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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画青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第21章被迫钻进了陈明洲的被窝……


    “我在这。”


    温稚听见杨慧的声音,往边上挪了一步,问道:“现在走吗?”


    杨慧见陈明洲也转过身,她点头:“嗯,我和孩子都收拾好了。”


    “你们去哪?”


    陈明洲转头看向温稚。


    温稚还没说话,杨慧便先开口了:“我和温稚去供销社转转。”


    陈明洲颔首:“嫂子,我先走了。”


    温稚点头:“好。”


    陈明洲一走,杨慧赶紧进来:“你小叔子咋进你屋里了?”


    温稚将桌上的钱和票拿起来:“他给我拿钱和票。”生怕杨慧误会,又补道:“他说我身上装点钱出去买菜买东西都方便些,不用什么都等着他们买回来。”


    杨慧闻言,羡慕道:“陈工人挺好的。”


    蒋大丫和蒋二丫在门外面等着,见她们出来,四个人结伴去了供销社。


    杨慧和两个女儿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身上装的钱从来没超过五块钱,家里布票什么都没有,大丫和二丫的衣服打了太多的补丁,都没法子补了,衣袖和衣长都短了不少,就连裤脚也短的露出了脚脖子,杨慧能穿的衣服也只有两件,都是打着补丁的衣服,多余的衣服都给大丫和二丫缝补了。


    所以今天下午去供销社的第一件事就是扯点布,给两个孩子做衣服。


    温稚听了杨慧的话,问道:“你身上的布票够吗?”


    杨慧:“我让蒋全给我拿回来了八尺布票,够给大丫和二丫一人做一身新衣服了。”


    提到蒋全,杨慧又哼了声:“过两天我还要蒋全再要点粮票和糖票油票回来,这些年丁秀芬把我们娘三的口粮全吃了,我都要全部要回来!”


    她现在不怕丁秀芬不给,她要是不给,她就把他两的事捅出去,看谁更难受。


    四个人到了供销社,大丫和大丫看着琳琅满目的物品,这是第一次妈妈带着她们来供销社扯布给她们做衣服,这也是杨慧第一次昂首挺胸来供销社给孩子们扯布料。


    温稚看了眼供销员拿下来的布料,听杨慧问了几种布料的价格,比黑市要便宜一点,但在黑市不管买多少布都不要布票,在供销社没布票连半尺布都买不了。


    杨慧扯好布,又买了两包桃酥,称了半斤水果糖,买了三瓶新鲜的玻璃瓶装牛奶,她问温稚:“你有啥要买的吗?”


    温稚视线在大白兔奶糖上匆匆掠过:“没有。”


    前段时间陈明洲才买了两罐罐头回来,她和婆婆才吃完,家里饭菜也不缺,她没什么可买的。


    “哟,这不是蒋全媳妇吗,今天咋有钱来供销社买这么多好东西了?”


    “哎哟,秀芬,你说她哪来那么多钱?该不会是偷的吧?”


    温稚皱了皱眉,转身看见两个女人走过来,一个是丁秀芬,一个是个生面孔,温稚没见过。丁秀芬牵着她两个儿子,一个贾建成,一个贾建国。


    杨慧听见声音,扭头看向过来的人,她眼睛死死盯着丁秀芬,话却是对另一个女人说的:“你没证据就说我偷钱,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你不是好奇我的钱从哪来的吗?丁秀芬和我们家关系挺好的,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丁秀芬原本是想来供销社给两个孩子买吃的,哪曾想会碰见杨慧和温稚两个煞神。


    这会还被杨慧架到火上烤着,不上不下的难受死了。


    那女人也被杨慧怼了两句,心里不痛快,正想继续找茬,却被丁秀芬拦住了,她心虚的不敢看杨慧和温稚,拽着她说:“别说了,咱们买了东西赶紧走吧。”


    丁秀芬不敢惹杨慧和温稚,可她的小儿子贾建国偏不让她好过。


    他看见供销员把水果糖包好递给蒋大丫,顿时不乐意的撒开丁秀芬的手,跑过去抢走蒋大丫手里的水果糖,还推了一把蒋大丫:“你们花的是我妈的钱,这些糖不是给你们吃的,我都看见我妈给蒋叔叔钱了,你们都不要脸!”


    供销员们闻言,都凑过来看热闹。


    就连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也围过来凑热闹。


    温稚伸手扶住快摔倒在地的蒋大丫,小脸不悦的看向丁秀芬,就连杨慧脸色也一下子冷了下来,偏偏边上的朋友还顺着贾建国的话说:“哎哟,这可是稀奇事啊,杨慧,你男人拿别的女人的钱养他的老婆孩子,可真牛气啊,难怪你说秀芬知道这钱是从哪来的,合着是你男人从人家那要来的啊。”


    蒋大丫和蒋二丫气的说不出话。


    丁秀芬头皮一下子好像炸开了一样,尤其在听到温稚说:“这钱哪来的,我知道。”时,她吓得赶紧堵住温稚的话:“这钱是我男人从蒋全那借来的,他发了工资托我还给蒋全,不是蒋全找我要的!”


    然后甩开旁边女人的手,咬牙切齿道:“嫂子,你别说话了!”


    再把那两人惹急眼了,她和蒋全就全完了!


    说着她跑过去拽着贾建国的领子把他扯到一边,一把抢走他手里的水果糖塞到蒋大丫怀里,拽着不乐意大哭的贾建国就要走,杨慧冷声道:“丁秀芬,你儿子平白无故糟蹋我们,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连个对不起都不说就走啊?真当我们娘三个好欺负?!”


    “就是,你自己不管较好孩子,无缘无故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哪能说走就走。”


    “咋教的孩子,还骂人呢。”


    有几个看不过眼的人说了几句。


    丁秀芬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她现在是一点点也不敢惹杨慧,于是拽着贾建国转过身让他给蒋大丫道歉,贾建国哭的哇哇的,死也不开口,边上的女人见状就骂杨慧:“孩子说错话了而已,你有必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吗?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过不去,我都替……啊!”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杨慧扇了一巴掌,杨慧抢占先机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一进门就糟蹋我,还空口白牙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不打你一顿你还真以为我杨慧好欺负!”


    “啊啊,你个臭娘们,给我松手!”


    “我就不松!唐丽,老娘告诉你,以后见着我别再嘴贱了!”


    杨慧啪啪的扇唐丽耳光,打的那叫一个响亮,丁秀芬看着只觉得脸疼头皮疼,她也不敢去拉架,怕杨慧在气头上把啥话都吐出来,丁秀芬看了眼边上的温稚,她和蒋大丫蒋二丫站在一起,看着杨慧和唐丽打架。


    其实温稚也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帮杨慧,但她看着杨慧完全占据上风,把那女人按着打,就先看情况。


    直到跟唐丽玩的好的两个姐妹来供销社买东西,看见唐丽当众被杨慧欺负,两人眼一瞪,撸起袖子就要去给唐丽帮忙,蒋大丫和蒋二丫见状,不想让杨慧吃亏,两个孩子也冲过去帮忙,可两个孩子哪是两个成年女人的对手,几乎一上去就被推倒在地上。


    局势一下子扭转了个局面。


    温稚也气呼呼的看了眼丁秀芬:“丁秀芬,你不是和杨慧关系挺好的吗?她被欺负你就干看着吗?”


    丁秀芬听出了温稚话里的警告,气的一咬牙冲上去帮杨慧。


    但对方三个人,她们两个人也打不过,何况对面三个人都有一把子力气,人群里有人喊打架了,快去隔壁街找公安同志。温稚见杨慧被唐丽


    反手揪住头发,她也跑上去从后面一把拽住唐丽的头发,蒋大丫和蒋二丫见状,也学她一把拽住那两个女人的头发。


    “啊啊,疼疼疼!”


    她们疼的直叫唤,倒是边上的唐丽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丁秀芬!你拉我干啥!你打杨慧啊!”


    “老娘扇死你!”杨慧脱掉鞋子,一鞋底子抽在唐丽嘴上,唐丽顿时感觉嘴和鼻子都麻了,嘴里面都能尝到一股铁锈味,不用想都知道被杨慧鞋底子抽的牙印出血了!


    一会儿的功夫供销社就乱成了一锅粥,直到公安同志赶来才算结束……


    供销社外面围了不少人,张扬和朋友经过时瞄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见了人群里很是显眼的温稚,她和几个女人被公安同志带着去了隔壁街到的公安局。


    看那场面,应该是刚打过一架。


    张扬心里唏嘘了一下,随即朝机械厂跑去,同行的人见他跑得飞快,喊道:“杨哥,你跑那么快干啥?!”


    张扬:“有事!”


    他一口气跑到四车间,看到正在做技术指导的陈明洲,喘了口气喊道:“明洲哥,嫂子和几个女人打架,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陈明洲神色一顿,目光冷然的看向张扬,就连魏平都诧异的“啊”了声:“你说谁?!”


    张扬:“明洲哥他嫂子。”


    魏平:???


    他觉得谁都有可能打架,唯独明州哥的嫂子不可能,那是打架的人吗?


    陈明洲摘掉手套丢给魏平,拿上外套边走边穿:“什么时候的事?”


    张扬说:“就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


    陈明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四车间,魏平走过来抬手搭在张扬肩上,仍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你没看错?”


    张扬斜眼看了眼魏平:“我眼睛又不花,咋可能看错?”


    说实话,要不是亲眼看见,他也不敢相信看着挺乖巧安静的人还会打架。


    公安局这边气氛安静紧张。


    紧张害怕的正是打架的几个人,这事原本是妇联和革委会处理,偏偏有人找到了公安局,他们得知后就赶过来了,裴叔看了眼站在走廊里的几个人,大大小小加起来十个人。


    丁秀芬头发乱糟糟的,衣服都扯坏了,她旁边站着衣服七扭八斜哭的鼻子冒泡的贾建成和贾建国,还有两个女人也是头发乱七八糟,衣服都扯破了,一脸不服气的抿着嘴。


    唐丽更惨,头皮都扯出血了,脸上都是巴掌印,嘴巴和鼻子上还有个鞋底子印。


    杨慧也没好到哪去,身上衣服也被扯破了,但至少脸还能看。


    裴叔看了眼蒋大丫和蒋二丫,又看向低着头站在最边上的温稚,她头发也有些乱,衣服倒还好,没被扯破,这十个人里头,也就她和两个丫头还好点。


    裴叔怎么也没想到张俊那个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小姨子今天还挺让人意外。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聚众斗殴,是很恶劣的行为!说,你们为什么打架!”


    一旁的老公安冷声说了几句。


    顿时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安静的公安局一下子吵的跟菜市场一样。


    裴叔喝道:“都闭嘴!”然后指向温稚:“这位同志,你说。”


    温稚低着头,没看到裴叔指向她,还是边上的蒋二丫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温婶子,公安同志让你说呢。”


    温稚一愣,讪讪抬头,尤其在看到从楼下上来的张俊和顾辉时,她脸上一阵臊红,低下头紧张的攥紧手指,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叔皱眉:“咋地,有胆子打架没胆子说话?”


    温稚恨不得钻地缝。


    她硬着头皮把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简略的说了一遍,然后指了下那头的丁秀芬说:“你问她,她跟唐丽一起来的,供销社里的人也能给我们作证。”


    杨慧重重点头:“对,唐丽张口闭口骂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那么难听,我凭什么忍着啊?”


    她也看向丁秀芬:“你和她一起来的,我没说谎吧?”


    丁秀芬:……


    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为了不惹怒这两个人,丁秀芬不敢去看唐丽的眼神,低下头说:“她们没说谎。”


    唐丽震惊的瞪直了眼:“丁秀芬!你到底是哪头的?!”


    顿时那两个帮着唐丽的人也没了刚才不服气的模样,两个人都蔫吧的低下头,早知道是唐丽先惹的事,她们就不帮忙了,现在闹到公安局,回去了咋向家里人说?


    “裴叔,出啥事了?”


    张俊和顾辉走来,两人都看见了最角落站着的温稚,编着两朵辫子的头发这会乱的不像样子,再瞧瞧其她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惨,一看就是刚打了一架。


    张俊皱眉,目光冷冷扫了一圈。


    他认识温稚少说也半年了,平日里对每个人的观察也很是细微,温稚不是那种主动惹事的人,今天破天荒的和人打架进了公安局,想必又是被别人欺负了。


    顾辉也皱紧眉,视线在温稚鹌鹑似的脑袋上掠过,问裴叔:“打架了?”


    裴叔三言两语把这事简单说跑了一遍,然后把唐丽训斥了几句,让她和其她两个人给杨慧她们道歉,唐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个歉,另外二人也赶紧道歉。


    裴叔:“还有你,杨慧,她骂你,你找妇联就行了,你打人干啥,你也给她们道个歉。”


    杨慧也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边上的丁秀芬也赶紧跟着道歉,裴叔把丁秀芬训了一顿:“你好好教教孩子吧,这么小就污蔑人骂人,长大了还得了!”


    几个人互相道过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裴叔让她们都回去,温稚跟在杨慧身后,低着头想悄悄走,被张俊叫住了:“三妹,你等一下。”


    温稚:……


    她不得已停下脚步。


    唐丽她们听见张俊对温稚的称呼,惊讶的看了眼温稚,她们知道温家的情况,能叫她三妹的,应该就是温家老二的丈夫了,跟唐丽一起的两个女人见状,心里把唐丽狠狠骂了一通,早知道先把事问清楚再帮忙。


    现在可好,这下把公安局的同志都给得罪了。


    两人气的瞪了眼唐丽。


    唐丽:……


    她心里也憋屈啊。


    明明她是想帮丁秀芬的,谁知道丁秀芬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杨慧一起欺负她,亏她两还是这么多年的妯娌,唐丽越想越气,冲丁秀芬低声吼了一句:“你能耐,你有种,帮着外人欺负我,我这就回去告诉咱爸妈和你大哥,让他们看看我帮了个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丁秀芬:……


    她心里也苦啊,可谁让自己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


    杨慧小声对温稚说:“我们在外面等你。”


    温稚小幅度点头:“好。”


    她低着头跟着张俊进了走廊后面的第二间屋子,温稚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冷不丁的撞上了顾辉看过来的视线,她尴尬的忙转回脑袋,安静的走到办公室里,按照张俊指的地方坐下来。


    张俊给温稚倒了一杯水,温稚抱着搪瓷缸:“谢谢二姐夫。”


    顾辉靠着桌子,单手插兜,声音刻意放柔了些:“温稚同志,你别紧张,你二姐夫就是关心你,单独问你几句话。”


    温稚摇头:“我不紧张。”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还是紧张。


    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别人打架,还被带到了公安局,她都快吓死了。


    张俊看了眼温稚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笑了下:“三妹,我刚听裴叔说了,所以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是吗?”


    温稚小幅度点头:“嗯。”


    张俊笑道:“那你是仗义相助你朋友?”


    温稚抱紧搪瓷缸,再度点头:“嗯。”


    张俊心里都快笑开花了。


    三妹出息了啊。


    这事要是让丽丽知道,估计丽丽都能高兴的蹦起来,她平日里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老三,说老三性子沉闷,逆来顺受,就怕她受一点欺负,现在看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晚上过来吃饭吗?你二姐也好几天没见你了。”


    温稚摇头:“不了,我晚上要给婆婆和陈明洲做晚饭。”


    她抿了抿唇,好一


    会才敢抬起头,不想一抬头就看到了顾辉笑眯眯的眼睛,当即尴尬的绷紧手指:“二姐夫,顾……同志,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件事。”


    没等张俊说话,顾辉先开口了:“想让我们帮你瞒着明洲?”


    温稚没想到他猜的这么准,她点头:“嗯。”


    她不想让婆婆和陈明洲知道她在外面和别人打架,她不想给陈家添麻烦,更不想让他们对她有不好的看法。


    顾辉没回答她,而是几步走到门口往外瞧了眼,然后转头对温稚说:“好像来不及了。”


    温稚有些不明所以,紧跟着就听到了外面传来急促矫健的脚步声,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门口,便见陈明洲不知何时赶了过来,男人似乎来的很着急,工装外套领口都是敞开的,里面穿着贴身的工装背心,白色的背心将男人肌理分明的小-腹轮廓勾勒出来。


    他额头冒了一层汗,胸口起伏的速度都比平日里要快些。


    温稚看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快速低下头,连忙把搪瓷杯放在桌上,手指忙乱的捋着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陈明洲停在门口,看了眼屋里忙着整理头发的温稚。


    她那两朵辫子七扭八歪,头顶头发乱糟糟的,好在衣服是整齐的。


    他进来的时候在门碰见了杨慧,从她嘴里了解了事情经过,在听到温稚主动冲到人堆里帮杨慧打人时,说实话,他还挺意外的。


    顾辉和张俊朝陈明洲打了声招呼。


    张俊又问陈明洲:“晚上和你嫂子来家里吃饭吗?”


    陈明洲:“改天吧,今天副厂长生日,我们晚上聚一聚。”


    三人随意聊了几句,都心照不宣的等着温稚编好辫子才结束话题。


    陈明洲带着温稚离开公安局,温稚没看见外面的杨慧,只看到一辆自行车。


    陈明洲说:“我让她们先回去了。”


    温稚:“哦。”


    她全程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等着长辈批评。


    但出乎温稚的意料,陈明洲什么也没说,只是骑在自行车上,朝她伸出一只手臂:“上来吧,我带你回去。”


    温稚将手小心翼翼的搭在陈明洲挽起的袖子上,借着他的力道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一路上她都没敢说话,倒是陈明洲先打破了沉默。


    “嫂子。”


    温稚赶紧说:“怎么了?”


    陈明洲顿了下,声音似是夹杂了点几不可察的笑意:“你很厉害。”


    温稚一愣:???


    她错愕抬头,看向男人宽阔的脊背,又听他说:“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凡是量力而行,打不过就跑,别让自己吃亏。”


    温稚心口像是被什么填满了,酸酸涨涨的,她小声问了句:“你没生气吗?”


    她的声音很小,但陈明洲还是听见了。


    男人捏了下刹车拐弯,低沉的嗓音顺着风钻进温稚耳朵:“我没生气,只是担心你,怕你吃亏。”


    温稚松了口气,对她来说,只要陈明洲不生气,不嫌弃她,就是最大的好事。


    自行车停在楼下,陈明洲说:“我去厂里了,晚上不回家吃饭,不用做我的饭。”


    温稚知道他晚上要给副厂长过生日:“好。”


    她跳下自行车爬上楼梯,前脚刚到家,后脚杨慧就来了,杨慧头发梳整齐了,衣服也简单缝了一下,就是脸上的巴掌印和脖子的指甲印比较明显。


    杨慧手里提着一包桃酥和一瓶牛奶,她把这些放在桌上,又从兜里抓了一把水果糖塞到温稚手里,见温稚要拒绝,杨慧说:“这些你都要收着,之前要不是你告诉我那些事,我现在哪来的这么多钱买东西,又从哪来钱给大丫二丫买布做衣服。”


    “温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拒绝我。”


    温稚见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好收下了。


    只是,她犹豫了下:“我婆婆和小叔子回来看见了,我怎么跟他们解释?”


    杨慧想了下,说:“就说我买来感谢你今天下午帮我打架的事。”


    这个借口好像也可以……


    下午杨慧和温稚在供销社跟酱油厂几个女人打架闹到公安局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陶芳和黄雯从青山广场回来,刚走到家属院就有人在她跟前说:“陶妹子,你大儿媳妇可真厉害啊。”


    陶芳一头懵,黄雯也糊里糊涂的。


    直到碰见刘梦琴,才从刘梦琴嘴里听全了下午的事。


    陶芳腰杆子瞬间挺的笔直,和黄雯上楼的时候,只要有人在她耳边说你大儿媳妇真厉害,她就自豪的扬起下巴:“那肯定的,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媳妇!”


    温稚这会正在走廊做饭,大老远的就听见婆婆的大嗓门,一路过去都在夸她。


    “我儿媳妇随我,肯定厉害。”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儿媳妇。”


    “谢谢啊,改天请你吃糖。”


    温稚都听的不好意思了。


    陶芳和黄雯一到家门口又夸温稚,一直到晚饭做好饭陶芳才结束,她去水房洗干净手,进屋看到桌上放着的玻璃瓶装的牛奶和一包桃酥,问道:“明洲买的?”


    温稚:“是杨慧姐送的。”她按照杨慧的说辞说:“她说感谢我下午帮她的忙。”


    陶芳笑道:“没想到杨慧还挺有心的。只是遇到那么个混账丈夫。”


    温稚:“妈,明洲说晚上在副厂长家吃,就不回来吃了。”


    陶芳“嗯”了声。


    吃过晚饭,温稚让婆婆休息,她把锅碗洗完,回来的时候在走廊碰见了脸色铁青的蒋全,蒋全看了眼温稚,脚步顿了下,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只能生着闷气走回家。


    下午的事他都听说了,他今天回来这么晚就是一下班就被贾平叫到他们家去了。


    贾平说杨慧蛮不讲理,和机械厂的寡妇合起伙来欺负他媳妇和他嫂子,还害的他媳妇和他嫂子关系破裂,要让蒋全给他个说法,丁秀芬也埋怨的看着他,蒋全最后只能拉下脸给贾平好好道了个歉。


    蒋全回到家看到桌上干干净净的,连碗剩饭都没有,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火气更大了。


    他砰的一下大力关上门,扯着嗓门喊了声:“杨慧,你给老子滚出来!”


    蒋全的嗓门吓到了大丫和二丫,杨慧拍了拍她们的手背:“别怕,有娘在,你们就在屋里吃桃酥,我出去和你爸说会话,你们待着别出来。”


    大丫二丫点头:“嗯。”


    蒋全坐在凳子上,阴沉着脸看着开门出来的杨慧,在看到杨慧脸上的伤时愣了一下,他拍了下桌子,吼道:“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每个月给你拿回来一百块钱,你就不找丁秀芬的麻烦吗?你下午又和丁秀芬闹什么?!你还把丁秀芬的嫂子给打了!”


    杨慧一猜就知道他刚从酱油厂回来。


    她冷笑道:“那你咋不问问丁秀芬,我为什么和她们打架?”


    蒋全瞪着她:“不管啥理由,你打人就是不对!我已经代替你向他们道歉了,你以后见了丁秀芬最好离远点,我每个月该给你拿回来的钱不会少你一分。”


    杨慧看着他这幅善变的德行心里没有一点难过。


    只想到他先前还跪着求她,说他以后再也不和丁秀芬见面了,现在得知丁秀芬挨了打,又跑来质问她。


    她坐在蒋全对面,恶狠狠的压低声音:“我凭什么要离她远点,凭什么不是她离我远点?!要不是你的好儿子在供销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们娘三个花的是你从丁秀芬那要来的钱,我能骂他?要不是唐


    丽一口一句骂我偷钱,我能和她打起来?蒋全,我告诉你,你现在别想威胁我警告我,你们谁要是惹我不痛快了,我杨慧就跟她死干到底,反正我们娘三烂命一条,我啥也不怕!”


    蒋全一下子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了。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杨慧就这样。


    蒋全也不提这事了,扯开话题说:“给我做点饭,我饿了。”


    “你自己做,我要睡觉了。”


    杨慧起身回屋,留给蒋全一扇紧闭的门,气的蒋全一把掀翻了桌子,胸口里蹭蹭冒火!


    要不是怕这臭娘们把他和丁秀芬的事捅出去,他非得打死她不可!


    这个点家属院大多数人都吃过饭准备休息了,蒋全一个人在走廊里开火做饭,温稚在外屋听见外面的声音,心里面把蒋全骂了一顿。


    活该。


    他现在这样就是自作自受。


    陶芳挖了一天的坑累得不轻,吃过饭洗漱了下就回屋睡下了。


    温稚回屋把衣领和袖子的花边缝出来才睡下,只是躺在床上时总觉得后脖子那里烧呼呼的疼,她抬手摸了摸那里,感觉有一道细细的长痕,下午在公安局担惊受怕,回来后又忙着做晚饭,以至于都忽略了那里的疼。


    难不成是下午打架的时候被酱油厂的人挠破了?


    温稚看不见,趿拉上鞋子跑到外屋,拉亮灯,走到洗脸盆架子前,抓着衣服两边退到肩膀下面,一只手撩起头发,侧着头想从墙上挂着的镜子上看下脖子后面的伤。


    一道指甲印从后颈延伸到凸起的骨节下面,伤痕上还沁点了结痂的血珠。


    难怪烧乎乎的疼,还真被挠破了。


    温稚正想回屋拿陈明洲先前送给她的药膏抹伤口,冷不丁的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温稚快速拢好衣服,就见魏叔架着陈明洲一只胳膊进来,两人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温稚惊道:“魏叔,他怎么了?”


    魏德:“没啥事,他今晚喝得有点多,我把他送回来。”


    魏德架着陈明洲回屋,将他放在床上,出来的时候对温稚说:“平子还在副厂长家倒着呢,我再去把他背回来,你快睡吧。”


    “诶,对了。”魏德走到门口,又嘱咐了一句:“小稚,你明早记得给你妈说一声,让她把要带回乡下的东西装好,我明天中午的火车。”


    温稚:“好。”


    送走魏叔,温稚关上铁门和木门,返回房间的时候看到陈明洲的屋门半开着,男人应该喝多睡熟了,屋里面安静的只听到很浅的呼吸声,她想起以前在家里,父亲喝多回到家就发酒疯,就算是大半夜也要把她们三姐妹拽出来挨个踹几脚才让她们回去。


    后来大姐和二姐陆续出嫁后,家里就剩下她一个女孩子。


    每次父亲喝醉酒回来,温稚就躲在床底不敢出来,温向东人高马大,钻不到矮小的床底下,每一次只能对着床板子连踢带踹,直到把火气发完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温稚努力不让自己再回想曾经的噩梦。


    她过去准备帮陈明洲关房门,却看到男人的鞋袜也没脱,魏叔就这么把陈明洲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走了。


    温稚犹豫了一会,还是迈进了陈明洲的房间,蹲到他脚边,将他的鞋子和袜子脱下来放在床边,然后费尽全力将男人的小腿扶好,抬头时又看到陈明洲还穿着工装,又绕到床边,抬起男人的手,抓住袖子想要拽下来。


    谁知刚一用力,对方忽然收起手臂,温稚一时不防被他带的往前扑去,就这么一头栽在了陈明洲身上。


    男人闷哼一声,冷俊的眉峰皱起,唇齿间淡淡的酒香毫无预兆的喷洒在温稚耳廓,激的她身子颤了下。


    温稚双手撑在男人厚实的胸膛上,她能感觉到对方醉酒后松弛的肌肉,滚-烫,且富有弹性。


    温稚脸颊瞬时间火云如烧,心脏剧烈的跳动。


    明明是意外,她却觉得是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大半夜的趴在小叔子身上,要是被小叔子知道,被婆婆知道,温稚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慌乱的站起身,可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忽然从后背压下来,带有薄茧的手指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覆上她的后颈,陈明洲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颈子,温稚瞬间感觉一股酥麻的电流从后脊梁一路窜到小腿。


    男人的指腹沿着她凸起的骨节绕了一圈,指尖探进后衣领里,沿着那道细微的指甲印一路探下,带着薄茧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起了一阵阵烫意。


    温稚吓得咬紧下唇,用力撑起身子想要从那只肆意的手掌中脱离。


    对面的房门忽的打开,来自陶芳屋里的亮光也顺着门缝倾泻而来,温稚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在陶芳即将出来时,她一咬牙爬到陈明洲床上,挤在男人臂弯里,抓起被子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那只手还在肆无忌惮的沿着她的脊椎抚-摸,所过之处激起一层颤栗。


    温稚死死咬住唇,生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被婆婆看见她钻进了小叔子的被窝,婆婆一定会把她赶出陈家。


    陶芳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到温稚的房间亮着灯,屋门半关着,于是进去看了眼,没看见人,以为她去厕所了。


    她揉了揉有些不太舒服的肚子,在经过陈明洲房间时朝里面看了眼,只见陈明洲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就露出一个脑袋。


    “睡觉也不知道关个门。”


    温稚躲在被窝里听见陶芳的声音,听着趿拉布鞋的脚步声走进来,她紧张的攥紧手指,额头脖颈都沁了一层冷汗。


    原本平躺的男人忽然间翻了个身,另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对方似是没习惯怀里忽然多了个人,用下巴蹭开被角,眯着眼低下头看向臂弯,冷不防的对上了一双浸满泪意的眼睛。


    陈明洲似是愣了一下,被酒意侵蚀过的大脑有些迟缓。


    他有些不确信的叫了声。


    “……嫂子?”


    沙哑的嗓音像是一把悬在温稚头顶的大刀。


    她不想让这把锋利的大刀落下来,于是慌乱的伸出手捂住了陈明洲的口鼻,祈求的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第22章 第22章他好像温稚做了龌。龊的……


    温稚从来没觉得这么煎熬过,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不要脸的坏女人。


    虽然这一切并非她所愿,可她的确实打实的钻进了小叔子的被窝。


    手心被男人灼热的呼吸侵袭的发抖,温稚看着陈明洲眼底浓浓的醉意和猩红的血丝,不清楚他这会是清醒的还是醉酒状态,她不停的祈祷,希望他还是醉酒状态,最好别记得现在发生的事。


    随着房门关上,屋里彻底陷入黑暗,温稚用尽全力推开陈明洲的手臂,掀开被子滚到地上,又咕噜一下滚到床下面,这连贯的动作她从小做到大,早已熟记于心。


    温稚感觉到床上的人似是动了一下,她捂住鼻唇,安静的不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床上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时,她才如蒙大赫。


    温稚轻手轻脚的从床底爬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钻出去,刚要回屋里就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陶芳,陶芳愣了下:“咦,你刚才去哪了?”


