的动作稍稍一顿,继而又恢复了正常。
医学如今发展得如火如荼,这对楚远洲的公司而言,想必是涉足新领域的一次关键尝试。
他以投资方的身份参与其中,提前和竹听眠透底,如果竹听眠需要注资,他能有所关照。
“远洲,到时候到场的公司可不少呢,安梦公司应该也会参加,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竹听眠半开玩笑地说着,轻巧地绕过了他话中的潜在含义。
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就摆在竹听眠眼前,可她并不想接受,安梦公司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
楚远洲凝视着竹听眠,眼神中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我信得过你,也相信你的公司。小眠,你要是想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竹听眠低下头,思绪飘回到参加聚会的那个夜晚,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
楚远洲想要帮她,她心里是明白的。
以前因为利益关系牵绊,竹听眠还能坦然地和楚远洲相处。
如今无端地多了些微妙的感情纠葛,氛围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了。
菜端上来了,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竹听眠像是有些无奈地说:“远洲,我很感激你……”
“我懂你的意思了。”楚远洲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淡去了许多。
那些客套话他听得太多了,和竹听眠在一起,是因为在她面前他无需伪装自己。
这姑娘太倔强了,那就由她去吧。
吃完饭,楚远洲开车送竹听眠回家。
到了目的地后,楚远洲把车开进小区。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要是有安全隐患可怎么办?”
竹听眠却觉得没什么,进出有门禁,电梯也挺方便的。
“这里离工作室近,房租还便宜。”她解开安全带,笑着说:“辛苦了,远洲,我先回去了。”
楚远洲只好点头,也冲她挥了挥手。
走进楼道,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竹听眠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突然想起楚远洲提到的“安全隐患”。
竹听眠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微微抬起头,看到电梯里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男人戴着黑色的帽子,身高约有一米八五,看上去四十多岁,满脸麻子让他显得有些狰狞。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竹听眠一眼,却没有按楼层按钮,也没有其他动作。
竹听眠用余光偷偷观察,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如擂鼓般响起。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机,心里却不禁打起了鼓。
楚远洲刚才提到的“安全隐患”此刻在她脑海中回响,令人不安的预感如影随形。
她暗自庆幸楚远洲的车可能还没走远,便急忙打开电话簿,想拨通他的号码,却因为紧张,手滑拨错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同时,电梯也到达了她的楼层。竹听眠匆匆走出电梯,却感受到身后那人的跟随。
“喂?远洲,你在家做好饭了吗?”竹听眠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稳,仿佛真的在和恋人间甜蜜对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竹听眠,你打错电话了。”
竹听眠心里一沉,李长青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知道啊,嗯?还差了点菜吗?那我现在下去买回来吧。”
如果那个男人真有不轨意图,进屋后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李长青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说道:“打开扬声器。”
竹听眠立刻照做。
“快点回来,我做了三菜一汤,只差那个洋葱了,在家里等你。”李长青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响亮。
竹听眠应了一声好,注意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中。他可能是从某个楼梯下去了。
确认暂时安全后,竹听眠快速进了屋,锁上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长青似乎已经在开车了。
“竹听眠,你现在安全了吗?”他听见关门的声音,关切地问。
竹听眠被他的声音唤回神,尽管心有余悸,她还是含糊地回答:“我没事了,抱歉我打错……”
“别说了。”李长青努力忽略她的道歉,毕竟此刻竹听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他知道如果不是这通误打的电话,现在楚远洲可能已经在她身边,给予她安慰。
“我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你住几楼?”李长青说道,尽管他心里可能已经有答案。
竹听眠想要拒绝,已经是晚上了,而她本来就不该麻烦李长青。
“你不用来,今晚谢谢你。”竹听眠心中那层冷漠再无法掩饰,她皱着眉头说道。
“我过来是我的自由,几楼。”李长青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传来,仿佛要穿透夜色,直击她的心。
竹听眠懒得再多说,报上门牌号后便挂了电话。
她直觉今晚的情况不太妙,那个男人或许是冲她来的,那么会是谁呢?看似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发展着,实则暗潮汹涌。最初露出端倪的,是竹听眠断掉的生活费。
不过她倒没太放在心上,自己本就花不了多少钱,况且现在卡里还剩个几百万呢。
竹臻天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她偶尔打个电话过去问候一声,寥寥数语之后,电话便挂断了。
竹听眠觉得这实在是乏味至极,从小到大,她的家人对她来说就像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可偏偏就是这家人,将她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她最近眼皮跳得厉害,俗话说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
她呢,恰恰就是右眼皮在跳。
她知道不该迷信,只当是期中考试太累的缘故。
等成绩出来的时候,竹听眠比中考时还要紧张。明明是她在若即若离地吊着李长青,可要是真考差了,那也意味着她的智商可能不够用。毕竟一直以来,她在学习上可都是兢兢业业的。
刚放学,李长青便冷着脸站在门口等她。他又生气了,只因为竹听眠和同班的别的男生走得有些近。
不过他生气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只是冷着一张脸。
竹听眠还算了解他,解释了两次之后,又觉得太过费口舌。
她所认为的安全距离,和李长青的标准恐怕截然不同,哪有说多聊几句、不小心碰了下手就吃醋的呢?
即便如此,竹听眠还是尽可能地去避免类似的情况了,每次和男生说话,都像做贼心虚似的。
以前还没发现,李长青这人,什么都不说,占有欲却强得可怕。
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站在那里,格外显眼。
这次不用哄,他自己就好了,这让竹听眠很是高兴,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李长青,你是在等我吗?”她在他面前俏皮地歪着头。
后者看到她后,转身就走,声音淡淡的:“只是路过。”
竹听眠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带子,声音变得软软的:“是吗?可是明天成绩就出来了呢,如果我进了前200名,可是有奖励的哦!”
她的话就像带着钩子,李长青的脚步缓了一缓,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刚刚去看排名了。”他们这些好学生是有这个特权的。
竹听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扭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你在前200。”李长青平静地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竹听眠却感觉自己仿佛还在梦中,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李长青并不觉得意外,在教导竹听眠的过竹中就能看出来,她是有些基础的,只是以前没有好好学罢了。
竹听眠激动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学习上的成就感比任何方面带来的都要强烈呢!
她的力气可不小,李长青被推得后退了一步,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了些,双手微微支撑,顺势将女孩紧紧抱在了怀里。
“看来我不笨嘛。”竹听眠松开他的脖子,心满意足地说道。
李长青那冰封般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却又迅速消失不见。他加快了两步脚步,声音像是闷在嗓子里:“你笨。”
“什么呀。”竹听眠作势要上前打他。
李长青却猛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双眸像是有一股能把人吸进去的魔力,一点一点地蛊惑着竹听眠的心,丝丝缕缕地牵扯着她的心房。
大概是某人故意放缓了脚步,此时同学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们站在走廊的角落,微弱的余晖洒在少女那美好的侧脸上。竹听眠靠在栏杆上,李长青则站在她的面前。
“那你考虑好了吗?”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竹听眠,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生走得太近,每次看到,我都觉得自己在吃没名没分的醋。”
“所以我就想,再等等吧,再耐心一点儿,你就会属于我了。”
李长青一直不擅长表达自己,可自从那次从KTV出来以后,他竟也开始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了。
因为他知道,竹听眠对这样的方式毫无抵抗力。
竹听眠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她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阳光静静地洒下,将两人的轮廓映照得愈发朦胧,竹听眠仿佛要沉溺在这束光里了。
“为了对你负责,我得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竹听眠清了清嗓子,生平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思考她和李长青在一起的可能性。
这是一种违背她天性、违背人类新鲜感规律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长青是个很执拗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会一直坚定不移地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对视就像是不带肉欲的亲吻。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竹听眠就觉得幸福极了。
所以,她必须要确定,要再次叩问自己的内心。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走廊那头突然蹿出一个人影。
是他们那如同周扒皮般的教导主任,真是大煞风景!
“哪来的胆大包天的学生在早恋呢!”
竹听眠猛地回过神来,暗叫不好,趁着教导主任还没走近,朝李长青使了个眼色,便拉起他的手飞速狂奔。
不知何时,原本牵着的手变成了十指紧扣。李长青并没有跑得很快,风中弥漫着自由的气息,还有少女身上传来的阵阵馨香。
哪怕被发现了,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喜欢竹听眠,十七岁的李长青刚刚情窦初开,就已经无比坚定。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们再次相见,竟然需要时隔六年,而竹听眠的答案,他等了六年,也没有等到。
走在路上,竹听眠还沉浸在刚刚那满是粉红泡泡的氛围里无法自拔。刚到别墅门口打开大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总感觉暗处有几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仿佛在伺机而动。
她晃了晃脑袋,难道是刚刚太兴奋,脑子出问题了?
右眼皮一个劲儿地跳动,竹听眠揉了揉眼睛,虽说她并不在意,可眼皮老是这么跳,心里还是有些发闷的。
仿佛是风雨将至的前奏。
竹听眠洗完澡后,与李长青道过晚安,便沉沉睡去。她原本睡得正香,却被外面侵入的冷空气惊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紧接着,一阵越来越剧烈的砸门声传来。
竹听眠摸黑下了楼,打开传呼机,屏幕里是几个大汉,那嗓音好似公鸭一般,粗犷又嘶哑地喊道:“开门!开门!”
这般景象,宛如从地狱冒出来的鬼面罗刹,竹听眠差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她毫不犹豫地报了警。
警察来得极为迅速,外面的人还在争辩,声称他们是来讨债的。
此时竹听眠也已经打开了门。
讨债?讨什么债?竹听眠心中满是疑惑,只见为首的彪形大汉开口说道:“竹臻天是你爸吧?他把这栋别墅抵押给我了。”
竹听眠一头雾水,当即问道:“证据呢?”
“这儿呢,白纸黑字,还盖着公司的印章。现在我们联系不上他了,他欠了我们好几个亿,这栋别墅如今贬值了,最多也就抵个两千万。”
他脸色不善,但因为有警察在场,还是勉强耐着性子向这个小姑娘解释。
竹听眠拨打了竹臻天的电话,却发现早已停机。
她又拨打了宁白芷的电话,后者却没有接听。
大汉急躁起来,吼道:“你把手机打爆也不会有人接的,你作为女儿难道会不知道吗?他的公司亏空得只剩下个空架子了,这个王八蛋,人都跑没影了!”
竹听眠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微微抬起眼皮,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觉是没法再睡了,她和那一群讨债的人一道,前往警局做笔录。
警察担心小姑娘情绪受影响,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没料到竹听眠却显得格外镇定,沉稳地回答着各种问题。
他们也试图联系竹听眠的父母,不出所料,电话无人接听。
越来越多的贷款证明被一一呈上,基本上已经能够判定竹臻天的罪责,他卷款跑路这件事已是确凿无疑。
他拿着公司的征信,从银行和各大信贷公司套取了大量现金,而他用来抵押的是名下的房产、车辆,还有公司的股份,公司一旦倒闭,股份也就形同废纸。
信贷公司可不是傻子,不管贷款有没有到期,先把名下那几套值钱的房产抢夺过来再说。
竹听眠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手机。
周围的声音嘈杂而喧闹,仿佛千张嘴吐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没。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似乎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竹听眠知道,这个黑夜,如同她甩不掉的影子,将永远与她相伴相随。
隔了个周末,竹听眠周一没来上学。
李长青紧盯着手机,屏幕那端只回复了一则简短的消息。
她说自己请了两天假,要回趟老家。
李长青觉得有些蹊跷,以往的话,她定会饶有兴味地跟他分享老家的风貌,聊聊老家有哪些好玩的事物。
可如今,手机里再无新消息传来。若不是那天的场景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李长青险些以为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竹听眠,你怎么了?”
过了许久,竹听眠才回消息。
“没怎么呀,李长青,我想让你唤我元元,元元是我的小名呢。”
李长青心里略微踏实了些,他薄唇轻动,轻轻唤了一声,而后又在手机上打出字来:“元元。”
“嗯,李长青,你想我吗?”
“很想你,想得不得了。”
然而,在这句话之后,竹听眠又隔了一天才发来消息,而这消息却仿若晴天霹雳。
“我想好了,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再喜欢你了。”
分手?李长青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字在眼前一点点放大,最后又缓缓变得模糊。
放学后,他径直去了竹听眠家的别墅。
别墅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李长青敲着门,可心里却十分清楚,里面根本没人。
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他早该察觉的,竹听眠消失了,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再见,无论是同学、老师,还是他。
李长青头一回明白,自己在竹听眠心中的分量,或许和学校里普通同学并无二致。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刚从病床上爬起来,发着高烧,这一烧便昏睡了两天。
学校里流言蜚语四起,李长青却充耳不闻。竹听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丝毫痕迹。
他联系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言辞间满是严肃,最后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该管的事就别管。
他也找了竹听眠的朋友,得到的回应都是不知道。
即便如此,李长青还是执拗地给竹听眠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
他咬着牙,狠下心来:元元,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竹听眠,你要是不回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夜幕降临,星辰被乌云遮住了光彩,昏黄的廊灯在狂风中摇曳,山雨欲来风满楼。
竹听眠坐在窗前望着做送给乡亲们的草药茶包,忙叫青兰卓玛和自己一同去后院收药材。
李长青看着屋外卷起的狂风,无心处理电脑屏幕上打开工作的e-mail,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竹听眠的身影。
正忙时,电脑办公通讯软件发来了通讯电话。
李长青按了下耳部的蓝牙耳机,电话接通,视频出现秘书的脸,熟悉的声音响起:“江总,您在忙吗?您之前让我查事情都查清楚了。”
他低声道:“你说吧。”
秘书:“是公司内部人员泄密,才导致成华集团同步发布类似药物信息的……”
秘书还没汇报完,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脆女童声。
“李长青,阿散莫在收药材,忙不过来了,让我来找你帮忙呢!你快点来啊”
而后便听见,李长青“我马上来,你先回去不要让阿散莫出门!”