    “厕所。”


    温稚扯了个谎。


    陶芳“啊”了一声:“我刚去厕所了,没看见你人啊。”


    温稚赶紧说:“我刚才去的时候厕所有人,我就去一楼厕所了,刚回来。”


    陶芳“哦”了声,她打了个哈欠说:“不早了点,赶紧睡吧。”


    温稚见婆婆没发现自己的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辗转反侧了多少次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她又被黄雯的大嗓门吵醒了。


    黄雯在骂何叔叔和何正民,骂两人回家鞋袜到处扔,被子也不知道叠起来,团在一起又脏又乱。


    温稚爬起来穿上衣服,开门的时候脑海里又想起昨晚的事,脸皮再次发烫,她缓了口气,打开门就看到了从对面屋里出来的陈明洲。


    男人像是也刚醒,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轮廓分明的脸上还有几分困意。


    温稚鲜少从他脸上看到这种困倦的神色。


    她不知道陈明洲记不记得昨晚的事,万一记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心里踌躇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胆子问出口,于是低下头跑出去冲进了水房。


    陈明洲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人儿,拇指与中指分开捏了捏酸胀的太阳穴。


    他昨晚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一只毛色柔顺发亮小白猫扑到他怀里。


    他没忍住摸了摸白猫柔顺的毛发,抚-摸到小猫的脊背好像有一道细小的伤疤,他想摸仔细点时,小猫粉嫩的爪子却捂住了他的嘴,等他想看清时,却发现白猫变成了嫂子的模样,但又和现实中安静的嫂子又有些不同。


    梦里的人儿过分安静的躺在他怀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祈求的看着他,而他的手还在放肆的抚-摸着她光滑薄颤的脊背。


    陈明洲摩挲了下指腹,指腹间似乎还残留着梦里滑腻的触感。


    男人重重捏了捏眉心,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他真是疯了。


    喝点酒都能梦见嫂子。


    而且做的还是对嫂子极其不敬的梦。


    陶芳从外面进来,见陈明洲站在那:“你愣着干啥?酒还没醒?”


    陈明洲声音还透着几分沙哑:“醒了。”


    陶芳进屋装了些东西,又去外面拿了点东西,陈明洲看她一大早忙里忙外,大包小包的,眉峰微蹙:“妈,你忙什么呢?”


    陶芳又往包袱里塞了两斤玉米面粉:“小稚刚才说你魏叔今天中午走,我赶紧把要带回老家的东西装起来,等一会你魏叔过来带走。”


    温稚从厕所过来的时候看到婆婆还在忙活。


    屋里不见陈明洲,应该是出去了。


    温稚松了口气,快速洗漱完准备早饭,婆婆已经把稀饭煮好了,就剩下炒菜了,温稚把菜捡好拿去水房洗干净,出来时在门口碰见了陈明洲,男人身躯高大挺拔,堵在门口,几乎将水房里的亮光都堵死了。


    温稚慌乱的低下头往旁边侧了一步,让陈明洲过去。


    陈明洲也因为昨晚的梦,愧见于温稚。


    他走进水房,抬眸扫了眼低着头快速走出水房的温稚,心底升起几分疑惑。


    他隐隐觉得嫂子今天有些反常。


    她好像有意在避开他。


    陈明洲洗漱完出去的时候碰见了刚醒的魏平,魏平钻进了厕所,魏德从屋里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酒醒了?”


    陈明洲颔首:“嗯。”


    昨晚的确喝的有点多,上一次喝到不省人事还是四年前的事了。


    陈明洲捏了捏泛酸的后颈:“魏叔,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魏德把菜盛到盘子里:“我扶你回去的。”然后扭头看了眼陈明洲笑了下:“你小子可比平子沉多了,我差点扶不住你。”


    陈明洲靠在栏杆上,笑了下:“你昨晚送我回去,我妈说你没?”


    魏德给锅里添了一瓢水,庆幸道:“你妈睡着了,外屋就你嫂子一个人。”


    陈明洲眉峰陡地一挑,下意识转头看向远处在走廊里炒菜的温稚,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张带着祈求的泪汪汪的眼睛,梦里面那副娇小柔软的身子好像紧紧贴着他,即使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到那玲珑的曲线。


    陈明洲忽的咳了两声,耳根瞬间像是被烫了似的,冒着红意。


    他可真够龌龊可耻的!


    喝了几斤酒都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吃早饭的时候,陶芳和陈明洲聊起老家的事,温稚安静的听着,她至始至终都没抬下脑袋,陶芳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频频看了好几眼温稚,伸手还在她额头探了下。


    额头冷不丁的覆上一只手,温稚吓得一激灵,夹在筷子的菜也掉在碗里。


    “不烧呀。”


    陶芳又摸了摸自己头:“小稚,你咋了?从早上起来也没咋说话。”她想了下,了然道:“是不是还在想昨天和酱油厂那几个女的打架的事?”


    温稚顺着陶芳的话点头:“嗯。”


    陶芳松了口气,安慰道:“那有啥可想的,妈给你说,你别怕!那几个女人要是敢来机械厂找你麻烦,咱们机械厂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温稚抿唇笑了下:“嗯,我知道了。”


    陈明洲抬眼看了眼温稚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有种直觉,她所想的或许并不是这件事。


    “对了。”陶芳喝了口稀饭说:“今天晚上青山广场有电影,你们去不去?”


    温稚毫不犹豫的点头:“妈,我想去看。”


    陶芳说:“行,那我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你下午过去早点占位置,记得把晚饭带上。”然后看向陈明洲:“你来不来?”


    陈明洲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时看了眼低头喝汤的温稚,她依旧梳着两朵辫子,辫子松散的搭在肩前,衣领外翻,露出雪白的后颈,从后颈突起的骨节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划痕,一直延伸到衣领深处。


    这道划痕和他昨晚梦里抚-摸过的触感异常相似。


    陈明洲迈开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


    男人深黑的眸像是染上了化不开的浓墨,联想到今天早上温稚的反常,陈明洲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可能的念头。


    昨晚或许不是梦,而是真的。


    他昨晚,或许,真的对嫂子做了什么过分的龌龊事。


    意识到这一点,陈明洲脸色几不可察的变了下,他转身回屋拿上手套就走,临走时说了句:“我去厂里了。”


    陶芳追出去喊了句:“你还没说你晚上去不去看电影?”


    走廊尽头传来陈明洲的声音:“不去。”


    吃过饭陶芳给自己装了两个玉米和咸菜还有一壶水,然后指了下外屋门后面的两个包袱:“小稚,等会你魏叔过来,你就把那两个包袱拿给他。”


    温稚:“好。”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跑回屋里从抽屉里抓了一把水果糖跑出来叫住陶芳:“妈,这是杨慧姐给我的水果糖,你装在身上,干活时候吃还能解解乏。”


    陶芳心里一暖,将水果糖装进口袋:“那妈就不客气了。”


    婆婆走后,温稚就回了屋子继续做衣服。


    她的上衣已经做出来了,等把婆婆的衬衫做出来再做裤子……


    厂里面今天不是特别忙,四车间有个新到的机子是个棘手活,得陈明洲检查一下。


    厂长杨良和两个人来了四车间,见陈明洲靠在机壳上面低头抽烟,看那架势,瞧着像是有心事,杨良朝魏平招了招手:“你师傅咋了?”


    魏平挠头:“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还好好的,谁知道来到厂里就成这样了。”


    杨良:……


    “陈工,检查的怎么样?”


    杨良走过去又递给陈明洲一根烟,陈明洲顺手接过别到耳朵上:“还没看,等这根烟抽完。”


    杨良应了一声,心里琢磨了半天,就琢磨出一个猜想,他低声问:“陈工,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又有哪个机械厂的领导花高价要挖你过去?”


    陈明洲眉峰一跳:“嗯?怎么说?”


    杨良笑了下:“我瞧你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啊。”


    陈明洲:……


    他笑了下,摁灭烟头:“一点私事而已,你放心,我爸当初就守着咱们机械厂,我也步他的老路,不管谁挖我,我都不会走。”


    杨良这才放下心来,只要陈明洲不走,他们机械厂的业绩就能年年稳居第一。


    厂长走了没多会,张扬火急火燎的跑来了,一进来就拍了拍机壳,急切的说:“明洲哥,平子,最新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陈明洲坐在驾驶室里捣鼓档杆,没搭理张扬。


    倒是魏平和边上的朱世军好奇的凑过来,魏平催促道:“快点说,啥新消息?”


    张扬说:“我早上去医院看我姐,我姐病房正好和胡宝康的病房挨着,胡宝康今天早上一醒就哭着喊胳膊疼,万金元和万金斗兄弟两在病房里被胡永昆训的跟孙子似的,连万金斗他们爸妈都没敢吭气。”


    朱世军嗤了声:“胡永昆可是暖瓶厂厂长,他们


    敢说话吗?敢说就给他们穿小鞋。”


    张扬撇嘴:“还真是。”


    “不过”张扬看了眼陈明洲:“胡宝康那傻子胳膊断了还嚷嚷着要娶明洲哥的嫂子呢,你们说这人欠不欠啊。”


    陈明洲脚踩刹车,挂挡的力度加重了许多,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双布满水珠的眼睛,祈求又可怜,男人呼吸粗重了几分,开门跳下车,又碰的一下大力关上门:“平子,把我兜里的烟拿来。”


    魏平赶紧应了声:“来了!”


    陈明洲点了根烟用力咂了一口,试图用烟草味驱散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这边张扬几个说胡永昆家的事,医院那边胡永昆正头疼的发愁。


    胡宝康今早一醒来就又哭又闹的,他两只胳膊骨头都断了,现在打着竹板慢慢恢复,偏生他还不消停,哇哇哭个不停,非要温稚过来看他。


    胡永昆气的吹胡子瞪眼,愣是拿胡宝康没办法。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有没有脑子啊,那温家老三早都被陈家接走了,人家不嫁了!你就是哭破天我也没法子!”


    “不,我就要小稚,就要小稚,妈妈,我要小稚,要稚稚!”


    卢红艳心疼的摸了摸胡宝康的脸,抬头看向一脸怒气的胡永昆:“永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趟陈家,说服陈家人,让温老三嫁过来?”


    胡永昆眉头一皱,一把拽起卢红艳扯到墙角,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脑子?温老三就是不想嫁给咱儿子才跑去温家的,你还想上陈家去?你就不怕陈明洲那混小子把你打出来?!”


    卢红艳一下子不说话了。


    不过说到陈明洲,胡永昆忽然顿了下,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他瞪圆了眼睛看向卢红艳:“红艳,打儿子和斗子他们的,会不会不是温华,而是陈明洲?温华会不会就是个背锅的?!”


    卢红艳“啊”了一声:“咋可能,要是陈明洲打的,斗子,元子,刚子三个人还能不知道吗?他们三一口咬死是温华,肯定是那小子没错。”


    提到这事卢红艳就一肚子气:“也不知道他用了啥手段,竟然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连公安同志都拿他没办法。”


    胡永昆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这事要真是陈明洲干的,斗子他们咋可能不说?


    这次挨打的四个人,万金斗断了一条腿,腿上绑着竹板,胡宝康断了两个胳膊,万金元和李刚虽然没骨折,但身上的伤也不轻,三个人坐在另外两张病床上,看着胡厂长两口子低声说话,几个人面面相觑。


    万金元看向万金斗,李刚也看向万金斗。


    万金斗朝他们小幅度的摇头,小声说:“还按照之前说的,咬死温华,你们可别忘了,青城的罗天兵也是陈明洲的好哥们,这两人咱们谁也惹不起。”


    两人闻言,都觉得有些后怕。


    胡家这边在怀疑陈明洲,温家那边也在怀疑他。


    这次和胡家还有万家打架,温家没落下什么好,温向东被揍的鼻青脸肿,孙凤娥脸都挠破了。


    温争去得晚,身上挨了几拳头,倒没什么大事,最惨的还是温华,被揍的眼睛又肿了,嘴角也破了,脸上还挨了李梅梅她爸几个耳光,一只胳膊疼的抬都抬不起来。


    一家人坐在外屋的凳子上,温华捂着半边脸,比谁都委屈:“爸,妈,我琢磨了一晚上都没琢磨明白,他们为啥非说是我揍的他们?我上哪找人揍他们四个人去?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缺根筋啊,我还等着把三姐骗回来嫁给胡宝康换钱娶梅梅呢。”


    想到这事他就难受,转身抓住孙凤娥的手臂:“妈,这下咱们把胡家得罪死了,就算三姐现在肯嫁,人家胡家也不一定要她,妈,你给我想想办法,我还等着彩礼钱娶梅梅呢。”


    温争看了眼温华,没说话。


    何亚兰撇了撇嘴,心里正打着算盘呢,她巴不得老五娶不上媳妇,正好赘出去当上门女婿,还省的跟他们抢房子呢。


    温向东烦的头疼:“我上哪凑钱去,你就非得盯着梅梅了?青城那么多没结婚的姑娘,我就不信三四十块钱娶不到一个媳妇了!”


    “爸!”


    温华嗓门一大就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的吸溜吸溜的:“花三四十块钱的彩礼娶的媳妇能有李梅梅她家那样的背景吗?你们往长远的想一下不行吗?我要是娶了梅梅,说不定以后食品厂主任的头衔就是我的,咱们家现在花二百多块钱,将来我能给你们拿回来好几千呢!”


    这么一说,温向东和孙凤又动心了。


    可再动心有啥用?


    手里没钱,说啥都是虚的。


    温华想到前几天琢磨出来的主意,凑到孙凤娥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何亚兰和温争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听见温华说啥悄悄话呢,只见孙凤娥眼睛一瞪,明显慌了一下:“你疯了?那可是你三姐!”


    “妈,老五说啥了?”


    何亚兰好奇的问了一嘴。


    孙凤娥咳了声:“关你啥事,操心好你肚子就行了。”


    说完拽着温华的手进了屋子,抬手戳他脑门:“你糊涂啊,这事可不能干,万一被发现了,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温华铁了心的要娶李梅梅,他抱着一丝侥幸:“妈,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真成了呢?你想想将来你有个当主任的亲家,你儿子将来说不定也是个领导,说出去多有威风是不是?”


    孙凤娥琢磨了一会,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可温华说的话太有诱惑力了,她按捺不住心底的虚荣心,小声说:“这事你有把握吗?”


    温华为了安孙凤娥的心,点头道:“有八成把握。”


    母子两出去的时候,听到温争和温向东在说胡宝康他们被打的事,温华气的坐在凳子上:“谁知道哪个狗东西揍的他们,把锅扣我头上!让我知道,我一定打死他!”


    坐在边上嗑瓜子的何亚兰忽然冒了一句:“会不会是三姐她小叔子干的?他打完人,嫁祸给了老五?”


    这话一出,一家人齐刷刷看向何亚兰。


    何亚兰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子:“你们看我干啥?”


    温向东也反向过来了,气的拍桌而起:“肯定是那个王八羔子干的!老子找他算账去!”


    说着就往出走,温争赶紧拦住他:“爸,咱们又没证据证明是老三她小叔子干的,你去找他,说不定还被对方反咬一口,被打的那几个人咬死是老五干的,连公安同志都没法子,你就这么去机械厂找人算账,怕是还没问几句就得被机械厂的人打出来。”


    何亚兰吐掉瓜子皮:“对啊爸,咱们又没证据,就算知道是他打的,又能咋办?”


    是啊?能咋办?好像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何亚兰看了眼老五气的铁青的脸色,一点也不怕拱火:“哟哟哟,五弟,你可别把自己气坏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找三姐她小叔子去啊?你忘了上次是咋被人家打回来的?”


    “何亚兰!”


    温华蹭一下站起身,何亚兰捂着肚子躲在温争身后:“温争,你看你弟弟,我说的事实,他对我这么凶干啥,万一把咱们的孩子吓没了咋办?”


    温争瞪了眼温华:“老五,你嫂子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行了,再吓唬你嫂子,我也得跟你较真。”


    温华:……


    他气的坐下来,瞪着眼给孙凤娥告状:“妈,你看我四哥四嫂!”


    孙凤娥被这家人吵的头疼,不耐烦的吼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今天天气比往常还要热点,温稚中午没做热饭,做了个凉拌面。


    陈明洲回来的时候温稚正在灶台前下面条。


    她腰间系着围裙,围裙带衬的她腰身愈发纤细,温稚今天穿了个土黄色的收腰衬衫,衬衫应该穿了好些年了,看着有些紧绷,单薄的布料将她的身躯线条包裹的玲珑有致。


    温稚很白,锅里氤氲的热气扑在她脸上,让她的脸颊多了些绯


    色。


    陈明洲又想到了昨晚贴在他身上的那具身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猛地咳了两下,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耳根到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红色,他走到门口喊了声“嫂子”后就进了屋,不像往日里会和温稚随意聊上几句。


    温稚看了眼陈明洲消失在屋里的背影,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几分。


    她慌乱的垂下眼看着锅里沸腾的面条,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陈明洲好像记得昨晚的事,只是碍于她的脸面,没有挑破而已。


    可越是这样,温稚越觉得脸皮臊得慌。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肮脏出格的想法都没有,可在对方眼里,她就是半夜爬-男人床的荡-妇,温稚越想越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陈明洲了。


    她怕陈明洲会觉得她心思龌龊,说为他大哥守寡的人是她,结果半夜爬-男人床的还是她。


    温稚将下好的面条捞出来过凉水,再把炒好的西红柿卤浇在上面,看到陈明洲拿着脏衣服和脏手套去水房,她犹豫了一下才上前:“你去吃饭,我帮你洗。”


    看到眼前伸来的手指,雪白纤细,手腕细弱,陈明洲眸光闪烁了下,拿着衣服的手往后缩了几分:“不用了,就一件衣服,我自己就洗了。”


    温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转身看了眼走进水房的陈明洲,强烈的不安和羞耻心从心底生出,将她死死的包裹在里面。


    她就算再迟钝,这会也看出来了,陈明洲在故意避着她。


    温稚没了吃饭的胃口,没给自己捞饭,只把陈明洲的饭端到外屋桌上,自己回到屋里呆呆的坐在床边。


    陈明洲回来没见桌上有人,只有一碗满满的面条。


    他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屋门,上前敲了敲房门:“嫂子,你没吃饭吗?”


    屋里传来温稚的声音:“我不饿,你吃吧。”


    陈明洲抿紧薄唇,估计他昨晚醉酒后对嫂子做了些过分的举动,吓着嫂子了,想到昨晚那双湿漉漉祈求的眼睛望着他,陈明洲皱紧眉,打算向嫂子好好解释一下道个歉,免得嫂子以后见了他总是躲着。


    “嫂子,昨晚的事……”


    “我饿了!”


    陈明洲刚起了个头,紧闭的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温稚手指死死抓着门框,看到男人眉眼间闪过的错愕,续道:“我……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她从门缝边上挤过去跑到外面,给自己捞了半碗面条浇上西红柿卤,端着碗进来坐在桌上,全程低着头搅拌面条吃面,一次也没抬过头。


    陈明洲:……


    男人的话堵在喉咙,他坐在温稚对面,吃了两口面便抬头看一眼温稚,温稚能感觉到盘旋在她头顶的视线,让她有种如芒在刺的感觉。


    她害怕陈明洲提起昨晚的事。


    一旦这层薄膜-破开,她连最后的一丝脸面都没了。


    温稚这次吃饭的速度特别快,完全是囫囵吞下去的,她吃完就把碗筷放到外面,回屋前对陈明洲说:“你吃完把碗筷放那,我一会出来洗。”


    她关上屋门,后背靠在冰冷的木门上,心跳的特别快,好像下一秒都能蹦到嗓子眼。


    温稚甚至能感觉到陈明洲的视线穿过木门定格在她身上。


    屋外,陈明洲端起碗呼噜几口吃完,把碗筷拿到水房洗干净,回来时又看了眼温稚关着的屋门,说了句:“嫂子,我去厂里了。”


    温稚听到外屋的关门声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打开门悄悄往外看了眼,屋门关着,屋里面没有陈明洲的踪影,她出去准备洗锅碗,发现陈明洲已经洗完了,于是回屋继续给婆婆做衣服。


    下午杨慧和大丫二丫过来了,大丫和二丫和温稚一样,从小到大都没看过电影,两人一进来就甜甜的叫温婶子,脸蛋上可见的兴奋。


    青城市有两家电影院,去看电影都要电影票,唯独青山广场的电影是免费的。


    杨慧说:“咱们早点过去抢位置,不然去晚了在后面看不见。”


    温稚赶紧把衣服叠起来:“好,我先把晚饭装起来。”


    她中午擀的面条不少,给陈明洲单独留了一份,给婆婆带一份,把婆婆那份装到铝饭盒里,进屋叫杨慧的时候见她抚摸着床头叠放的雪纺面料做的衬衫。


    杨慧看见温稚,打心眼里儿羡慕:“这布是你婆婆给你买的吗?”


    温稚:“是我小叔子买的,给我和我妈一人做一身衣服。”


    她没提这布料是陈明洲在黑市买的。


    杨慧起身走到温稚身边,伸手圈住温稚的手臂,真心为她高兴:“温稚,你比我幸运的多,你婆婆和你小叔子对你好的没话说,我现在不求别的,只希望我两个闺女长大后也能长到向陈家这样的好婆家。”


    温稚笑了笑没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婆婆和陈明洲对她是好,可是她更希望陈尧书活着。


    今天晚上青山广场播放电影的事青城市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好多人都提早过去排队占位置,温稚和杨慧她们过去的时候,青山广场已经占了不少人,好在她们占了第三排的位置。


    杨慧和温稚抬了一个长条凳,大丫和二丫抬了个长条凳,几个人坐在凳子上,等着陶芳和黄婶儿过来。


    温稚刚把饭盒放在腿上,胳膊忽然被杨慧碰了下:“你看那是谁。”


    温稚顺着杨慧指的方向看去,瞧见第六排的位置坐着丁秀芬和她的两个儿子,边上还有几个温稚不认识的人,与丁秀芬隔一段距离的位置坐着唐丽和另外几个女人,唐丽和丁秀芬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不少人的视线在她们脸上徘徊。


    昨天机械厂的人和酱油厂的人在供销社打起来被带到公安局的事都传开了。


    唐丽也是被朋友拽着来看电影的,不然她都嫌丢脸不愿意出来。


    丁秀芬是被两个孩子吵的拽的才过来的,两妯娌以前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现在闹掰了,谁也不理谁,因为昨天丁秀芬帮杨慧的事,回去被她婆家骂了一顿不说,还被贾平说了几句。


    原本关系挺好的两兄弟因为这事也有了隔阂,昨晚贾平非逼着她去唐丽家给唐丽道歉,不然她就是把他们贾家搞得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


    这件事里,丁秀芬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这一切都怪那个死寡妇!要不是她多嘴把她和蒋全的事告诉杨慧,她和蒋全能被杨慧牵着鼻子走吗?!


    想到那个寡妇,丁秀芬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于是顺着目光看去,冷不丁的瞧见了前面坐着的温稚和杨慧,丁秀芬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哪哪都能碰见她们,真是晦气!


    唐丽那边还在阴阳怪气的骂她,丁秀芬实在不想让杨慧看她的笑话,硬是拽着贾建国和贾建民抱着板凳走了,昨晚蒋全私下跟她说,让她再拿五十块钱和半斤糖票油票,丁秀芬气的牙痒痒。


    真把她当摇钱树了!


    可是这钱不给又没办法,蒋全弄不出来钱,她要再不给,杨慧真把她和蒋全的事闹开了,她在青城市都待不下去。


    越往后青山广场的人越多,等陶芳和黄雯过来的时候,青山广场乌泱泱的一片人,她们挤着进来,有人吼道:“哎,你们咋插队啊?有没有素质啊!”


    陶芳吼回去:“我儿媳妇在前面给我占的位置!你吼啥吼啥,就显得你嗓门大啊!”


    黄雯在后面附和:“就是!”


    温稚时不时往后看一眼,终于见到两人挤着人群赶过来,她招了招手:“妈,黄婶儿,我们在这。”


    陶芳和黄雯瞧见了,跑过去坐在凳子上喘气。


    黄雯擦了擦额头的汗:“人也太多了,我都快被挤成肉饼了。”


    陶芳拧开壶盖喝了一口水,然后捏袖子擦掉嘴上的水珠:“青山广场从年后到现在第一次放电影  ,人肯定多了。“她问温稚:“你带饭了吗?饿死我了。”


    提到饿,黄雯也饿了。


    她摸了摸肚子,看了眼陶芳打开饭盒盖,饭盒里装着香喷喷的西红柿打卤面,馋的黄雯直咽口水,陶芳知道黄雯家还没人做饭,于是把饭盒往中间一放:“咱两一块吃。”


    温稚从布袋里又取了两张玉米饼和一碗咸菜:“妈,我还带了点玉米饼和咸菜。”


    黄雯看了眼温稚递过来的吃的,别说她了,就连陶芳也看出来了,这么多饭她一个人哪能吃的完,这里面还有黄雯的份。


    黄雯顿时眉开眼笑,越看温稚越觉得喜欢,她笑道:“小稚,那婶儿就不客气了。”


    温稚笑了笑。


    天黑后电影也开场了,播放的是《哑巴与新娘》,温稚新奇的看着一张白色幕布播放出生动的画面,只是随着电影的进展,温稚看到男主人公和别的女人有染,对他的妻子动手打骂,看得人心情压抑。


    女主人公在大宅院里,常年遭受丈夫的毒打,让温稚不得已又想到了自己在书里的剧情,她嫁给胡宝康后常年遭受挨打,最后被胡宝康推下楼梯摔死。


    电影里女主人公有哑巴帮助她,现实中她有陈家人帮助她。


    温稚看的越深入便越共情女主人公,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时看到杨慧脸色紧绷,双手死死拽着裤子的面料,忽然想到,这部电影里的女主人公和杨慧的遭遇很像。


    “你看不看啊,不看别挡着别人啊!”


    后面的人因为温稚站起来,一个个不满的催促,温稚慌忙坐下,对陶芳说:“妈,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陶芳正看的入神,随意“哦”了声。


    温稚拿走陶芳手里的铝饭盒,弯着腰挤出人群,朝机械厂的家属院走去,一路上黑漆漆的,路上时不时能看见几个人,温稚边走边回头看,快到家属院的时候忽然瞧见远处走来两个男人,正是那天在青山广场附近堵着她的人。


    温稚赶紧往边上走,身子几乎都挨着墙了。


    万金元和李刚刚从暖瓶厂出来,两人给万金斗带晚饭,万金元忽然撞了撞李刚的肩膀,朝温稚的方向努了努嘴:“快看,是陈明洲他嫂子。”


    李刚转头看了眼,瞬间拽住万金元的胳膊跑起来了。


    万金元一愣:“刚子,你跑啥?”


    李刚后背有点发怵:“离那寡妇远点,万一那寡妇以为咱两大晚上的跑这来是堵她的,回去告诉陈明洲,陈明洲又该收拾咱们了。”


    万金元一听,这下跑的比李刚还快。


    这寡妇就是个灾星,谁碰谁倒霉。


    温稚随时戒备的看着万金元他们,结果瞧见他们一会就跑没影了,顿时松了口气,她也不敢慢慢走,头也不回的往家属院跑回去。


    家属院好多人家都亮着灯,温稚总算感觉到了安全感。


    她跑上楼,看到家里的灯是黑的,但外面的绿铁门是开的。


    难道陈明洲晚上回来又走了,走的时候忘了关铁门?


    温稚推门进屋,却在踏进去的那一瞬间脚步硬生生止住了,外屋的灯是黑的,可陈明洲的屋子是亮的,男人穿着工装背心,手臂肌肉匀称有力,皮肤下的绽开的青筋从大臂延伸至小臂和手背。


    他肩上搭着今天中午洗干净的外套,上身穿着工字背心,背心撩起,露出劲瘦有力的腹–肌。


    男人单手扣上皮带扣,似是听见动静,抬眸看向门外。


    温稚措不及防的看到了男人露在外面的腰。腹。


    她脸皮刷的一下红了个头顶,慌得转过身说:“我、我不知道你在家里,我以为你走了。”


    说完拉上门抱着饭盒匆匆跑进了水房。


    第23章 第23章温稚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肌……


    陈明洲看着闪身跑出去的人影,额角青筋猛地跳了几下。


    他快速系好皮带扣,开门出去看向亮着微光的水房。


    魏平从屋里出来看到楼道里的陈明洲,催促道:“明洲哥,走啊,咱们不是去青山广场吗?”


    陈明洲走到栏杆前点了根烟,微眯着眸抽了口烟:“不去了。”


    魏平:“啊??”


    陈明洲弹了弹烟灰:“你忙你的事去,我一个人待会。”


    魏平点头:“那行,我去找杨子和世军他们。”


    陈明洲夹着烟的手捏了捏紧皱的眉心,电影一般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他没想到温稚会这么早回来,所以换衣服才没那么多讲究。


    男人一根烟抽完,温稚才慢吞吞的走出来。


    她老远就看到靠在栏杆上的陈明洲,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温稚本想低着头进屋,却被陈明洲叫住了:“嫂子,我们两谈谈吧。”


    温稚双手死死抓着饭盒,因为用力,手指骨节都有些泛白。


    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好。”


    陈明洲率先进屋,在温稚进来后,男人拉亮屋里的灯泡,暖黄的灯光倾洒在温稚头上,她低着头,露出后面一截雪白的颈子,刺目的指甲印再一次撞进陈明洲眼里。


    他克制住脑海里再次浮出的画面,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声,“嫂子,我昨晚喝得有点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我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男人顿了下,续道:“你别往心里去,也别那么怕我。”


    “啊?”


    温稚怔楞抬头,错愕的看着对面神色坦然的陈明洲。


    不是,这怎么变成他道歉了?


    不应该是他生气的训她一顿,质问她为什么大半夜爬上他的床,然后再警告她让她安分守己吗?该道歉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见温稚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陈明洲眉峰微蹙:“嫂子?”


    温稚闻言,猛地回神,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第一次撒谎有点心虚:“没有没有,你没有对我做出格的事。”


    这句话刚说完,她忽的想起昨晚男人的手指沿着她后颈的细小伤口一路往下摩挲,顿时后脊梁窜起一股酥麻,温稚脸颊也跟着臊红臊红的。


    一半是因为说谎心虚,一半是因为羞的。


    陈明洲眉峰越皱越紧,直觉告诉他嫂子在说谎,但想到昨晚他的手放肆的抚摸着对方的肌肤,那双湿漉漉祈求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他忽然噤了声。


    嫂子毕竟是女人,脸皮薄,心软又乖巧,就算他昨晚真干了这些混账事,嫂子看在一家人的面上,也不可能承认。


    陈明洲双手重重的搓了搓脸,懊恼的吐了口浊气。


    早知道有这事,他昨晚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陈明洲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嫂子,以后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告诉我就行,别一个人闷在心里,我们是一家人,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还有,我以后尽量不碰酒。”


    温稚低着头“嗯”了声:“我知道了。”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陈明洲并不记得昨晚的事。


    她忽然生出了一种绝处逢生的错觉。


    温稚想到陈明洲这几次单独洗衣服的事,犹豫了下才说:“以后你换下来的衣服不用着急去洗,你放那我帮你洗,我每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做,干点活也能解解闷。”


    陈明洲迟疑了下:“好。”


    温稚把饭盒放在桌上,指了指自己房间:“那我先回屋了。”


    “嫂子,”陈明洲叫住她:“你不是和妈去看电影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温稚想到那部电影里的内容,摇了摇头说:“我不想看了。”


    她回到屋里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也没了吃完饭的心情,头挨着枕头没多会就睡着了,可能是看了哑巴与新娘的电影,被里面的故事气到了,以至于刚睡着就梦见了书里面她嫁给胡宝康的事。


    一开始胡宝康对她挺好的,虽然人傻,但不是坏人。


    谁知道越往后胡宝康的性格缺陷就越严重,他有爱打人的毛病,卢红艳时不时的怂恿胡宝康几句,胡宝康就会对她连打带骂,加上胡宝康的狐朋狗友经常教唆他打媳妇,以至于书里的她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温稚陷入梦魇里出不来,一直到胡宝康将她推下楼梯摔死才惊醒过来了。


    她感觉到脸上的湿润  ,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在睡梦中流泪了。


    她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婆婆和黄婶儿有没有回来。


    睡一觉起来感觉胃饿的抓挠,她爬起来穿上衣服出去想找点吃的,一开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瓶牛奶和一包饼干,温稚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圆形钟表,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婆婆肯定回来了。


    她看到柜子上还放着一瓶牛奶,那瓶是杨慧姐昨天送的,那桌上的应该是婆婆带回来的。


    温稚心里一暖,洗了个手坐在桌边拆开饼干,饼干是圆形的,两片饼干并在一起,中间夹着白色的奶油,这是温稚从小到大第一次吃饼干,甜甜的奶油和饼干的酥香融合在一起,吞咽下去时,连舌尖都带着余香。


    温稚没敢多吃,就吃了三片饼干,剩下的放起来留给婆婆和陈明洲,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尝了一口,奶香味流连在唇齿间,她看了眼住许多天的房子,想到梦里面在胡家遭受的非人虐待,温稚顿时觉得脊背直冒凉气。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还好她现在生活在陈家,有疼爱她的婆婆和关照她的小叔子。


    她吃过后漱了漱口又回屋了。


    屋里的陈明洲平躺在床上,手掌交叠压在脑后,偏头望着漆黑的窗户,外面的动静尽数传进他耳里,包括先前温稚睡熟后,屋里传出她低低的哭泣声。


    陶芳回来时,他大致问了下今晚播放的电影内容。


    得知电影演的是女主人公被丈夫殴打,几次三番被哑巴救下的故事后,陈明洲才明白温稚为什么提早回来。


    他坐起身从抽屉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陈尧书穿着一身军装,俊朗的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他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唇角逐渐抿成直线。


    如果大哥还活着,或许家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陈明洲将照片放回抽屉,起身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翌日一早,陶芳起了个大早,和黄雯继续说昨天电影里的内容,真是越想越气,她们都想到了杨慧的丈夫蒋全,昨晚回来的路上,几个人把蒋全狠狠骂了一通。


    温稚起来的时候婆婆早饭都快做好了。


    她赶忙洗漱完去端早饭,陶芳说:“小稚,你昨天幸好走的早,那电影看得人气死了。”


    温稚笑了下,然后看到桌上的半瓶牛奶和没动过的饼干,对陶芳说:“妈,谢谢你。”


    陶芳一愣:“谢我啥?”


    温稚笑道:“你昨晚给我买的牛奶和饼干带回来。”


    陶芳“啊”了一声:“这不是我买的,是明洲买的。”


    温稚:???


    她脸色倏地一变,察觉到屋里的光亮瞬间暗下,抬头便见陈明洲从外面进来,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房门,温稚尴尬的闹了个大红脸,在陶芳出去端稀饭时,她语无伦次的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带回来的,我以为是妈买回来的。”


    她这会恨死自己的馋嘴了,万一那是陈明洲买来送给别人的呢?


    现在被她给拆了,还吃了。


    陈明洲将毛巾搭在脸盆架子上,语气刻意放轻了许多:“妈说你昨晚没吃饭,我买回来就是给你吃的。”


    他转身看向温稚,深黑的眸里凝聚着几分温柔:“嫂子,昨晚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咱们是一家人,这个家里的东西你想碰就碰,想拿就拿,不用跟任何人说,不用跟任何人解释。”


    温稚心窝像是被一股火炙烤着,烫呼呼的。


    她低下头藏起眼底的湿意,脆生生的声音夹杂了几许不太明显的哽咽:“我知道了。”


    吃过饭陶芳和陈明洲都去上班了,听婆婆说,青山广场那边再忙两天就结束了……


    经过昨晚和陈明洲的交谈,这几天温稚洗衣服的时候都把陈明洲换下来的外套裤子一起洗了,陈明洲不再像先前那样避开。


    距离上次胡宝康他们被打的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听说胡宝康在医院待了十天才走,倒是万金斗住了四天院就赶紧走了。


    温稚这几天把婆婆的衬衫也做出来了,也顺便先把婆婆的裤子做出来。


    快到中午的饭点,陶芳从黄雯家回来,看到温稚还在屋里做衣服,她进去瞧了眼,摸了摸雪纺面料,看了眼温稚做的衣服款式,别说,做的还挺不错,不比裁缝做得差。


    不论是针脚还是收针的地方,都瞧不出毛病。


    “衣服做好了?”


    陶芳问了句。


    温稚笑道:“嗯,裤子再收一个针脚就好了。”


    说着话的功夫最后一个针脚也完工了,温稚将衬衫和裤子摊开。


    衬衫是白色的雪纺面料,温稚给婆婆的衬衫做了个浅浅的收腰,腰部两边的布料缝在衣领处,做了个新潮的领巾造型,又在收腰处缝了波浪形的碎花,很适合婆婆这个年龄段穿。


    裤子是浅棕黄色的,温稚专门给裤子上做了两个口袋,白色配浅棕黄色,还挺搭配的。


    “哎哟,你这手还真巧啊,你要是去当裁缝,绝对好多人找你做衣服。”


    陶芳看这身衣服那是越看越喜欢。


    她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正想让温稚穿上给她瞧瞧,却听温稚说:“妈,你试试大小怎么样,哪里不合适我再给你改改。”


    陶芳猛地抬头:“啥?给我做的?!”


    温稚笑了下:“嗯,我不知道你的尺寸,就去你房里找了你平时穿的衣服量了下尺寸照做的。”


    陶芳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之前说让温稚把布料都给她自己做成衣服就行,她用不着,说的也是真心话,也没想过温稚会给自己做衣服,可眼下做好的漂亮衣服摆在眼前,陶芳心里热乎乎的,高兴的点头:“哎,我这就试。”


    陶芳换上新衣服,扣上扣子,上下捋了捋,激动的说:“大小正合适诶,小稚,你这手还真神了!”


    她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温稚点头:“嗯!妈穿起来真好看。”


    陶芳穿上就舍不得脱了,她问温稚:“你的呢?”


    温稚把自己的衬衫拿出来,她的衬衫也做了收腰的款式,收的腰身比陶芳的紧一些,多出来的布料在肩上做了个波浪形的款式,领口和袖口绣着红色的小花,瞧着清新亮丽。


    陶芳赞赏的点头:“这个适合你,穿起来肯定好看。”


    温稚说:“我裤子还没做好,过几天差不多就好了。”


    陶芳砸吧着嘴,越看身上这身衣服越喜欢:“小稚,今天午饭你去做,妈出去转转,晚点回来啊。”


    说完就跑了。


    温稚知道她是出去告诉别人她儿媳妇给她做新衣服了,她放下剪刀出去的时候,还真听见婆婆和黄婶儿还有刘梦琴在走走廊里聊天,婆婆嗓门比平时都大了些。


    “对啊,我这衣服是我儿媳妇做的。”


    “你咋知道我儿媳妇给我做衣服了?哎哟,漂亮吧。”


    “大娘,你看,我这衣服攒劲吧?美不美?这我儿媳妇做的。”


    温稚抿着唇也止不住唇角的笑意。


    从小到大,她只有在陈家才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也只有婆婆会穿着她缝制的衣服高兴的在外面炫耀,不会骂她是败家子,糟蹋布料,骂她笨手笨脚干啥啥不行。


    温稚中午焖的米饭,炒的土豆片炒肉,打了个西红柿鸡蛋汤。


    她看着锅里金黄的蛋花,在温家的时候,她从来没尝过鸡蛋是什么味道,到了陈家,基本天天都能吃上一个鸡蛋,这在以前她想也不敢


    想。


    陈明洲中午回来的时候陶芳还没回来。


    男人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香的饭菜味,他看了眼桌上摆好的饭菜,听见屋里的脚步声,抬眸时便见温稚从屋里出来。


    她刚做好饭,额头沁了一层薄薄的汗,几缕发丝贴在白皙的额头,秀眉微弯,眼睛璀亮好看,鼻翼小巧,唇畔也比往日红润些,陈明洲视线不经意扫过温稚身上的衣服,她还穿着那件打着同色补丁的衬衫。


    也许是因为出汗的原因,身上的衬衫显得更紧了,将她身子的曲线包裹的紧致挺-立。


    陈明洲不自在的移开眼,随口问了句:“你的衣服做好了吗?”


    温稚过去擦桌子:“好了,裤子还得等几天。”


    她微弯着腰,领口一颗扣子没扣,陈明洲看向她时,视线又触碰到了对方领口下两根细细的锁骨和小窝,男人耳尖一红,瞬间不敢看温稚了,转身往出走:“我去洗把脸。”


    温稚:“嗯。咱妈也快回来了。”


    正说着,陶芳就从外面回来了,在门口碰见了陈明洲,又在陈明洲面前转了一圈:“你看,妈穿着咋样?”


    陈明洲一眼便看出这是温稚做的,颔首夸赞:“不错,很适合你。”


    陶芳那个开心哟,哈哈笑个不停,然后给陈明洲说:“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儿媳妇,我不求她能有你嫂子那么好,只要你能把人带回来就行。”


    陈明洲:……


    温稚把米饭盛好端到桌上,看到陈明洲放在门后柜子上的两双脏手套,顺手拿起打算去水房洗干净,她刚走出房门就碰见了迎面过来的蒋全,蒋全好像在哪受了气,这会阴沉着脸。


    他也看见了温稚,眼底的恨意快要藏不住的瞪出来,只是下一秒又忽的撇开头看向别处。


    陈明洲从对面走来,冰冷的目光在蒋全身上轻飘飘揭过,看向拿着手套的温稚:“嫂子,吃完饭再洗,这会不急,我还有用的。”


    温稚闻言:“好。”


    吃饭的功夫,陈明洲忽然问了句:“嫂子,这段时间蒋全有没有为难过你?”


    陶芳抬头,眼睛瞬间瞪直了:“咋了?蒋全那混账玩意找你麻烦了?!”


    温稚摇头:“没有,我最近很少能碰见他。”


    陈明洲埋头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将碗放在桌上:“蒋全要是在言语上欺负你,你跟我说。”


    温稚心里瞬间有了底气:“好。”


    不过她也不怕蒋全,蒋全的把柄还握在她手里呢,蒋全要是敢欺负她,她一定让他好看!


    下午陶芳和黄雯出去打听看哪里还有零散的活可干,温稚在屋里做衣服,听到敲门声边去开门,杨慧看了眼屋里面,温稚笑道:“我婆婆不在家。”


    杨慧松了口气,进屋后赶紧关上门,拉着温稚坐在板凳上,从兜里拿了五张大团结出来:“蒋全今天才把这个月另外的五十块钱拿回来。”


    温稚让她收好:“你把钱攒着,等攒够了给自己买个工作,这样你也有固定工资养活大丫二丫。”


    杨慧:“我知道,但是现在大丫二丫都长大了,我买的那些布只够给她们一人做一身衣服,她们连件替换的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说到这她叹了声:“两丫头贴身穿的衣服都破的没法穿了,我也得想办法给她们做两件,但家里没布票了,光有钱也买不上布。”


    “小稚。”杨慧握住温稚的手,有些为难的看着她:“你今晚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黑市?我听说黑市买布不要布票。”


    温稚眼皮子猛地一跳,之前陪黄婶儿去黑市被民-兵追赶的恐惧还历历在目。


    她想拒绝,可看着杨慧祈求的眼神,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


    杨慧激动的抱住温稚:“小稚,谢谢你。”


    黑市晚上才有,天麻麻黑的时候温稚就做好了晚饭。


    陶芳和黄雯没一会也回来了,两人找了一下午总算找到了一份整理木皮子的活,那活就在木材厂,能干三个月。


    黄雯喘了口气问:“你咋不让陈工给你买份工作啊?这么天天陪我找零工累不累啊?”


    陶芳摆手说:“明州先前就打算给我买份工作,是我死活不要。你想想,买份好工作怎么说也得四五百,还不如找点零工干,累了还能休息休息,多好啊。”


    黄雯叹了声:“也是,不过我刚才听木材厂领导那意思,那活好像是陈工特意给他打了招呼留给咱两的?”


    陶芳想了下:“好像是,不管了,咱们有活干就行。”


    两人上了二楼,看到走廊里盛菜的温稚,黄雯那个羡慕啊:“你可真是好福气,儿媳妇又会做衣服又会做饭,听话还贤惠,我要是能讨这么个儿媳妇就好了。”说着又叹了声:“也不知道我家正国在乡下咋样了。”


    陶芳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操心了。”


    这个点楼道里都是做饭的,从这头到那头都是饭菜的香味。


    楼道里热热闹闹的,在外面做饭的人还时不时聊个天。温稚把凉菜端上桌的时候陈明洲也回来了,她出去端热面条的时候,眼前忽然伸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


    男人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指尖,温稚指尖一颤,下意识就要松手。


    陈明洲顺势接住碗:“你先进去,剩下的我来端。”


    温稚缩回手蜷紧手指,也不跟他抢:“好。”


    陶芳洗了把脸,走到饭桌前坐下,用筷子挑了挑面条,看了眼对面低头吃面的小儿子:“明州,木材厂那个零活,是不是你给他们厂里领导打过招呼了?”


    陈明洲没抬头:“嗯。”


    陶芳没再说话,低头吃了几口面,忽然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你不用为了妈去外面欠人情,没活我就不干,反正又饿不死。”


    陈明洲挑面的动作顿了下,掀起眼皮看了眼陶芳:“你跟我客气什么?”


    陶芳笑着瞪了眼陈明洲:“我跟你客气个屁,赶紧吃饭,吃完我还要睡觉呢,明天一早和你黄婶去木材厂上工。”


    温稚听到木材厂,忽然想起书里面提到过一件事,陶芳和黄雯去木材厂上工时被滚落的木头砸伤,黄雯瘸了一条腿,陶芳砸中后背,从此落下咳嗽的毛病,后来厂里调查,发现是因为下了一场大雨,木头湿滑才导致滚落的。


    这事发生在下雨后的第二天。


    温稚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天气晴朗,也不知道哪一天下雨。


    吃过饭陈明洲没让温稚碰碗筷,他端着锅碗去了水房。


    温稚把桌子擦干净,把地上的灰尘扫到簸箕里倒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小稚。”


    杨慧的声音忽的传来,温稚转头便见杨慧朝她比了个手势。


    ——九点半,我们走。


    温稚看了眼周围,没人注意她们,她小声道:“好。”


    水房门口,陈明洲和魏平靠在栏杆上说话,男人弹了弹烟灰,瞥了眼倒完垃圾进屋的温稚,浓黑的眸微眯了下。


    他刚才若是没看错,杨慧和嫂子在打手势,两人像是在密谋什么悄悄事。


    陈明洲垂眸瞥了眼手指,指尖再次弹了弹烟灰,薄唇溢出低低的笑声,边上的魏平瞧见了,愣了一下:“明洲哥,你笑啥呢?”


    陈明洲摁灭烟:“看到个有趣的事。”


    魏平好奇的四处张望:“啥事那么有趣?”


    “没什么。”


    陈明洲端起锅碗回去了,魏平还趴在栏杆上张望,这会天已经黑了,家属院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外面也没什么人,能有啥稀罕事?


    天黑透了,家属院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


    温稚在屋里做了一会衣服,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悄悄打开房门,看到陈明洲和婆婆的房门都关着,她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又蹑手蹑脚的走出去,隔壁杨慧也偷偷出来了,她正想叫温稚,温稚赶紧朝她“嘘”了声。


    “别吵到我婆婆和小叔子。”


    温稚声音压的特别低,她轻轻把门扣上,和杨慧拉着手跑下楼,两人出了家属院,温稚才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说:“我婆婆和小叔子不知道我去黑市,咱们早去早回,别让他们发现了。”


    杨慧也喘了口气:“我也没敢让大丫二丫知道。”


    温稚“咦”了声:“蒋全在家吗?”


    杨慧嘁了声:“不在,估计又跑丁秀芬家去了。”


    温稚:……


    杨慧只听过黑市在向阳路南街口,但从来没去过,倒是温稚像是去过似的,熟门熟路的往那边走,杨慧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去过


    黑市吗?”


    温稚顿了下,如实说:“之前和别人去过一次,不过差点被民-兵抓住了。”


    杨慧瞬间有些怂了。


    她才刚过上好日子,万一她被民兵抓了,她两个丫头怎么办?可是想到手里没布票,大丫二丫连个像样的里衣都没有,杨慧咬咬牙打算赌一把。


    路上特别黑,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人,瞧着鬼鬼祟祟的,和她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两人绕过七扭八歪的巷子,终于到了黑市,杨慧全程抓着温稚的手,别人不知道,温稚却能感觉到杨慧的手有些哆嗦,这下搞得她也开始哆嗦了,两人边走边看,终于在前面看到了布摊。


    布摊贩子一眼就认出温稚,温稚怕他说漏嘴,连忙堵住他的嘴:“我朋友想买点布。”


    布摊贩子笑道:“好嘞。”


    他拿了几款布料给杨慧介绍,杨慧问了一遍价格后,发现黑市的布料价格的确比供销社贵几毛钱,但好在不要布票。


    她扯了十尺布,掏钱的时候左顾右盼,就怕遇到带红袖章的民-兵,等布摊贩子把布装好递给她时,杨慧一把接过塞到怀里,拽着温稚就走。


    温稚这一路犹如惊弓之鸟,稍微听到点跑步声就吓得四处查看,直到和杨慧走出黑市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杨慧激动的攥着她的手:“小稚,还好还好,咱们今晚运气好,没碰上民兵,我们快走。”


    温稚跟着杨慧小跑着,她忽然看见左前方的大树下面站了好几个人,离得远看不清,只依稀看到黑影和闪烁的红烟头。


    见杨慧要说话,温稚赶紧捂住她的嘴,示意她看那边:“他们袖子上好像带的有红袖章,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了。”


    杨慧吓得立刻噤声,毫不犹豫的抓着温稚的手就跑,生怕跑慢一点被那边的人追上来。


    树下风声飒飒,明灭的烟头在黑夜里闪烁着猩红的光。


    有个带着红袖章的小伙子问:“明洲哥,那事真的假的?咋下乡比咱们城里还热闹呀。”


    “明洲哥说的我都想去乡下看看热闹了。”


    “明洲哥,还有啥稀奇事不?再给哥几个讲讲。”


    六个带着红袖章的人这会只顾着听热闹了,都忘了要去黑市的事了。


    陈明洲掀起眼皮瞥了眼远处快跑没影的两个人,将烟碾灭,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行了,你们先忙正事,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


    提到正事,几个人才想起去黑市抓人的事,于是几个人跟陈明洲打了个招呼就跑了……


    温稚和陶芳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两人九点半从家里出来,一来一回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陶芳跑的两条腿都快断了,温稚也险些跑断气,她扶着栏杆喘了喘,冲陶芳摆手:“你先回去,我上个厕所。”


    陶芳点头:“行,小稚,今晚谢谢你了。”


    温稚上完厕所回到屋里,刚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水,门外面忽然想起钥匙拧门锁的声音,她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向陈明洲的房间,男人的房门是关着的,而且今晚她是看着陈明洲进屋之后她才偷偷跑出来的。


    不等她细想,外屋的木门已经从外面推开了。


    外屋的灯是关的,里面光线昏暗,温稚看到进来的人身形高大,脸型轮廓特别熟悉,不是陈明洲还是谁?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搪瓷缸险些脱落,陈明洲几步走来从下面拖住杯底,男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温稚的手腕,对方的指腹带着薄茧,蹭过她的肌肤,瞬间让温稚想到了那天晚上陈明洲抚摸她脖颈的事。


    她脸色蓦地红了个透顶,就连鼻息间都充斥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两人离的很近,来自陈明洲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强势的笼罩住她。


    温稚慌乱的松开手往后退去,脚还没来得及迈开,又被陈明洲握住小臂,温稚一时不防,往前趔趄了一步扑在陈明洲怀里,双手下意识抬起挡在身前,双手不可避免的按在了男人瞬间绷紧的胸肌上。


    第24章 第24章陈明洲送的礼物


    “嫂子,”陈明洲攥着温稚小臂的手指蓦地松开,耳根爬上了红色,他不自然的看向别处,低沉的嗓音在夜里多了几分沙哑的磁性:“你身后有板凳,碰到会吵醒妈。”


    陈明洲没敢低头看胸前毛茸茸的脑袋,双手微微抬起,避免与温稚再有肢体接触。


    温稚也反应过来,刷一下直起身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一下子与陈明洲拉出一截子的距离,她后背抵在柜子上,手心发烫的蜷缩起手指,脸颊火烧火烧的,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站稳,你、你别误会!”


    说完又紧紧的咬住唇,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陈明洲咳了声,看着缩在门后面的温稚,眉眼里不自觉染上一抹柔意:“我知道。”他岔开话题,缓解眼下的尴尬:“我看你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你去哪了?”


    温稚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心虚的眨了眨眼,还真忘了刚才的尴尬,小声的扯了个谎说:“我刚刚去上厕所了。”


    她往旁边挪了两步,续道:“我先去睡了。”


    说完就跑回了自己屋子。


    陈明洲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眸底浸出几分笑意。


    屋里面,温稚缓了缓剧烈跳动的心脏,她低头看了眼两只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滚烫坚-硬的触感,她羞耻的闭上眼,心里暗骂自己又蠢又笨,每一次倒霉的一面都能被陈明洲撞上。


    屋外响起脚步声,没一会对面又响起关门的声音。


    应该是陈明洲回屋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知不知道她和杨慧姐偷偷跑去黑市的事?


    温稚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觉得他应该不知道,不然刚才那会也不会问她干什么去了,想到这,温稚才松了口气,她钻到被窝翻了个身没多会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依旧是被黄雯的大嗓门吵醒的。


    这个点许多人都齐了,走廊里打招呼的,做饭的,又是一片崭新的烟火气。


    温稚起来帮陶芳一起做早饭,她看到从水房过来的陈明洲,男人穿着白色衬衫,衬衫下摆松散的系在裤腰带里,肩宽窄腰,双腿修长笔直,胸膛健硕,温稚一见他就想起昨晚手心按在对方胸肌上的触感。


    她登时低下头,连眼神都不敢乱晃。


    吃过早饭,陶芳和黄雯去了木材厂,木材厂离机械厂有些远,和去青山广场的距离差不多,但好在木材厂有食堂,陶芳和黄雯中午在木材厂食堂吃,就没回来,温稚中午只需要做她和陈明洲的饭就好。


    家里没盐了,温稚去了一趟供销社,刚买好盐准备出去,忽的听见进来两个暖瓶厂的工人正说着暖瓶厂赵家的事。


    “那赵鹏真不是个东西,他娘也不是好玩意,活该她是个寡妇。”


    “可不是吗,母子两愣是把媳妇赶出去,赵鹏那个畜生前脚刚跟他媳妇离婚,后脚就跟老牛家的女儿搞一起去了,他们也不怕造孽。”


    赵鹏和大姐离婚了?


    温稚仔细回忆了下书中剧情,她记得赵鹏和大姐离婚是下半年入秋的事,大姐怀孕时发现赵鹏和牛家闺女光溜溜的睡到一起,哭着骂赵鹏不是人,结果被赵鹏打了一顿,肚子里的孩子也被赵鹏打没了。


    赵鹏正好以大姐流产的借口说她怀不住孩子,逼着大姐和他离婚,大姐回到娘家没两天又被爸妈说了门亲事,对方是个老光棍,四十好几了都没娶上媳妇,爸妈花了七


    十块钱再一次把大姐给卖了。


    大姐怀孕的时候被赵鹏打流产伤了身子,再没了生育能力,老光棍嫌自己花了七十块钱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比赵鹏打大姐打的还很。


    说起来,在书里面,除了二姐,大姐和她都没落下好下场。


    温稚到现在还生大姐的气,她愚孝就算了,还得逼着她听爸妈的话逼她嫁给胡宝康。温稚不想管大姐的死活,可想到大姐在书里面悲惨的遭遇,却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温稚一路上都在想大姐的事,以至于什么时候走到家属院的都不知道。


    直到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嫂子”才回过神,她抬头看向从机械厂出来的陈明洲和几个人,魏平也叫了声:“嫂子。”


    边上的张扬看到温稚,想到上次追着温稚问人家有没有对象的事,生怕这事被陈工知道收拾他,她也赶紧跟着魏平叫了声嫂子。


    “你们先回去。”


    陈明洲对他们说了声,然后和温稚并肩往回走。


    他垂眸看了眼温稚心不在焉的模样:“嫂子,出什么事了?”


    温稚赶紧摇头:“没事。”


    回到家温稚赶紧忙着做中午饭,陈明洲在边上帮忙,叔嫂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这两人站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口子。


    陈明洲察觉到走廊里来自有些爱扯是非人的目光,微微侧身挡在温稚身边,高大的身形堵住了刘梦琴那边许多老太太的视线,他将盘子放在桌上,等着温稚炒好菜盛出来。


    温稚中午做的酸辣土豆丝和摊的煎饼。


    两人坐到饭桌上,吃饭时谁也没说话,饭后陈明洲从兜里取了两个手掌大小的铁盒子放在桌上推到温稚面前。


    温稚疑惑抬头,陈明洲说:“这是朋友送的,我不爱吃甜食,嫂子要是喜欢吃就留着,我去厂里了。”


    男人起身就走了,温稚怔楞低头,拿起桌上的铁盒子打开看了眼,一盒里面装着大白兔奶糖,一盒里面是用金箔纸包起来的巧克力,巧克力她二姐给她吃过一个,后味带点苦味,但特别好吃。


    这两样东西可都不便宜。


    温稚顿时觉得两个铁盒子有些烫手,也不知道谁给陈明洲送这么好的东西,她起身收拾碗筷时,忽的想到先前婆婆说陈明洲有了喜欢的姑娘。


    难不成这好东西是喜欢陈明洲的姑娘送的?


    温稚脑子里搜罗了一圈也想不起陈明洲在认识女主之前,还和哪个女同志有交往。


    虽然是陈明洲给她的,但她不敢随便碰,万一人家女同志哪天问起这事,她怕陈明洲不好回答,于是将两个铁盒盖好放到陈明洲屋里的床头桌上,把锅碗洗干净后就去了公安局的公职家属院。


    她想再帮一次大姐,但她不能回温家,只能让二姐把她想说的话转告给大姐。


    只是没想到就那么巧,温稚刚到公职家属院门口就碰见了同样过来的温静。


    温静脸上有伤,左脸比右脸肿许多,依稀能看见巴掌印。


    温静也没想到会在这看见温稚,顿时心里冲起一股怨气!


    自从上次在公安局门口温家和胡家闹了一场后,她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就更难了,婆婆和丈夫天天说都是因为她们温家得罪了胡厂长,才害的他们赵家被胡厂长一家针对,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就在前两天非要拉着她离婚。


    两人以她嫁过来半年多肚子没动静的借口逼着她离了婚。


    她没地可去只能回娘家,结果从爸妈和老五口中得知,之前打胡宝康的人压根不是老五,而是老三的小叔子,他把人打了,反倒把锅扣在老五头上,连带把她都害的被婆家赶出家门,无家可归!


    “老三,亏我从小一直那么疼你,你就这么害自己亲姐吗?!”


    “这下好了,你大姐夫跟我离婚了,你高兴了吧!”


    温稚:……


    她不可理喻的看着胡搅蛮缠的大姐:“赵鹏跟你离婚关我什么事?”


    温静气的胸口直喘:“要不是你小叔子把胡宝康给打了,还把锅扣到老五头上,咱家咋会和胡家闹起来?你大姐夫咋会和我离婚?!你还有脸问我离婚关不关你事,你说关不关你事!你当初要是听爸妈的话嫁给胡宝康,现在哪来的这些糟心事!”


    说到最后一句时温静红着眼吼起来了,胳膊腿也跟着抖了抖。


    温稚小脸冷冰冰的看着她:“凡事要讲证据,你没证据凭什么说是陈明洲打的胡宝康。”


    “大姐,我真替你悲哀,明明错的是赵鹏,他和你离婚后就和你们暖瓶厂牛家的闺女混到一起,你却把过错都怪到我头上,你愿意听爸妈说的话,觉得他们说什么都是对的,反倒觉得我和二姐是在害你,你自己扪心自问,爸妈当初把你说给赵鹏到底是图了他对你好,还是图了拿你换钱给老四买工作?”


    “你愿意当孝顺女儿我不拦着,但你没资格让我跟你一样再被爸妈当物件随便卖!”


    温稚看着温静铁青的脸色,最后提醒道:“大姐,作为你的妹妹,我再好心劝你一句,你就算离了婚爸妈也不可能让你留在家里,他们现在正愁着凑钱给老五娶媳妇,你离婚正好顺了他们的意,他们估计正忙着给你找下家,再把你卖个好价钱给老五凑彩礼钱。”


    “老三!你怎么能这么想爸妈!”