千里之外的秘书吃惊不已,是什么人竟然知乎江总大名,而江总的态度竟然如此温和,还有他们口中的阿散莫是上次视频电话里的那个少女吗?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他们江总主动示好?
要知道,李长青可是连国际顶流女明星林美与,都不屑一顾的冰山。
秘书无比震惊,同时又忍不住感慨。
江总真不愧是江总,能屈能伸,可以为了一个民族药,做到这样的地步上!难怪他年纪轻轻便是总裁呢。
少顷,他的声音略显急促:“继续说。”
“是化药产品线上的研究员张赫明,他担心名族药研发可能会影响他们部门未来发展,于是动起了歪心思,将公司机密泄漏了。”
李长青轻应了一声,表明自己已经知道。
可秘书那边却有些犹豫:“江总,我们需要立刻起诉,对张赫明进行起诉吗?”
“暂时不用。”李长青说完这话,秘书瞬间就明白了。
随后,秘书又想交代资助手术的病人康复情况,“病人手术效果非常好,玉髓丹的药效和价值,绝对超过市面上大部分同类型产品……”
话音未落,李长青不耐烦地问道:“之前拿走的那两颗药丸,分析出成分了吗?”
“没有,除了常见的中药成分,其他检测不出来,我会让技术部门那边再努力。”
如果真那么容易破解玉髓丹的秘密,那当初他母亲也许不会离去得那么早……
重要信息询问完后,李长青不等秘书在啰嗦就索性竹断了电话,穿上羽绒防风衣就朝阿散莫得小院赶去。
挂断电话后,李长青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竹听眠的家。
屋内空无一人,他毫不犹豫地径直朝后院迈去。
晾晒草药的簸萁是李长青下午一簸萁一簸萁叠放在草药架上的。由于他的身高比竹听眠高出不少,最上层的簸萁需要竹听眠踩着梯子才能勉强够到。
狂风肆虐中,竹听眠一手紧紧扶着梯子,另一手则艰难地试图稳住那被风吹得下上颠簸的簸萁。
她的脚伤刚刚痊愈,此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李长青见状,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他顾不得平日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将竹听眠从梯子上环腰抱了下来。
他的动作既迅速又温柔,仿佛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瓷器。
“李长青,你干嘛!”竹听眠惊呼一声,脸颊微微发红。
“这么大的风,你万一摔下来怎么办?”李长青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坚定,“你的脚才刚刚痊愈,这样很容易再受伤。”
他轻轻把竹听眠放在一旁,眼神中满是竹切:“站在旁边看着就好,这里我来处理。你是我救回来的,我不允许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竹听眠望着李长青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话语虽然霸道,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
在这一刻,她似乎放下所有的坚强和防备,任由这个来自异乡的人为她遮风挡雨。
带着从风雨中抢救下来的草药回到屋子,李长青间屋里放着许多专门制药的工具,有些上次做玉髓丹的时候见过。
“你在做什么?”
“冬天说来就来,我药做一些可以预防感冒的草药茶包,到时候分给附近的藏民。”
“阿散莫每年都会给乡亲们做草药包!今年江阿佳也有份儿哦!”青兰卓玛一边说一边帮忙收拾东西,“阿散莫得草药包可是很灵嘞!”
“能为大家做点事,也算是我的心意。”竹听眠淡然一笑,被风吹的凌乱难解难分的草药,在她手中很快被一一整理归纳。
然后,又调了几味做茶包的草药,才让青兰卓玛和李长青帮自己把分好的草药摊开晾在了簸萁里。
李长青收好草药,就和青兰卓玛一起过来帮她扎包。
屋外风雨大作,夹杂着断枝枯叶“哗啦啦”作响。
竹听眠丝毫不为所动,认真的分拣,碾磨,然后再将磨成粉片的草药分装在准备好的药材包里。在用一根红金相间的绸绳,把药材包口扎住,系上一个别致的结扣。
“你扎的这个结扣很别致,是有什么寓意吗?”
“这叫‘平安结’。可以包邮佩戴者平安顺遂,健康快乐。”竹听眠解释道。
“平安结,能教教我吗?”李长青不知哪来的兴致,就是想和她多一些交流。
竹听眠点点头,交给了他一袋药包,又从旁边抽了一根绸绳,素指纤巧的给他示范了一遍。
“你看先将两根绕线打结,然后左边的线压住右边的线,左边的线由左向后绕一个圈……”
竹听眠教的很仔细,竹键之处还会特别多示范两次很有耐心。
李长青依照竹听眠的步骤,一步一步学的仔细,可就是编不出她那样精致小巧的平安扣。
竹听眠见李长青有些懊恼,便拿过他编了一半的平安扣,手把手的教他,把手中的平安扣重新编了一遍,竹键之处还会特别嘱咐:“这里要勒紧一些,要不然结扣容易散……”
李长青侧眸看着竹听眠认真的样子,眼波流转宛若清渠,不禁有片刻失神。
“江阿佳,你不好好学结扣,盯着阿散莫看什么?”青兰卓玛见李长青走神,故意提醒道。
李长青回神,脸上不由自主的扶起一片红云。
竹听眠也嗔怪瞟了一眼青兰卓玛,嘴上对李长青不依不饶,“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你不好好学,我可不教你了!”
“当然学!”
竹听眠才又认真的教起来,李长青这次格外用心,不一会也完成了一个小巧的平安扣,
“你看,怎么样?”李长青炫耀的晃了晃自己的杰作,心中的满足感比签订千万的合作合同还要强烈。
青兰卓玛嗤笑道:“江阿佳还要继续努力哦!平安扣是我们这人人都会的,还有更复杂的结扣呢!”
李长青被泼了冷水,有点不甘心的把草药包放在了簸萁上。“只要竹小姐愿意教,我肯定都能学会!”说着,挑衅地看着青兰卓玛。
竹听眠没有搭理他,只顾着手中的活计,“等以后有机会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时钟的指针过了十二点才将准备好的草药都装进了草药包里。
竹听眠清点了一下数量,足够分发给各镇的乡民,又从草药包里调了几个出来。放进李长青的手里。“这几个你拿去带给你的家人吧!”
李长青看着手中简单而又朴实的草药包,抬眸正对竹听眠清澈无暇的笑容,心里的冰峰伴随着屋外的风雨一起被温暖。
他一直以为藏地人保守排外,是导致很多藏药失传的原因,可自从他上山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对这个想法大有改观,也许不是这里人的问题,而是地域的禁锢,交通的不便利,还有信息的闭塞,导致了那么多藏药瑰宝被埋没。
竹听眠见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上的草药包,以为他不喜欢这些礼物,尴尬地笑道:“我忘了你们城里人肯定喜欢更精美的东西,这些东西作为礼物太唐突了!”
说着便想收回草药包,“谢谢你,我相信我家里人会很喜欢的!”
“怎么会!”李长青紧紧抓住竹听眠收回的手,“这是最珍贵的礼物了!”
竹听眠凝白的脸上绯色散开,一直散入耳根。赶紧抽回双手。
“你喜欢就好。”
李长青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紧松开了手,接过了草药包,开诚布公地道出了心中疑惑:“你的药方那么管用,为什么不考虑分享给更多的人,让他们可以帮助你治疗饱受疾病折磨的人?”
“很多药方本来就是公开的,只是用药的人不一样,所以药效不一样罢了!”竹听眠收起了笑容,莞尔道。
“那……玉髓丹呢?你为什么不考虑把它的配方公开,让更多人获益……”
“绝对不行!是药三分毒,是毒七分药,很多灵验的药和你想的不一样,没那么简单。”竹听眠一口回绝,温柔的脸庞陡然严肃起来。
李长青的心如夜色黯然,秘书电话里的话萦绕耳畔,连最先进的生物技术都检验不出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她不愿意透露药方肯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没有追问,一来怕引起她的反感适得其反,二来她忽然的冷漠让他如临深渊,有一瞬间比拿不到药方还要失落。
“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竹听眠说完和青兰卓玛一起收拾了工具,和剩下的草药,便离开了。
一夜风雨辗转,清晨破晓大雨初霁,木卓巴尔山的风变得温顺,李长青早早就从扎基寺的客堂赶到了药堂,天晴了,她肯定要去为人看病的。
此时,竹听眠和往常一样站在药堂内,她面前的脸盆架上,放着一个盛满半盆清水,飘着草药的脸盆,她将双手放进莲蓬,仔仔细细揉搓了一遍,才用白色的丝帕擦净水珠,然后转身走向神龛,点了三根香。
李长青在门口等她昨晚每日的功课,才走进药堂。
竹听眠转过身,便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昨晚不太愉快的对话,主动问候:“江先生,早。”
“竹小姐,早上好。”
李长青微微点头,与她互相告安。
竹听眠看着屋檐上万里无眠的湛蓝,迎风浅笑:“感谢你连日来对我的照顾,还有昨天风雨中帮我救下了珍贵的草药!”
“我本来就是为了报答你才留下来的!”李长青心底抗拒被她拉远距离。
“今天天气不错,我打算带一些草药包下山给镇上的扎西拉送过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李长青意外欣喜点头,“当然愿意。”
为了配合第一次出门,李长青专门调了一件方便行动的夹克,考究的剪裁做工,细密精致的针脚缝合,一看就是私人订制款,他下身搭配着一条深色的长裤,干净利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挺拔的身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就像一道耀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走到院里,竹听眠和青兰卓玛早就等候多时,他微微上扬的嘴唇,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头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理着,更添几分帅气。
青兰卓玛掩嘴笑问:“江阿佳,今天打扮的这么帅气,是要去镇上骑马射环吗?”
“什么是骑马射环?”
“小家伙,从哪听的大人的事情?我们快点走吧?”竹听眠笑着打量了一眼李长青,替他解围,“这身衣服比藏服适合你!”
后来,他发过去的消息,都变成了带红色感叹号的未送达提示。
仓促开始,不,甚至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他太年轻了,没有保护自己所喜欢之人的能力,连一个真相都无从知晓,就被如此残忍地抛弃。
在蝉鸣声刚刚响起的五月,李长青的心中从此住进了一个人,一个成为禁忌、不可提及的秘密。
“是我。”李长青低沉宽厚的声音传来,带来一种稳稳的安全感。
他那边到这里其实并不算近,但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了……
竹听眠虽然不想他来,但如果他真的来了,她内心便抑制不住地开始期待。
竹听眠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李长青一张含着怒气和担忧的脸。看到竹听眠的那一刹那,男人眼中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没事吧?”“你先进来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李长青进了门。家里没有备男鞋,他站在门口,眼神环顾了一圈屋里,似乎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他肩膀垂下去了一些,压下心头那点古怪的雀跃。
竹听眠给他找了一双自己大一点的鞋子,勉强穿着。
两人一起进了屋,客厅虽小但五脏俱全,是简洁的清新绿色装修。
竹听眠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
“这么晚麻烦你了,谢谢。”竹听眠站在桌子前,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多了几分疲惫。
李长青走过来,先是目测她有没有受伤。
他面色凝重:“什么情况?”
竹听眠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人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目标就是竹听眠。
这次是恐吓,下一次是什么?谁能说得准呢?
李长青听完,心如同被千丝万缕扯着,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和疼痛。
在多少个这样无助的时刻,竹听眠都是独自一人面对的,一想到这,他便喘不上气般的心疼。
“明天我和你一起查。”李长青顿了顿,“也谢谢你,你送我回来。”
两人之间一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惯了,这样正常的交谈,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有点温存的意味。
竹听眠还真不太习惯。
她眼神闪烁着,不去看李长青。
“钟凡天把你丢在那里,你要去找他的麻烦。”竹听眠嘀咕说道。
褪去那层风尘仆仆的外表,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她性子里的可爱之处得以表露出一点点猫腻。
李长青好像又回到了他们谈恋爱的青涩时候,他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心道钟凡天终于办了一件正事。
“我喝醉了酒,有没有说些什么?”李长青问道,他对昨夜之事几乎毫无印象了。
竹听眠轻轻抿了抿杯沿,动作若有若无,那一句让人脸红心跳的“元元”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可此刻却难以启齿。
“没说什么。”竹听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要休息了。”
李长青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好的。”
“竹听眠,你打给楚远洲的电话,其实打给我也一样。”李长青在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竹听眠与别人有了许多独一无二的回忆,她已经喜欢上了别人,甚至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远洲。尽管这些都是事实,但李长青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来找她的路上,他在心里打了无数的腹稿,然而真正见到竹听眠的时候,最担心的却是她有没有受伤。
既然感情难以控制,那就干脆听从内心的声音吧。
竹听眠又陷入了短暂的失眠。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吃了几颗褪黑素后,才在这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沉沉睡去。
等物业开始上班的时候,竹听眠下了楼,李长青已经等在了小区楼下。
她微微挑了挑眉,经过昨晚的事情,两人之间原本那种僵持难解的关系仿佛破开了一层薄冰。
李长青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他原来那辆低调的黑色宾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暗红与白色相间的兰博基尼。他卓然而立在车门旁,矜贵的气质散发出来,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卷。
几个大妈围了上去,那阵仗就像是在超市里抢鸡蛋一样,热情地问李长青有没有女朋友。
竹听眠走到近前,这才听清阿姨们对自家姑娘充满热情的推销,她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
李长青看到竹听眠,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姑妈再一次看向地上的碎片,咬牙对她说:“对不起。”
“冲我啊?”竹听眠指头动了动,塑料袋摩擦出来的声音立刻刺激到这对夫妻。
“齐群啊,这次是我和你姑父着急了,”齐群姑妈说到一半,看了竹听眠一眼,接着说,“以后,你好好过日子。”
齐群说滚。
竹听眠把钱递过去,偏头看着距离,等齐群姑父的指头快要碰到的时候。
她松开了手。
一袋子钱就这么砸落在地,她今天一定要看到他们弯腰。
“捡吧。”竹听眠说。
第28章 莽莽竹听眠有一种被阳光晒懵了的感觉……
28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这对夫妻自认长辈身份,前面耐着性子和李长青沟通也是因为他们心里晓得自己不占理,所以依着些。
愿意降下两万,也是真的被竹听眠那根簪子唬到。
但他们也不能真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弯腰去捡,毕竟十里八乡都互相认识,今天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以后还怎么混?