    温静气的一巴掌打过去,温稚像是早有预料。


    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大姐扇过来的巴掌,小脸绷得紧紧的:“你爱听不听,我该说的都说了。”


    温稚转身就走,留给温静一个决绝的背影。


    温静气的浑身发抖,这个老三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又犟又不听话,说的话还专戳她肺管子。


    她又气又难受,抹了一会眼泪,转身看着公职单位家属院,犹豫要不要进去找老二,让老二帮她出出主意,可她害怕老二会和老三一样说话气人,最后打消念头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温静一直在想温稚说赵鹏和老牛家闺女搞到一起的事,她觉得不可能,也不愿意相信,可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去暖瓶厂。


    她一进家属院就有人拉着她说话:“赵家媳妇,你咋回来了?你不是跟赵鹏离了吗?”


    温静嗫喏了几下,边上的人见她这样,有不忍心的人劝她:“温静啊,你离了也好,那赵鹏太不是个东西了,前脚跟你离婚,后脚就跟老牛家的闺女搞一起去了,昨晚我还看见他大半晚上的从老牛家出来呢,这两人指定没干啥好事。”


    温静脸色一变,不敢相信的抬头看说话的婶子:“婶子,你骗我的是不是?”


    那婶子无语的看着她:“我骗你干啥,昨晚可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她碰了碰边上的人:“她也看见了,是不是?”


    和她一起的人点头:“是啊,我们骗你干啥,能有啥好处?我们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跟他离了婚还好,省的看见他和老牛家闺女搞一起难受。”


    温静抓着婶子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脸色也越来越白。


    原来老三说的是真的。


    赵鹏真的在跟她离婚的第二天就别的女人混到一起了。


    温静撒开手,踉跄的跑去家属院二楼,想亲口问赵鹏他凭什么这么糟蹋她?温静去了家里发现家里没人,又去暖瓶厂喊着找赵鹏。


    赵鹏这会正在厂里点着壶塞的数量,看和暖瓶的数能不能对的上。


    外面忽然有人叫他:“赵鹏,你媳妇找你。”


    赵鹏不耐烦的骂道:“老子


    都离婚了,哪来的媳妇。”


    边上的人打趣:“你前妻呗,还能是谁,难不成你想让牛家的牛盼盼来找你?”


    赵鹏笑骂了句:“去你的。”


    门外的大爷还在叫:“赵鹏,你麻利点行不行,你媳妇在外面不停地叫你,都快烦死了!”


    “这个臭娘们!”


    赵鹏丢下壶塞跑出厂子外,看见温静在外面又哭又喊的,他冲过去就给了温静一巴掌,直接把人扇的坐在地上,赵鹏脸色狰狞的指着她怒骂:“你他娘的有完没完,老子都跟你离了你还来缠着我干啥?你还嫌害的我们赵家不够惨吗?老子原本是厂里的副组长,现在被你们家害的跑去数壶塞了,你还要害的老子丢了工作啊?!”


    说着蹲下身拽住温静的头发,掐住她的下巴,逼着温静看着他:“臭娘们,你最好别再来找我,不然你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说完撒开温静:“赶紧滚,老子看见你就心烦。”


    “赵鹏,你别走,你别走!”温静拽住赵鹏的裤腿:“你跟我离婚是不是不是因为我们温家跟胡家闹掰的事,是你想把我赶走,好娶牛盼盼进门是不是?”


    赵鹏一脚踹开温静:“关你屁事,老子都跟你离了,用得着给你解释那么多吗?”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边的闹剧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温静也不管那些人咋看她,她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赵鹏的背影喊叫:“赵鹏,你个畜生!你不是人!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赵鹏一下子扭身指着温静走过来:“你再给老子逼逼赖赖一句试试!”


    温静见状,害怕的扭头就跑。


    她怕赵鹏又会当着众人的面再把她打一顿,她身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刚才赵鹏又扇了她一巴掌,原本麻木的左脸这会又开始烧呼呼的疼。


    温静一路上都被人指指点点,一直跑出暖瓶厂才摆脱那些人的目光。


    她回到家里,手刚放在门上准备推门,听见屋里传来妈和老五的声音。


    按理说这个点妈和老五应该在厂里上班,两人咋会在家里?


    温静刚想推门,忽的听见老五说:“妈,那人真答应了?”


    孙凤娥喝了口水说:“能不答应吗,妈专门请了一天的假,就为了给你大姐找个下家,折腾了大半天可算让我找到了,不过你大姐没你三姐值钱,你大姐不是雏,还是个二婚,好几个都只愿意给三四十块钱的彩礼,到是隔壁市的卫生香厂里有个男人愿意花七十块钱娶你大姐。”


    温华又给孙凤倒了一缸水:“咋就给七十啊?一百不行吗?”


    孙凤娥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妈没说啊?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手里攒了点钱就想娶个漂亮媳妇,那人听说你大姐是个二婚,还不是雏,就只愿意给七十,不过七十也行了,妈和你爸手里加起来能有一百三十多,加上这七十就有二百多,李家要的彩礼钱凑出来了,妈回头再找你两个姑姑借点钱,给你凑三十六条腿就齐了。”


    温华一听,心里的石头可算落地了:“妈,你真是我亲妈!等我娶了梅梅,当上领导,分了房子,我一定把你接过去享福!”


    孙凤娥高兴道:“我儿子真好,不像你三个姐姐,没一个中用的。”


    温静听着里面的对话,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浑身刺骨的冷。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被老三说重了。


    赵鹏和牛盼盼的事,妈要把她卖了给老五凑彩礼。


    屋里母子两人还在商量着娶了李梅梅以后得幸福日子,温静越听越心寒,这二十多年来对爸妈对弟弟们的疼爱,偏袒,顺从忽然间就像一个笑话,她被赵家欺负,被赵鹏赶回家,爸妈第一次没有把过错怪到她身上,还安慰她,让她在家里安心住下。


    她以为爸妈是疼的她。


    没想到他们真如老三说的一样,是为了背地里给她找个下家卖了给老五娶媳妇……


    温稚一下午都闷在屋里做裤子,杨慧看到她给婆婆做的衬衫,专门过来请教她怎么做。


    温稚耐心的教了她一下午,顺便问了句:“蒋全现在还打你吗?”


    杨慧说:“他敢,他现在乖的跟孙子似的,就怕我把他和丁秀芬的事捅出来。”


    她扯了扯布料对齐,咬牙道:“我现在看见蒋全就恶心,不过我还得忍着,等把丁秀芬手里的钱都拿过来,我就彻底撕破脸破!”


    杨慧待了一下午就走了,温稚见时间差不多就开始做晚饭。


    没一会陶芳和黄雯回来,她们前脚回来,陈明洲也回来了。


    男人看了眼在屋外炒菜的温稚,去水房洗了把脸,回屋在看到桌上放着的两个铁盒时,脱衣服的手蓦地一顿,他回头瞥了眼端着饭菜进来的温稚,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


    吃饭的时候陶芳一直在说木材厂的事。


    陈明洲没抬头,问了句:“干的怎么样?”


    陶芳说:“还不错,比种树舒坦多了。”


    饭后陶芳问温稚:“你等会去不去洗澡?去的话咱们和你黄婶儿一起去。”


    温稚也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这些天一直端着小盆在屋里洗:“我去。”


    陶芳让陈明洲把锅碗洗了,她带着温稚去找黄雯,怕去晚了澡堂关门。


    杨慧知道她们要去澡堂,赶紧吃完饭带上大丫二丫一块去了,去洗澡的时候每人都要交澡票,温稚有好几张澡票,是陈明洲给她的。


    这个点澡堂里的人竟然不少呢,估计都是大家下完工回来都凑一块了。


    陶芳朝温稚招手:“小稚,这边有几个空着的,快过来!”


    温稚难为情的抱着毛巾,试图遮挡不着寸缕的身体,她不太适应在大众面前不穿衣服,陶芳见她走路磨磨唧唧的,一把把她拽到跟前:“赶紧的,一会这位置就让别人占了。”


    然后跟黄雯说:“咱们一会互相搓背。”


    其实杨慧也不习惯,她挨着温稚,不好意思的往身上搂水:“小稚,一会咱两互相搓背。”


    温稚点头:“好。”


    澡堂里哈哈的笑声和淋水声不绝于耳,温稚双手撑在墙上,杨慧刚给她搓完背,对面忽然有人说了句:“陶芳,你儿媳妇瞧着可真白,屁股也翘,你说你小儿子天天和你大儿媳妇待一起,会不会看上你大儿媳妇啊。”


    说完和几个人笑成一团。


    说话的人叫马桂香,是机械厂厂长媳妇她堂弟的媳妇,以前和陶芳关系挺好的,但在四年前陈明洲把他儿子打了以后,两家关系一下子破裂了。


    马桂香从那以后横竖看陈家人都不顺眼,有时路上碰见陶芳都要糟蹋她两句,陶芳气不过再和她拌几句嘴,两人的仇怨越结越深。


    平日里马桂香说她就算了,今天当这么多人的面编排她大儿媳妇和小儿子,陶芳觉得自己要是忍了,指不定明天大院里要传成什么样!


    “马桂香!你再给老娘胡咧咧一句!”


    陶芳冲过去就要收拾马桂香,马桂香见状一点也不怂:“我就说咋了,你儿媳妇和你小儿子说不定趁你不在家的时候都钻一个被窝里,哈哈哈哈,到时候他两要是生个孩子,孩子管你小儿子叫二叔还是叫爸爸啊。”


    黄雯和杨慧都听不下去了,几个人铁青着脸要上去揍马桂香。


    只是还没等她们冲过去,就见一个娇小的人影光着脚丫子嗖的一下窜过去,然后拿着被水濡湿的毛巾用力抽在马桂香嘴上,这一下抽的马桂香鼻子嘴角直冒血。


    她疼的“哎哟”叫唤着,看到打她的人竟然是陈家的小寡妇!


    陶芳和黄雯也有些意外,就连杨慧也惊住了。


    温稚气的浑身发抖,在马桂香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举着湿毛巾抽到她脸上:“你再敢往我和我小叔子身上泼脏水,胡说八道,我还打你!”


    这两下着实让澡堂里的人都惊住了。


    大家伙都说陈工他嫂子胆小,脾气软,好拿捏,眼下看来,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马桂香终于反应过来了,上手就要揍温稚,陶芳和黄雯还有杨慧早盯着她了,见她一抬手,三个人立马冲上去按住马桂香,陶芳负责扇巴掌,黄雯负责掐她,杨慧负责按住她的腿。


    跟马桂香一块来的人见状,也赶紧上去帮马桂香。


    一时间白花花的一群人围在一起打起来了。


    刘梦琴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场闹剧,她看见有人冲上去打温稚,还没等她上去帮忙,就见温稚小巧的体格往下一蹲,然后重重推在那人的肚子上,那人被推的脚下一滑坐在地上。


    “别打了!”


    “你们一群人打起来像什么样子,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丢不丢人啊!”


    这场闹剧在厂长媳妇进来的时候,赶紧让人拉开才算结束。


    马桂香被打的最惨,身上全是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哭着对姜雪娥说:“堂姐,我可是你亲堂弟媳妇,她们一伙合起来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姜雪娥气的脑门突突直跳。


    早知道今天晚上来洗澡会遇到这茬糟心事,她就不来了。


    一个是堂弟媳,自家人,一个是陈工他妈,陈工那脾气她可不敢得罪,连她男人都得哄着的香饽饽,她能咋办?于是沉着脸问了下事情的缘由。


    黄雯扯着嗓子把刚才马桂香骂的难听的话重复了一遍,马桂香有些心虚的眨着眼。


    陶芳看向姜雪娥,冷着脸说:“姜大姐,我们就事论事,这事是马桂香嘴贱!你今天要是向着你弟媳妇,别怪我陶芳翻脸不认人!”


    杨慧也说:“对,她说的话我们大家伙可都听着呢,陈工和小稚没招她惹她,她说那么难听,要是我们今天忍了,这话传出去你们还让不让小稚活了?!”


    马桂香不服气:“我只是说了她几句,她能少几块肉啊?你们看看把我掐的,我都伤成啥样了?我还没……”


    “行了!”


    姜雪娥警告的瞪了眼马桂香,让她少说点:“这事就是你不对,你没事往陈工和他嫂子身上泼脏水干啥?话说那么难听,不打你打谁啊?你现在赶紧的给陶妹子和她儿媳妇道歉,让大家伙都知道这是个误会。”


    马桂香一下子急了:“凭啥是我道歉?你们看她们把我打成啥样了?!”


    姜雪娥一把拽住马桂香的手,低声警告她:“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你今天要是不道歉,你信不信陈工明天就能找你们算账,你觉得你以你姐夫的脾气会帮谁?你还想不想在机械厂待下去了?!”


    马桂香不情愿的闭紧嘴。


    她能不知道吗?


    陈工是厂里的宝贝疙瘩,姐夫恨不得天天供着陈工,他肯定帮的是陈家。


    马桂香就算再不情愿,还是板着脸给温稚和陶芳道了个歉。


    温稚铺平毛巾挡着身子,小脸绷得紧紧。


    她在书本里知道有马桂香这个人,却没见过她,书里面说她和婆婆关系破裂后一直处处说婆婆坏话,仗着自己是厂长媳妇的弟媳,没少占别人便宜,温稚还知道,她背着她丈夫跟别的男人有一腿,这事是在书里面快大结局的时候被女主发现的。


    温稚攥紧毛巾,心里憋了一股气。


    这人话说又难听有气人,不让她和陈家好过,她也不让她好过!


    从澡堂出来的时候,陶芳说:“小稚,妈没想到你还挺厉害啊。”


    黄雯也挺意外的:“我也没看出来,那句老话咋说来着?”


    她问杨慧。


    杨慧说:“人不可貌相!”


    黄雯:“啊对!人不可貌相,小稚,你以后就该这么厉害,看谁还敢欺负你!”


    温稚笑道:“嗯。”


    说实话,刚才对马桂香动手的时候她也挺怕的,可是听着马桂香越说越难听,她实在忍不了了就冲上去了。


    几人上了楼梯,黄雯和陶芳陷进去了,蒋大丫拽住温稚的手,小声说:“温婶子,你真厉害。”


    蒋二丫也凑过来,眼睛里都是崇拜:“我也觉得温婶子好厉害。”


    温稚被两个丫头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她进屋的时候看见靠在床头看书的陈明洲,男人长腿交叠在床边,陶芳在屋门口边擦头发边给陈明洲说刚才在澡堂发生的事,说到温稚冲过去打马桂香的时候,陈明洲眉峰倏地一挑,转头看了眼在外屋擦拭头发的温稚。


    她换上了那件袖口有些短,衣服有些紧的浅黄色碎花衬衫,头发的水珠打湿了衣服,紧紧贴着肌肤,她抬手时,衣角也往上去了一截,将身前的圆润衬的更饱满了。


    陈明洲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黑色的字体上,却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情。


    想到妈刚才说马桂香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他皱眉问了句:“最后怎么处理的?”


    陶芳哼了声:“姜大姐让马桂香给我们道了个歉,马桂香那个贱蹄子嘴是真脏!”


    陶芳擦完头发就睡去了。


    温稚把毛巾摆了摆挂在洗脸盆架上,准备回屋时,被走出房门的陈明洲叫住:“嫂子。”


    温稚转身:“怎么了?”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雪白细长的颈子,撇开眼说了句:“打得不错。”


    被陈明洲一夸,温稚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半天就憋了一句:“谢谢。”


    陈明洲眼尾浸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笑意,从兜里把那两个铁盒子又拿出来:“嫂子不喜欢吃奶糖和巧克力吗?”


    温稚不知道怎么开口。


    奶糖和巧克力她只在二姐那吃过一次,很好吃,她到现在都没忘记它们的味道。


    只是,她顾虑的是送东西的人,温稚犹豫了一下才问:“是喜欢你的姑娘送你的吗?”


    见陈明洲眼尾上挑了一瞬,温稚忽然发现自己的问话有些歧义,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喜欢你的女同志送你的,你再送出去不合适,要是让那……”


    “是男的送的。”


    陈明洲打断温稚的话。


    他将铁盒子放在桌上:“我帮了他忙,他买来送我的,我不吃甜食,你和妈吃吧。”


    温稚松了口气:“好,谢谢。”


    陈明洲:“我出去一趟,你早点睡吧。”


    温稚“嗯”了声,直到陈明洲关上门,她才拿起桌上的铁盒子打开捻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充斥在口腔里,也驱散了在洗澡堂里的不愉快。


    温稚不知道陈明洲出去干什么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听刘梦琴跑过来找婆婆和黄雯,刘梦琴说马桂香儿子被人打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陶芳愣了一下:“啥时候的事?”


    刘梦琴:“昨晚的事,马桂香她儿子从朋友家回来的路上被人劫道了。”


    黄雯眨了眨眼,和陶芳互相看了眼,两人心照不宣。


    温稚也唏嘘的低下头继续切菜。


    书里面写到,马桂香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四年前就是因为马桂香的儿子在外面瞎说婆婆勾搭魏叔,还看到两人钻一个被窝,那时候公公刚死,婆婆被马桂香儿子气的都晕过去了,陈明洲这才把人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婆婆和马桂香的关系就彻底断了。


    这次马桂香又把她和婆婆得罪了,陈明洲专对付别人的心窝子。


    马桂香儿子受伤,比马桂香自己受伤还让她难受。


    温稚心里哼了声:活该,谁让他们母子两嘴巴都不干净,该打!


    吃饭的时候,陶芳默契的没问陈明洲马桂香儿子是不是他打的,只是一味的给陈明洲夹肉。


    陈明洲:……


    他抬眸看了眼陶芳:“妈,够了。”


    陶芳嘿嘿笑了笑。


    吃过饭陈明洲去厂里了,温稚见婆婆也要走,连忙把奶糖和巧克力拿出来递给陶芳:“妈,这是明洲他朋友送的,明洲说他不吃甜食,让我们两吃。”


    陶芳看着手心里的奶糖和巧克力,眼皮子忽的跳了下。


    她咋记得明洲挺喜欢吃甜食的。


    第25章 第25章陈明洲吃醋


    以前明洲小的时候,和尧书两人经常缠着她要买糖吃呢,咋会不爱吃甜食?


    难不成这小子长大了,口味变了?


    陶芳也没多想,只拿了两个奶糖和一个巧克力,剩下的都塞到温稚手里:“你留着慢慢吃,我和你黄婶一人一个就行,妈走了。”


    “陶大姐,走了。”


    黄雯在外面喊。


    陶芳:“来了。”


    上午的时候马桂香在大院里骂:“让我知道是谁打的我儿子,我一定打死你!”


    “我儿子招你惹你了,狗娘养的东西!老娘记住你了!”


    “王八羔子,气死我了!让我知道是谁,我非要剁了他的手!”


    温稚站在栏杆处看着马桂香在楼下骂人,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杨慧边缝衣服边出来,靠在栏杆上看马桂香跟疯子似的骂人:“她骂谁呢?”


    温稚装糊涂:“不知道。”


    不止温稚装糊涂了,杨慧也在装糊涂。


    就连马桂香也在装糊涂,她咋会不知道是谁打的她儿子?一没证据二没亲眼看见,何况她儿子也没看见是谁打得他,空口白牙就说是陈工打的,她们还得给人家陈工赔不是。


    马桂香气的没辙,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在大院里骂一通解解气。


    她骂完就去了姜雪娥家里,坐在沙发上对姜雪娥吐苦水:“堂姐,打志钱的人肯定是陈明洲!昨晚那小寡妇才跟我闹了一场,半夜志钱就被打了,不是陈明洲还能有谁?!”


    姜雪娥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将搪瓷缸重重放在桌上,吓了马桂香一跳:“堂姐,你干啥?吓我一跳。”


    “我看你还是吃的教训太少了!”


    姜雪娥不耐烦的看了眼成天净惹事的堂弟媳,瞧见就心烦:“我要是陈明洲,我也收拾你,你说说你嘴巴那么欠的干啥?四年前志钱要是不在外面瞎编排陶芳和魏德,陈明洲会打他?你昨晚要是不在陶芳她们面前说那么难听的话,她们会打你?要我说,你就是自作自受。”


    马桂香心里那个委屈啊:“堂姐,你到底哪头的啊?”


    姜雪娥哼道:“我是有理那头的!马桂香我告诉你,你姐夫坐上机械厂厂长的位子不容易,他能不能稳坐这个位子,多半都得靠陈工和魏德这两员大将,你要是再去陈家惹陈家人不痛快,小心我让铁柱把你送回老家去,省的你在这给我们惹事!”


    马桂香看着自己亲戚都胳膊肘往外拐,那叫一个气啊。


    姜雪娥起身说:“行了,你回家去吧,我还得去上班。”。


    温稚这两天一直待在陈家没出去,她裤子也做好了,裤脚做了一点点收边,比垂直的裤腿瞧着好看一些,她换上衬衫和长裤,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温稚走到外屋,对着墙上挂着的圆镜子瞧了瞧,虽然看不见裤子,可能看见她做的花边肩。


    波浪形的,看着特别好看。


    “老三,你在不在家?”


    “老三?”


    外面传来二姐敲门的声音。


    温稚开门,看到这个点本该去上班的二姐却出现在她门外,有些疑惑道:“二姐,出什么事了?”


    温丽刚想说话,却瞧见温稚身上白色的雪纺面料做的衬衫和横贡缎面料做的裤子,这两件布料得不少钱呢,这做工和衣服的款式估计也要花费不少。


    一段时间没见,她忽然发现老三好像变样了。


    变得更好看了,性子好像也没以前沉闷了,身上的衣服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看来张俊没骗他,陈家把老三养的是真好。


    温稚见二姐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二姐?”


    温丽回过神,说道:“你跟二姐过去一趟,大姐想见你。”


    温稚脚步一顿:“我不回温家。”


    温丽说:“不是让你回温家,是去我家,大姐在我家已经待了两天了。”


    两天?


    温稚算了下时间,距离上次见大姐的时间好像就是两天前。


    想到上次和大姐闹得不欢而散,温稚不太想见她,温丽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握住温稚的手,把这两天发生在温静的事跟温稚说了一遍,然后做和事老:“说到底咱们都是亲姐妹,没有过不去的仇,大姐现在知道错了,她特地托我来叫你过去,就是想跟你好好道个歉。”


    温稚没再拒绝。


    杨慧从水房出来的时候看见温稚被一个女人拉着急匆匆的走了,她没见过那人,但听见温稚叫她二姐。


    蒋大丫从屋里出来,问道:“妈,温婶子干啥去了?”


    杨慧:“不知道,应该是有啥急事。”


    温丽是骑自行车来的,温稚坐在自行车后座,听二姐给她说这两天发生的事。


    那天她和大姐分开后,大姐就去找赵鹏了,结果被赵鹏打了一顿,回到家后又听见妈和老五商量着把她卖给卫生香厂的一个四十岁的老光棍,换钱给老五娶媳妇。


    温丽说的时候,气的不行,把老五狠狠地骂了一通。


    那天温静没回家,直接去了温丽那,晚上孙凤娥他们不见温静回来,就四处去找,最后在老二那找到的,死活要拉着温静去和那老光棍相看,谁知道一向听话顺从的老大也开始反抗拒绝他们。


    她竟然死也不去!


    孙凤娥他们也不敢闹事,毕竟温静待在老二那,老二家又在公职家属院,家属院离妇联大队也不远,要是被妇联知道她们搞包办婚姻,指不定又咋折腾她们。


    孙凤娥临走的时候警告温静:“你躲老二这也没用,我们收拾不了老三,还收拾不了你?!我就不信你能在老二这躲一辈子!”


    孙凤娥和温向东还有老五走后,温静在温丽家哭了一天。


    她又悔又恨,恨自己为什么才看清爸妈的脸面,恨自己为了顾温家的脸面,从小把两个弟弟当宝贝疼着,结果她最疼爱的弟弟为了娶媳妇,要把她嫁给四十多岁的老光棍。


    温静此刻才觉得老三之前说的话都是对的。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咋走,她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可温丽一直拦着她,劝着她,她说:“你看看老三,老三之前和你一样,她都挺过来了,你有啥挺不过来的?”


    温静捂着脸哭:“老三有陈家依靠,我能依靠谁?”


    温丽气道:“我和老三不是人啊?咱们三姐妹还想不出一个好法子?你等着,我去接老三过来,咱们三个好好想个法子把这事渡过去,再不行,过两天等张俊回来,我再让他出出主意。”


    自行车拐进公职家属院。


    温丽骑得很快,猛地一转弯差点把温稚甩下去,她吓得抓紧自行车后杠,上半身还是不受控制的朝前栽去,温稚急的喊道:“二姐,你慢……”


    话没说完,她手臂就被一只大手稳稳拖住,对方强劲的力道也正好帮她稳住了身子,温稚也顺势跳了下来。


    她抬头便看到顾辉收回手,男人穿着橄榄色的公安服,清俊的脸上带着笑意:“你们骑那么快干什么?”


    温丽跳下自行车说:“有急事。”


    说完催温稚:“快点,大姐一个人在家呢。”


    温稚连忙跟顾辉说了声“谢谢”就跑了。


    顾辉看了眼温稚跑远的身影,感觉一段时间没见,她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温稚跟着温丽上了二楼,再见到温静时,温稚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仅仅两天没见,大姐已经憔悴的不像样子了。


    脸上的巴掌印虽然下去了,可一双眼睛哭的红肿,像是眼泪都已经哭干了,脸色


    苍白的厉害,嘴唇苍白,脸颊都往下凹了一点,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


    “大姐,我把三妹带来了。”


    温丽说了一句。


    温静紧紧抿着唇看着站在屋子里的温稚,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温稚哭,眼睛都快流不出眼泪了,还在哭,她忽然趴到桌上大哭,在看到温稚后,心里的情绪再一次爆发出来,哭的肝肠脆断。


    “大姐。”


    温稚筑起的冷漠终究抵不过对大姐的心疼,她走过去坐在温静边上,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对不起……”


    温静好一会才说出这三个字。


    她忽然起身抱住温稚,抱的很用力,不停的给温稚道歉:“是大姐被她们迷了心窍,分不清好坏,说了伤害你的话,老三,对不起,大姐不该那么说你,大姐不该听爸妈的话去劝你回去嫁给胡宝康,都是大姐糊涂啊,老三,你别怪大姐了好不好?”


    温稚抱住温静:“你能想通就好了。”


    她顿了下,续道:“我不怪你了。”


    温静哭的抽噎:“老三,是大姐糊涂,大姐糊涂啊,大姐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我活该。”


    温丽也难受的红了眼睛。


    说起来她们三姐妹多少年没这么交过心了?


    “大姐”温稚握住温静冷冰冰的双手,看着大姐红彤彤的眼睛,对她的怨恨已经没了,同样都是女人,她凭借一场梦觉醒,摆脱了温家那个虎穴,现在大姐和她走了同样的路,同样幡然醒悟,她一定要帮大姐摆脱温家。


    “我听二姐说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你先吃点饭,我和二姐想想办法,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爸妈把你嫁给那个老光棍。”


    温丽说:“对,大姐,你先吃点东西吧,可别再寻死觅活的了。”


    温静这才点头:“好。”


    温丽给温静弄了点吃的,坐到一边和温稚想办法。


    温丽有些头疼:“我倒是有个办法,大姐不想改嫁,咱们可以把这事反映到妇联,妇联肯定会插手这件事,到时候咱爸妈也不敢再硬逼着大姐改嫁,但是咱们帮得了大姐这一次,那下次呢?大姐只要在温家待一天,咱爸妈就有各种办法逼她改嫁,就怕她们背地里使阴招,到时候咱们就算想阻止也晚了。”


    温丽叹道:“让大姐就这么一直住在我家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她看向温稚:“你有没有啥法子?给二姐说说。”


    温稚想了想,说道:“有倒是有,但是有点难办。”


    温丽:“你先说说看。”


    温静看了眼在吃玉米饼的温静,小声说:“要是能给大姐找一份工作,就什么事都解决了,有份工作她就有住的地方,工资也能养活她自己,不用再靠任何人。”


    温丽也想过这个:“可工作哪有这么好找的。”


    温稚也知道现在想找份工作有多难,有的工作就是花钱都买不到。


    她记得书里面写的从1979年开始,南方那边已经可以小范围的干投机倒把的事,越往后越开放,大家可以自由工作,自由摆摊开店,工作也没那么难找了,可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眼下才1975年,得先帮大姐熬过这一劫才是要紧的。


    温稚:“二姐,你和二姐夫认识的人多,你们打听看看有谁忽然有急事想找人暂时顶替她们工作的,虽然工资挣得少,但也是一份保障,我们也能趁这段时间帮大姐想想办法。”


    提起这事,温丽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她说:“张俊他们单位食堂有个大姐要回家伺候儿媳妇,听说她儿媳妇怀了个双棒,肚子大的没法干活,她又不舍得卖掉这份工作,正琢磨着找人先顶替她,工资三七分,等她儿媳妇生了之后再回来上班。”


    温稚闻言,赶紧说:“二姐,这可是个好工作,肯定很多人抢着顶替,你要不赶紧去问问,要是能给大姐争取过来,也算帮大姐度过这次难关了。”


    温丽意外的看了眼温稚,伸手轻轻弹了下她脑门:“可以呀,老三,脑子啥时候也这么灵光了?”


    温稚:……


    她以前没想那么多,要不是自从梦见书中剧情觉醒后,她现在还在痛苦的煎熬里。


    温丽去食堂打听打听,温稚在家里陪着温静。


    温静吃过饭就贴着温稚坐着,她这一刻就像是被抛弃的浮木孤零零的飘在海上,紧紧抓着温稚的手还在愧疚的向她道歉,说她那天不该在陈家门口说那么难听的话,让她难堪。


    温稚说:“大姐,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往前看。”


    温静没见温丽,看了一圈问道:“老二呢?”


    温稚:“二姐有事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她想着先不跟大姐说食堂工作的事,万一那人已经找到人顶替工作了,岂不是让大姐白高兴一场。


    没一会二姐就回来了,她没当着温静的面说食堂工作的事,温稚预感到不好,在温静去厕所的时候,她低声问温丽:“二姐,那边怎么说的?”