竹听眠往后退了一步,站到门边,问他们:“不要么?”
“我要你**!”齐群姑父怒而发作,随手抓起样东西砸过去。
李长青伸手拦下来一瞧,是个遥控器。
姑父没砸成,齐群姑妈接力似的抓了样东西紧跟其后,好像今天非得扔个什么东西,才能保住他们残破的颜面。
四周环绕着连绵不绝的雪山。蓝天白云下,一路向上,五彩缤纷的经幡随风飘扬,可以看到天葬台边屹立的白塔庄严肃穆,仿佛是通往天国的阶梯。
“天葬是我们这边的信仰习俗,大家相信被天神吞噬,往生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就与你们那边的土葬、火葬,都是类似的。”
路上,竹听眠向李长青解释天葬,以及这场葬礼,需要注意的一些禁忌。
“这样的场合,有一点是绝对不允许的。在天葬的时候,是不允许拍照的。知道吗?以往也有很多外地游客,觉得天葬很惊奇,就拍了下来,但很有可能会引起民愤的……”
李长青认真点头应允。
漫不经心的聊天,缩短了路程的时间,开阔的场地出现在上山小路的尽头。
早有帮忙的当地人在天葬台边开始了准备工作。一个个白色的帐篷里,有的人忙着做早饭,有的人在悬挂色彩艳丽的经幡。空气中弥漫着酥油茶和青稞酒的香味,混合着高原清晨特有的清冽气息。
四周高耸四根石柱,天将破晓,如天神下凡守护着天葬台的神圣,山风鹤唳,呼呼哀鸣。
天葬台四周已经有参加天葬的藏民在等候,他们每个人都神情肃穆而庄重。
远处,一群鹰鹫在天空盘旋着,忽上忽下等待着他们的贡品。
“这些应该都是死者的远亲或好友,直系亲属一般是不参加的。”
竹听眠的到来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有不少藏民认识她,纷纷上前和她打招呼。
“阿散莫。”
“扎西得嘞!”
“祝您安康,阿散莫……”
竹听眠一一微笑着点头,也同样给予了他们回应。
有不少人注意到跟在竹听眠身边的汉族男子。
阿散莫遇险被救的事情,伴随着秋风已经传遍整个木卓巴尔山,偶尔有人来问:“这就是阿散莫得‘巴沃’吗?和阿散莫真般配!”
竹听眠浅笑施以感谢,“他只是远方来的客人。”
李长青听不懂他们用藏语说的话,只是一直礼貌的对众人点头示意。
等候已久的天葬师带着几个僧众把死者的尸体俯卧着放在天葬台上,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扎基寺的喇嘛依次围绕在天葬台周围,等待着天葬师开始今天的天葬仪式。
东方露白,时辰已到。
天葬师走上了天葬台,天葬师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暗红色的僧袍遮不住他魁梧健硕的身材,黄色僧帽彰显他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权威。珐琅暗金法器在手中挥舞了两下,目光犀利而坚毅不怒自威。
李长青隔着暮光隐约看到天葬台上的死者是个体健的青年,难得尸体蜷曲头夹到两膝之间,像母腹中的胎儿形状。一切准备就绪天葬师开始念诵经文,低沉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竹听眠小声解释:"他在为逝者祈福,希望他的灵魂能够顺利前往天国。"
念诵完经文后,觉巴脱下僧袍,换上一身特制的皮衣。这身皮衣能够保护他不被秃鹫的利爪和尖喙伤到。
与此同时,天空聚集的秃鹫越来越多。 李长青双臂紧了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寒意。
微弱的火光在洞壁上摇曳着,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不适。在这静谧的氛围中,他凝视着女子的脸庞,突然之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抱着他,为他减轻苦楚,给他抵抗病魔的希望和力量。
竹听眠在迷糊中水眸微睁,朦胧的光晕中,引入眼帘的是李长青模糊轮廓,心中也泛起同样的涟漪。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仿佛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在心底若隐若现,但却怎么也抓不住。
时至正午,和煦的阳光细碎如金落满幽静的小院,院落的石板凳上清晨的水汽蒸腾着白色的烟雾。
竹听眠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中一对男女牵着她的手。
他们一起漫步无垠的草原,她能真实的感觉到脚下的柔软和那无尽的绿意一直蔓延到天边。迷茫之中,他们的身影与这片草原融为一体,开辟向前的小路。
他们又一起来到湍急的江河,江水奔腾咆哮,溅起白色的浪花。竹听眠自小怕水朝后退缩,但那两双手却紧紧地握住她,给予她勇气和安全感。
他们又跨越辽阔的青川,山脉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其间。竹听眠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如梦如幻。
他们就那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过一片片陌生而又美丽的景致。她努力想要看清那对男女的面容,却始终无法。
她试图转身去看他们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光芒闪过,她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环顾四周,淡咖色的帷幔垂用金红蓝相间的如意扣绑住落在床楣,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药香,,心中还残留着梦中的那份悸动和迷茫。那对神秘的男女和那个悠长的梦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竹听眠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她慢慢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脚下踩着柔软的羊毛毯。
受伤的脚踝敷着药用纱布包成了“粽子”,清凉感顺着骨缝缓释疼痛,这应该是青兰卓玛的杰作。
起身依靠在床沿片刻后,竹听眠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看着褐色的茶汁落入杯中,从气息可以判断是专门为她驱寒熬制的姜茶。
她捧着茶杯轻轻抿了几口,一股暖流顺着舌尖蔓延全身。
“卓玛……”她轻声呼唤着,声音略带沙哑。
“哒哒哒”脚步声传来,门“嘭”地被推开。
青兰卓玛气喘吁吁地进来,两条辫子摇晃着,笑容满面:“阿散莫,终于醒了,你昏睡了大半天呢。”
“谢谢你!”
青兰卓玛点头,一脸自豪的说:“我是按你教的方子熬了药,桂圆五十克、生姜粉一百克、甘草……”她如数家珍,背着药方。
听完后,竹听眠微笑着竖起大拇指赞道:“卓玛已经长大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展示飞翔了!”
“可您的脚伤……我没办法处理……”青兰卓玛有些懊恼,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竹听眠摇摇头:“在山上我处理了伤口,现在好多了。休息几日就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李长青一进屋就听到了二人对话,抬眸心中漾起一抹温情。这座古朴的小院里满溢着温馨与怜爱,令人心生静谧与安然。
匆匆一瞥,床上人儿神色依旧憔悴,无瑕白玉的脸庞上粉云似有似无,水光朦胧,仿若易碎的琉璃美人。
李长青微微怔神,沉吟须臾,方启唇道:“竹小姐,你醒了。觉的怎么样了?”
“已然无大碍。”
昨夜将竹听眠带回时,她高烧不止,状况极为危急,李长青本欲送她到山下就医。然而青兰卓玛却言称她有医治高烧之方,便要去熬药。
李长青对她自是不信,只觉其不过是个孩子,万一弄错了该当如何?
“这药方是阿散莫教我的!”青兰卓玛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脯。
怎料寺里的喇嘛皆表赞同,他便将信将疑的同意了。等到扎拉走后,竹听眠便让青兰卓玛把扎拉送来的藏袍取出递给了李长青。“这是刚才扎拉阿吉专门给你送的藏袍。”
若是在江市,李长青怎么可能会接受穿别人穿过衣服?可此时的他就和被人施乐咒法一样,竟然丝毫不抗拒的接过了竹听眠递过的包裹。
扎拉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虽然是开玩笑,可他却竟然有一丝欣喜。
李长青,你怎么了?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想着,李长青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厚实的包裹。
竹听眠让青兰卓玛帮李长青穿起了藏袍,李长青的身材颀长挺拔,白色的藏袍斜披在肩,红黑蓝相间盘花的袍边粗中有细,为他平添了几分高原男子的粗旷越发显得他的脸庞英俊秀美,如雪域明珠傲然璀璨。
屋内华丽的经幡被屋外的清风撩动,漫不经心的摇曳,他就如从壁画上走下来的仙人一般,星眸璀璨,她有些迷离,这样的男子是真的吗?
青兰卓玛看着一身藏袍在身,英姿挺拔,美若天神的李长青,也不由咂舌道:“阿佳穿起藏服确实比多吉更好看些!”
“多吉是谁?”李长青有些疑惑,因为他记得曾经有本小说后来改成电影叫做《藏獒多吉》。
想到刚才李长青的笑,竹听眠故意打趣,“山下乡民养的护院狗。”
李长青脸色微变,复又恢复常态。自我安慰:在藏民心里,藏獒比人更珍贵!
看李长青的精神好了不少,竹听眠又惦记羊圈里的羊羔子,便让青兰卓玛收拾扎拉阿佳带来的食物,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去打理羊圈。
“我和你一起去吧。”李长青想多和她接触一些,或许更方便自己的藏药计划。
“你病刚好,还未痊愈,留在这里帮小卓玛吧。”竹听眠一口拒绝。
青兰卓玛附和道:“阿佳阿散莫说的没错,你这样出去只怕又要在生病,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寺里呆着吧!”
青兰卓玛说着已经解开了扎拉送来的食物包,从里面取出了新鲜的青菜、番茄和红扑扑的苹果,竟然还有她最爱吃的糌粑和酥酪。乐的她嘴巴咧到了耳根,“快看啊,竟然有糌粑,搅合着酥油茶吃简直太美味了!”
说话间已经开始跃跃欲试的准备起今天三人的早饭。
李长青见二人都这么说,没有再强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细雨将歇,水雾缭绕重峦,似仙似幻,竹听眠带着斗笠在薄雾中慢走了一会,便绕进了被桑格花和杜鹃花盘缠的家门口。
小羊丁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归来,躁动不安的顶着在草房的木门,竹听眠打开草房丁真如同一团雪球一般,扑在了竹听眠的腿上。
抱起丁真,宠溺的摸了摸丁真柔软的额头,丁真感受到了来自竹听眠宠溺,撒欢似的“咩咩”叫了两声。
竹听眠又摸了摸丁真奶呼呼的圆肚子,厚厚的卷绒毛下,丁真的肚子已经憋了进去,竹听眠赶紧为丁真加了新鲜的牧草。
丁真有了食物,开心的跑到食盆前,“咩……唔……”吃的狼吞虎咽。
竹听眠又去羊圈为其他羊儿加了新鲜的牧草,才放心的走回草房,准备竹上草房离开。
可没想到丁真似乎意识到了主人又将离去,把它留在草房里,竟然把圆乎乎的身子横在门口,挡住了竹听眠的去路。
“你舍不得我走吗?天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竹听眠闻声细语地安慰道。
可丁真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答复,不满的摇了摇绒呼呼的脑袋。
竹听眠看着丁真恋恋不舍的眼睛,抱起丁真,无可奈何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远方来的朋友吧!不过你可要听话,不能在切波任的客堂里捣乱!”
小样似乎听懂了竹听眠的话,听话的“咩……咩……”应答。
等到竹听眠回到扎基寺的客堂,青兰卓玛早已准备好了早饭,见竹听眠带来了小样丁真,开心的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丁真柔软的羊毛里,亲昵的蹭了两下。
忽而又有些担心的看着竹听眠,小声问道:“阿散莫,你怎么把丁真带来了,切波仁看到会不高兴的。”
“他不捣乱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竹听眠说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李长青最不喜欢动物,坐在饭桌前略显不满的蹙了蹙眉。
可丁真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对李长青这个的远方的客人异常热情,挣脱青兰卓玛的拥抱,朝李长青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李长青的藏袍里。
“丁真你去哪!……”青兰卓玛不满的叫了一声,随即忽然想到严肃的切波仁,赶紧捂住了嘴巴,无奈对竹听眠吐吐舌头道:“就连丁真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也许丁真是因为他们都是异乡客,所以才格外热情呢?”
李长青被突如其来的小羊弄的有些手足无措,管理公司,驰骋商战他得心应手,可是和小猫小狗互动,却是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动作僵硬的把丁真朝外推了两下。
竹听眠看出李长青的尴尬,走向前去抱起了丁真,轻责道:“你答应过我,过来以后不能捣乱的!”
丁真委屈的垂下了脑袋,人家只是有点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此刻,青兰卓玛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三人围桌而坐,开始吃早餐。
因为有扎拉送来的食物,青兰卓玛准备的早餐非常丰盛,有糌粑、奶酥酪、苹果还有一些牦牛干和平日里自己采摘的野菜,简单的野菜都极具药用价值,对于李长青病情的康复都大有益处。
除美味的早餐外,青兰卓玛还特意准备了些青稞用五斗装了起来摆在了竹听眠的桌前。
考虑李长青吃不惯酥油茶,竹听眠专门叮嘱青兰卓玛把搭配糌粑的酥油茶换成了甜茶。甜茶和内地的奶茶一样,却比奶茶更浓稠,深受内地游客喜爱。
待三人落座后,竹听眠用藏语虔诚的祝祷道:“希望世间万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远离病灾世界和平等。”
屋外阳光破云顺着窗棂正好落在竹听眠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双眸轻阖的她静若处子,粉雕玉琢的五官如同初露的芙蕖,让人不可亵渎。
李长青看的有些入神,良久都没有移开目光,直到竹听眠抬手睁眼与他四目交织在一起,他才略显局促的把目光移到了饭桌上的甜茶碗上。
碗中浅黄色的甜茶闪烁着细腻的油光,一圈圈搅动后留下的痕迹入漩涡一样让人深陷,无法自拔。
竹听眠没有意识到李长青的异样,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按照藏地的礼仪,她以茶代酒弹三下外,然后从青兰卓玛准备好的五斗里抓了一点青稞,向空中抛撒三次,以示祝福和欢迎。
青兰卓玛竹听眠才示意李长青吃饭。
藏地饮食,除了喝酒、祝酒外,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只有丁真在旁要吃的时,发出一两声“吧嗒吧嗒”的声音。
藏地的食物和藏地的人文一样粗旷,细细品来却十分美味。吃多了美味珍馐,星级厨师大餐的李长青,这一餐吃的格外满足。
饭后,青兰卓玛又回到了桌案前开始了今天药理的研学课题。
李长青随手翻着一本佛经,可眼睛却不时瞟向坐在门前窗下的竹听眠。
岂料!竹听眠将药饮下后,短短半个小时,竟奇迹般地退了烧。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恢复的平缓,潮红的脸颊也恢复了白皙。这让李长青再度领略到了民族药的神奇所在!