    温丽喝了口水说:“我今天去的不巧,食堂大姐今天请假陪她媳妇去医院做检查去了,晚饭才过来,等晚上我再过去问问,不过我打听了下,食堂大姐还没去找顶替的人,估计消息都还没放出去。”


    温稚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点希望,至少不是工作顶替给别人了。


    温丽看了眼墙上钟表的时间:“呀,都一点了,我还没做午饭呢,老三,你先坐着,二姐去做饭。”


    温稚这才发觉已经中午了,她连忙起身:“不用了,陈明洲中午下班回来,我回家做饭。”


    她开门出去,碰见上厕所回来的温静。


    见她要走,温静顿了顿,问道:“老三,你要回去吗?”


    温稚笑了下:“嗯,我下午再过来。”


    温丽:“大姐,你先回屋待着,我去送老三。”


    温稚拦住温丽,背着温静小声说:“二姐,我自己走回去,大姐这个状态不太对劲,你多陪陪她。”


    温丽也担心她不在,大姐万一想不通再做出什么傻事咋办。


    她只好点头:“那行,你一个人路上慢点。”


    温稚离开工职家属院,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自行车叮铃的声音,没等她警惕,就看见穿着橄榄色公安服的顾辉过来,男人自行车头上挂着黑色公文包,一只脚支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脚踏上。


    他看了眼前面的路:“你二姐没送你?”


    温稚:“我二姐陪我大姐。”


    顾辉没问别的,他朝后座扭了下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会就走回去了。”


    温稚实在不好意思坐别人的车。


    顾辉反应过来,他一个没结婚的糙老爷们骑车带人家结了婚的女人,传出去确实不好听,他没再提让温稚坐车的事,只是推着自行车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温稚回头看了眼,纠结的抿了抿唇,刚想说不用跟着,对方先开口了:“我正好去石化路,经过机械厂。”


    温稚“哦”了声……


    这个点正是午饭的点,每个厂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陈明洲和魏平还有朱世军几个人回到家属院,男人看到门外的冰锅冷灶,铁门也锁着,见隔壁杨慧出来端饭,陈明洲问道:“慧姐,我嫂子出去了?”


    杨慧说:“对对,上午那会有个女人急匆匆的来找她,我听小稚叫她二姐,这都走了半上午了也没见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啥事了。”


    陈明洲闻言,转身便跑下楼,魏平正好从水房出来,瞧见明洲哥一下子就跑没影了,赶紧问杨慧:“慧姐,明洲哥跑啥?出啥事了?”


    杨慧也有点担心温稚:“小稚离开家半上午了,到现在也没回来,陈工去找了。”


    魏平惊讶的“啊”了声:“该不会又是温家来找麻烦了吧?”


    说着他也冲下楼跳上自行车:“明洲哥,你等等我!”


    张扬和


    朱世军家在一楼,两人瞧见魏平风风火火的,张扬吼了一嗓子:“平子,你干啥去?!”


    魏平头也没回:“去棉纺厂找明洲哥他嫂子!”


    张扬和朱世军互相看了眼,二话不说跑着追上魏平,三人风风火火的朝棉纺厂跑去。


    他们一路上追过去也没看见陈明洲的身影,只以为他骑车特别快,已经跑没影了。


    往公安局公职家属院的方向人不算多。


    陈明洲骑了一大半的路程,快到公职家属院时,看到了路边走来的一对男女。


    女人穿着亮眼的白色衬衫,衬衫肩膀是波浪形的花纹,袖口和领口绣着红色小花,乌黑的头发扎了个小辫子,松散的搭在左肩前,脸蛋雪白娇嫩,唇畔湿润粉嫩。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顾辉,然后抿着唇又低下头看着前方的路。


    顾辉推着自行车安静的跟在她身边,时不时的看一眼走在他左前方的女人。


    陈明洲停下自行车,深黑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捏着自行车把手的手指没来由的捏紧了几分。


    所以温丽急匆匆的来家属院带走嫂子,是为了让嫂子和顾辉相看?


    看着温稚身上穿着做好的新衣服,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男人喉结滚动了几下,忽然调转自行车返回去,他没回家属院,径直去了厂里……


    顾辉这一路都不远不近的跟着温稚,一直等人进了家属院他才离开。


    想到战友陈尧书,顾辉心里也不是滋味。


    如果陈尧书还活着,说不定温稚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温稚到家时,正好碰见出来洗锅碗的杨慧,杨慧愣了一下:“咦,你没和陈工一块回来?”


    温稚不明所以:“我一个人回来的。”她忽然看见还锁着的铁门,这才明白杨慧的意思:“陈明洲回来过?”


    杨慧说:“嗯,他问你去哪了,我说你被你二姐叫走了。”


    温稚这一路上也没看见陈明洲,她估计他应该是看家里没人,又去厂里了,想到陈明洲中午还没吃饭,温稚懊恼的骂自己都没注意时间,她赶紧准备午饭,做好后装进饭盒里就去了机械厂。


    温稚前脚刚走,魏平和张扬朱世军也回来了。


    三人跑上二楼,见陈家大门锁着,三人都愣了一下。


    张扬拨了拨后脑勺的汗:“人呢?”


    朱世军也喘了口气说:“平子,人呢?!”


    魏平也一头懵:“我哪知道啊!”


    他还以为又是温家来找嫂子的麻烦,明洲哥去棉纺厂找嫂子了,他这才急急忙忙的赶过去,他们三人火急火燎的闯进温家大门,只见温家一家子在桌上吃饭,压根没见明洲哥和嫂子的影子。


    温家人还以为他们机械厂的人来砸他们家的饭桌,嚷嚷着打人呢。


    结果是闹了一场乌龙。


    魏平敲开杨慧家门:“杨嫂子,明洲哥和他嫂子回来了没有?”


    杨慧:……


    她看了眼门外三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陈工没回来,倒是小稚回来做了个午饭,说是去机械厂给陈工送饭去了。”


    魏平:……


    张扬:……


    朱世军:……


    张扬气的朝魏平后脑勺拍了下:“你小子下次说话前能不能把事搞清楚了再说,一来一回折腾的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朱世军:“就是。”


    魏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行了,赶紧回家吃饭吧,吃完饭还要去厂里呢。”


    这个点好多人都吃过饭了,都准备着上班了。


    温稚抱着饭盒走进机械厂,问了几个人得知陈明洲在一车间的休息室,她走到一车间往里面看了眼,一车间很大,一眼望不到头,里面都是各种她看不明白的机械件,靠近右边一排厚架子旁边有个用小屋。


    温稚过去轻轻敲门:“陈明洲,你在里面吗?”


    清脆好听的嗓音从屋外传来,屋里面,男人弹烟灰的动作陡地顿住,钱致富三两口扒拉掉碗里的米饭:“明洲哥,你嫂子咋来了?”


    “不知道。”


    陈明洲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去开门。


    门外,温稚还穿着那身做好的新衣服,她像是急忙赶过来的,脸颊晒的红扑扑的,鬓边浸了点薄汗,看见他时,竟是仰着笑脸笑了下,然后向他递来手里的饭盒:“我上午在二姐家待的有点久了,没赶上做午饭,我刚做好了,你快吃吧。”


    陈明洲低头看了眼捏着饭盒的白嫩指尖,没抬头,只是问了句:“你吃了吗?”


    温稚道:“我回去吃。”


    陈明洲接过饭盒:“进来喝点水吧。”


    在二姐家就没喝水,回来又着急做饭,没喝上一口水,温稚的确渴了,她跟着陈明洲进来,看到屋里的钱致富,钱致富向她打了声招呼:“嫂子好。”


    温稚抿唇笑了下:“你好。”


    陈明洲瞥了眼钱致富:“你吃完了?”


    钱致富:“啊,吃完了。”


    男人将饭盒放在桌上,随意说了句:“吃完了就去四车间把中午我教你的技术再复盘一遍。”


    钱致富一听,抱起饭盒刷一下起身:“我这就去!”


    钱致富一走,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稚的错觉,她隐隐觉得陈明洲好像有点不高兴。


    她琢磨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及时做中午饭的原因?


    没等她继续想,眼前忽然递来一个搪瓷缸杯子,里面盛了一缸子水,温稚一愣,抬头便撞上男人看过来的眼神,陈明洲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车间没多余的杯子,这是我的杯子。”


    男人咳了声,续道:“你要是嫌弃,不用对着杯子喝。”


    温稚赶紧摇头:“我不嫌弃。”


    她接过杯子直接喝了小半缸子水。


    在温家的时候,不是人人都有一个杯子,大家来回都用那几个,温稚对这个并不讲究,只要有口水喝就行。


    她喝完水将被子递给陈明洲,男人目光在温稚唇畔刚碰过的地方停滞了几秒,忽然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二姐找你什么事?”


    温稚一时间有些沉默,不知道该不该对陈明洲说她大姐的事,毕竟大姐之前诋毁过她和陈明洲。


    陈明洲捏着搪瓷杯的手指紧了几分,转身坐在凳子上,语气不冷不热:“没事,不想说可以不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吃饭吧。”


    温稚小幅度点头:“好。”


    她转身出去,顺带把门关上了。


    陈明洲抬头看向紧闭的屋门,薄唇紧抿成直线,他端起杯子,指腹在杯口处湿润的地方摩挲了几下,脑海里忽然闪过温稚被水润湿的唇畔。


    陈明洲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快速放下杯子,端起饭盒去四车间找钱致富,一边吃饭一边教他怎么看零件的磨损程度和图纸。


    魏平和张扬还有朱世军到机械厂的时候,陈明洲刚吃完饭,几个人跟着他去了一车间的休息室,魏平纳闷了好久,给陈明洲递了根烟问:“明洲哥,你饭前那会急急忙忙的干啥去了?”


    陈明洲端起杯子喝完剩下的半缸水,找了个借口:“厂里有点事。”


    男人刚说完,目光忽然顿住。


    他刚才喝水的位置,好像是嫂子喝过的地方。


    唇边似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湿润感,陈明洲耳根倏地攀上红色,他咳了一声放下杯子,拿起桌上的手套带上:“别废话了,走,干活。”


    魏平:……


    他下次干啥事前一定要问清楚,免得又和今天一样出糗。


    他一路上都在跟陈明洲抱怨:“明洲哥,我还以为嫂子回温家了,你去温家找嫂子了,我和张扬还有世军着急忙慌的赶到棉纺厂,撞开温家大门,结果没看到你和嫂子的影子,我们三个还差点跟温家人打起来了。”


    陈明洲:……


    张扬跑过来伸手搭在魏平肩上,切了声:“温家人还以为我们要和他们抢饭吃呢。”


    陈明洲:……。


    温稚回到家吃过午饭,杨慧总算见陈家大门是开着的了,她去找温稚,好奇道:“你一上午都在忙啥呢?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温稚把洗好的锅碗放好,没有瞒着杨慧,把她大姐的事说了一遍。


    杨慧闻言,气的差点跳起来!


    “他娘的,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蒋全是那个臭德行,赵鹏也是!我看他没和你大姐离婚前就跟他们暖瓶厂的女人搞一起去了!还有你爸妈弟弟,一家子吃人血馒头的畜生,女儿前脚离婚,后脚就给她找好了下家巴不得赶紧把人卖了换钱。”


    杨慧气的骂骂咧咧。


    骂了好一会才哼了声:“小稚,那你大姐现在咋办?她一直住在你二姐家也不是个事。”


    温稚说:“我二姐帮忙问一下看有没有人想暂时找顶班的人,让我大姐先有个临时工作,能有个住的地方和收入来源,后面的事再想办法。”


    至于赵鹏,温稚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记得书中剧情里提到了赵鹏投机倒把的事。


    他当组长的时候经常偷拿有点小瑕疵的暖瓶带到黑市卖,挣了不少钱,后来他把大姐打到流产后和大姐离婚,转头就和牛盼盼结婚了,牛盼盼她爸是暖瓶厂的副主任,赵鹏和牛盼盼他爸暗地里联手,倒卖了不少钱。


    还是书中女主偷偷去黑市的时候和赵鹏起了争执,女主一气之下把赵鹏和牛盼盼她爸给举报了,这两人最后都蹲大牢了。


    温稚下午又去二姐家里,二姐请了两天假在家陪着大姐。


    温稚刚上楼就看到温丽在门口干呕,她连忙跑过去扶住温丽,着急道:“二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温丽脸色有些苍白,她摆了摆手:“没事,应该是吃坏肚子了。”


    刚说完,又蹲到垃圾桶前干呕,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温稚紧紧抓着温丽的手臂:“二姐,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么吐下去不行。”


    “呀,小丽,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隔壁房门出来了个中年妇女,瞧见温丽不停的干呕,眉梢都浮上笑意:“我之前刚怀的时候也吐个不停,你要不去医院检查检查。”


    说话的是裴叔的媳妇,叫吴月玲,两家挨着,平日里关系也不错。


    吴月玲过来和温稚一起扶起温丽,笑道:“我觉得你八成是怀了。”


    温丽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吴月玲问她:“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提到月事,温丽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这几个月厂里忙,温家又一大堆事,忙前忙后的把这茬事都给忘了,温丽激动的握紧温稚的手,声音都有点颤:“我好像真怀了。”


    温稚也替二姐高兴,只是这事她们姐妹两没敢跟大姐说。


    大姐离婚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和赵鹏结婚快一年了也没怀上孩子,这事是大姐心里的刺,两人拜托吴月玲照看下大姐,她们去了市里医院。


    温丽在里面检查,温稚坐在外面等着。


    她时不时的看一眼检查室里,收回视线时,忽然瞥见走廊里走来一对男女,女的她不认识,可男的她却认识。


    正是赵鹏。


    温稚看着赵鹏贴心的扶着边上的女人,那呵护的架势,就像是她肚子里揣了个崽似的,温稚眼皮忽的一跳,看了眼走廊里一些大着肚子,她们的丈夫在边上贴心呵护的模样,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该不会就是牛盼盼吧?


    难道她怀了赵鹏的孩子?!


    但是书里面并没有提牛盼盼怀孕这事。


    赵鹏也看见了温稚,他脚步顿了下,正疑惑温老三一个寡妇跑到妇产科来干啥,边上的牛盼盼察觉到了,转头嗔怪的瞪他一眼:“你干啥呢?”


    赵鹏讨好的笑道:“没啥没啥。”


    他装作没看见温稚,扶着牛盼盼站在检查室外等医生叫名字,牛盼盼还跟赵鹏打情骂俏。


    温稚就坐在检查室门口,能清楚的听见牛盼盼说:“你干事可真墨迹,不早点把那个不下蛋的母鸡踹了,现在好了,我怀了你的孩子,咱两现在就算结婚,这孩子生下来的月份也不对啊,到时候厂里人咋说我们呀。”


    赵鹏哄着牛盼盼:“她们爱说啥说啥去,只要咱们儿子好好的就行。”


    温稚忍不住冷笑。


    一对狗男女!


    看着赵鹏在牛盼盼面前跟狗一样,在大姐面前却耀武扬威的挥着拳头。


    温稚憋了一股气!


    她看了眼走廊里满满当当的人,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大事,顿时感觉又紧张又刺激。


    第26章 第26章陈明洲:嫂子在谈对象?……


    检查室外,赵鹏瞥了眼几步外坐着的温稚,心里那点顾忌也没了。


    知道温家的,谁不知道温家老三是个闷性子?


    她那性子还不如温静,就算看见他和牛盼盼在一起,她也不敢放个屁,她要是敢逼逼赖赖,他也有的是法子堵住她的嘴,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跑到妇产科来检查,说不定和别的男人鬼混怀了野种呢,到时候看谁丢脸。


    赵鹏这么一想,顿时无所顾忌的和牛盼盼打情骂俏。


    嘈杂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大姐夫?你怎么在这里?”


    温稚站起身,不敢置信的指着脸色大变的牛盼盼,捂着嘴惊呼道:“你怎么又和这个狐狸精在一起?还一起出现在妇产科?”


    牛盼盼骂道:“你说谁狐狸精呢?!”


    赵鹏没想到温稚还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事闹开。


    还没等他说话,又听这寡妇震惊道:“你前两天才打的逼着我大姐和你离婚,今天就带着这个狐狸精来妇产科了,我知道了!你和大姐没离婚前就和她搞到一起了,她怀了你的孩子,你才对大姐又打又骂的逼着她和你离婚是不是?”


    温稚这会都佩服自己的嘴皮子和胆量。


    她指着牛盼盼说:“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勾-搭结了婚的男人,还怀了他的孩子,你不要脸!”


    牛盼盼气的头皮都炸了!


    她和赵鹏见不得光的关系被这个贱女人就这么揭露在大众下。


    赵鹏也气的脑壳直冒火,走廊里的人听见这边的动静都凑过来了,乌泱泱一群人,顿时把走廊堵的水泄不通,赵鹏怒瞪着温稚,气的咬牙切齿,偏生还说不了什么反驳的话。


    他要说跟温静离婚是因为温家把胡家得罪,厂长把他从组长的位置上撤下来了,那不等于告诉大家,暖瓶厂厂长记仇吗?厂长要是知道这事,那他以后还能在暖瓶厂待下去吗?


    可要说是因为温静嫁过来快一年也没怀上孩子,他就和牛盼盼搞到一起,保不齐还被妇联的人抓过去。


    “真不要脸,一个没结婚的姑娘爬结了婚的男人的床,太不是人了。”


    “这男的连畜生都不如,自己有媳妇还在外面勾-搭小姑娘。”


    “呸,一对奸-夫-淫-妇!”


    “咦,这不是暖瓶厂牛副主任的闺女牛盼盼吗?”


    “我知道那男的,是暖瓶厂的赵鹏,听说他可爱打媳妇了,我呸!这两人就该被拉去游街!让青城的人都看看这两人的嘴脸!”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牛盼盼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被众人围观。


    她压根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一上来就把她和赵鹏的关系戳破了,听到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来了,牛盼盼吓得赶紧捂着脸躲在赵鹏身后。


    赵鹏见状,恶狠狠的瞪着温稚:“你还有脸说老子,你一个寡妇跑到这里干啥?是不是在外面偷男人把肚子搞大了过来检查来了?!”


    温稚属实被赵鹏的没皮没脸气到了,人群里也有人认出温稚了。


    有人惊呼:“那不是机械厂陈工他嫂子吗?”


    “邱桂芳!进来做检查。”


    检查室的门忽然打开,医生朝外面喊了一句,然后看到堵了一群人,不耐烦的挥手:“都堵着门口干啥,散开散开,按照顺序来,我叫到谁谁再进来。”


    温丽捂着肚子从检查室出来,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错愕。


    温稚看到温丽,立马凑上去搂住温丽的手臂,扬起下巴看向赵鹏:“我是陪我二姐来做检查的,不像你们是偷偷背着别人来检


    查的。”


    温丽也注意到了赵鹏,瞬间明白了外面为啥闹哄哄的。


    温稚三言两语向温丽说明了此事,温丽闻言,二话不说上去抽了牛盼盼和赵鹏一人一巴掌。


    “你们两个狗男女,合起伙来欺负我大姐,真以为我们温家没人了?!两个不要脸的人把孩子都怀了!赵鹏,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你和牛盼盼干的龌龊事我会举报到妇联,让整个青城的人都看看暖瓶厂的赵鹏和牛盼盼是什么人!”


    牛盼盼捂着脸尖叫:“你凭什么打我?!”


    温丽骂道:“就凭你不要脸,没结婚就钻男人被窝被搞大了肚子!”


    赵鹏挨了一巴掌才反应过来,他上去想打温丽,温稚赶紧挡在温丽面前,警告他:“我二姐怀孕了,你要是敢把她打出个好歹,我二姐夫一定不会放过你!”


    赵鹏举起的拳头瞬间定住了。


    温家老二的男人是公安,他不敢惹,再加上他和牛盼盼的事,还有他暗地里干的投机倒把的事,最讨厌的就是和公安打照面,于是愤愤的放下拳头,拽着骂骂咧咧的牛盼盼挤出人群走了。


    温丽气得不轻,人都走远了她还再说:“赵鹏,你给我等着!我不搞臭你两的名声,我温丽的名字倒过来写!”


    温稚觉得还是她二姐威武!


    姐妹两在拐角的走廊等结果,温丽说:“老三,明天和二姐去一趟妇联,把大姐被咱爸妈逼婚的事告出去,再把赵鹏和牛盼盼苟且的事举报出去。”


    温稚重重点头:“好!”


    医院外面,牛盼盼甩开赵鹏的手,气的这会说话都不利索了:“赵鹏,咱两的事温家老三那个寡妇咋知道的?!还有我怀孕这事,到底谁传出去的?!”


    赵鹏这会脑子也是一团乱麻。


    他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啊,谁能想到会在这碰见那寡妇。”


    牛盼盼想到温丽刚才威胁赵鹏的话,哼道:“赵鹏,你就说咱两的事咋办吧?万一温丽真的到处宣传咱两的事,咱两以后在青城真抬不起头了!”


    赵鹏说:“结婚!咱们要赶在妇联找我们之前就把婚结了,到时候就算他们来人了,咱两已经是两口子了,谁还能说啥?”


    其实他也想赶紧跟牛盼盼把婚结了,以前他是组长的时候,还能捞一些好处,现在因为温家害的他从组长位子上下来了,要不是他手里还捏着牛盼盼他爸的把柄,他爸咋可能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他和他闺女搞在一起。


    现在只要跟牛盼盼把婚结了,他还能依仗着牛盼盼他爸多搞点东西倒卖,到时候他们两人也算绑在一起了,谁也不怕谁举报。


    这么一合计,赵鹏觉得这法子最可行。


    至于他和牛盼盼的事,大不了以后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又少不了一块肉,牛盼盼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他还能扒住牛盼盼他爸这个副主任,两全其美。


    赵鹏哄着牛盼盼说:“别气了,万一气坏了咱们得孩子咋办?等过两天我再带你来医院检查,咱们先回家,我和你爸商量下,咱两明天一大早就去把证领了,先一步堵住所有人的嘴。”


    牛盼盼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赵鹏离开。


    医院这边。


    姐妹两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单子出来了。


    温丽和温静去拿单子的时候,却看不懂上面的字,温家老两口重男轻女,觉得女孩子上学都是浪费钱,所以温家三姐妹识的字都不多。


    两人问医生结果,医生瞥了眼单子:“那不写着呢吗,怀了。”


    怀了?


    温丽激动的看着检查单,心脏扑扑直跳。


    温稚也替二姐高兴,两人从医院出来,温丽高兴的去供销社买了四瓶北冰洋汽水,姐妹两一人喝了一瓶,剩下的两瓶带回去给大姐和吴婶。


    不过温静怀孕的事先瞒着大姐,怕大姐知道了又受刺激。


    两人回去的时候,吴婶想问检查的咋样了,温丽拽着她出来,把检查单子拿出来给她看:“医生说我怀了。”


    吴月玲一拍手笑道:“我说的没错吧!等明天张俊回来你告诉他,我估计那小子笑的嘴巴能裂到耳朵根去。”


    温稚一下午都在二姐家待着,等公职单位的食堂开始上班后,温丽又去了一趟。


    温静安静的坐在屋里,一下午都握着温稚的手没松开过。


    等温丽走了,温静才问:“老三,你给大姐说实话,老二是不是怀了?”


    见温稚没说话,温静低头苦涩的笑了下:“大姐知道你们是怕我难受才瞒着我,其实从你两拿着汽水进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大姐……”


    温稚反手握住温静的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赵鹏和牛盼盼的事,她和二姐也没向她提过一嘴。


    温静拍了拍温稚的手:“我要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我也真心替老二高兴。”她抹掉脸上的泪,有些悔不当初:“老三,你说我当初要是能像老二一样反抗爸妈,给自己找个合心意的丈夫,我现在就不会这么惨了是不是?”


    温稚道:“大姐,你要往前看,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以后的路还长着,说不定能遇到一个对你特别好的人。”


    温静不敢想那么长远,她只希望能熬过眼下的苦难。


    温丽走了没一会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食堂大姐愿意让温静顶替她的工作,工资三七分,食堂大姐三,温静七,温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温静的时候,温静还有些茫然。


    她一辈子没上过班,每天在家里做好一日三餐等着家里人回来,哪里做的不好了被爸妈骂一顿,就算她嫁人后也重复着之前的生活,每天等着丈夫和婆婆回来,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了,也免不了被婆婆和丈夫打骂一顿。


    现在老二告诉她,她有工作了,工作的地方有食堂,管饭,还有工资拿,这是温静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降临到她头上!


    大姐有了工作,就代表她不用再依靠温家生活了。


    温稚从二姐家出来时,大姐脸上还带着笑意。


    她替大姐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羡慕大姐终于有了一份工作,如果她也能有份工作,家里就多一分收入,她就不会一直花陈明洲的钱。


    温丽要送温稚,被温稚拒绝了。


    她现在怀有身孕,听吴婶说前三个月可得多注意点,不能颠着碰着磕着,温稚哪敢让二姐骑自行车送她。


    不过二姐怀孕到让温稚想起书里面发生的一件事。


    温家小姑温向英,是个面慈心苦的人。


    小姑表面对她和大姐二姐好,实则背地里没少做欺负她们三姐妹的事,大姐当初嫁给赵鹏,就是小姑撺掇的孙凤娥找媒婆提的亲,当初小姑还偷偷给二姐说了个二婚男人,让孙凤娥去找媒婆,说对方能给一百五十块钱的彩礼。


    不过这笔彩礼她要分十块钱。


    当时二姐为说亲这事跟家里大闹了一场,最后自己去找了当公安的二姐夫结婚,小姑还装好人在二姐面前说孙凤娥和温向东的不是。


    后来陈尧书来提亲的时候,也是她在温向东和孙凤娥面前煽风点火,说陈尧书在部队当兵,还是个连长,他弟弟陈明洲是机械厂高级技术员,家里肯定不缺钱,撺掇着两口子多要点彩礼,本来孙凤娥打算要三百,最后一口气要了四百。


    在陈尧书的死讯传回来后,小姑来看过她一次,安慰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小稚是个苦命的孩子,小姑最心疼你了。


    后来二姐怀孕,二姐夫下乡办案的时候,小姑去找二姐,偷偷给做的饭里放了堕胎药,导致二姐流产,她嫉妒二姐比她闺女嫁得好过得好,和孙凤娥温向东一样,黑心黑肺。


    现在回想到这些,温稚只觉得恶心。


    等下次她一定要提醒二姐,小姑要是去找她,千万别留她在家里吃饭,也别吃她给的任何东西,以免再发生书里面的惨剧。


    温稚一个人沿着这条道往机械厂家属院走。


    这会天也不早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温稚走过一条街,刚拐过弯时又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顾辉,男人骑着自行车,像是刚看见她,单脚支地将自行车绕了个圈,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在温稚旁边,问了句:“你刚从你二姐那回来?”


    温稚也没想到这么巧,又在这里碰


    见顾辉。


    她点头:“嗯。”


    顾辉喘了口气,抬手擦掉额头的汗,他忙了一下午,刚忙完就急忙往回赶整理档案,没成想会在路上碰见温稚,她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在温稚身后。


    上次胡宝康和万金宝那事他还记着。


    温稚怎么说也是陈尧书媳妇,陈明洲他嫂子,不管看在哪个人的情分上,他都不能冷眼旁观看着她一个女同志回去,万一她再遇到类似上次的事,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温稚见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边上。


    温稚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眼顾辉,见男人只是看着前面的路,她纠结的看向前方,没一会又皱眉看了他一眼。


    顾辉:……


    温稚频频看过来的眼神让他实在无法忽视,顾辉解释道:“我正好有事找明洲,顺路。”


    温稚“哦”了一声。


    顾辉打破尴尬,问了句:“你大姐怎么样了?”


    温静在公职家属院住了三天,温家人来闹过一次,家属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就连早出晚归的他也从裴叔那听了点闲言碎语。


    提到大姐,温稚脸上闪过几许轻快的笑意:“她挺好的,二姐帮她找了个临时工,过两天就开始上手。”


    顾辉抬头不经意间看到温稚眼尾夹杂着细碎的笑意,几缕发丝贴着她的脸颊,衬的她的肤色更白了,他想到陈尧书对他说过的话:我从小就喜欢那姑娘,喜欢了十几年,等我升到连长,我就去她家提亲,给她办一场风光的酒席,让青城的人都知道,我陈尧书娶媳妇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温稚见顾辉一直盯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顾辉眼神闪烁了下,垂下眸微一摇头:“没有,我想事情出神了。”


    两人快走到机械厂家属院时,正好碰见了机械厂职工下班。


    温稚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陈明洲,男人嘴里咬着烟,低头和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眉峰蹙了蹙,随后颔首,温稚没敢打扰他,她转身对顾辉说:“陈明洲在那边,你去找他吧,我先回去了。”


    顾辉礼貌的笑了下:“好。”


    “哎,明洲哥,那不是嫂子吗?咋和顾公安在一块?”


    远处魏平跑过来凑到陈明洲边上,胳膊肘碰了碰陈明洲,朝那边扬了扬下巴。


    陈明洲抬眼看去,便见温稚还穿着那身漂亮的新衣服,小脸带着浅浅的笑意朝顾辉摆了下手,顾辉也冲着温稚笑了下。


    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在谈对象。


    陈明洲垂下眸,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咬着烟头的齿根磨了磨烟蒂。


    他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和副厂长说完厂里的事,听见远处的顾辉朝他喊了一嗓子:“明洲,改天我们聚聚,我还有事,先回了。”


    陈明洲递给顾辉一个眼神,示意他听见了。


    魏平“诶”了声:“明洲哥,我咋瞧着,顾公安像是专门送嫂子回来的?”


    难不成他看错了?