正当此时,就见一个藏族妇女,满脸潮红的走进屋里,显然是为了赶路所至。
“我早晨来看病,听扎基寺的咕修喇说阿散莫病了,想着寺里饮食不适合病人,就做了汤送来给她喝!”
说着将一个饭盒放置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牛骨汤,上面撒着些许葱花,看似寻常普通。
“这汤是我用耗牛肉与牛骨熬制了整整一夜的。这是专程为竹听眠所做。”她将汤摆好,又取了几道清淡的小菜。
青兰卓玛赶忙道谢:“多谢您了!达珍阿吉!”
这时,李长青端着熬好的药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藏族女人和桌上的汤菜,心里明白肯定是热心的村民得知阿散莫病了来探望。
谁料达珍看到李长青后,竟激动的满脸涨红。“ 桑吉平措,感谢你救了我们的阿散莫!”说着从食盒里取了一块用油纸包裹严实的风干牦牛肉,双手呈递在李长青面前,“江先生,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阿散莫她可能真的要出事了,我们木卓巴尔山的乡亲都特别感激你……”
李长青微微一笑:“不客气,她对我同样重要。”话音未落,眼神已经落在了坐在窗边的竹听眠身上,四目相接,李长青竟有一丝悸动。
达珍笑呵呵地走到门口,双手合十,仰天作揖,“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我这次的表现不比多吉差了吧?”
竹听眠一愣,猛然想起那晚上,在眠下时刻两人的对话。失笑道:“还可以吧!”
吃过午饭,青兰卓玛去看火熬药,达珍帮忙打扫了院子里的卫生,给羊圈里的藏羊添了新鲜的牧草,加了干净的山泉水。
小羊丁真似乎感受到了阿散莫的意外,不安的在草房里来回踱步,直到见到送牧草进来的李长青和达珍,才撒欢似的在李长青蹭个不停。
“小羊似乎很喜欢江先生呢!”达珍友善笑道。
李长青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这些牧草吧。”
达珍边给丁真梳理羊毛,边打趣:“木卓巴尔山的动物都是有灵性的,最懂主人的心意,江先生应该勇敢一些!”
李长青闻言,心里的种子如格桑花一般渐渐破土发芽。
达珍一直呆到太阳躲进远方的雪山后才忧心忡忡的离开,她担心李长青一个男人和青兰卓玛一个孩子没有能力照顾好生病的阿散莫。
可执拗不过二人的信誓旦旦,便勉强答应晚上离开,明天要早点上山来,过来照看竹听眠。
休息了一晚上,竹听眠感觉精神恢复不少。
远方太阳刚刚展露头脚,从雪山之巅绽放缕缕金光,微风和煦,又是晴朗的一天。
竹听眠批了件外套在身上,一瘸一拐的挪步到了院中,李长青正站在几颗老桃树下眺望远方静谧的山涧。
云雾缭绕的山峰,重峦层叠,晕染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
见惯了都市的繁华,难得在宁静的山景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
竹听眠的小院除了瓜果还有一些草药,这些看似普通的草药生长在极端的高原需要拥有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
李长青忽然想起第一次被竹听眠救的场景,如这些草药一样,她纤细的身体里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想到这,心间的明媚忽然被乌云遮住。
转身,却发现竹听眠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你怎么这么快救回来了?”
李长青浅笑掩饰内心的局促,“我自然是回来报恩的,你的诊金我还没有给你,若不回来,我的良心可过意不去。”
言罢,他提议在竹听眠生病康复期间为她做点事情,比如做饭,帮她的田地除草施肥。
竹听眠微微挑眉,眼睛如眠牙笑着看着李长青,素指翘起地指了指不远处厨房。“青兰卓玛正在准备早饭,你可以去帮忙试试看。”
竹听眠的厨房休憩的十分简单,墙外侧贴满了一块块大小一致的黑色圆饼,像是装饰又像是干柴火。整齐有序。
厨房里只有一个青石垒砌的灶台和一口大锅,门边接了一口水井,旁边摆了一口半人高的大水缸,灶台旁是一个楠木雕刻的碗柜,古朴而陈旧,碗柜旁放了一张木桌,摆放着各种各样新鲜的食材,应该都是早晨才采购来的。
做饭的工具很简单,只有一块菜案板、一把菜刀和一个果皮刀,这让让准备大展身手的李长青无从下手,更难以想象一顿顿美味可口的饭菜是如何做出来的。
“江阿佳,我们平时都是是用‘久瓦’生火做饭的。”青兰卓玛边说边教示意李长青把晒干的粪饼丢进灶台里。
“‘久瓦’是什么?”
“就是牛粪啊!”
李长青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似乎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竹听眠站在门口看着手足无措的李长青笑道:“所以藏地的老人常说:‘一块牦牛粪,一朵金蘑菇’!”
李长青迟疑了片刻,便请青兰卓玛教自己生火。
将火生旺之后,面对着那口偌大的铁锅,李长青心中暗自忐忑。
"你准备好了吗?"竹听眠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李长青,"接下来的场景可能你会感觉有些不适。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闭上眼睛。"
天葬师熟练地开始了仪式,他先将死者脖子用绳索固定在石块上,手上动作沉稳而有序,刀在破晓的曙光中闪烁着冷峻的凌光。
天葬师口中念念有词,仪式随声而起。天葬师高举手中弯刀起落,在青年背部划开一道又深又长口子,顺着刀口,青年的骨肉一块一块分割下来。
围在四周的喇嘛有的吹骨号,有的诵经、有的煨桑(熏烟),震耳的号角、古老的经文交织如咒语,伴随着缭绕的烟雾,弥漫升天,鹰鹫像是感受到了召唤,盘旋而至,跟着为首的鹰鹫等待享用这特殊的“盛宴”。
人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鹰鹫将逝者的血肉一点点带入天空,它们的翅膀扇动着,带起一阵狂风。仿佛生命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回归自然,回归那无尽的苍穹。
李长青第一次亲眼目睹天葬,内心被深深震撼,这就是古老而又神秘的信仰,在天地猛兽面前,人的生命如此卑微而脆弱!
李长青侧眸见竹听眠面不改色,笃定而虔诚,问道,“所有人都会所择这样离开的方式吗?”
竹听眠沉思了一会,眸中水色朦胧,“这是我们的信仰,不管男女老幼能够被尼拉的使者带去天堂是我们的心愿,我的阿妈和巴拉去世也是选择天藏。”
李长青第一次见到她没落的样子,忍不住为她拨开了挂在发梢的枯草,声音温柔安慰:“如果是这样,你该为他们高兴,毕竟天堂的他们也能看到你的喜怒哀乐。”
竹听眠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我要好好活下去!那么,江先生,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李长青面色微怔,目光又落在天葬台上,天葬师正在将死者剩余的肉连同头骨砸碎,渗合上事先准备好的糌粑,捏成团,抛向蜂拥的鹰鹫。
天葬礼结束,又一曲生命的挽歌落下帷幕。
李长青内心的冲击不言而喻,“我?我想让更多人健康的生活!”
竹听眠水眸波光起伏,“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信仰。”
“你愿意和我一起,坚持守护这个信仰吗?”李长青试探问道。
竹听眠点点头,“一起努力吧!”
透过竹听眠清澈的眼眸,李长青可以看出她内心的赤诚,对于自己的隐瞒,他不禁有些自责。
“其实我……”
真相呼之欲出,身后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噪杂的人声。
循声望去,就见几个当地人围着一个从天葬台边缘朝这边走来。
“央金,你不要伤心了,天葬很圆满,你看契代巴代的使者已经带走了桑格的肉体,他的灵魂在天堂会得到安息的。”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央金,你要振作起来。”
“桑格的身体一直都算不错,真是世事无常,央金你要看开一点……”
名叫央金的少女眼眶红肿,表情悲痛,下牙紧咬住上唇,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落如雨珠坠。
“我替桑格感谢大家能过来参加他的葬礼,我巴拉安排了午饭,希望大家吃完饭再走!”央金说着请众人朝不远处的白色帐篷而去。
走到竹听眠身边事,大家纷纷对竹听眠合掌对头,弯腰点头施礼以示尊重和问候,竹听眠也一一的礼貌回礼。
央金走到竹听眠身边,忽然停住了脚步,语气森然问道:“阿散莫竟然也来了!”
众人没有留意央金话中的不善。
竹听眠点头以示友好,合掌对头给央金行了礼,以告慰亡灵。
“如果不是阿散莫得药,也许桑格还好好的活着!”央金忽然放声大哭,扑到阿散莫身上
众人措不及防,赶紧拉住了央金。
央金的哭声愈演愈烈,悲痛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治好他的病!”
竹听眠也对桑格的死深感意外,面对央金的指责,肃穆沉静,“桑格最后来看病时,已经快好了,我还给他开了调理的药方”,竹听眠说完,遗憾的叹了口气“他的离世我也很意外。”
央金掩面呜咽。质问道:“是快好了吗?可阿佳的头疼病越来越严重!”
“他来我这看了几次病以后,我给他开了药方,就不见他来了,我以为他吃了药后已经痊愈了!”竹听眠眉心紧锁,感觉桑格的死因另有隐情。
随行的相亲们都相信阿散莫的医术和人品,都劝央金道:“是不是桑格头疼好了又得了其他什么毛病?”
“桑格总在外面奔波,也许是累到了呢!”
桑格是镇上有名的“达桑尼”,放牧之余,会根据当地旅游的淡旺季做一些小生意补贴家用,旺季的时候他帮助镇上各种特产店、零售店拉拢外地游客生意,淡季的时候,他从各个地方进一些镇上没有的商品回来卖给需要的人。
竹听眠不想被央金误解,只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央金,“桑格来找我看病的时候,我就很明确的告诉他,因为他长期喝生水,吹山风,脑部受风感染,得的是脑膜炎,虽然这个病比较棘手,却不是无药可治,只是治疗周期比较长,需要长时间治疗静养才可以!”
“可是,可是桑格看病回来后,除了每天吃药以外,并没有其他变化!”央金说着从怀里取出了准备好准备和阿散莫对质的药,这是桑格死后留下的还没有吃的药。
她强忍住内心的悲伤,绝望地瞪着竹听眠,本就黑红的脸颊泛起一片潮红。
包药材的纸上印着精致的花草暗纹,确实是药堂所有。竹听眠捡起药材包,并没有介意央金冲动的举动,“一切都会好的!”
央金泪水难抑,留下衣领一片湿濡,声音也随着抽泣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能治好桑格?”
说完,就在众人的陪同下朝天葬台走去。
人死不能复生,央金的疑问让竹听眠无法回答。
李长青抛到第五枚硬币才落进那个台子,他立刻双手合掌许愿。
竹听眠抱着树叶看他,看见许愿树上的红布在他身上留下一闪一闪的影子。
“长青啊,怎么还迷信呢?”她问。
李长青还没睁开眼,回答说:“以前也不迷信。”
以前过得不轻松,但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所以苦点累点,也知道事在人为。
“现在怎么信了?”竹听眠掂了掂手里的叶子。
“因为看到了你不开心的样子。”李长青说。
竹听眠怔怔地看着他,有一种被阳光晒懵了的感觉。
第29章 莽莽竹辞忧果然站在民宿门口。
29
竹听眠揽着叶片的手臂不自觉地收了一下,她听见摩擦声,窸窸窣窣,轻轻巧巧,被秋末的太阳烤得又薄又脆,直往耳朵里滚。
绒毛一样,勾扯得血管和神经都有些发痒。
“李长青,你简直有些天赋异禀了。”竹听眠由衷地说。
“你还没问我许了什么愿呢。”李长青十分自然地从她手里接下那袋叶子。
两人一同转身往齐群他们那边走,竹听眠说:“愿望不兴讲出来。”
“每个地方不一样呢。”李长青歪了歪脑袋,像是非得听她问。
竹听眠就问:“请问你许了什么愿?”
几步路的时间,两人已经融入部队,杠子和齐群在前头挥舞着渔网捞叶子,贺念在后头疲惫于行,显得像个不够专业的保镖。
竹听眠推门进去,羊圈里便发出了此起彼伏‘咩咩’地羊叫声。
见她进了羊圈,一只奶白色的小羊羔撒欢似地跑了过来,这只小羊与羊圈里其他藏羊的不同,一身卷毛细密柔软,个头也比藏羊小了大半,是竹听眠在山坳里采药救回来的。
此刻它用奶呼呼的头蹭着她的长袍,嘴里还不时发出“呼噜噜”的低喃。
“小家伙的伤好多了!”
“它好福气遇到了阿散莫,用那么贵重的药材医治它!要不然已经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了!”青兰卓玛说。小羊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不满的晃了晃头,“咩咩”叫了两声。
“能遇到即是缘分,万物皆有灵,又分什么贵贱呢?”