    陈明洲没搭理他,他回到家就看到温稚神色愉悦的在做饭,瞧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男人下颔绷紧了几分,从水房出来时,见温稚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正在和隔壁的杨慧聊天。


    温稚看见陈明洲,将揉好的面扣起来说:“你先回屋等一会,饭就快好了。”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眼底的笑意,这好像是她来到陈家后,笑的最多的一天。


    他想到今天顾辉和温稚频繁的来往,薄唇抿了抿,回屋又点了根烟,试图用烟草味驱散心里莫名其妙升起的烦闷,一直到陶芳回来,陈明洲脚边已经落了两根烟头了。


    陶芳一进门就开始了大嗓门,和黄雯聊今天在木材厂的事。


    走廊里烟火气浓郁,锅铲碰撞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每天都在上演,陶芳洗完脸和手的时候,温稚已经下好面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稚的错觉,她总觉得从今天中午开始,陈明洲就有点不太对劲。


    他好像不怎么说话了,脸色看着倒是平静,但温稚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低头挑起面条吃了一口,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亲眼目睹过大姐的处境,梦到过自己两次嫁给胡宝康的凄惨下场,温稚现在最害怕的就是陈明洲和婆婆嫌弃她是累赘,她害怕陈家人哪天忽然再把她送回温家,温稚不敢想自己会面对什么。


    想到二姐为大姐找的临时工,温稚觉得她也要四处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为自己找份顶替的临时工,给自己以后留一份保障。


    陶芳累了一天,吃过饭就歇下了。


    温稚见陈明洲要去洗锅碗,她连忙跑过去从他手里抢走锅碗:“你也累了一天了,你去休息吧,家里的活我来干。”


    她拿起桌上的抹布丢进锅里就去了水房。


    陈明洲看着温稚的背影,皱了皱眉,他回屋将换下来的外套和手套拿到水房,这会水房的人不算多,陈明洲一进来温稚就看见了,她赶紧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走过去把他手里的盆拽到一边:“我洗吧,你的手别沾水了,我一会就洗完了。”


    陈明洲:……


    刘梦琴这会也在水房,看见这一幕,笑道:“陈工,你嫂子可真贤惠,你和你妈去干活,你嫂子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你们回来就有一口热乎饭吃。”


    边上有人附和:“是啊,陈工,你嫂子干活可真勤快。”


    杨慧也端着锅碗进来了,刚一进来就听见陈工说了句:“我们陈家接嫂子回来,不是图了她给家里干活的。”


    陈明洲将盆拽过来拧开水龙头,对旁边的温稚说:“嫂子,你去洗锅碗,我就一件外套和手套,一会就洗好了。”


    温稚没再坚持。


    她转身回到洗碗池那边洗刷锅碗,杨慧凑近她,小声说:“小稚,你小叔子人真好。”


    温稚笑了笑没说话。


    她一直知道陈明洲是个很好的人,可她心里就是忐忑不安。


    洗完锅碗温稚先回去了。


    她把屋里的地扫了下,看到陈明洲洗完衣服出来,将衣服晾在外面的绷绳上,温稚放好扫帚,踌躇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回屋子,等陈明洲睡下了她再接水洗漱。


    温稚刚推开屋门,身后便传来陈明洲的声音:“嫂子。”


    “嗯?”


    温稚转身,看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房门,他顺手关上铁门,漆黑的眸落在温稚身上,咳了声问道:“我看你今天挺开心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陈明洲问完又觉得不太对,正想着换一种问话,就见温稚笑着点了下头:“嗯,是有个喜事。”


    陈明洲唇角瞬间抿的紧紧的,下颔线都绷得极紧,等着温稚接下来的话。


    温稚说:“我今天陪我二姐去医院检查了,她怀孕了。”


    男人黑沉沉的眼底好似照进了一抹极暗的微光:“是吗?还有别的喜事吗?”


    温稚犹豫要不要给陈明洲说大姐这边的事,毕竟之前她当着陈明洲的面和大姐已经彻底闹僵了。她的犹豫落在陈明洲眼底,男人眼底的光亮碎裂消散,他看向别处:“那替我恭喜你二姐,天不早了,睡吧。”


    见陈明洲去拉灯绳,温稚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还有我大姐的事。”


    陈明洲拽灯绳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向温稚,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温静,便问:“你大姐怎么了?”


    温稚简单的把大姐的事说了一遍,顺便把赵鹏和牛盼盼苟且的事也说了,说到两人不要脸的行径时,温稚笑脸气鼓鼓的,有点气恼在医院的时候没跟着二姐抽他们一人一巴掌。


    陈明洲拽着灯绳的手蓦地一松,他没问温静和赵鹏的事  ,而是挑了个重要的点:“所以,你二姐今天急匆匆的过来找你,是因为你大姐的事?”


    第27章 第27章陈明洲压根没给她拒绝的……


    温稚点头:“嗯。”然后补了句:“她还跟我道歉了,对了,还让我转告你一下,说上次说了诋毁你的话,向你赔不是。”


    陈明洲绷紧的下颔线条忽的松弛了几分,他看了眼温稚身上做好的新衣服,白衬衣做了收腰的款式,衬的她腰身更细了,领口开了一个扣子,露出雪白的颈子和锁骨。


    温稚察觉到陈明洲的视线,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穿着这件做好的新衣服跑了一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衣角和袖子,让衣服看着更整齐些:“我今天刚做好的衣服,原本想着试一下看合不合身,结果我二姐急急忙忙的就把我叫走了,我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嫂子手艺挺好的。”


    陈明洲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声:“穿起来很好看。”


    温稚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


    见陈明洲好像比中午和晚上吃饭那会要温和许多,她也放下心来:“我去洗漱。”


    温稚端着盆倒到了点热水,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我下班那会看见顾辉了,他送你回来的?”


    “啊?”温稚端着倒好水的搪瓷盆转身看向陈明洲,连忙解释道:“不是,他说有事找你,正好顺路,就跟我一道过来了。”


    温稚疑惑道:“他没找你吗?”


    陈明洲移开眼看向别处:“找我了。”他从兜里取了根烟咬在嘴里:“我出去抽根烟。”


    男人开门出去,双手搭在栏杆上,俯身看着楼下的柳树时,轻抿的唇角忽然绽开一抹浅浅的弧度,魏平正好从张扬家出来,他抬头看到二楼的陈明洲,招了下手:“明洲哥,跑步去吗?张扬说了,谁输了明天谁请大家喝北冰洋汽水。”


    陈明洲碾灭烟:“去。”


    他临走前推开铁门,朝那扇关着的屋门说了声:“嫂子,我把门关上了,晚点回来。”


    屋里面传来温稚的声音:“好。”


    陈明洲速度极快的下了楼,魏平脱下外套绑到腰上,看到陈明洲眉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愣了一下:“明洲哥,你咋这么高兴?”


    陈明洲眉峰一挑:“有吗?”


    魏平碰了下张扬和朱世军:“你两瞧见没?眼里的笑都快飘出来了。”


    张扬和朱世军点头:“瞧着比中午那会阴沉着脸好多了。”


    陈明洲:……。


    陶芳是第二天才看见温稚身上衣服,昨晚忙了一天回来累的头晕眼花,加上屋子里灯光也暗,她也没注意那么多,没想到今早看到温稚穿着新款式的衬衫出来,眼睛一亮:“小稚,来来来,让妈好好看看。”


    陶芳拽着温稚转了一圈,笑道:“你这手真巧,做的可真好看。”


    就连黄雯也过来夸了几句。


    一大早被人连着夸,温稚着实有些不习惯,脸蛋都有些红。


    陈明洲从水房出来就被陶芳拽着问了句:“瞧你嫂子手艺好不好?”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红的能滴血的耳尖,眼底浸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好。”


    吃饭的时候,陶芳对陈明洲说:“你嫂子手艺这么好,我觉得等你结婚的时候,就别找裁缝做衣服了,直接买布料回来给你和你媳妇一人做一身衣服,瞧着就精神。”


    温稚笑道:“我都听妈的。”


    陈明洲夹菜的动作顿了下,随即低头咬了口馒头:“我还没结婚的打算。”


    “诶,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跟你同龄的孩子都快叫爸了,你不急我急啊!我告诉你啊陈明洲,你要是再在这件事上给我吊儿郎当的,我管你愿不愿意,我自己找媒人给你相看媳妇去。”


    陈明洲:……


    吃过饭陶芳和黄雯急急忙忙的走了,温稚见陈明洲还在家,疑惑问道:“你不去厂里吗?”


    陈明洲拿起桌上的手套塞到口袋,看了眼温稚身上的衬衫,反问道:“你今天还去你二姐那吗?”


    温稚点头:“要去,二姐昨天和我说好了去妇联举报温家搞包办婚姻的事,还要举报赵鹏和牛盼盼。”


    赵鹏在和大姐还没离婚期间和牛盼盼把孩子都怀了,这可是流-氓罪,严重的话要吃枪子的!


    陈明洲朝外面扬了下下巴:“我送你过去。”


    看着男人走出大门的身影,温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想说不用他送,可看到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她也不好和小叔子推拒,只好跟着他下了楼梯。


    男人将自行车调转了个方向,坐上自行车后,手臂朝后伸了下,示意温稚扶着他手臂上车。


    温稚看了眼陈明洲挽起的袖子,视线在男人青筋交错的手臂上掠过,双手放在陈明洲的袖子上,借着他的力道侧坐在后座上。


    陈明洲骑的不快,拐弯的地方甚至捏着刹车慢慢拐。


    温稚安静的坐在后面,她看着路边的草木行人,目光无意识的落在了陈明洲的背影上,他穿着白色衬衫,肩膀宽阔,脊背筋骨遒劲有力,骑车的时候,腰部衬衫将男人腰腹肌肉勾勒出来。


    温稚眼睫一烫,赶紧转头看向别处。


    快到公职家属院时,陈明洲说:“妇联和公安局挨得近,有什么事往公安局跑,你忙完了先在你二姐那待着,我中午早点过来接你。”


    温稚听着他一件件嘱咐着,从来没这么被人关心过的她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就几条街的路,我自己能走回去。”


    陈明洲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嫂子,我中午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


    温稚:……


    两人到了公职家属院正好碰见了从公安局那条道上过来的顾辉和另一个年长的公安。


    温稚对陈明洲说:“我进去了。”


    陈明洲颔首:“嗯。”


    顾辉停下车,看了眼消失在楼梯口的温稚,给陈明洲递了根烟:“送你嫂子来了?”


    陈明洲低头点烟,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条道来回走。”


    顾辉笑了下:“是该注意点,省的再遇到像万金斗那样的流-氓。”他抬脚踩在脚蹬上:“我还有事,改天聊,先走了。”


    陈明洲:“嗯。”


    等顾辉走远,男人看了眼家属院,直到温稚的身影进了二楼最头的房间他才离开,陈明洲没回机械厂,而是拐弯去了钢材厂。


    钢材厂不少人都认识陈明洲,一见他过来就知道是找谁的。


    没多会,一个穿着黑背心,脖子上挂着白毛巾的男人从厂里走出来,他留着特别短的寸头,鬓角那里留了一道年头长久的伤疤,衬的脸相有点凶,身材高大魁梧,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布了一层汗。


    罗天兵抓起毛巾胡乱的擦了把脸,走到陈明洲跟前要了根烟,打趣道:“这是哪阵风把咱们得陈同志吹来了?”


    陈明洲扬唇笑了下:“有事找你。”


    罗天兵“啧”了声:“就知道你小子没事肯定不会往我这边跑,说吧,啥事?”


    陈明洲弹了弹烟灰,低声说了几句。


    罗天兵闻言,眉头忽的一抬,眼里都有些不可思议:“他娘的,你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赵鹏盯上的那个妞儿了吧?!”


    陈明洲:……。


    温稚进了二姐家,看到大姐今天的状态比昨天前几天好多了。


    她刚坐到板凳上大姐就迫不及待的说:“老三,我今天早上去公职家属院食堂了帮厨了,那个大姐先让我熟悉熟悉,我认识了好多人,她们对我都挺好的。”


    温静说着笑了起来:“我忙了一早上,感觉浑身都舒服,也没时间去想家里的事,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温稚笑道:“那就


    好。”


    见大姐状态的确好了不少,她提起今天去妇联的事:“二姐给你说了吗?今天去妇联的事。”


    温静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又蒙上了一股子沉闷:“说了,老二等会从厂里回来,带我们去妇联举报赵鹏……”她顿了下,续道:“和牛盼盼的事。”


    温稚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赵俊和牛盼盼的事,二姐也给你说了?”


    温静:“嗯,昨晚睡觉的时候老二跟我说的。”


    她转身握住温稚的手说:“老三,我昨晚想了许多,今天去食堂干活也感觉到了现在和以往的不同,我要和你一样摆脱掉以前糟糕的人生,从头开始,我要养活我自己,谁也不靠。”


    见大姐算是彻底通透了,温稚笑道:“我相信大姐。”


    “老二这么早就来了?”


    温丽进门看见温稚,打了声招呼,然后匆匆换了个衬衫,招呼二人:“咱们赶紧走,早点去妇联举报赵鹏,可别让赵鹏和牛盼盼先咱们一步把结婚证领了,到时咱们白忙活一场。”


    还没等温稚说话,温静刷一下站起身,瞧着特别的迫不及待。


    温丽看了眼大姐,和温稚交换了下眼神。


    看样子,大姐估计恨透了赵鹏。


    三姐妹离开公职家属院,公安局和妇联就隔一条街,她们没耽搁,直接跑进了妇联,找妇联主任把暖瓶厂赵鹏和牛盼盼苟且的事说了一遍。


    温丽一把把温静拽到妇联主任面,撸起温静的袖子,露出胳膊上被打过掐过的青紫:“主任你看,这都是赵鹏和他妈干的。”


    然后又让温静转过去,撩起她后背的衣服,露出都是凳子腿砸过的痕迹。


    妇联队的人看到温静身上的伤口,一个个气的瞪圆了眼睛。


    身上的伤口再一次暴露在许多人的视线里,往日里被赵鹏一家欺负的屈辱不断浮现在脑海,温静好不容易缓解的情绪再一次爆发,她捂着脸呜咽的哭起来,哭的妇联队的一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丈夫和婆家对她非打即骂,丈夫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还怀了孩子,这委屈谁能受得了?


    现在可是新社会,妇女能顶半边天,好多女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和男人并肩的气势,看到温静受这么多欺负,妇联队有个女人气的直拍桌子:“这个王八蛋,有这么欺负女人的吗!我们这就去找他去!”


    “还有他和牛盼盼的事,那是人干的事吗?!”


    “那女人简直丢尽了我们女同志的脸!”


    “走,姐妹们,咱们这就去暖瓶厂找赵家和牛家好好问清楚!”


    妇联队几个人带上几个民/兵气势汹汹的去了暖瓶厂,温家三姐妹一道跟着。


    路上的时候,温丽还跟妇联主任说了温向东和孙凤娥的事。


    听得妇联队几个人火气蹭蹭直冒。


    妇联有个女人最恨家里人包办婚姻了,尤其是温静被婆家这么对待,前脚才被丈夫离了婚赶回娘家,后脚娘家就迫不及待的要把她说给隔壁卫生香厂四十来岁的老光棍,那男人年纪都能当温静的爸了!


    妇联队这次出来了五个人,妇联主任听了还有温家这么个情况,立马招呼一个女同志:“你回去再带上三个人,你们四个去棉纺厂温家,把温向东和孙凤娥带到妇联队,他们要是不配合你们的工作,就让民/兵连的把他们带过来!”


    那名妇女同志说:“我这就去!”


    温稚偷偷给温丽竖大拇指:“二姐,你好厉害。”


    温丽得意的耸了耸眉,姐妹两各自一边扶着神情哀伤的温静去了暖瓶厂。


    这个点大家伙都在厂里上工。


    暖瓶厂外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有妇联队的,有温家三姐妹,还有看热闹的,妇联主任让一名妇女主任和一位红袖章同志去牛家把牛盼盼带过来,两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说是牛盼盼不在家。


    这阵仗招来了牛盼盼的亲爸牛满庆,他是暖瓶厂的副主任,一起来的还有看好戏的暖瓶厂主任。


    牛满庆脸色铁青难看,觉得自己老脸都快被那个死丫头丢尽了!


    厂里有人说:“赵鹏也不在厂里,他今天请了半天假,不知道干啥去了。”


    干啥去了?


    当然是跟他闺女跑去领证去了!


    牛满庆知道今天这丑事已经闹开了,要想他们的老脸都能挂得住,只有赵鹏和牛盼盼的结婚证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巴,没一会赵鹏的亲妈李春梅也来了。


    她穿着浅灰色的工作服,带着袖套,齐肩短发,脸型偏长,眉骨略微突出一点,有点三角眼,给人第一印象就不好相处。


    这近一年的时间,温静没少受李春梅的欺负,当初赵鹏娶温静的时候李春梅就瞧不上,是赵鹏飞看上了温静那张脸蛋,结果两人结婚都半年了温静肚子也没见动静。


    李春梅越想越气,自己花了一百块钱的高价彩礼娶回来的媳妇却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这还咋给他们赵家延续香火?


    所以母子两人每天对温静不是打就是骂,后来赵鹏和牛盼盼混在一起的事她也知道,牛盼盼她把是厂里的副主任,能帮到赵鹏,就前几天她还听说牛盼盼怀了她儿子的孩子,这才和赵鹏商量着赶紧把温静赶出家门。


    那个温静跟温家老三一样,都是丧门星。


    李春梅看到人群里哭的眼睛红彤彤的温静,整天欺负温静习惯了,也没管边上有人没人,骂骂咧咧的上去就要拽温静的头发,被两个妇联同志推开了。


    妇联主任喝道:“同志,你可真厉害啊!平时打你儿媳妇就算了,今天我们妇联队的人都在,你还敢动手!”


    “妇联队的咋了?我教训我儿媳妇管你们啥事?!”


    李春梅一副不讲理的泼妇形象。


    温稚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我大姐已经不是你们赵家的儿媳妇了。”


    她拽了下温静的袖子:“大姐,我们这么多人呢,你别怕她,她已经不是你婆婆了。”


    温丽也说:“对,大姐,你要是想彻底摆脱以前的噩梦,今天就给我硬气起来,别让我和老三白白过来陪你跑着一趟。”


    温静被婆婆欺负惯了,从来没想过顶嘴,也不敢顶嘴。


    尤其看到婆婆凶狠的眼神和抬起的手,她就浑身发抖。


    温稚顿时有些气大姐的窝囊:“大姐,你看看我,我被咱爸妈欺负了那么多年,我都敢反抗,你有什么不敢的?除非你不想工作了,还想跟赵鹏在一起,被他们一家人继续欺负。”


    温静立刻否决:“我不想!”


    她看了眼周围的人,平日里赵鹏和婆婆打她的时候,没人帮过她,劝过赵鹏和婆婆,她们都在旁边看笑话,等赵鹏打完了,她们又跑过来扶起她,说她命苦,让她这辈子就这么凑合过吧。


    可看着今天挡在她面前的老二和老三,还有妇联队的人,温静终于有了一点点底气。


    她看向脸色狰狞,还在跟妇联队的狡辩的李春梅,说到:“你和赵鹏天天打我,我离婚也是你和赵鹏逼着我去的,你们说我要是不离婚,就打死我,再把我的尸体扔在河里,对外说是我自己跳河死的。”


    这些话一出来,顿时引来一片唏嘘。


    李春梅眼神明显有些慌乱,她想上去抽温静嘴巴子,被妇联队的人厉喝阻止。


    温静的话还在继续:“我和赵鹏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就和牛盼盼在一起了,牛盼盼肚子里还怀了赵鹏的孩子,你们说是因为温华打了胡厂长的儿子,害的赵鹏被厂长撤销了组长的位子,根本就是骗我的!是牛盼盼怀了你们赵家的孩子,你们想赶走我,娶牛盼盼过门!”


    这几句话,一下子把胡厂长也得罪了。


    本来胡厂长记仇的事打架都是背地里说说,这下直接被摊到了桌面上。


    李春梅气的推不开抓着她的妇联同志,咬牙切齿的骂着温静:“你放你娘的狗屁!明明是你自己不下蛋,我们赵家娶你回来干啥的,就是给我们赵家延续香火的,你连个蛋都不下,凭啥还占着我儿子媳妇的位


    置不滚?!”


    牛满庆听得满肚子火气,心里暗骂赵鹏他妈没脑子,就是个蠢货。


    一边的主任笑话牛满庆:“满庆,你闺女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是个钻男人被窝的,你说说你咋教的孩子?哎,我都替你臊得慌。”


    牛满庆:……


    温稚实在听不下去了,拽住温静的袖子,小声哼道:“大姐,打她嘴巴子,快点!不打你就没机会打了。”


    温静也被婆婆说的话气到了,她看到妇联的人护着她,壮着胆子跑过去扇了李春梅一巴掌,这一巴掌把李春梅都扇懵了,平日里都是她打温静,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窝囊废把她给打了!


    温静这一巴掌打上去心里解气了不少,也有了不少胆量,于是又扇了李春梅两巴掌,打的李春梅耳朵嗡嗡的。


    李春梅反应过来,被人架着挣脱不开,直接跳起来吼叫:“你们妇联队的人偏心,没看见她打我吗?你们不管吗?我要去举报你们!”


    温稚跑过来一把撸起温静的袖子,温丽也撸起温静的另一边袖子:“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你们把我大姐打的浑身都是伤,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温静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口露出来,周围顿时唏嘘声一片。


    妇联主任哼了声:“别说你前儿媳妇打你了,连我都想扇你,我要不是顶着妇女主任这个头衔,我今天能打的你哭爹喊娘!”


    “赵鹏和牛盼盼回来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顿时所有人齐刷刷的看过去。


    牛盼盼和赵鹏挨的特别近,两人看到不远处厂子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云里雾里。


    说起今天的事,赵鹏和牛盼盼就一肚子气。


    他们两也不知道哪招惹罗天兵那群煞神了,一大早的在人民路的路口堵着他们,他们也不打人,就是不让他和牛盼盼过去,偏偏民政局就在人民路。


    他们非要过去,罗天兵身后的几个男的就大声嚷嚷他和牛盼盼的事,气的赵鹏和牛盼盼只能返回来,等下午趁罗天兵几个人不在,赶紧去民政局把证办了,免得温丽带妇联的人过来找麻烦。


    但是听着对面大声嚷嚷的声音,还有带红袖章的两个民/兵赶过来把他和牛盼盼带过去,赵鹏看见妇联队的人架着他妈,牛盼盼的爸也在厂。


    赵鹏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


    他被设计了!


    能使唤的动罗天兵,除了那小寡妇的小叔子,再没别人了。


    罗天兵一大早就堵在那,把他和牛盼盼堵住,不让他和牛盼盼领结婚证,那小寡妇和二姐带着妇联队的人来暖瓶厂堵他,这是彻底把他的后路堵的死死的。


    牛盼盼被控制着,不停的向牛满庆求救:“爸,他们抓我,你也不管我?!”


    牛满庆气道:“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担!”


    “爸!”


    牛盼盼气的跺脚。


    妇联主任冷哼的看着牛盼盼:“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钻结了婚男人的被窝,败坏你们暖瓶厂的风气,破坏人家夫妻的关系,你还有脸让你爸管你?”


    她又看向赵鹏:“还有你!你这是啥行为知道吗?你这是耍流氓,搞大牛盼盼的肚子,这是要吃枪子的!”


    几句话就把赵鹏吓得直哆嗦。


    他狡辩:“我没耍流氓,我和盼盼是两情相悦的,再说了,我和温静都离婚了,我本来今天要和盼盼去领结婚证的,是有人堵我们,我们才没领上,你问盼盼——”


    他着急的看向牛盼盼:“盼盼你说,咱两是你情我愿的是不是?咱两今天是不是要去领证的?”


    然后又看向牛满庆:“牛副主任,昨天我和我妈是不是去你家提亲了?我是不是说今天和盼盼把证领了,明天就办酒席?”


    赵鹏朝牛满庆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里的威胁和警告牛满庆咋看不出来?


    他今天要是不帮赵鹏,这小子被逮到牢里,肯定把他投机倒把的事供出来,到时候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牛满庆气的心里发恨,却还要顺着赵鹏的话说:“主任,赵鹏没撒谎,他昨天确实和他妈来我家说亲了,给了我一百块钱彩礼,我把钱都收了。”


    这两人两情相悦,赵鹏也没不负责任,两家亲事也说好了,赵鹏就不算耍流-氓强-奸,但是两人现在还没领证,这事闹得又这么大,赵鹏一样跑不了。


    妇女主任说:“赵鹏在和温静结婚期间跟牛盼盼混到一起,干出腌臜的事,牛盼盼还怀了他的孩子,赵鹏因为这件事逼着温静跟他离婚,这事可了不了,按照规定,赵鹏最少要劳改三个月,他还要和牛盼盼一起被带到青山广场接受批判!”


    “啥?三个月?!”


    牛盼盼脸色大变:“你们把他关起来,我咋办啊?!你们凭啥批判我,我又没做错啥事,我不服!”


    妇女主任哼道:“你和他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媳妇咋办?你还不服?你不服的理由在哪?!”


    牛盼盼一下子被堵的哑口无言。


    赵鹏倒是松了一口气,三个月总比吃枪子强。


    他不怕出来后牛副主任不认他这个女婿,他手里还有他的把柄。


    可是赵鹏心里还是憋了一股怨气。


    他恨恨的瞪着温稚,都怪这个死寡妇,肯定是她撺掇的陈明洲找的罗天兵,要不是罗天兵堵着他和牛盼盼,他两早把证领了,还哪来的这些破事?


    温稚一点也不怕赵鹏。


    他以为自己劳改三个月就能出来,他才想错了,她知道赵鹏和牛盼盼他爸投机倒把的事,只要举报出去,公安局和暖瓶厂好好调查一下,肯定能查出来,到时候他就不是劳改三个月了。


    至于关多少年,温稚还真不知道,反正肯定不少。


    她挑衅的哼了声,气的赵鹏牙根直痒痒。


    边上的温静看到赵鹏和牛盼盼,忽然红着眼睛冲过去扇了赵鹏两巴掌,对着他胸膛和腿连拍带打:“你个畜生,王八蛋,我温静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嫁给你这个混蛋!”


    赵鹏骂了句:“狗娘们,你给老子记着!”


    “啪”的一声,温丽上去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对妇女主任说:“主任,他嘴巴不干净,我忍不住。”


    “你们温家三个丧门星,凭啥打我儿子!”


    李春梅听赵鹏要劳改三个月,只觉得天塌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看见温静和温丽打她儿子,这还能忍?


    她想冲去揍温静,又被妇联的同志拦住了,妇女主任看向暖瓶厂的主任:“主任,你看看你们厂里的风气,没结婚的女同志钻男人被窝,结了婚的男人打媳妇,勾搭未婚的女同志,连婆婆都这么蛮横无理。”


    又看向牛满庆:“还有你们厂的副主任,连自己女儿都管不好,咋管好厂里这么多人?你们最好整治整治你们厂里的风气,别到时候外面的姑娘不敢嫁到你们暖瓶厂,你们暖瓶厂的姑娘也嫁不出去,可别再有赵鹏和牛盼盼这样作风不良的人坏你们厂子的名声了。”


    妇女主任几句话,顿时把所有矛头指向了赵鹏和牛盼盼。


    平日里那些看戏的人一听,一个个都担心起自家没娶媳妇的儿子和没嫁人的闺女,万一外面的人真以为他们的儿子跟赵鹏一样,女儿跟牛盼盼一样,那还了得?


    顿时大家伙吵吵嚷嚷着让民-兵把赵鹏和牛盼盼带走。


    妇女主任临走时说,后天早上九点,牛盼盼和赵鹏会被带到青山广场接受批判。


    赵鹏和牛盼盼被带走的时候,两人还叫嚷嚷的。


    李春梅看着儿子被带走,一下子泄了气,坐在地上跟丢了魂似的,主任看了眼牛满庆铁青的脸色,说道:“满庆啊,你看看你,差点让你闺女坏了咱们暖瓶厂的名声。”


    他又训了李春梅:“你还哭啥哭?你自己看看你儿子干的那叫人事吗?活该他被抓,要是真影响了咱们厂子,别说我这个主任处置你了,就是咱们厂里的人也容不下你!”


    “就是!”


    “看你教的好儿子,要是影响我儿子娶媳妇,我跟你没完!”


    “要是影响我女儿说不到好婆家,我天天跑你家蹭饭去!”


    李春梅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气的爬起来灰溜溜的跑回厂子。


    温静看着话锋一瞬间倾倒她这边,都在说赵家的不是时,压在心里的石头忽然间就没了,她像是一直漂浮在海里,终于游上岸的人,重重的喘了口气。


    妇女主任说:“忙活了一上午,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吃饭了,你们三记得下午来妇联,还有你们爸妈的事没处理呢。”


    温稚笑道:“嗯。”


    温丽也笑了下:“一定去。”


    妇女主任和民-兵他们一道走的  ,温家三姐妹往公职家属院走,这一路温静的两只手用力抓着温稚和温丽的手,眼睛止不住的落泪,这次不是痛苦煎熬的泪水,而是解脱。


    她松了口气,转身两只胳膊抱住温稚和温丽,哭着说:“老二老三,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大姐真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温丽拍了拍她的背:“行了大姐,别肉麻了,你和老三以后能多长点脑子,不再被咱爸妈摆布,我也算没白忙活。”


    温稚笑道:“我肯定不会了。”


    温静哭着抹眼泪:“我也不会了,管老五能不能娶上媳妇,跟我也没关系了。”


    回到公职家属院的时候也快到了下班时间了。


    温稚想过自己走回去,可想到陈明洲早上送她时说的话,她又歇了心思。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温稚知道是陈明洲来了,在温丽起身开门时,她说:“二姐,我去吧。”


    她起身打开房门,便见来人不是陈明洲,而是二姐夫和顾辉。


    两人手里拎着北冰洋汽水和两兜牛皮纸包的吃食,二姐夫还买了些苹果和橘子,咯吱窝夹着黑色公文包。


    “哟,三妹,你也在呢,一段时间不见,圆润了呀。”


    张俊笑眯眯的看着她:“来,让让,二姐夫进去一下。”


    温稚赶紧侧身让开让二姐夫进去,顾辉进门前垂眸看了眼温稚,顺着张俊的话说:“好像是圆润了点。”


    温稚:???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啊?她胖了吗?


    温稚茫然的看向温丽,温丽笑道:“脸蛋是圆了点,没在温家时那么瘦了,看来陈家把你养的还不错嘛。”然后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料子也是好料子,别说,陈家人还真舍得。”


    温稚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她见顾辉胳膊夹着公文包,左右手拎了两大兜东西,赶忙上去帮忙,顾辉忽然侧身避开,她的手毫无预兆的碰到了对方劲瘦的腰腹,指尖触碰的温热-硬实质感吓得她立刻缩回手,连忙解释:“我是想帮你拿东西的。”


    顾辉小腹-紧绷了一瞬,也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声说:“没事,我一个人拿得动。”


    温丽在边上看着笑嘻嘻的:“哎哟哎哟。”她拍了拍张俊的手说:“你看咱们顾公安和我三妹,像不像在谈对象?”


    温稚:……


    顾辉:……


    敞亮的房门忽然暗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随着光影暗下,陈明洲低沉磁性的嗓音一并传来:“嫂子,我过来了。”


    第28章 第28章他想用力抱紧她


    温稚转身看到进来的陈明洲,男人没穿早上的白衬衫,换上了机械厂的藏蓝色外套,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工字背心,今天天有些热,他鬓角和脖颈上浸着薄薄的一层汗。


    张俊看到陈明洲,笑道:“正好,中午在我这吃,我买了好几道卤菜,好几天没见,咱们正好聚聚。”


    顾辉放下东西:“不过咱们喝不了酒,我下午要上班。”


    张俊说:“不喝,我下午也得去局里报备。”


    陈明洲:“我也不喝。”


    男人走到温稚身边,高大的身躯几乎遮住了窗外投射在温稚身上的亮光,她抬头看了眼陈明洲,男人侧脸隐匿在阴影处,脸颊轮廓棱角分明,眉峰下的眸漆黑如墨,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只听他问了句:“事忙完了?”


    温稚赶紧点头:“赵家的事忙完了,下午还要去妇联说温家的事。”


    陈明洲的目光在温稚有些薄红的脸颊上一闪而过,抬头看了眼张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张俊还没说话,温丽先说了:“你嫂子和顾公安,两人刚才瞧着跟谈对象一样。”


    温丽也是有意说这样的话,就想着找机会撮合撮合老三和顾公安,说不定两人看对眼了呢?真让老三为陈尧书守一辈子的寡,她这个当姐姐的还真舍不得。


    顾辉咳了声:“话别乱说,我一个糙老爷们没事,别坏了你妹妹的名声。”


    温稚有些急切的解释:“二姐,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陈明洲,见男人脸色平静无波,顿时心里有些不安,她怕陈明洲误会她迫不及待的想找个下家嫁了,怕他误会她说话不算数,顿时扭头气呼呼的瞪了眼二姐。


    温丽:……


    她也没说错啥呀。


    张俊也知道自家媳妇这时候说这话不合适,毕竟陈尧书死了还没两个月,就算温稚和顾辉真看对眼了,怎么着也得再等一段时间。


    陈明洲搭下眼皮,语气平静道:“没影的事别乱说,免得传出去我嫂子被人非议。”


    张俊轻轻拍了下温丽的手。


    温丽:……


    “来来来,都别站着了,我几天没回来了,咱们聚聚。”


    张俊招呼着几个人坐下来,然后和顾辉陈明洲去水房洗了把脸,顾辉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看了眼张俊:“你以后让你媳妇少说这些话,闹得我和你小姨子都尴尬。”


    张俊搓了搓手上的汗:“知道了。”


    顾辉又看了眼陈明洲,忽然贱兮兮的凑到他边上,压低声音说了句:“明洲,我说如果啊,哪天我真娶了你嫂子,你会不会管我叫声哥?别说,兄弟这么多年了,还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哥。”


    陈明洲手肘忽的捣在顾辉的右侧肋骨,顾辉一时不防,疼的脑门都冒了一层汗:“你小子下死手啊,我开玩笑的!”


    张俊笑道:“废话,你拿他开涮,他不揍你揍谁。”


    顾辉:……


    中午饭几个人坐一张桌子吃,对于温静的出现,顾辉在路上大致跟张俊说了,所以张俊看见温静一点也不惊讶,张俊问了下上午暖瓶厂的事,温丽饭也不咋吃了,一股脑的把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张俊和顾辉也听的频频皱眉。


    这赵鹏和牛盼盼真不是个东西,这种下三滥的事也干得出来。


    温静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吃饭,对于听到赵鹏和牛盼盼的事,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了。


    “吃块肉,光说话都顾不上吃饭了。”


    张俊给温丽夹了一片肉,谁知道温丽刚放到嘴里,忽然捂着嘴跑出去吐了起来,张俊脸色一变,忙追出去,声音里都是焦急:“媳妇,你怎么了?哪不舒服?走,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要抱温丽走,温丽一把拽住他,光顾着干呕,没力气说话。


    温稚见状,眼里带着笑意说:“二姐夫,我二姐有了。”


    张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啥了?”


    倒是陈明洲和顾辉反应过来了,两人眉峰皆是一挑,转头看向门外的张俊。


    顾辉打趣道:“我要当叔叔了。”


    温静难得也凑了一句:“我要当大姨了。”


    温稚补了一句:“我要当小姨了。”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的侧脸,她笑起来很好看,脸颊有一个很浅很浅的小酒窝,不注意根本看不见,男人的视线一晃而过,又落在终于反应过来的张俊身上。


    张俊激动的抱起温丽转了两圈,眼睛黑的发亮:“我要当爸爸了?我有儿子了?!”


    温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你怎么就确定是儿子?万一是闺女呢?”


    张俊笑道:“闺女我更喜欢,肯定和你一样好看!”


    纵使温丽脸皮再厚,也被张俊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温静羡慕的看着温丽和张俊,如果她当初也能像老二一样反抗爸妈,自己找一个合眼缘的丈夫,会不会也像老二现在这么幸福?


    何止温静羡慕,温稚也一样羡慕。


    她转过身,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心里有点酸胀的难受。


    她想到了陈尧书,办酒席那天,陈尧书也是这么抱着她转圈,高兴的给他的兄弟们说他娶媳妇了,这是我媳妇,我惦记了好多年,虽然她不知道陈尧书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想到那天中午,陈尧书不舍的抱着她,他说,小稚,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温稚死死咬住唇,强忍住眼底的泪,可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滚落,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陈明洲收回视线时,没错过温稚碗里落下的几滴泪。


    男人神色骤然一顿,唇边扬起的笑意也瞬间抹平。


    他知道,嫂子又想起大哥了。


    顾辉向来敏锐,察觉到陈明洲神色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低着头只顾着扒饭的温稚,忽的想到了陈尧书,他抬头看了眼还在外面打情骂俏的张俊和温丽,喊了声:“行了,赶紧吃饭了,欺负我和明洲两个光棍没媳妇是不是。”


    张俊这会正顾着高兴,倒是温丽想着大姐一直不孕的事,怕大姐难受,拍着张俊:“你放我下来。”她凑到张俊耳边说:“别惹的大姐心里难受。”


    张俊意识过来,这才放下温丽,牵着她的手进屋。


    温稚始终没抬头,一桌子人都在,她眼泪汪汪的也不合适。


    陈明洲筷子沾了点酱汁不小心碰到温稚手腕上,在那抹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一点瑕疵,男人放下筷子问了句:“嫂子,要不要去洗个手?”


    温稚赶紧点头:“嗯。”


    她快速放下碗筷,起身跑去水房。


    大家这会都在吃饭,水房没人,温稚走到尽头,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扑在脸上,水流混杂着眼泪落在池子里,她捂着脸闷声呜咽,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陈尧书给她短暂的幸福记忆。


    水流声中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没等温稚去看,就听耳边传来陈明洲低且沉的声音:“嫂子。”


    温稚哭声猛地顿住,她不想让陈明洲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连忙接水胡乱的洗脸。


    灰漆漆的池子里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男人手里平躺着两张纸:“人要往前看,大哥已经没了,就不要再为已故的人伤心难过,你这样——”


    陈明洲顿了下,续道:“大哥泉下有知,也不是滋味。”


    温稚咬紧下唇,接过陈明洲递来的纸,背过身擦去脸上的水和眼里的泪,男人看着温稚单薄消瘦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她瘦弱的身子抱进怀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陈明洲扑灭在尘埃里。


    他咳了声,移开视线说:“我吃好了,先回去了,下午下班我来接嫂子。”


    听着男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水房里,温稚深呼吸了几下,转身看向已经空荡荡的水房,努力让自己心态平和点,将纸丢在垃圾桶里,去了二姐家里。


    顾辉和陈明洲都不在了,温丽说道:“老三,你小叔子说他吃好了,先回机械厂了。”


    温稚点了点头:“知道了。”


    温丽注意到温稚眼睛有点红,疑惑道:“你眼睛咋了?”


    温稚说:“刚才洗脸的时候,睫毛不小心进眼睛里了,我用水冲了冲。”


    温丽和温静都还没瞧出温稚刚才的反常,在陈明洲和顾辉一前一后离开时,张俊才后知后觉到,他看了眼三妹安静的端起碗吃碗里剩下的饭,心里生出几许愧疚。


    也怪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忘了三妹和大姐的难过。


    吃过饭张俊也去局里了,温静和温稚帮忙把碗筷收拾洗干净,温丽把张俊带回来的苹果洗了洗,三姐妹一人拿了一个。


    温静吃着脆甜的苹果,心里也跟着甜甜的。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吃苹果,没想到还是沾的老二的福。


    温稚虽然在温家也没吃过苹果,但在陈家却吃过。


    陈明洲隔三差五的会往家里带一些罐头,水果,还有饼干和牛奶、桃酥,婆婆吃的不多,陈明洲也不怎么吃,到最后基本都进了她肚子里。


    可以说在陈家的这段时间里,她吃的好吃的是她在温家二十年从来没碰过的。


    三姐妹吃完苹果,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妇联部。


    她们刚走进去就听见温向东的大嗓门吼着:“你们凭啥不让我们回去,我管我自己闺女,关你们屁事!你再这样小心我揍人!”


    孙凤娥也气的慌,从早上被妇联的人和民-兵带到这里,她们连口饭都没来得及吃,她们可倒好,一个个轮流吃饭去了,说是等妇女主任过来再处理这件事。


    温向东刚吼完,妇女主主任就来了。


    她看着暴躁的温向东,哼了声:“我可记得你们两口子去年就来过我们妇联,还在革委会学了七天的新思想教育,你说说你们咋就不长记性呢?现在是新社会,你们还搞封建包办婚姻,按照现在的规定,你们要是在搞封建包办婚姻,我有权向革委会举报拘留你。”


    见温向东有些怂了,妇女主任一点也不客气,继续说:“我听你的意思还想打人啊?来来来你打啊,这里的人你敢碰一下,我们就去公安局告你不配合我们的工作,故意伤人,你看遭罪的是谁!”


    纵使温向东脾气再暴,这会也乖的跟狗一样。


    他可是见识了去公安局和革委会被教育的滋味,可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看温向东吃瘪,孙凤娥气的说道:“你们不让我嫁闺女,那你们养她啊?她被赵家赶回来了,天天住在我们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我们哪养得起。”


    说完指了指三个带红袖章的民-兵:“你娶她啊,你娶啊?还是你娶啊?”


    妇女主任喝道:“这不是你撒泼胡搅的地方!你再不配合工作,我们现在就去革委会!”


    孙凤娥一下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没天理啊,我嫁闺女你们都要拦着,难不成你们非要看着我闺女在家里待一辈子啊,指望我们老两口养她一辈子啊,没天理啊,没天理啊。”


    民/兵二话不说把孙凤娥一左一右架起来,孙凤娥哭声一下子夹住了。


    妇女主任处理了这么多年的事,还能被孙凤娥难住了?


    “行,孙凤娥,你非要胡搅蛮缠是吧,那咱们现在就去革委会,让革委会的人也听听,你闺女前脚刚离婚,你后脚就把你闺女说给隔壁市里卫生香厂的四十多岁的老光棍,逼着你闺女家人,我就不信革委会的不治你!”


    妇女主任手一挥,不跟她们废话:“走!”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闹了不闹了,你们放开我!”


    孙凤娥被民/兵架着,脚挨不了地,两条腿在空里扑腾着。


    开玩笑,那革委会能去吗?


    要是去了,真把她和老温关起来做思想教育,他们还哪来的时间给老五凑钱娶媳妇,昨天老五从食品厂回来说让他们快一点,李梅梅她爸这几天张罗着给李梅梅相看对象呢,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孙凤娥心里打着算盘,老大平日里最听他们的话,大不了他们老两口拉下脸好好给老大说几句软话,先把她哄回来,再偷偷把她带到隔壁市里给那个老光棍,等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是革委会来了也没辙了。


    孙凤娥陪着笑脸说,让民-兵放她下来,温向东也在拽着孙凤娥。


    “我不要你们养我,我以后也不会回温家吃你们喝你们的。”


    嘈杂的妇联部里忽然传来温静的声音,孙凤娥和温向东愣了一下,又听温静说:“原来我在你们眼里连老五的手指头都比不上,亏我还一直觉得你们是觉得咱们温家不容易,处处顺着你们,孝顺你们,你们却把我们姐妹三个当人血馒头吃!”


    温静气的浑身发抖,尤其在听到爸妈说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养不起她时,她觉得自己为家里做了这多年的贡献都喂了狗了。


    “老大,你咋来了?”


    孙凤娥反应过来,想要过去抓住温静,偏偏手臂被民-兵抓着,她急的摆胳膊:“哎呀,你撒开啊!别老抓着我!”


    温向东听到温静的话,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你胆子肥了敢和你爸妈呛嘴了?!你不指望我们温家养你,你还指望老二养你一辈子!”


    他又瞧见了温稚,瞬间想到了之前温稚跟他们断绝关系的事,眼睛都瞪圆了:“好你个老三,你都和我们温家没关系了,还掺和你大姐的事干啥?你给老子滚!”


    温稚下巴一扬,仗着民-兵和妇联的人都在,说道:“我只是和你们老两口还有老四老五断绝关系了。”


    “你!”


    温向东气的嘴皮子颤了颤。


    孙凤娥只想着先稳住温静,先把她骗回去再说:“老大,你听妈的话,跟妈回去,妈不逼你嫁人,你就在家待着,妈养着啊。”


    要不是孙凤娥之前的所作所为和她刚才说的话,温静还真信了。


    她说:“我不会再信你们了,你们也别想把我骗回去嫁给老光棍,我现在有工作了,我能养活我自己,不靠你们养活。”


    孙凤娥一愣:“你哪来的工作?!”


    温向东也惊住了:“谁给你找的工作?”


    温静没理他们,而是对妇联主任说:“主任,我不想嫁人,不想答应我爸妈的封建包办婚姻,我要为我自己活,我相信我自己也能顶起一片天。”


    妇女主任拍了下手:“说得好!咱们女人也能活出一片天,孙凤娥,温向东,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们,你们要是还缠着你闺女逼她嫁人,我就叫上革委会的人一起上你家去,好好给你做思想教育!”


    孙凤娥和温向东是被妇联部的人赶出来的。


    两人还在问温静工作事哪来的,温静死咬着嘴就是不说。


    温向东指着温丽:“是不是你帮她找的?老二,我他娘的白生你了,你有钱给你大姐买工作,没钱给你弟弟娶媳妇?!”


    孙凤娥看向温静,还装着好人:“老大,你听妈的,你跟妈回去,妈给你做好吃的,妈前面说的话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温静说:“我不回去,你肯定是想骗我回去把我嫁给老光棍!”


    温丽胳膊抱胸,看着气急败坏的温向东和装好人的孙凤娥,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们留:“想给老五娶媳妇,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呗,现在养不活不了这么多孩子,当初生他们干啥,还不如在他们出生后塞到尿盆里淹死呢。”


    温向东气的想过来揍温丽,温丽一点也不怕:“你敢打我,我就敢报警。”


    温稚见温向东恶狠狠的眼神看向她,她说道:“你敢打我,我也报警。”


    温向东:……


    反了反了!


    他这是生了三个什么东西,一个个都是个狼心狗肺!


    老二他打不成,现在连老三也打不了,打了老三,陈明洲那混账肯定饶不了他。


    孙凤娥见老大不听话,也不装了,气的指着她鼻子骂,骂她跟老三一样没良心,不孝顺,平日里就她最疼两个弟弟,连她也不管弟弟的死活了,他们还要她这个女儿有啥用。


    最后这场闹剧是在孙凤娥和温向东再度被赶走才结束。


    温家三姐妹回到公职家属院,温静失神的坐在凳子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她踏进妇联部时听到的话,越想越觉得可笑,心凉,她最敬重的父母都觉得她是个累赘,连她在家里吃一口饭都心疼的要命。


    温稚看了眼温静,温丽朝她轻轻摇头,小声说:“让大姐自己静一静。”


    温静一个人呆坐了一下午,一直到食堂开始忙的时候她才走。


    没多大会,楼下就传来了自行车的声音。


    温稚正好从水房出来,趴在栏杆往下看了眼,便见顾辉和二姐夫还有陈明洲在一起,陈明洲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抬头看了眼,说了句:“嫂子,走了。”


    温稚:“来了。”


    她给二姐说了一声就跑了下了楼,陈明洲调转自行车头,手臂习惯性的往后伸了下,温稚也习惯性的将双手搭在陈明洲袖子上,借着他的力道侧坐在后座。


    看着陈明洲带着温稚骑出公职家属院,张俊抽了口烟,心里陡地跳了下。


    他怎么瞧着,陈明洲和三妹有点像两口子的感觉。


    张俊“嘶”了一声,暗骂自己脑子有病,然后和顾辉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这个点已近黄昏,天边映着火烧云,温稚看着路边一群下班的人,又看了眼载着她的陈明洲,他们经过时,有不少人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


    “明洲,你带的谁啊?”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随着那人声音落下,又有几个人叫了声:“明洲哥。”


    陈明洲减慢车速,温稚抓着后杠,身子往后微微倾了一下,探头看了眼,见前方走来几个穿着黑色和白色背心的几个男人,脖子上搭着毛巾,头上还流着汗,为首的人额头那里有道疤,瞧着有些吓人。


    温稚看了一眼就吓得缩回脑袋,娇小的体格被陈明洲高大的身躯遮的严严实实。


    陈明洲停下车子,一只脚支在地上,足以撑住他和温稚的平衡。


    罗天兵看见了陈明洲身后刚才一闪而过的女人,有点眼熟,想不起是谁,身后有个弟兄问了句:“明洲哥,你带的谁呀?”


    跟着有人起哄:“明洲哥,你谈对象了?”


    罗天兵也问了句:“你开窍了?瞧上哪个厂里的漂亮姑娘了?”


    说着想绕过去看一眼。


    陈明洲手臂微抬挡住罗天兵:“是我嫂子。”


    男人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他们都听见。


    顿时几个插科打诨的弟兄一下子噤了声,谁也不敢再开一句玩笑,就连罗天兵也没吭气了,他就说这女同志瞧着眼熟,之前陈尧书办酒席的时候,他见过一次。


    陈尧书比他们都大一岁,陈明洲叫嫂子,他们也没犹豫,虽然没看见温稚,但也都打了声招呼:“嫂子好。”


    罗天兵也说了句:“嫂子好。”


    这下搞的温稚更不好意思了。


    她探出脑袋,小声说:“你们好。”


    然后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的小动作,胸腔里发出低低的闷笑声。


    罗天兵问了下上午赵鹏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陈明洲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


    温稚听到了陈明洲和罗天兵的对话,好像是陈明洲让罗天兵堵住了赵鹏和牛盼盼,没让他们领成结婚证,车子快到机械厂的时候,温稚还是没忍住好奇,小声问了句:“赵鹏和牛盼盼没去成民政局,是你让人拦住了?”


    陈明洲没瞒她:“嗯。”


    温稚又想到上次胡宝康他们被打的事,她纠结了一会,再次开口问道:“上次胡宝康他们被打的事,是你干的吗?”


    男人捏了下手刹,拐弯时淡淡的“嗯”了声,似乎就没打算瞒着她。


    温稚心里忽然间像是被什么暖烘烘的东西包裹住了。


    那股暖意顺着四肢百骸流淌,淌的她指尖有些发颤。


    虽然她猜到是陈明洲干的,但听他亲口承认,却是另一种感觉,从来没有人会在她受欺负后,帮她再欺负回去,陈明洲是第一个。


    温稚眼眶有些发烫,打心底里感激的说:“谢谢你。”


    车子拐进家属院,陈明洲停下自行车,下来时看了眼温稚低垂的眼睫:“之前把你从温家接回来,我就向你承诺过,会照顾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温稚知道陈明洲是个很好的人,不然也不会是书里面的男主。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经过刘梦琴家门口时,刘梦琴叫住温稚:“哎,小稚,你这一天跑哪去了?我一天都没见你人影了。”


    温稚说:“在我二姐家。”


    刘梦琴笑了笑,她可知道呢,温稚她二姐夫可是公安,人在公职家属院待了一天,哪像有些人嘴里说的她一天没见人影是去外面找野男人去了。


    刘梦琴摘了把小芹菜,嗓门放大了些说:“哦,原来你今天一天都在你你二姐那呢?我听说你二姐家在公职家属院呢?是不是啊?”


    几乎在刘梦琴说完,陈明洲和温稚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她昨天一下午不在家,今天一天也没在家,怕是有些嚼舌根的在背后编排她  。


    温稚点头说:“嗯。”


    陈明洲语气平静,却比平日里微微提高了些:“我嫂子她二姐夫今天办完案子回来,中午我和我嫂子在她二姐家吃的饭。”


    两人离开时,陈明洲朝刘梦琴颔首:“婶子,谢了。”


    刘梦琴笑道:“那有啥,你没事多教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就行。”


    陈明洲:“会的。”


    回到家的时候温稚发现杨慧家的门是锁着的,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陈明洲洗手帮温稚一起做饭,没多会陶芳和黄雯也回来了。


    黄雯一回来了就开始训夫骂子,何宝森在门口挥舞着锅铲:“哎呀呀呀,行了行了,你别叨叨了行不行,我脑门都快大了,你嫌我炒的菜不好吃,你能你来炒!”


    说着把铲子丢在锅里,气的回屋了。


    黄雯叉腰骂道:“让你做个饭我还得求着你是不是?”


    屋里面,何正民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又揉了揉耳朵,不想再听黄雯叨叨,何宝森坐在凳子上抽烟,给何正民发牢骚:“你瞅瞅你妈,她去挣两个钱把她给能的,天天对咱两吆五喝六的,老是这样还不如就让她在家待着呢!”


    何正民没敢说话,万一说不好再被他妈呛两句。


    隔壁陈家饭桌上,陶芳朝温稚挤了挤眼:“听听,你黄婶儿又开始骂人了。”


    温稚低着头笑了下没说话。


    陶芳看了眼陈明洲:“明洲,你以后可别给我娶个像你黄婶儿这性子的人,一点不顺心就骂人,我可遭不住。”


    陈明洲:……


    他头也没抬的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


    陶芳:……


    温稚记得书里面的剧情,书中女主是个性子活泼可爱的女孩,还是个高中生,后来赶上高考恢复,她去高考上大学,男主则去闯一番事业,两人到最后都有各自的一番成就。


    吃过饭温稚拦着没让陈明洲洗锅碗。


    他把她的活全干了,她干什么?


    今天折腾了一天,温稚打了点水回屋洗了洗,出来倒水的时候看见陈明洲的屋门虚掩着,屋里面透出来暖黄的亮光,她目不斜视的走到门外,看到走廊那头来了几个人。


    正是一天没见的杨慧和大丫二丫,身后还跟着脸色铁青的蒋全。


    杨慧气色不错,看上去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不过还真让温稚猜对了,杨慧今天的确打了一场胜仗。


    起因是因为丁秀芬耍赖,一个月不想给蒋全一百块钱和票卷,三天两头的让蒋全给杨慧灌迷魂汤,劝她少要点钱,杨慧能忍?这些年她男人的钱都给了丁秀芬,两人连儿子都有了,她和两丫头成天吃糠咽菜,动不动还要被蒋全打一顿。


    这口气杨慧咽不下。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还算体面的衣服,带着大丫和二丫去了酱油厂的贾家,在贾家蹭了一天的饭,蒋全和丁秀芬就怕她把那事捅出去,蒋全今天连班都没上,硬是在贾平家陪了她一天。


    杨慧在酱油厂转悠,蒋全和丁秀芬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杨慧把话也撂那了:“一个月就一百块钱,你们要是再在我跟前耍心眼子,我就把你们的事闹出去,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蒋全和丁秀芬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杨慧可算把腰杆子挺直了,她必须要把钱攥在手里,给她和大丫二丫谋后路。


    杨慧看到出来倒水的温稚,笑着打招呼:“小稚,你还没睡呢?”


    温稚笑道:“没呢。”


    她看了眼蒋全,蒋全阴沉着脸越过杨慧去开门。


    温稚:活该。


    大丫和二丫也回去了,杨慧陪温稚去水房倒水,她把今天在酱油厂的事说了一遍,温稚听完,佩服道:“慧姐,你真厉害。”


    杨慧哼了声:“再不厉害点,就被他们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说完又问温稚:“对了,你大姐的事咋样了?”


    温稚也把温静和赵鹏的事说了一遍,刚说完就看见水房外走进来一个人,是蒋全来接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温稚的话,反正脸色瞧着不大好。


    杨慧看着温稚,话却是对蒋全说的:“那个赵鹏和牛盼盼搞破-鞋都要被拉去青山广场批判,得亏他和你大姐离婚了,跟牛盼盼是自愿的,才让他劳改三个月,不然他就得吃枪子。”


    “有些人啊,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让他吃枪子!”


    杨慧说完,蒋全手里的盆哐当一下掉在水池里。


    他忍着火气,转身讨好的笑看着杨慧:“媳妇,你说啥呢,天不早了,咱们赶紧睡吧。”


    杨慧没理他。


    温稚也没搭理他。


    蒋全一个人没趣的端着水盆走了。


    温稚走出水房的时候,看到陈明洲倚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男人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棱角锋锐,他只穿了件白色工字背心和长裤,头发乌黑短利,撑在栏杆上的手臂肌肉遒劲有力。


    对方似是听到这边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


    温稚下意识举了举盆:“我去倒水了。”


    陈明洲:“我知道。”


    他碾灭烟:“我出来抽根烟。”


    温稚:“哦。”


    温稚前面进屋,陈明洲后脚就进去了,等温稚关上屋门,陈明洲才将外屋的灯关灭,他回屋躺在床上,拿起书本看了眼,接到刚才停住的地方时,却怎么也看不下去,索性把书合上放在桌上,拉灭灯,手臂枕在脑后望着窗外出神……


    今天是赵鹏和牛盼盼被拉到青山广场批判的日子。


    一大早杨慧就迫不及待的来找温稚,要和她一起去青山广场看赵鹏和牛盼盼的批判的场面,陶芳还不知道出了啥事,温稚便跟陶芳简单说了句,陶芳听得那叫一个解气。


    她要不是去木材厂上工,也想着跟去看看那两个搞破-鞋的下场。


    吃过饭陶芳和黄雯就走了,陈明洲看了眼准备出发的温稚和陶芳母女三人,对温稚说了句:“嫂子,路上注意安全。”


    温稚笑了下:“好。”


    等陈明洲走后,四个人结伴先去了公职家属院找温丽,又去食堂宿舍叫上温静,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青山广场。


    青山广场乌泱泱的一群人,上次这么多人还是播放电影的时候。


    几个人挤到前面,看到妇女主任带着几个人给大家说话,边上守着好几个带红袖章的民/兵,赵鹏和牛盼盼被尼龙绳绑起来,两人后背各插着一个木板子,上面写着‘搞破/鞋’三个字。


    看热闹的人‘呸呸’的骂着。


    妇女主人说:“安静,大家安静。”


    等人群静下来,她给大家伙说了赵鹏和牛盼盼的事,人群里好多女人举着胳膊骂赵鹏和牛盼盼不是人,还有人往他们身上丢烂菜叶子。


    牛盼盼羞的恨不得钻地缝。


    她闭着眼躲避那些人砸在她身上的石子和烂菜叶,心里恨透了温家三姐妹,要不是她们半路阻拦,她今天咋会被拉到这里被人笑话,扔烂菜叶?!


    赵鹏额头都被人群里扔过来的石子砸破了。


    他疼的龇牙咧嘴,正要躲开再次砸过来的石子时,忽的看见了人群前面站着的温家三姐妹,温静来的时候专门抓了一把小石子,见赵鹏看过来,她毫不犹豫的砸过去。


    赵鹏气的


    暗骂:“臭娘们,你给老子等着!”


    “哎哟”


    不知道谁扔了个鹅卵石,砸在赵鹏嘴上,疼的他吸溜吸溜的。


    就这还挡不住他恶狠狠的看着温家三姐妹的眼神。


    温稚可是一点也不怕他。


    等她回去就想办法举报赵鹏和牛副主任,让赵鹏进了劳改所就别想着在出来。


    “搞破-鞋的都该抓!”


    “呸,一堆臭不要脸的!”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骂声不断,杨慧也抓了把石子砸在赵鹏和牛盼盼身上,骂道:“这就是搞破-鞋的下场,活该,以后的日子有你们受的,我看你们以后在青城市还能不能抬起头。”


    牛盼盼脸色难看的厉害,压根都不敢睁开眼看眼前的场面。


    这场批判持续了一上午才结束。


    温稚和杨慧母女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做午饭的点。


    温稚中午做个酱卤面,她把玉米面粉和好,等卤炒好了,这才开始擀面条,陈明洲从楼梯上来,快到家门口时看到嫂子系着围裙,两只白皙纤细的手臂随着擀面杖前后晃悠。


    魏平从后面过来,看到温稚脸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奇的问陈明洲:“明洲,嫂子今天有啥开心事?”


    陈明洲敷衍了句:“不知道。”


    他走到温稚身边,低头看了眼瓷碗里卤:“中午吃打卤面?”


    边上忽然覆下来的高大黑影吓了温稚一跳,她一抬头就撞上了男人深黑的眼睛,就连对方身上的热意也强势的扑在她身上,温稚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衣服上带着的皂角香,明明是很淡的味道,却浓烈的刺激着她的嗅觉。


    温稚忽然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擀面条的动作都失去了协调。


    “对,吃打卤面。”


    魏平吸了吸鼻子,凑过来说了句:“明洲哥,我爸也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个人,能不能在你家蹭个饭?”