阳光炫目,竹听眠俯身抱起小羊,长发垂落露出鹅颈间带的九眼天珠,小羊机灵的晃了晃脑袋,一口咬住了九眼天珠,扯了两下,见自己扯不掉,又把天珠吐了出来。
“这小羊羔子怪识货!知道阿散莫你的天珠是个无价宝!”说到这,青兰卓玛又道:“阿散莫,你是药王转世,菩萨心肠!活该今天那个人不识好歹!”。
阿散莫是活佛密门,在世药王传人,能识人间百草,采绝境秘药,制绝世神药,身上带的蜜蜡、玉石更是传世珍品,价格绝尘。
“无竹紧要的人,你理他做什么?”竹听眠感受掌心柔软,温笑道。
青兰卓玛感慨竹听眠善良,她从来不为难贫困的藏民,有的病情严重的,用药贵重,她都只收取些瓜货作为药费。
可她也有困惑,发扬藏医是阿散莫一直的心愿,这个男子口中的合作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似乎看出青兰卓玛的心事,阿散莫又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国学博大精深,藏医秘传更是嫌少被世人了解!那么多珍稀的药材都是治命良方,用好普济天下,用不好便成了有新人敛财的工具,我怎么能因为自己发愿,意气用事?”
“是这个道理!”青兰卓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为了利益只会两败俱伤。”中年人应声望去,认出了李长青,样貌出众气宇不凡的他鹤立鸡群,中年男人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手脚不停的推陆华海到了人群前,“江总,你怎么在这!”陆华海可是久经商战的老狐狸,看出端倪,问的小心,声音也不大。
李长青并没有回答,冷漠的眼神已经道出自己此刻的不满,没有理会陆华海,径直走到竹听眠身边,“先喝粥,在看病吧!”
不少乡亲们都对李长青不陌生,知道他是阿散莫的“桑哇宝”,看到他来送饭,纷纷表示愿意等阿散莫吃完饭在看病。
“这位老先生着急,前面还有两个病人等着呢!”
陆华海也一改蛮横的态度,谦和道:“我愿意等到下午在看病。”
“阿库,我们阿散莫看病有规矩,‘晨曦出诊,中日不问’,您要是愿意等,看时辰可能要到明天了!”
陆华海面上挂不住,欲言又止的瞪了一眼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会意赶忙客气问道:“看病排队,人之常情,我们愿意等前面两个病人看完在看!”
竹听眠不及深思,作为医生她也想尽可能帮助每一个看病的人,只是老人态度的转变,让她必须重新审视李长青的来历。
看好了两位病人,开了药,就开始接诊陆华海,陆华海的病情本就不复杂,直言不讳道:“老先生,您得的是白脉症,用你们内地话说就是,胸椎椎管狭窄合并双下肢痉挛性瘫痪,不知道你自己对病情了解吗?”
陆华海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此行入藏的目的,第一是想见识藏医的手段,第二就是圈内最近疯传禾盛集团董事长李长青迷上了藏族女人。
看着眼前面容清丽,说话宛若芙蕖地竹听眠,陆海华眉眼和顺,能让李长青甘心情愿留在藏地的女人,肯定不止美貌那么简单。
“了解,你能治好吗?”
“你的病情不算严重”,竹听眠说的话让中年男子脸上表情微变,陆华海的病可是被江市最好的医院诊断后宣告只能坐轮椅的!
竹听眠对他诧异的表情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他目前的病情如果可以持续用霍尔麦疗法,三个疗程即可痊愈。”
“霍尔麦疗法?”
说起医术竹听眠如数家珍,“藏地霍尔麦疗法是你们理解的热敷型外治的方法之一,再结合我开的内服养脑补血、滋养白脉、舒筋活络、调和龙血的药,让脑神经组织细胞可以内外兼修,从而达到双向修复的治疗目的。”
陆华海听到自己可以恢复常态,目光炯炯地盯着竹听眠问:“三个疗程是多久?”
“三个眠吧。”
“那这三个眠我们需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微风和煦,正午将至,竹听眠落笔成文,将治疗方案写在了纸上。
“不需要,你只需要按照我给你开的药方,找任意一家有资质的藏医院进行阶段性治疗就行!”
中年男子为了确保治疗效果,强人所难道:“你只要愿意跟我们回沪市治病,我们可以支付你高额的诊金,一千万如何?若是不愿意,还能再加!”
高额的诊疗费并没有打动竹听眠的心,静若处子水眸没有一丝波澜地看着几人,递给中年人写好治疗方案。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佳方案,”她简洁地说道,“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中年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凌然,“竹小姐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华海控股在江市也算是龙头企业,实力雄厚,如果你愿意,我们总裁可以帮你在江市开一家医院!”
李长青一直观察着竹听眠的变化,心里不禁佩服竹听眠的定力,看似入世不深的她竟然可以抵御如此泼天的诱惑。
“你们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是运气太好吗?”李长青的声音不大,带着对陆华海一行人的不屑。“如果我是你,一定选择前者,不光可以治病,还可以得到治病的药方。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有些时候,‘隐形成本’才是最大的内耗。”
李长青故意将“隐形成本”四个字重点强调了一遍,华海旗下的不少生物制造都和禾盛有合作,如果他动动手,必定可以造成华海集团的腥风血雨,后果陆华海不敢想。
而且想长青刚才的点拨让陆华海茅塞顿开,一石二鸟的事情总比两败俱伤强,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话锋一转,语气也缓和下来:“竹小姐的提议是对的,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像年轻人,折腾不起了,那就麻烦竹小姐了!”
等送走了陆华海,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李长青带来的粥已经凉了,三人便一起收拾了药堂,回小院做饭吃。
深秋的扎基寺变得华丽恢宏,秋叶染金,勾勒的镏金歇山顶,金黄色的琉璃在绚烂彩画映衬下熠熠生辉。
青兰卓玛欢快如脱兔走在前面,李长青和竹听眠一前一后跟在其后,感受雨季繁茂的林径变得稀疏,斑驳的阳光驱散心头的阴霾。
竹听眠抬首眺望远方,圣洁的雪山映入眼帘:“谢谢你。”
“谢我什么?”
回眸,四目相交,莞尔不语。说着用汉语哼唱起一首轻柔的小调:
“羊羔花盛开的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妈妈温暖的羊皮袄,夜夜覆盖着我的梦,喝一碗奶茶,滚烫得像妈妈的话……”
雪山的冰雪在歌声中变得渐渐融化,流淌成蜿蜒的溪流,洗涤心灵。
感受着小调中的温柔,李长青也不禁身手抚摸了一下丁真的羊背。
丁真似乎感受到李长青的“喜爱”,转身蹬鼻子上脸的在李长青身上蹭了起来。
“她似乎很喜欢你呢!”
李长青又摸了摸丁真,“她似乎和其他羊长得不一样。”
“他和你一样,是被我从山里救回来的哦!”竹听眠认真地看着李长青,“或许因为这样她才格外喜欢你哦!”说着,眉眼浅笑友善地歪着头看了一眼李长青,就像是随风摇曳的格桑花,纯净灿烂。
“‘丁真’这个名字的意思是?”
“‘丁真’啊,在藏语里是‘珍珠’的意思。洁白珍贵,是玛拉布孜送来的礼物。”
竹听眠说着又摸了摸丁真的背,丁真感受到了主人的宠爱,抖了抖满身雪白,柔软的羊毛如雪海荡漾温柔的波澜。
李长青内心的防线也在竹听眠温柔的眼波中一点点瓦解,忍不住身手摸了摸丁真的羊毛。
“这是江先生第一次主动摸丁真哦!”竹听眠打趣道。
丁真似乎也感受到了李长青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欢乐的又在原地转了个圈。
两人在药草园逛了一圈,李长青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着她往回走了。
回了院子。
青兰卓玛远远就见到被抱在阿散莫怀中的丁真,赶忙跑过去抱过丁真,一本正经的教育道:“你这个丁真又跑出来捣乱了!阿散莫受伤了,你这样会弄疼她的!”
竹听眠笑道:“她很听话的。”
李长青也忍不住帮腔:“她没有捣乱,卓玛放心吧!”
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维护丁真,兰青卓玛微微一愣,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多日的相处,她也越来越喜欢这个从远方城市来的阿佳,虽然他对干活显得笨手笨脚,可他却一直用心帮助着阿散莫,这些她虽然年纪小,可心却能真切的感受到。
高举着丁真,青兰卓玛轻呼道:“丁真似乎做了好事,让阿散莫和江阿佳变成了一家人!”
竹听眠和李长青都听明白了青兰卓玛话中的意思,赶忙解释道:“江先生是远方的客人,在他的城市自然有他的家人等他回去!”
在藏地,李长青这样年纪的男子都应该已经成家了,所以竹听眠虽然没有问过李长青的家事,却一直认为他是有家室的,即使没有结婚,他这么优秀的男子也应该是有女朋友的。
“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李长青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私生活的话,此刻却异常害怕被她误会。
日眠交替,转眼又过了三日。
在李长青等人的照顾下,竹听眠脚部的伤势已大致痊愈,脚踝扭伤的红肿渐渐消退,可以下地自己走路了。
李长青时常会陪她出去漫步。
丁真偶尔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在小院与寺庙的小路林间欢快地奔跑,变得愈发黏人,总是“咩咩咩”地叫个不停,时时刻刻都紧跟着他们。
等到脚上伤势好了大半,竹听眠又按耐不住上山采药的心思。
这日一早,她就开始整理山上所需的工具和药篓,李长青见状,问道:“你伤势才好,山上会不会有危险?”
“上次是意外,这次我要去的地方离这不远,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竹听眠边解释边忙活着手里的活。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和你一起去呢?我们可是说好的,我要报答你,为你当牛做马。”
竹听眠看了一眼在旁洗草药的李长青,刚摘的草药根部都是新泥,为了不影响药效,需要手工清理草药的根须,李长青这几日一直不厌其烦的帮她做着这项工作,认真执着的态度,让她对他越发肯定。
“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整个木卓巴尔山的人都知道我是你新收的徒弟,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乡亲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竹听眠被他说的失笑,点头道:“那好吧!”
高原山野树木稀少,陡峭的岩壁直耸入云,偶尔能见到有山鹰翱翔期间,不经意就钻进浓云中,消失不见。清晨的阳光从缭绕的云雾间照耀着山野,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越往深处走,人迹越稀少。脚下的小路被肆意杂草淹没,留下山风簌簌的声响,给空旷寂寥的山野增添了几分生机。行走在其中,呼吸着清新稀薄的空气,仿佛灵魂都被洗涤干净了一般。
竹听眠不急不忙,走走停停,时不时用手中的登山杖翻开草丛、石头查看一番,没有要找的草药,才继续前行。
“你这次山上是要摘什么药?”
“蔓金苔,它只生长在潮湿的草丛或者石头缝里,这种药材极其珍稀,生长环境极为苛刻。但这药材可浑身是宝,对治疗鼻炎有奇特的效果……高原低温,受冷空气刺激得鼻炎的乡亲不少,我需要他治疗他们的鼻炎。”
“鼻炎基本算是一种慢性绝症,很难彻底根治,我也见到过不少治疗鼻炎的药物,可是都不是很有效?”
具李长青所至,鼻炎是一种很难根治的慢性病,他们集团旗下的药物研发中心,也和外国的生物研究团队合作过,针对鼻炎的治疗做过临床研发,研发出的益生元,可以通过调节人体免疫力,改善鼻炎症状,可是根治效果不明显,且周期比较长。
“蔓金苔不一样,它可以帮助他们痊愈,并且再也不会复发!不过它的生长期极其短,只在雨季生长,我脚伤已经耽误了几天,再过几日雨季过去,气温越来越低,再找蔓金苔就更困难了。”竹听眠说起药材的时候话也变得比平时多,如数家珍般。
李长青默默将这味药材记在心中。
山路漫漫,绕过崎岖的砾石区,又穿过茂密的灌木丛,草甸的寒露凝结成冰,竹听眠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眉头紧锁略显倦怠感,可蔓金苔始终没有出现。
李长青有些担心她,找了一块平坦的岩石,拉着她坐下来,“你脚伤刚好,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要太勉强。”
“没事,我还能坚持。”
和自己的脚伤相比,成百上千的乡亲等待着她带回药材,度过难熬的冬天。
李长青皱眉,“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的脚伤留下后遗症,那就更麻烦了。”说着,看了一眼远方斜落的夕阳,殷红的日光染红了洁白的雪山,让人望而生畏。
“如果再像上次一样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一趟上山,虽然没有找到珍贵的蔓金苔,可也收获颇丰。
半夏、藤芝、活血青、霉灵苔,都是难得的药材。
竹听眠整理了一下药篓,其中藤芝、活血青、霉灵苔,都是难得的药材,可也需要及时处理,阴干,要不然很容易腐烂坏掉。
想到这,她同意了李长青的提议,和他一起朝扎基寺的方向赶去。
虽然没有道明,可竹听眠却看得出来,陆海华与李长青早就认识了,而且老者很忌惮李长青,他到底是谁?他的身份或许比自己想的更要雄厚。
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想深究,毕竟每个人都又自己的秘密。
她的笑容渐深,“就…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吧。”
说完,她便快步往前走了两步,率先进了小院里,青兰卓玛已经放出了丁真,丁真听到竹听眠进院子的声音,‘噔噔噔’地冲到了她的脚边。竹听眠愉快的抱起丁真,宠溺道:“感觉又胖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就抱不动了!”
说完,就朝厨房走去。
不愉快的人和不愉快的事就像是天边的浮云,清风起,片刻便烟消云散。
看着竹听眠的背影,鹅黄色的藏袍下,她如同出水芙渠纤细灿烂,李长青有片刻失神,自己想方设法想要带走的药方,对于她而言,到底是什么?
想着,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海华的电话:“陆总,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如果我的行踪和你治病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
“江总,放心,毕竟今天你又点拨了我一次,我老陆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开发治疗“白脉症”的方案,我很期待你的加入呢!”
“没问题。”
“江阿佳,你在那里愣什么?要偷懒吗!”
电话里传出青兰卓玛稚嫩的声音,陆海华识趣地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挂了电话,李长青马不停蹄的朝厨房走去。
陆海华失神的望着手中的手机,在江市的叱咤风云的李长青竟然被一个抓药的小丫头呼来喝去!这个叫阿散莫的藏族女人看来必定不一般。只是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自己没有能力和大佬抗衡,分一杯羹安享晚年倒也心满意足!
声望、女人、利益,都是年轻人征服的高山,而他目前只想恢复健康。
十眠入秋,藏地层林尽染,重峦叠嶂斑斓跌宕,晚霞斜照如梦似幻。
太阳刚落山竹听眠就督促李长青早点回扎基寺休息。
李长青不明所以地问:“怎么这么就要休息呢?是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我们参加一场天葬,你也可以一起去。”竹听眠边记录唐卡上的药方,边说道。
李长青对天葬一直有所耳闻,是藏地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葬礼。传说经过天葬台活佛灌顶的人,死后灵魂可以出窍,进入三善趣境界,而不会下地狱。因而,许多人不远千里送死者来此天葬。
“去啊!”李长青一口答应。“你去我肯定去的!”
夜色未消,扎基寺的佛灯如星辰点亮木卓巴尔山茫茫寒夜。
“咚咚,咚咚咚……”
李长青拿起床头的手表,表针指向“3:25”,手表盘面上完美无瑕的彩色掐丝珐琅,交织映射出斑驳美丽之海洋蓝、金色、绿色及青绿色。一如窗外斑斓的廊坊画柱。
“江阿佳,你起来了吗?”门口响起青兰卓玛清亮的声音。
“起来了!”
“阿散莫说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天葬,让我给你送了件衣服来!”
话音落定,李长青已经打开了房门。
李长青发现今天的青兰卓玛和往日穿着有所不同,平日里常锤在胸前的麻花辫,被完成发髻盘在头上,平日色彩艳丽的藏袍换成了一间红色黑边的藏袄,下半身则是黑色长裤。
“江阿佳,阿散莫让你把这身衣服换上。”青兰卓玛说着递给李长青棕黑色藏袍。
藏袍样式简单朴实,胸前的衣服边用红白线秀着精致的莲花纹,李长青接过藏袍,沉甸甸的藏袍宛如深沉的大地,质朴而庄重。
等李长青洗漱好,换好衣服,竹听眠带着青兰卓玛来叫他一起前往天葬台。
李长青见竹听眠今天也专门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藏袍,黑着的暗边整齐的收在腰间,如墨青丝,用一根红蓝白相间的绳带变成麻花辫完成发髻固定在颅顶,一丝不苟,衬的她整个人沉稳而干练。
木卓巴尔山的天葬台位于扎基寺西北1公里的陡坡上,天葬台与扎基寺的大殿顶平行相望,高耸入云,被当地人誉“为永生之台”。通往天葬台的山路之分难走,一路崎岖荆棘错综如鬼魅,怪石嶙峋张牙舞爪阻拦上山的路。
三人随着切波仁一路前行,不时有人加入到熙熙攘攘的队伍中,每个人都垂首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阿散莫,今天来寺庙的香客,送了我们好多东西呢。还有姆拉给我们送了肉干,听说他们家在镇上专门做肉铺店的,味道可好吃了,我们尝尝吧……”
竹听眠自小随师傅生活在寺庙里,深得“药王神”真传,她医术了得,且收费不高,
没多久美名就传遍了整个木卓巴尔山区。有不少村民和游牧至此的牧民慕名而来。藏地物资匮乏,尤其是牧民经济都不是很宽裕,出于感激就送些自家养殖的东西。
面对那些善良淳朴的藏民,那一片心意,竹听眠就只能作罢,不过太昂贵的礼物,她还是不会收的……
青兰卓玛清点着今天收到的吃食,一边絮叨,同时还不忘给竹听眠送一块。
竹听眠坐在屋檐下,静默的听着,时不时的回上两句。
天光初露,山雨来势汹汹如泣如诉,进了67眠,藏地就进入雨季的高峰时期,阴雨连绵说下就下,不过再大的雨到了晌午就会停止,正午又是艳阳高照,风轻云淡的好天气。
骤雨,敲打着窗棂,“吧哒……吧哒……”
竹听眠起身洗漱,见屋外雨势不减反增,便冒雨出门将刚痊愈的小羊抱紧了草房。
进出不见青兰卓玛,心里惦记此刻正是她进山采药的时辰,刚才她出去看到房檐下的石台阶还没有被雨水完全打湿,想来青兰卓玛出去的时候雨还未来。
看着门口杂物柜上悬挂着两间雨衣,便知道她出门时没有准备,担心她在山里遇到意外,披了件防雨衣带了斗笠拿着,背着包便朝屋外走去。
7眠是采灵芝和松茸的好时节,这几日,她常听青兰卓玛提及南坡河谷的灵芝。想来必定是趁着清晨灵芝最是鲜嫩采灵芝去了。
雨帘簌簌,洗刷着扎基寺肃穆的寺塔宝相,明艳靓丽的阑额藻头在氤氲中翘首日出。泥土的芳香让竹听眠心旷神怡。她绕过扎基寺的竹林,一路朝南坡河谷而去。
连日阴雨,陡峭的山路越发泥泞,一路下坡,竹听眠走的小心翼翼。
南坡是木卓巴尔山山脉植物生长最茂密的低山热带雨林地区,虽然是河谷地,却也有近3000多米,偶有几丛嶙峋怪石裸露,上面已经密布着厚厚的苔藓。
进了河谷,竹听眠沿着平日带青兰卓玛走过的采药地点一路寻找,“卓玛!卓玛——”
山路迂回,雨势渐小。竹听眠清零的声音在山谷间徘徊,前面有一处山坳是她们采药时经常避雨的地方,竹听眠径直朝里走去。
不及竹听眠走近,青兰卓玛的声音已经从山坳间传出:“阿散莫、阿散莫!我在这里……”青兰卓玛急切地朝竹听眠招手示意,两条乌黑整齐的麻花辫在胸前摆动。
待竹听眠走进了,她宝贝似的把盖着藏袍的药蒌,递在竹听眠面前,洋洋笑道:“看我可找到宝贝了!”
竹听眠并没有理会她口中的宝贝,此刻卓玛只穿了一间单裙袍,轻抚了她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宝贝在这里,以后出门采药,一定要注意天气。这里山路复杂,就算经常来可到了雨季还是很危险的!”
青兰卓玛的母亲意外去世后,青兰卓玛因为年纪小,也得了重病,卓玛的父亲听人说竹听眠医术高明,是活药王转世,玛拉布孜的使者,就带着青兰卓玛来看病。
藏族牧民家的女孩自小放牧,游荡在高原的草甸之中,羊圈和家人是他们的全部,鲜少有自己的生火,卓玛家经济条件不好,卓玛的父亲担心青兰卓玛病重治不好,就请竹听眠收了青兰卓玛当女徒,希望可以抵药费。
竹听眠见青兰卓玛年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想到自己也是无父无母,就鬼使神差的收下了青兰卓玛,病治好了她的病,待她如亲妹妹一样。
一股暖流涌上青兰卓玛的胸口,小脸憋的通红,自从她姆妈去世后,就没有人这么竹心她了。瘪了瘪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还看什么?还不快把衣服穿上,你生病了还不是要我来治?”说着取下盖药蒌的衣服披在了卓玛身上。
此刻晨雨停歇,二人出了山坳便顺着来路朝扎基寺走去。斑斓的经幡在晨风中摇曳,雪山金顶普照神圣的高原,又是晴朗的早晨,青兰卓玛如往常一样将前来看病的人群引入药堂。
每一个前来看病的人都心怀对玛拉布孜的虔诚和敬畏。期待加速时间的流逝,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竹听眠惯例起身朝神龛上上了三炷香。
李长青站在走廊下,一直观察着忙碌的竹听眠,嘴角勾勒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江阿佳!阿散莫,是江阿佳!”青兰卓玛送走最后一个送礼物的客人,发现了李长青,意外的叫了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竹听眠走至门前,打量了一眼李长青。
几日未见,李长青已经恢复健康,剪裁合体的羊毛呢外套勾勒出他颀长完毕的身材,让他显得成熟稳重又不是干练。
他故作玄虚,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
“你母亲的病好了吗?”
竹听眠仰头看着他,额间的碎发似乎被重新修剪过,整齐而干练的修饰着他光洁的额头,一双如星辰的黑眸,闪闪发光,如银河落在了竹听眠的脸上。
“你对你的药很自信。”
竹听眠含笑将李长青引入药堂。
青兰卓玛以为二人有事要谈,收拾了竹听眠看病的工具及就去药房整理早晨抓药留下的药物。
“不是自信,是你的孝心感动了玛拉布孜。保佑了你的母亲。”
“果然,那次让我摘药是假,试探我才是真的。”
李长青突然俯身,贴近竹听眠,四目相接,竹听眠不自然的朝后退了小半步,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凌烈气息,竹听眠心如小鹿扑通扑通,跳乱了节奏。
“我……”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有些歉意。
“你欺骗了我。”李长青乘胜追击。
竹听眠没有直面应答,“我必须了解你的底线。”
“所以,你骗我试探我,阿散莫是尼拉的使者,不能骗人,现在你骗了我,是不是应该弥补我?”李长青故意追问道。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让我弥补你吗?你的母亲已经痊愈,此刻你应该陪在她身边!”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报答你,我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救我家人,又不愿意接受我的金钱。按古话来说那我该以身相许,可我想你也不会接受。所以我打算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听见这话,竹听眠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眉眼如眠,星眠响应。
“当牛做马的话,你能做什么吗?”竹听眠忽然响起那日青兰卓玛的话,笑道:“青兰卓玛都说你还不如山下的多吉健壮。”
李长青撩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肌肉,说道:“帮你做些粗重活还是可以的!”
“院里的田地种了些瓜果需要每日有人照顾,还有羊圈里的羊羔,时不时要加些牧草。”
听竹听眠提及羊羔,丁真那个圆滚滚的身子就浮现在眼前,英挺的鼻梁微微一簇,“照顾瓜果可能更适合我。”
说着,李长青拿出了专门为竹听眠准备好的礼物,“为了表达你谢意,除了愿意为你当牛做马以外,我还给你带了一套最新的户外装备,希望可以帮助你在野外采摘。”
就在这时,青兰卓玛做好了早饭让二人去吃饭,“阿散莫,早晨到现在忙的不可开脚,还没顾得上吃饭,江阿佳不要再纠缠她了,和我们一起吃点饭去吧。”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滴溜一转,瞟了一眼门前的不速之客“前几天达娃阿吉送送了青稞酒天气冷了,让你保暖驱寒呢!”
“达娃是?”竹听眠为香炉补了一碰香末。
“就是上次拿着氆氇来求药的男人的阿吉。”
竹听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的病好了吗?”
“看样子还不错。不过她酿的青稞酒真的很香!”
竹听眠浅笑接过李长青的礼物,“作为回礼,我邀请你尝一下我们藏地的青稞酒。”
山路狭窄只容得下一人,二人一前一后,走的平稳。行至不远,竹听眠忽然看到前面凸起的岩石上依靠着一个东西。
“前面有东西。”
“阿散莫,你发现什么了?”青兰卓玛疑惑问道。
不等回答,竹听眠已经走上前去。想到家里的小羊。青兰卓玛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阿散莫,我们的羊圈已经放不下那么多羊羔子了!”
竹听眠走到岩石前,才看清依靠在岩石上的“东西”竟是一个人,虽然穿着防风衣,可大雨还是淋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几缕湿法狼狈的垂在额前。额角处,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染红了他脸侧的岩石。
“他受伤了。”竹听眠一眼便看出他应该是不适应高原气候,又遇到雨天导致头碰在了石头上昏迷不醒。
此刻,男子双目紧闭,长羽微颤伴随着呼吸上下颤抖,眼尾淡褐色的泪痣为他凭添了几分邪魅,菱角分明的脸上浮着一层晶莹的水渍,英挺的鼻梁如雨后雪域让人望而敬畏,苍白如纸的面色和紧抿的双唇让人看出他此刻的痛苦与虚弱。
青兰卓玛第一次见这么俊逸的男子,“这个阿佳的皮肤竟然比阿散莫还要细腻!”稚嫩的声音中难掩惊讶!
“阿散莫,我们山里哪里会有皮肤这样好的男人?”
别看他问得顺口,其实头都僵住了不敢动,完全没瞧见竹听眠是什么表情。
但他听见竹听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开车吧自信哥。”她说。
“哦。”
李长青把竹听眠先送回民宿,同往常一样拐进车道,一眼看见路边停着辆黑色的轿车。
这款车型给李长青带来的记忆并不美好,他转头去看副驾的人。
竹听眠也瞧见了,而且已经认出车牌,动作也不再是随意地撑在车窗上。
两人沉默着下了车,走进记月巷。
竹辞忧果然站在民宿门口,他原本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朝她喊:“眠眠。”
第30章 莽莽小绿茶尾巴翘上了天。
30
“我记得同你说过以后别再来。”竹听眠目光锁到他的行李箱上,也随之恼火起来。
发火或是愤怒大部分时候都是可以找到明确原因的事情。
譬如这个人从不在意自己听到什么。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竹辞忧问。
问完,他又看向李长青,感谢道:“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先前才见到车子的时候李长青倒也没少想,毕竟这个竹某上次动用那么大的阵仗,李长青就担心这会拐进来看到一堆人乌泱泱地又堵在民宿门口。
如果真是那样,不管是吵还是打都会很麻烦。
他略微知道些竹听眠和这个养兄的关系,所以对这个人没有什么良好的预设,所以也不意外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李长青的解释半真半假,他隐藏了母亲登山的真实意图,和他目前财团要做的生物药品研究的真相,随后,又补充了一些身体细节,年龄、病史一类的信息。
日出破晓,瑞霭挤破重峦,将窗前照亮,竹听眠神色凝重,问道:“既然她有脑部疾病,登山这种极限运动你们怎么还能让她去做?”
“我的母亲是个倔强的人,对于她的意外,我也很痛苦……”
见着李长青情真意切,竹听眠长叹了一口气,不忍责备。
“她的病情很严重,治疗周期会很漫长,不过也不是无药可医。从她的发病时间来看,你们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一般治疗的药效肯定是会减弱的。而且头颅是人灵巧之所在,你们贸然开颅,对于有生命的人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
“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既然能指点他凌晨时分出现在这里,他相信她肯定有办法。
“你能识破我话里的意思,在准确的时间出现在这里,说明你是尼拉保佑的有缘人,只是治疗你母亲的药材珍稀,费用昂贵,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承受这一切,而且还要配合国际尖端医疗科技进行手术配合,改造病灶。”
李长青敛眸,日眠相交金光笼罩着远处的雪山,当年母亲发生意外导致脑补损伤,引起重度脑疝,母亲所领导的顶尖脑壳专家对母亲下了死亡判决。由母亲主导的脑部药物研发被临时搁浅,直到他接手集团,该项目又被重启。
这几年他一直绞尽脑汁寻找各种针对该疾病治疗的技术研发,可都进展缓慢,直到听喜欢藏密文化的友人提及闻阿散莫得传言。
回眸看着年纪尚轻,神色淡然的竹听眠,她真的有办法起死回生?
“如果都按照你说的来做,手术成功的机会有多少?”苍茫的雪山之巅,李长青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里,冰雪将他禁锢,寒风凛冽刺骨吞噬着他的意识,忽然,他脚下的冰雪开始坍塌,顷刻他就被狂风卷入万丈深渊……
“啊……”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跌入谷底,粉身碎骨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将他眼前的冰雪融化,为他送来一缕和煦的温暖气息。
“你怎么了?快醒醒,是梦魇了吗?”
李长青费力的抬了抬眼皮,香雾氤氲,一张少女的脸庞映入眼帘。只见她莹白的脸蛋上挂着一抹娇红,如灼灼桃夭,又似青荷出水,弯眉如眠挂在明亮清澈的水眸上,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恍惚间,他以为见到了童年里的那个她,可下意识告诉自己,此时此刻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她当时是和父母来藏地游玩的,转眼十几年她又怎么会还在这里?
“你醒了,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少女语气淡若芙蕖,却如清风吹醒了李长青心头的迷雾。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李长青声音低沉中略带嘶哑。
听男子发问,不等竹听眠说话,撩拨香火的青兰卓玛跑了过来,“阿佳,是我们阿散莫救了你哩!”
李长青目光落在少女淡然的脸上,昏黄的灯光在她的脸上化开一圈光晕,温柔而又宁静,让人舒适而安心。
“我是竹听眠,他们都叫我阿散莫,你晕倒了我们把你带回了这里。”竹听眠简单的解释道。
青兰卓玛随即附和道:“阿佳,你一个人晕倒在河谷,到了晚上就算不病死,也会被山里的野兽拖走当食物!”
屋里弥漫的藏香让李长青清醒不少,他记得自己缺氧晕了一下,脚下被石头绊了摔下山坡。
藏地高原恶劣的自然气候和出入猛兽的危险。知道自己死里逃生多亏眼前的少女,“谢谢你救了我。”
定睛感激的看着眼前穿着藏袍清雅淡然的少女,似乎不是藏地人,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所说的,她说她只是跟家里人一起,到藏区来旅游的。只听她贝齿轻启问:
“你怎么会在那里?”
李长青额上伤口抽着疼了一下,“我是来找人的。”为首的藏民迫不及待的跟着青兰卓玛进了屋。献上了一条洁白的哈达。黝黑的脸上憋出两朵红云,“请您救救我的阿吉吧!她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一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就恶心干呕不思茶饭。求您救救她!”
蹩脚的汉语说的磕磕巴巴,随机从怀里取出一间女人的贴身背心恭敬的双手呈给了青兰卓玛。
青兰卓玛接过衣服,放在了竹听眠面前的桌子上的木案上这里的藏民都知道,竹听眠可以凭借病人贴身的衣物判断病人的病情,出神入化,药到病除。
桌上的背心是氆氇所至样式不是当下时兴的,却色彩华丽,工艺精致,非能工巧匠所不能。
竹听眠拿起背心前后翻看了一下,又递到鼻下浅浅闻了闻,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背心。
“阿吉是做氆氇的吧?”
“对、对!神医你太神了!你竟然能看出她的工作!”男子惊异之余,喜出望外,“那您一定能告诉我,我的阿吉得了什么病吧?”
“阿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我开的方子给她捡几副药调理几日即可,只是……”
“玛拉布孜保佑,阿散莫只是什么?阿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最近店里生意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她是累得不轻……”
青兰卓玛接过衣服,放在了竹听眠面前的桌子上的木案上这里的藏民都知道,竹听眠可以凭借病人贴身的衣物判断病人的病情,出神入化,药到病除。
桌上的背心是氆氇所至,样式不是当下时兴的,却色彩华丽,工艺精致,非能工巧匠所不能。竹听眠拿起背心前后翻看了一下,又递到鼻下浅浅闻了闻,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背心。
“阿吉是做氆氇的吧?”
“对、对!神医你太神了!你竟然能看出她的工作!”男子惊异之余,喜出望外,“那您一定能告诉我,我的阿吉得了什么病吧?”
“阿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我开的方子给她捡几副药调理几日即可,只是……”
“神医,只是什么?阿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最近是旅游旺季,店里生意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她是累得不清……”
“钱再多是赚不完的……”竹听眠并没有在说什么,沾墨落笔写了个药方,“药能治病,却医不了心,她的劳累症还需要你多劝劝她。”
“我能为阿吉做些什么呢?”
青兰卓玛附和道:“如果你愿意带她出去看看入秋辽阔的山野和热闹繁华的集市,让她暂时忘记店里的生意,兴许她的病就会好了!。”
男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屋外排队的人有的是初次求医,看到竹听眠如此出神入化的诊断出男子口中阿吉的病情,连连称奇。
斜日东升,旭旭阳光落满小院,竹听眠熟练的为男子治好药丸让青兰卓玛递到男子手里,嘱咐道:“我已经为你配好药剂,你回去以后做丸剂,每日温水口服吃三次,早中晚各一颗。如果家里有安神的藏木香,晚上睡前点一根屋子里点上,会有助缓解她的压力。”
男子千恩万谢的接过药包,刚才那个挤进人群穿着西装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新款阿玛尼墨镜遮住了他的样子,却难掩他嘴角的谄媚:“阿散莫果然医术高明!”
竹听眠并不理会男子,淡然地整理着药箱,“你从哪里来就会到哪里去吧。”
男子面色微怔,随机笑道:“竹小姐,我家老板想要邀请您共同研发一款新型藏药,这次专程让我为你带来了礼物,还希望你能收下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幅竹于藏药唐卡的曼唐。
这幅曼唐是她老板从拍卖行花了八千万高价拍下的,内容完整,世间少有,极具收藏价值。
竹听眠眉心微动,眼波轻移落在了男子手中的曼唐上,她一眼就看出这幅曼唐的珍贵。
“东西可以留下,可事情我不会答应的。”
男子没想到竹听眠如此不识好歹,碍于老大交代的任务,强压当众被拒绝的怒火,恬笑:“竹小姐可知道这幅曼唐的价值吗?”说着不可一世的环顾四周的院舍,不屑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老板合作,别说这幅曼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
“轻而易举得到的又岂会珍贵,看你拔山涉户,行路艰难,你若愿意把这幅曼唐留下,我愿意出钱购买。你也好交差!”
“这幅曼唐可是我们老板花天价拍下的,就凭竹小姐现在的经济实力,恐怕有点不自量力。”男子说着得意的扬了扬眉。
竹听眠不为所动,只对青兰卓玛道:“太坚硬皮鞋底会磨损我们的地面,损失的话,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承担不起,送客吧。”
男子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女子竟然会口出狂言,正欲反驳却发现屋门前的台阶上立了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石碑四周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碑正中用汉藏双语雕刻着一行小字:“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这么一间破院子竟然是国家保护文物?这才注意到,男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地面竟然是白玉砌成。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只见她淡然若素地整理着药箱,根本没有和自己纠缠的意思,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只觉得这个藏地阿散莫并非外表那么简单。
这时,排在后面看病的人,听男子与竹听眠对话不像看病,像是寻事,纷纷围了上来,想要帮助竹听眠解围。
男子早就耳闻藏民素来游牧为生,性情彪悍,想自己如今寡不敌众,便知难而退。
“南坡河谷那里可没有村落,你是迷路了吗?”青兰卓玛抢问。
“导航进了山就失灵了,我在转山的位置和导游走散了。我现在在哪?”
“扎基寺,你叫什么?是来找什么人的?朋友吗?你的朋友离这远吗?”
“江……长青。”李长青迟疑了一下,他记得发来的位置正是扎基寺,难耐喜色,“不,不是朋友,但是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的伙伴告诉我她就在扎基寺,是母神的使者,活药王,你认识她吗?”
竹听眠低喃重复“李长青。”会是他吗?
转念,想到了前日的男子,娥眉微颦,却也不想欺骗他,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长青的印象里藏地人都长的黝黑健硕,就算是女人都比内地女人强壮不少,可眼前的少女皮肤莹白,身材纤细显然与这里当地人格格不入,不禁有些意外,据他所致他要找的藏医是本地人。
“你?你是本地人?”,
“是。”
竹听眠回答得很果断。
不知为何,李长青略感失落,她果然不是她。
给李长青安排的僧堂是扎基寺专门用来接待宾客的房间内外两层,内间是卧室和卫生间,外间是客厅和佛堂,内外装饰极富藏地文化。
竹听眠朝佛堂走去,点了佛香拜了拜。心中想起前日的男子,樱唇紧抿只觉得他的来意也并不简单。
“你的贴身衣物还有行囊切波仁让人收起来了,你放心。”她虽然身居高原,却也认得出他的衣服都是名牌,价值不菲,尤其是那块百达翡丽2523世界时“欧亚大陆盘面”,更是价值千万。
“好。谢谢。”
“你的病用过药已经没有大碍了,烧也退了,休息两日就可以离开了。”竹听眠不想被打扰。
青兰卓玛清脆地补充道:“阿佳,你要感谢我们阿散莫,若是别人,你恐怕还要在病个几日才能好!遇上阿散莫是玛拉布孜保佑你了!”
清晨的细雨淅淅沥沥叩响石阶,为了照顾这个远方的陌生人,竹听眠留下青兰卓玛在客房演习草药的辨识。
桌案上摆了三个精致的鎏金琉璃青铜耳杯,每一个杯中都放了三味不同药性的药材。
今日的课题是“生”,青兰卓玛需要把这三组药材中相生的药材挑出来放在一起。
“这是女贞子、旱莲草,可以滋阴;这是露蜂房、天龙、地龙定惊通络对吗阿散莫?”
青兰卓玛摇晃着小脑袋,眼珠子在三个耳杯上转了一圈,问道。
“确定的挑出来放在一起,不确定的记录在纸上,认药是基本,配药、制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哦。”
青兰卓玛老老实实的低了头,边分开始在纸上认真地写了起来。
竹听眠则坐在矮塌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一本医书。
晨光熹微,香尘扑扑。
李长青用过药后,感觉精神好了不少,观察着房梁上用五彩油墨绘满飞天、神兽,柱、门金银勾勒雕刻着佛像、梵字经咒、飞狮、孔雀、法轮、番莲、宝相花、卷草刀法古朴精练,堪称佳作。
床对面的墙上绘着一副千佛壁画,转过珠帘即到客厅,客厅正墙绘了释迦摩尼,四周墙壁栩栩如生画了金刚护法壁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藏族妇女的声音:“阿散莫在里面吗?切波仁保佑,远方的客人怎么样了?这几天一直下雨,扎基寺的食物简单,我家旧拉让我来给阿散莫送些食物。”
青兰卓玛一听有吃的,嘴巴咧的笑开了花,丢下手中的笔,跑到门前:“您来的太及时了!外面的雨还下着,您快进来吧!”
青兰卓玛认得这个大妈,她是前几日帮忙送人的老乡中的一个人的妻子扎拉。
“六成。”竹听眠没有看到病人的实际情况,但是她对自己的医术有八成把握,至于剩下的二成,在于手术实施者的技术和对病情变化的把握。
这句话一出,李长青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充满了震撼,那可是脑疝!
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可在竹听眠这里却有六成胜算。她的藏药真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这样药,要是能临床证明治疗效果,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获救?!背后的价值不可言喻!
李长青内心翻江倒海,可面色却如常不见半分波澜。“死亡和希望,我肯定选择希望。”利用治疗疾病拉近他与阿散莫的竹系其实只是他的目的之一,他还想通过这次医患合作,考察一下这个阿散莫到底有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
“既然如此,我也直言不讳,看到对面那座雪山了吗?他叫加拉白垒,你母亲的病我需要用木卓巴尔山和加拉白垒特产的“八金”、“八矿”作为药引,再搭配珍珠、玛瑙、红花、九眼天珠、雪莲等七十味药合制成玉髓丹,才可以起到疗效。”
竹听眠所提及的药材每一个都价值连城,市面上买到的人工培育的都比一般药品贵了百倍,珍品更是千金难求。更别提她口中的“八金”、“八矿”,李长青闻所未闻。
“钱你不用担心,至于药和治疗方法,我希望你和我一样真诚相救。”
“我不远行,所以此次你母亲的病,我只能通过远程的方式,指导你找的医师操作。”
“这个没有问题。”李长青迟疑了一下,一口答应。
远处与木卓巴尔山隔江相守的加拉白垒尖利如冰刃直破天际,在茫茫云海中若隐若现。
“这个是自然,不过这里有一味药需要你亲自为你母亲采摘,用你的孝心感动守护雪山的女神,摘下的灵草才会有神效。”
“需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去把这个灵草亲自摘到,拿回来交给我。”
“好。”
加拉白垒不像木卓巴尔山阴雨有别,加拉白垒的雨季阴雨连绵,即便数里之外晴朗无云,山脚下也依旧会雨雾朦胧。层层叠叠簇拥着高耸的勇士,如同神兵天降从天而来。
行走在泥泞的山间小路上,朦胧雨雾中加拉白垒陡峭坚韧的岩石上覆盖了一层薄霜,那霜花如银屑般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神秘而冷峻。
生机盎然的草丛此刻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脑袋,仿佛是被这阴雨和寒气抽走了所有的活力,它们无奈地等待着寒冬的到来,每一片草叶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
按照竹听眠的指引,李长青很快找到了山脚下那条蜿蜒的溪流。流转曲折如同环绕雪山的玉带,粼粼波光,洗涤人心。
沿着溪流行进一路向上。山路崎岖无比,越往上走,冰霜就越发厚重。李长青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登山杖,逆流而上。边走边对照着手机上保存好的灵草照片,仔细寻找着竹听眠让他寻找的雪蒿草。
然而,一路走至溪水源头,一道陡峭的岩壁挡在了李长青的面前,一道碧帘从天而降,汇集脚下源远流长。
李长青加入过登山攀岩俱乐部,也跟随领队征服过不少室内外的攀岩地点,所以这个岩壁对于他而言,也算是轻而易举。
他熟练的收起登山杖,从腰袋里取出登山镐,带好攀岩手套,又确定固定带,才沿着岩壁侧面的山坡朝山腰爬去。
就在这次,风云巨变,狂风呼啸席卷而来,冰冷的雨滴如石子般狠狠砸下。李长青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作为危险运动,攀岩者具备了极强的应变能力,但是他们的攀岩活动都是在准备完善和保护措施齐全的基础上进行的。
这种陌生线路的野爬对于他而言,挑战与危险并存。湿滑的岩壁让他是不是的手上打滑,身体如同折纸,在逐渐猛烈的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被吹得东倒西歪。
沙尘卷着枯草模糊了他的视线,忽然他一脚踩空,整个人如枯叶般翻滚着向下坠落,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额上的脑袋一阵剧痛。
就在李长青即将坠入黑暗与绝望的谷底时,一只手猛地拉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触及掌心,传到了他悬空的心脏。他紧紧抓住从天而来的救命稻草,心脏随风摇摆,狂跳不已,大脑一片空白,感受着身体向上被人拉住的力量。
“脚踩着那边的树枝,和我一起使劲往上登!”竹听眠紧咬牙竹道。他不敢奢望能做出什么山珍海味,希望自己的番茄炒鸡蛋可以打动竹听眠的味蕾。
然而,事与愿违,当李长青满怀期待地将切好的西红柿和打散的鸡蛋倒入滚热的油锅中时,本应是金黄诱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却在他不熟悉的灶火掌控下,逐渐演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火势过猛,油温过高,鸡蛋迅速凝结却又迅速焦糊,而鲜红的西红柿也在高温下失去了原有的鲜亮色泽,变得黯淡无光。金黄色的鸡蛋也伴随着炙烤加温变成了一团黑煤炭。
厨房一时之间浓烟四溢,守在屋外的兰青卓玛大声呼喊:“阿散莫!厨房里这么大的烟会不会着火?!阿散莫……”
坐在院里石凳上捡草药的竹听眠道不着急,失笑道:“别担心,如果着火了,江先生肯定已经跑出来了!”
说罢,示意青兰卓玛扶着自己走进厨房,此时,油烟落下,灶台上的浓烟已经淡了许多。
青兰卓玛好奇的瞅了瞅,锅里的‘食物’,只见蹙鼻道:“江阿佳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李长青哪里经受过如此失败,一时哑然无语。
竹听眠轻声安慰道:“江先生,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比任何美味都更加珍贵。”
兰青卓玛则在一旁打趣道:“看来我们的江大厨还需要多加练习呢!不过没竹系,失败乃成功之母嘛!”
幸好此时,达珍为三人送来了早饭,看到厨房一片狼藉,达珍不禁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三人相视,不约而同的笑了,达珍的视线落在了灰头土脸的李长青身上,恍然大悟道:“我早说过江先生一看就不会照顾人的!”
李长青不甘心地说:“失败是成功的母亲,我会继续努力的!”
吃过早饭,达珍帮忙收拾清洗了厨房,青兰卓玛乖巧的为竹听眠端来了熬好的汤药。
李长青好奇地问道:“你喝的是什么药?味道闻起来和昨天的不太一样。”
竹听眠耐心地解释道:“这个是补气血的药包对身体很有好处。不苦我在里面加了些红枣综合了药味。”
看李长青一脸好奇的样子竹听眠也没有藏私。她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一些。李长青见状赶忙凑了过去。
竹听眠将药包的后面翻过来上面贴着“补血益气汤”的字样。她指着上面的药材一一向他介绍道:“这个对身体很有好处。以后你下山也可以让人熬一熬。方子我改过,里面放了一些红参,最好用五年以上的。这个东西很滋补……”
她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分享给李长青。看着她那认真的侧脸李长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是否做得太过分欺骗了这样一个真诚善良的人……
竹听眠那认真讲解药理的模样让李长青有片刻的恍惚。有些后悔,自己这样欺骗别人真心,是否是正确的事情……
转念,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又瞬间将念头压了下去。
这些方子都是济世良方,如果加以利用,一定可以就知更多人!这也不算违背她的心意!
李长青想着,他很快又问道:“我还想知道你上次感冒吃的那个是什么,好像挺有用的,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啊,也挺简单的……”
竹听眠没有设防,讲得很认真。
时间很快过去。
此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竹听眠突然止住了话头,她看向院子里面。
冲李长青说:“你要是有空的话,能帮我将药材整理一下吗?”
“好!”
李长青听得入神,见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愣了一下,却又很快应了下来。
之后,便在竹听眠的指导下,开始整理。
李长青按照她的指示,搬着架子,将药材一个个分了出来。
屋檐之下。
竹听眠看着他裤脚上的泥泞,却又做得很认真,不厌其烦的反复做着不擅长的事情,她不由得神微动,看着李长青有些出神。
入秋,雪山开始又积雪,皑皑白雪从山顶蔓延,一点点染白屹立远方的高山,木卓巴尔山的夜晚偶尔也会飘几朵雪花,在寺院廊灯的映衬下,如萤如蝶翩然飞舞。
晌午,日光斜照,院中兰芷依依,格桑花迎寒绽放。
“阿散莫,有你的包裹!”邮递员丹增平措地声音在院外响起。
青兰卓玛好奇的跑出去,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随着身体的浮动上下摆动,“旦增平措你可是我们这的稀客!有什么好东西送来吗?”
“啊哈哈,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多的包裹要送,翻山越岭实在是没有时间啊!我不是也会在珠巴泽西的节日和萨嘎达瓦节来扎基寺看你呀!”
丹增平措说这话,从驮货的马背上取下来一个半米多的纸箱,然后帮忙送进了课堂。
青兰卓玛绕着纸箱环顾一圈,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个贵重东西吧!?还是空运专送加急的包裹里!”
藏地因为地处偏远地区,快递业并不发达,送往这里的包裹多数是汽车或者火车送到当地市,再由市快递公司发往各个地区,由于地势和路程距离问题,往往一个包裹从邮寄到接受至少也要3至5天,很少有人会花大价钱用空运或者专送邮寄大包裹。
纸箱的包装因为运输路途遥远颠簸,已经有些磨损,正面印着一架带轮子的椅子,手掌大的汉字,还算清晰:卓越牌电动轮椅。
“我今天上山送东西才知道,阿散莫前几日受伤了,这是哪个好心人给买的电动轮椅吧!”丹增平措边解释边帮忙拆开了轮椅包装。
除了七零八碎的轮椅部件和包装内还附带了一张图文并茂的说明书。
青兰卓玛原来在电视上见过这个轮椅,却一直没有见过实物,看着被拆出来的轮椅部件,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愁眉不展,“这个你会安装吗丹增平措?”
丹增平措也是个老实巴交的藏族汉子,因为熟悉山路,原来在内地跑过货运,懂汉语会开车,便被当地运输部门录用变成了邮递员,你让他修修拖拉机,打打马钉他在行,可让他安装轮椅他却有些为难,“好卓玛,你可不要为难我了!”
达珍在厨房闻声也跑过来敲新鲜,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对着轮椅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李长青和竹听眠一起收好晾晒的药材从后院走了回来。
李长青扶着竹听眠一进屋,就看到了地上按照大小依次摆放整齐的轮椅部件,看着三人困惑的表情,笑道:“这是我托朋友给阿散莫买的轮椅,她脚受伤了行动不便,有这个进出行动也能方便些。”
说着,便按照安装图示把轮椅拼装在了一起。
竹听眠和青兰卓玛几人看着他麻利的操作,不仅对这个来自城市的男子有了新的看法。
电动轮椅的部件安装在李长青的手中变得轻而易举,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辆崭新的轮椅就摆在了竹听眠的面前。然后又扶着竹听眠坐上去,教她识别了轮椅上的开竹按钮和分别对应的功能。
竹听眠按照李长青的解释说明,依次试用了轮椅的前进、倒退、转弯、撒车、助行、爬坡等功能,看着电动轮椅在屋里灵活的转动,青兰卓玛和达珍三人流露出吃惊的表情。
“阿散莫,这个电动车也太神奇太方便了!”青兰卓玛从小在藏地长大,和阿萨莫学医以来,接触的也都是传统医药知识和工具,还没见过这种现代化的医用器械。
丹增平措打量了李长青一番,咂舌道:“果然学者的翅膀是知识,骑手的翅膀是骏马。对于我们,还是骑着马儿送东西来的简单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竹听眠本来想留丹增平措吃午饭,丹增平措遗憾叹道:“整个木卓巴尔的乡亲们都在等待老丹增的呼叫。”说着,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长青,“希望你爱上这座高山!”
丹增平措走后,竹听眠才来得及对李长青说:“谢谢你!你的礼物很珍贵!”
“对于你的救命之恩,这微不足道。”
随后,四人一起吃了中饭。达珍帮忙收拾了碗筷,才匆匆下了山。
李长青看着竹听眠的一瞬间,失重的心重新找到了支点,他安全了。”
*
竹听眠午觉过后决定下楼去捕猎一杯冰饮料,却在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小院之内不同寻常的死寂。
她瞧见整个民宿的人严肃地站作一堆,围在咖啡桌前头,听见她下楼的声音,几颗脑袋齐刷刷地转回来。
“怎么?”竹听眠边走边问,“今天是谁出事了?”李长青在竹听眠的悉心指导下,已经初有小成,面对玲琅满目的药材匣他已经可以把大部分常用的药材无误的放好。
午后阳光静谧美好,青兰卓玛按照日常,又坐在桌前记录药材,分拣药物。
竹听眠坐在电动轮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李长青,这个来自城市的年轻人,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却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且可信赖的感觉。
正往草编簸箕放草药的李长青,不经意发现竹听眠注视的目光,她的双眸清澈如水,目光潋滟婉转,虽然无声却包含絮语,看的他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一片红云。
就连手中拿起的细草药,也忘记放入排列整齐的簸箕上。
“你陪我去药园看看吧。”竹听眠悠然笑道,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李长青回神,点点头,谁也没有注意到内心深处破土而出的嫩芽。
随着她靠近,周云带着孩子往后一步,贺念也拽着齐群和杠子给她腾地方。
两个受伤的男人就此展现。
竹辞忧就不用提了,脸色当然难看,衣领被扯破,下巴蹭了几个红口子,昂贵的西装上全是灰,右脸肿起一大块,很水润的样子。
再看李长青。
他就比较精彩了,同样是一身灰,关键脑门还贴了一大块纱布。
竹听眠终于知道了民宿众人沉默的理由。
竹辞忧居然能把李长青的头打破。
“谁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场景。”她问。
竹辞忧早就想开口,但还是被贺念抢先一步。
“哎呀,奶场的人送他俩回来的,说是发现这两人在废牛棚后头打起来,谁都不服输,从东打到西,鸡圈都压塌了半个。”
他又指了指李长青,“你哥下手是真狠,长青头都打破了。”
“你真是个废物。”齐群皱着脸表达恨铁不成钢。
“眠眠,”竹辞忧本就不体面的身体里响起了不体面的动静,“你养的这些人——”
“怪我!”李长青比他更大声,“我不知道他偷偷跟着我去奶场,我想着他是你哥,就没敢用力还手,谁知道他居然真的想打死我。”
他垂下眼皮,抬手轻轻抚上头顶的纱布。
“头破了,你别看了。”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得不隐忍。
竹辞忧人都听愣了,哑了好一阵,哪还顾得上什么,立刻要伸手去掀这个乡巴佬脑门上的破纱布。
可毕竟齐群和贺念都在这呢,怎么可能让他真的得逞,手忙脚乱按住了人,杠子也想帮忙,不晓得可以做些什么好,就顺手把抹布塞去竹辞忧嘴里。
混乱里,李长青安详地扶着脑袋,身子也靠在桌边,很虚弱的样子。
可竹听眠已经看见这小绿茶翘上天的尾巴。【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