    陈明洲没拒绝:“嗯。”


    两人去水房洗完手过来,温稚已经把面条下锅里了,没一会面条煮好,她给陈明洲和魏平一人捞了一大碗面,给自己捞了一小碗,然后给三人碗里分别倒上卤汁。


    陈明洲出来端饭时,看到温稚碗里的面条,又看了眼他和魏平碗里的。


    饭桌上,魏平闻了闻,赞叹道:“嫂子,你的厨艺就是好啊。”他嘿嘿笑了下续道:“比我爸厨艺强多了。”


    温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陈明洲把面条拌了拌,捞了一筷子面条放进温稚碗里:“筷子是干净的,我还没动筷子。”


    温稚赶紧说:“你不用夹给我这么多面条,我吃不完。”


    陈明洲道:“我今天有点热着了,没什么胃口,吃不了这么多。”


    魏平愣了下:“啊?明洲哥,你中暑了?我咋见你今天上午都生龙活虎的。”


    陈明洲:……


    温稚瞬间明白了陈明洲的意思。


    魏平忽然来家里吃饭,但她活的面只有她和陈明洲的份,他是怕她不够吃,才能把面条挑给她的,温稚心里忽然泛起一丝丝暖意。


    见陈明洲还要给她夹面条,温稚连忙把碗挪开:“我真吃不下这么多。”


    和温稚相处了这么久,陈明洲知道她的饭量。


    她碗里那些饭的确已经够了。


    男人放下碗挑了一筷子面说:“吃吧。”


    魏平在饭桌上和陈明洲聊着今天厂里的事,温稚小口的咀嚼着面条,魏平和陈明洲吃饭很快,他两吃完了,她碗里还有半碗面条呢,温稚也有些着急的大口吃着面条,结果吃的太急把自己给呛着了。


    眼前递来一杯水,温稚迅速接过喝了一口。


    陈明洲坐在她侧边,眉眼里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没人跟你抢,吃慢点。”


    温稚小脸一红,忙低下头继续吃面。


    吃过饭没等温稚端碗,男人已经拿走她手里的碗筷:“你坐着吧,我去洗锅碗。”


    温稚脚步一顿,这次没跟陈明洲争着洗碗。


    见陈明洲拿着碗筷出去,魏平也要跟着走时,温稚叫住他:“魏平,你能等下吗?我想跟你说件事。”


    魏平一愣,转身疑惑道:“啥事?”


    陈明洲出门的动作也顿了一瞬,男人走到门口,将碗筷放进锅里时,听见了屋里面传来温稚低小的声音:“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陈明洲薄唇倏然抿紧,端着锅碗去了水房。


    魏平倒是来了好奇心:“啥事啊?”然后指了下外面:“明洲哥懂的比我多得多,我怕嫂子拜托我的事,我搞不定。”


    其实温稚也有想过找陈明洲。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在作祟,她有些不太想让陈明洲知道她大字不识一个,她下意识的也不想让他觉得,她一无是处。


    她也想过去找二姐夫和顾辉,可二姐夫和顾辉毕竟是公安,要是问起她是怎么知道赵鹏和牛副主任做投机倒把的事,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圆谎。


    而且杨慧也是大字不识,于是思来想去,能帮她匿名写举报信的,好像只有魏平了。


    温稚看了眼屋外,见屋外没有陈明洲的踪影,便低声问:“魏平,你识字吗?”


    魏平点头:“会啊。”


    温稚松了口气,小声续道:“你能不能帮我匿名写一封举报信,今天晚上你下班去水房等我,我告诉你举报信怎么写,可以吗?”


    话刚说完,她又换上为难的表情,小声续道:“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保密,别让任何人知道。”


    温稚一下子搞得这么神秘,让魏平有种特务接头的感觉。


    他尴尬的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试探的问了句:“包括明洲哥?”


    温稚点头:“嗯。”


    魏平:……


    他想了下,然后才点头:“行,这个忙我帮了。”


    温稚瞬间扬起笑脸,感激道:“谢谢你。”


    陈明洲洗完锅碗进来时便看到温稚对魏平笑的灿烂。


    外屋的光亮被一抹高大的身影遮住,温稚抬头看到站在门内的陈明洲,心口莫名漏了一拍,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听见她对魏平说的话?


    她弯下腰把板凳放在桌子下面,给自己找活干。


    陈明洲走到门后,拿走桌上温稚帮他洗干净的手套,转头看了眼还在瞎忙活的温稚,唇角绷紧了几分,说:“嫂子,我去厂里了。”


    温稚忙点头:“好,我知道了。”


    魏平也跟着说了句:“嫂子,我也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在楼下碰见副厂长,和陈明洲聊了几句,三个人一道往机械厂走去,一直到二车间门口副厂长才和他们分开。


    这个点好些人都没来,二车间人也不多。


    “平子,你跟我过来。”


    陈明洲去了二车间休息室,魏平不明所以的跟过去,然后看到陈明洲拉开板凳,示意他:“过来,坐。”


    魏平:???


    他顿时汗毛炸起,有种想撒腿跑的冲动。


    上次明洲哥对他这么客气还是一年前他和他爸吵了一架,然后摔门跑了一夜没回家,第二天明洲哥找到他,客客气气的让他坐下,心平气和的跟他说了没两句就把他收拾了一顿,打那以后,他再没敢离家出走。


    魏平腿肚子有些哆嗦,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自己这段时间做了啥混账事。


    陈明洲又重复了一遍:“坐。”


    魏平:……


    他硬着头皮磨磨唧唧的坐到椅子上,然后就见站在他旁边的陈明洲手掌撑在桌上,俯下腰,浓黑的眼睛看着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给我说说,我嫂子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魏平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事啊。


    他还以为自己做了啥不知道的混事呢。


    魏平脊背松弛了几分,刚想说出来,忽的想到温稚交代他的话,下一秒又绷直了脊背,频频摇头:“我答应了嫂子,不能说。”


    陈明洲眉毛挑了一下,插在裤兜的那只手抬起搂住魏平肩膀用力捏了捏,魏平疼的“嘶”了声,仍是闭着嘴摇头:“我坚决不能当叛徒!”


    “不能当叛徒?”


    陈明洲直起身靠在桌上,从兜里取了根烟咬在嘴里点燃。


    男人手指夹着烟,微眯着眼吸了一口,缭绕的烟雾往上弥漫,朦胧了眸底的揶揄:“你背着你爸干的那事——”


    看着魏平瞬间转变的苦瓜脸,陈明洲毫不留情的说:“要不等你爸回来,我陪他老人家聊聊?”


    魏


    平刷一下站起身:“我说!”


    第29章 第29章嫂子,你为什么不找我?……


    温稚一下午都在家里待着,她没事可做,就和杨慧说说话解闷。


    刘梦琴应该是出去转了一圈,听说了暖瓶厂的事,自己搬了个板凳凑到温稚跟前:“小稚,那事我听说了,你大姐那混账男人真要被劳改三个月?”


    温稚点头:“嗯。”


    刘梦琴撤下袖头搓了搓,骂道:“这年头真是啥人都有。”


    正说着,楼下又传来了马桂香的骂声。


    “要说我温家姐妹两都是丧门星,你们想想,温家老大是个不下崽的母鸡,把暖瓶厂的赵家搅得鸡犬不宁,温家老二命好,嫁了个公安,那老三就别提了,刚和陈家老大办完酒席,还没进门就把老大克死了。”


    马桂香一拍手,嗓门那叫一个大,恨不得全家书院的人都能听见:“那不是丧门星是什么?我都害怕啊,你说咱们跟那丧门星住一个家院子,你说万一她那天把咱们……哎哟!”


    一盆冷水兜头泼在马桂香身上,从头淋到脚。


    马桂香被冷水激的打了好几个冷颤,她气的抬起头就看见站在栏杆上端着盆的温稚,举着手就开始骂:“你个死寡妇你泼谁呢你?信不信我上去撕了你的嘴!”


    杨慧又给温稚端了一盆水,在马桂香正骂的起劲时,温稚又泼到她头上。


    她端着盆,冷眼看着马桂香:“谁嘴欠我泼谁,你不服气上来撕我呀。”


    说完不解气,看到刘梦琴又给她端了一盆水,还催促着温稚:“快快快,再给她泼一盆。”


    说完,温稚迅速接过,又给马桂香泼了一盆水。


    马桂香骂骂咧咧的正欢,楼上又泼下来一盆水,嘴里也灌了一大口水,一下子被连泼三次,她肺都要气炸了!


    “你你你,你个死寡妇给老娘等着!”


    马桂香也不管身上湿透的衣服和往下滴答水珠的头发,冲上楼就要找温稚算账。


    “死寡妇,老娘今天不扒你一层皮,就不叫马桂香!”


    “我他娘的今天还能叫你一个小娃娃给欺负了!”


    大院里看热闹的一窝蜂的跟着马桂香去了二楼,有人还在劝马桂香:“桂香,是你先骂人家,人家才泼你的,你理亏就别找人家麻烦了。”


    马桂香气的回头瞪那人:“我骂她她又不能少块肉,你看她把我泼的,我要是病了找谁啊?!”


    说着跑上走廊,气势冲冲的冲过去。


    结果跑了没两步就看见对面三个人,一人拿了一个擀面杖,威风凛凛的站成一字排,就连蒋大丫和蒋二丫一人也从屋里跑出来,一人拿了一个小板凳。


    那架势,她要是敢冲过去,大小五个人绝对能把手里的家伙砸在她身上。


    看热闹的人顿时跟着起哄。


    “马桂香,你不是说你不扒陈工他嫂子一层皮,你就不叫马桂香吗?你上啊。”


    “就是啊,话都说了,别当缩头乌龟啊。”


    “干脆你别叫马桂香了,你叫香桂马吧?”


    马桂香平日里就仗着自己是厂长媳妇的堂弟媳妇,没少在家属院里耀武扬威的占便宜,不少人讨厌她,如今见她吃了瘪,大多都是幸灾乐祸的人。


    温稚举着擀面杖,扬着小下巴看她:“你来呀,我不怕你。”


    刘梦琴也举着擀面杖:“就是,你看是你撕陈工他嫂子,还是我们撕你!”


    杨慧示威的举了举擀面杖:“你来啊,我们几个还收拾不了你了?”


    马桂香:……


    前面是温稚几个人,后面是一群看热闹的人,马桂香气的脑门直发懵。


    她又不是傻子,真冲上去白白挨一顿打。


    是她先骂的小寡妇,小寡妇才泼她水,她上去找小寡妇麻烦,对方才会打她,不管去哪说,她都没理,搞不好还要被她那堂姐训一顿,而且以陈明洲在厂里的地位,搞不好连堂姐夫也得教训她。


    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也不甘心。


    看热闹的人还在起哄,马桂香骂道:“你们吵吵吵的烦不烦?”


    说完指着温稚继续说:“死寡妇,你给老娘等着,老娘先回去换身衣服。”


    马桂香撂下这句话,灰溜溜的挤开人群跑了。


    刘梦琴叉腰笑道:“马桂香,我看你是不敢打我们吧,瞅你那怂样,乐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家属院看热闹的人也在嘲笑马桂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马桂香跑回家就把门锁上了。


    刘梦琴说:“小稚,别怕,马桂香下次再来找你麻烦,婶子还帮你。”


    杨慧也说:“还有我。”


    蒋大丫和蒋二丫也说:“温婶子,还有我们。”


    有几个平日里跟陶芳关系不错的也站出来了:“陈工他嫂子,你别怕啊,我们也不会干看着的,你妈平日里对我们都不错,咱可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


    温稚心里暖暖的,感激的说:“谢谢婶子们。”


    马桂香下午骂温稚,最后被温稚泼了三盆水的事很快传遍了家属院,陈明洲和陶芳回来的时候在家属院门口就听见了。


    老太太说的绘声绘色,把马桂香怎么去二楼找温稚麻烦,温稚和刘梦琴和杨慧她们怎么吓跑马桂香的事都说了一遍,说完老太太还朝陶芳竖了个大拇指:“你儿媳妇是这个。”


    陶芳自豪的挺直腰板:“那是。”


    陈明洲抬头看了眼远处的二楼,一眼望过去,家家户户都在门外做饭,男人的目光不自觉的锁定在那抹娇小的背影上。


    想到中午她对魏平说的事,陈明洲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晚上吃饭的时候,陶芳都没在桌上吃,她端着碗坐在门口,和同样坐在门口的刘梦琴和黄雯边吃边聊天,刘梦琴说:“陶大姐,你就放心吧,你去干活,有我帮你照看着你儿媳妇呢,别人欺负不了她。”


    陶芳笑道:“我就知道没白和你当这多年朋友。”


    吃过饭没多会,陶芳洗漱完就回屋休息了。


    走廊里也恢复了夜里的安静,温稚见走廊没人了,然后拿上婆婆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盆里,出门前看了眼陈明洲的屋子,男人房门虚掩着,只有些微的亮光散出来,应该在里面看书。


    温稚抱着盆小跑到水房,还没看魏平在不在水房,旁边忽然传来陈明洲低沉的嗓音。


    “嫂子。”


    温稚吓了一跳,转头就见陈明洲在池子里洗手套,她紧张的问了句:“洗手套呢?”


    陈明洲没抬头,倒是应了声:“嗯。”


    温稚走过去将盆放在水池里,然后朝陈明洲伸出手:“你别洗了,手套给我吧,你累了一天了,还是回屋休息吧。”


    “快洗完了。”


    陈明洲又揉了揉手套,充满力量的五指拧去手套的水分,这才转头看向温稚:“嫂子大晚上洗衣服?”


    温稚有些心虚的挪开眼:“啊,对,咱妈把衣服换下来,我顺手洗干净。”


    陈明洲“哦”了一声,只是仔细听,音调莫名拉长了一些。


    他没再说什么,拿着手套出去了。


    温稚终于松了口气,她拧开水龙头洗衣服,时不时抬头看一下水房门口,只是左等右等不见魏平出来,温稚焦急的皱着秀眉,一直到衣服洗完了也没见他的身影。


    温稚有些纳闷,难道他是忘了?


    她端着盆出来,看了眼走廊没人,于是走到魏平家门前,正要抬手敲门,不远处忽的传来陈明洲的声音:“嫂子,该回家了。”


    温稚一扭头就看见陈明洲双臂环抱,倚在门框上咬着烟看她。


    温稚:……


    她赶紧缩回手跑过去把衣服晾在绷绳上,然后低着头跑回去把盆放下,陈明洲看她准备回屋,还真不打算对他说写举报信的事,便主动开口:“嫂子找魏平,是要让他帮你写举报信?”


    温稚“啊”了一声,猛地转身看向陈明洲,小脸有些气呼呼的:“他告诉你的?”


    陈明洲毫不犹豫的把魏平卖了:“嗯。”


    温稚:……


    陈明洲捻灭烟头,看了眼温稚俏生生的脸蛋:“嫂子想写举报信,


    怎么不找我?我识字,能帮到你。”


    温稚心想: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才不找你的。


    陈明洲推开自己的屋门,站在门外,当着温稚的面朝自己屋里微扬下巴:“进来,你说,我帮你写举报信。”


    温稚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好。”


    她刚踏进屋子,就被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和浅淡的烟草味入侵,那些气味像是无数根细密的蜘蛛丝无孔不入的扎进温稚的身体里,连她的呼吸都被他的气息强势侵占。


    温稚局促的站在屋里,等着陈明洲说话。


    陈明洲将门虚掩上,屋里一下子有些封闭,她微低着头,看着地上高大的影子朝她而来,那道影子覆盖在她身上,贴着她的身体延伸而上,最后擦过她的脸颊移开,温稚看着陈明洲的裤脚从她眼前闪过。


    男人拉开板凳,拍了拍凳面:“嫂子,坐在这。”


    温稚踌躇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凳子上,陈明洲从桌上抽出一张本子放在桌面,拿了支笔在指尖转了下,然后坐在床边,掀眼皮看了眼温稚:“嫂子想举报谁?”


    温稚双手搭在腿上绞手指,想了一会才说:“举报赵鹏和牛副主任投机倒把。”


    陈明洲笔尖一顿,目光一瞬不瞬的凝着微低着头的温稚:“嫂子怎么知道他两干了投机倒把的事?”


    温稚没敢看陈明洲,扯了个谎:“我大姐跟我说的。”


    陈明洲始终凝着温稚:“你大姐怎么没跟你二姐夫说?”


    这也是温稚不想找陈明洲的一部分原因。


    他问的问题,她总得绞尽脑汁的去想怎么回答。


    温稚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我大姐说她没证据,不好给我二姐夫说,怕又给我二姐夫一家添麻烦。”


    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的视线终于没了,温稚才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了眼低着头写字的陈明洲,男人握着钢笔的手指修长有力,他左手带着全钢手表,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分开了些,黑色的皮带扣上反射着暖黄的光点。


    温稚瞬间想到了那晚陈明洲喝醉时将她压在门板上。


    一直硌着的她的东西,就是这个皮带扣。


    她下意识的移开眼看向别处,房间里安静的只有钢笔摩擦在纸上的声音。


    陈明洲问:“赵鹏和牛副主任在偷卖什么?”


    温稚:“他们偷拿厂里的暖水瓶去隔壁的黑市卖,卖了好久了。”


    陈明洲:“这两人有互相合作吗?”


    温稚摇头:“大姐没说,我也不知道。”


    陈明洲掀眼皮看了眼温稚,男人没再问下去,低着头继续写字。


    过了一会,他将写好的举报信推到温稚面前:“嫂子看看。”


    温稚顿时窘迫的捏紧手指:“我不认识字。”


    陈明洲好像并没有惊讶:“抱歉,是我忘了。”


    他将举报信收起来:“举报的事交给我,剩下的你不用管了。”


    温稚闻言,站起身说:“那我回屋了。”


    “等等。”


    陈明洲叫住她。


    男人将他面前的本子推到温稚眼前,又抽了一本书放在她面前,抬眼看她:“嫂子想学认字吗?”


    温稚看了眼桌上的书,只知道书皮上有几个字,却不知道写的什么。


    她想了一会才点头:“我想学。”


    陈明洲示意她坐在凳子上:“那从今晚开始,我每晚教嫂子认十个字,第二天晚上嫂子再写给我看,学会的话我再接着教你。”


    十个字?


    温稚怀疑自己不行。


    她磨磨蹭蹭的坐在板凳上,陈明洲看了眼她离桌子有一截距离,便抬脚抵在凳子脚上帮她往前推了下,温稚一时不防,身子忽然向后闪了下,陈明洲及时伸手撑在她后背,男人掌心的温度瞬间穿透薄薄的衣衫渗进她肌肤里。


    温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手臂放在桌上,眼睛都不敢乱看一下。


    陈明洲手指微蜷了几分,他咳了声:“我今晚先教你认自己的名字。”


    他拿起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出‘温稚’两个字,温稚忘却了刚才的尴尬,低着头认真看着他怎么下笔,再去看他下笔的顺序。


    陈明洲写完,笔尖在纸上点了下,垂眸看了眼温稚低垂着的脑袋:“温稚。”


    “嗯?”


    温稚抬头看他。


    陈明洲:“我是说,这两个是你的名字,温稚。”


    温稚脸倏地一红,她窘迫的低下头:“知道了。”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红红的耳尖,眼底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笑意:“嫂子,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不识字并不是丢人的事,我慢慢教你,日结月累下来,你能识很多字。”


    温稚的尴尬少了些,她看到陈明洲桌前放着的一摞书,厚着脸皮问了句:“那我能读完一本书吗?”


    陈明洲看着温稚明亮的眼睛,颔首:“不止一本,是很多本。”


    温稚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憧憬。


    她想象着自己也能像家属院那些有文化的人捧着书,听他们说遨游在书本的世界里的快乐,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温稚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眼前就浮现‘温稚’两个字,她索性也不睡了,坐起来用手指在床单上一笔一划的写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写了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没多会困意就上来了。


    第二天一早,陶芳和黄雯吃过早饭就走了,陈明洲再一次把锅碗包揽了,温稚想洗,却听陈明洲说:“我房间有本子和笔,你今天把你的名字好好练一练,我把笔画顺序都写出来了,你照着学就行。”


    提到练字,温稚高兴的点头:“好。”


    她转身去了陈明洲屋里,桌上放着红线横格的本子,上面放了一支削好的铅笔,温稚把笔和本子拿到外屋,坐在桌上认真按照陈明洲写下的步骤练字。


    温稚。


    温稚写完看了眼,她写的字又重又不好看,反倒是陈明洲的字遒劲有力。


    “嫂子。”


    门外忽然传来魏平的声音。


    温稚抬头便见魏平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进来:“那个啥,那啥,你写字呢?”


    他没话找话,走过去看了眼温稚写的字,硬夸道:“写的挺好看的。”


    温稚:……


    她忍不住笑道:“我没怪你。”


    魏平闻言,可算松了口气,他拉开凳子坐在温稚对面,给她倒苦水:“嫂子,我对天发誓,我真没……”


    “平子。”


    陈明洲从外面进来,魏平后面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他话锋一转,赶紧说:“我昨晚是真有急事,没办法才把你说的事告诉明洲哥的,嫂子没怪我就好。”


    魏平抬头觑了眼进屋拿手套的陈明洲,心里不服气的哼了声。


    就知道威胁我!


    陈明洲带着手套出来,走到温稚边上顿住,低头看了眼纸上的几个字。


    下笔力道不稳,写的字也跟蝌蚪爬过的一样。


    温稚紧张的捏着铅笔,小心翼翼抬头觑了眼陈明洲平静无波的脸色:“是不是特别难看?我今天会努力写的,争取写整齐。”


    “挺好的。”


    陈明洲夸了一句:“多写点,我中午回来检查。”


    温稚点头:“嗯。”


    魏平:……


    这叫挺好的?


    没想到明洲哥也会夸人,别说,这还是魏平头一次见他夸人。


    陈明洲和魏平走了后,温稚还在埋头练字。


    杨慧一个人做衣服无聊,过来找温稚时看见她在练字,好奇坐过去看了眼:“你写的啥?”


    “温稚。”


    杨慧:“啊?啥?”


    温稚笑道:“我自己的名字,是我小叔子教我写的。”


    杨慧羡慕道:“你小叔子人可真好,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姑娘有这么好的夫妻嫁给他。”


    温稚心想:那肯定是跟他一样优秀的知青女主。


    陈工的屋门开着,杨慧探头看了眼,见陈工桌上放着一摞书,又看了眼认真练字的温稚,想到自己


    从蒋全那拿到的二百块钱,决定找机会也送大丫二丫去上学,不能让两个孩子跟她一样,啥也不懂。


    中午陈明洲回来,看到桌上的本子,翻开看了眼。


    温稚写了满满三张,第二张和第三张的字明显进步了许多,尤其第三张最后四行,字迹有几分娟秀,看起来进步不错。


    “怎么样?”


    温稚端着饭进来,小声问了句。


    陈明洲合上本子:“挺好的。”


    得到陈明洲的夸奖,温稚心里莫名升起一抹淡淡的喜悦。


    吃过饭陈明洲又叫她认了三个字,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出来,温稚完全不认识,疑惑的问了句:“这三个是什么字?”


    陈明洲笔尖一顿:“陈明洲。”


    原来‘陈明洲’三个字是这么写的。


    男人将笔画一笔一笔的按照顺序标记好:“你好好练字,我晚上回来检查。”


    温稚点头:“嗯。”


    等陈明洲走后,温稚在家里又练了一下午,晚上陶芳和黄雯先回来,两人今天回来的比之前都早,陶芳一进门就看到温稚拿着铅笔在纸上刷刷的写。


    她好奇的凑过去:“你写啥呢?”


    温稚写的认真,都忘了看时间:“陈明洲教我写的字,我多练练。”


    陶芳“哦”了声,左看右看,“啧”了声:“看不懂。”


    温稚:“妈,我去做饭。”


    陶芳说:“行,晚上做面条吧,妈想吃点热乎乎的面条。”


    温稚:“好。”


    晚饭刚做好陈明洲也回来了,他提了个油纸包放在饭桌上,温稚端着面条进来,见陶芳解油纸包的绳子:“明洲,你买的啥?”


    “半只卤鸭。”


    陈明洲进屋脱掉外套,低头时看见桌上放着的本子。


    他翻开看了眼。


    从第四页开始,一整页都是他的名字。


    许是刚开始写他的名字,写的实在说不上好看,陈明洲往后翻了翻,发现温稚写了三张半,越往后字迹越娟秀,他摸了摸本子上的字迹,眼前好像浮现嫂子坐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写着他的名字。


    “明洲,吃饭了。”


    陶芳半天不见陈明洲出来,端着面条吸溜了一口,然后朝屋里喊了一声。


    陈明洲合上本子:“来了。”


    陶芳说:“明洲,木材厂这几天是有啥事?我看今天厂里又运来了好多木头,摞的好高。”


    听到摞起来的木头,温稚心头忽的一跳,下意识看了眼外面的天气。


    婆婆和黄婶儿出事,就是在木材厂运来大量木头后发生的。


    难不成这几天会变天下雨?


    陈明洲喝了口汤:“北城街开始扩建了,后续木材厂的木头会越来越多。”


    陶芳嘟囔了句:“难怪呢。”


    吃过饭没多会陶芳就睡了,温稚洗锅碗的时候,看见陈明洲拿着搪瓷盆进来,里面放的是他今天穿的衣服。


    她说:“你放那,我帮你洗。”


    陈明洲拧开水龙头:“不用,你洗完再去练练我今天教你的字,等会我洗完衣服过来,教你今天要学习的十个字。”


    温稚提到学习特别有劲,她洗完锅碗就跑回屋,没多会陈明洲也忙完了,他让温稚坐在桌前,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一行字。


    “青城市红星路石化大道。”


    温稚听着陈明洲写一个字念一个字,等他洗完,她手指指着第一个字依次往后:“青城市红星路石化大道。”


    她“咦”了声:“这不是机械厂的地址吗?”


    陈明洲:“嗯,你先熟悉咱们这片地址的字,认全了,我再叫你这本书里的字。”


    说完他将一本书放在她面前。


    温稚看不懂上面的字,只盲目的点头:“好。”


    她按照陈明洲教的顺序,每写一个字就读一声,写到‘城’字时,陈明洲忽然说:“笔画顺序错了。”


    温稚有些茫然,她咬了咬下唇,努力回忆陈明洲怎么写‘城’字时的顺序,手中的笔忽然被取走,男人起身走到温稚身侧,腰背微躬,左侧肩膀几乎贴在她右侧后肩,连带着对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也直逼而来。


    温稚一下子端坐好,动都不敢动。


    她尽量忽视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递过来的热意,听着陈明洲磁性醇厚的嗓音说:“先写这一笔,再写这一笔,顺序不能错。”


    对方声音好像就贴在她耳边,温稚右边脸颊似乎都能感觉到一点来自陈明洲鼻息间的气息。


    她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


    陈明洲垂眸看了眼点头如捣蒜的温稚,她扎着一朵辫子垂在左肩前,额前细碎的刘海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晃动着,暖黄的灯光自上而下,投射在温稚卷翘的睫毛上。


    陈明洲发现,她眨眼的频率有些频繁,侧颈的筋也绷得很紧。


    第30章 第30章陈明洲有种强烈的道德罪……


    意识到两人距离有些过于近了,陈明洲又坐回床边,对温稚说:“继续写,我看着。”


    温稚暗暗松了口气:“嗯。”


    她写完‘城’后,继续写后面几个字,再写到‘道’字时,又听见陈明洲提醒:“又错了。”


    温稚:……


    她羞愧的咬紧唇,觉得特别丢人。


    陈明洲将本子拖过来,将‘道’的笔画一笔一笔写出来:“按照这个顺序写。”


    一直到温稚毫无错误的写了五遍,陈明洲才拿起桌上的书慵懒的靠在床头,翻看到之前停住的地方:“你接着写,多写几遍,我等会检查。”


    温稚小声的应了声:“好。”


    安静的房间里想起铅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很快笔尖就磨没了,温稚正要起身,却被陈明洲叫住:“怎么了?”


    温稚给他看铅笔:“我去拿菜刀削铅笔。”


    陈明洲眉头一挑:“拿菜刀?”


    温稚点头:“对啊,我今天都是这么削的。”


    陈明洲:……


    他用惯了钢笔,倒是忘了给嫂子说用什么削铅笔的事。


    “给我,我来削。”


    陈明洲从抽屉里取了个小刀,没几下将铅笔削好递给她。


    他将小刀放在桌上:“明天用这个削。”顿了下又补了句:“注意别伤着手。”


    温稚笑了下:“知道了。”


    一直到她写了二十遍后,陈明洲随意抽查几个字,温稚能都读出来,陈明洲这才让她回屋,温稚回屋后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感觉写字比做衣服还累。


    连着好几天温稚都在认真认字,每天的任务量也在加重。


    温稚数了数,她现在认识一百多个字了。


    今天吃过午饭,陈明洲和陶芳都走了,温稚正要继续练昨晚陈明洲教她写的字,写了两个字,门外有人敲门,温稚:“来了。”


    她过去开门,见到来人,着实有些惊讶:“小姑?”


    温向英看了眼机械厂的家属院,要比棉纺厂好许多,她探头看了眼屋里面,见家里的东西都比温家和她家里好,她笑了笑,说道:“小稚,小姑好久没过来了,没想到今天一来才知道你和家里闹得这么僵。”


    她顿了下,又说:“不过没事,闹开了也好,让你爸妈知道你不是个软柿子。”


    温向英见温稚不像以前一样亲切的叫她小姑,皱了皱眉:“小稚,你该不会把对你爸妈的气也要撒到小姑身上吧?不管你和家里闹成什么样,小姑都是向着你这边的,你在陈家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温稚回了句:“挺好的。”


    温向英笑道:“挺好就行,来,让小姑进去坐坐,小姑也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说着就进了屋子。


    温稚侧开身走到门口,手伸到后面握住扫把,问温向英:“小姑,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温向英进来后这摸摸那摸摸,然后看到桌上的本子和铅笔,诧异道:“这是你写的啊?”


    温稚:“嗯。”


    温向英背着温稚撇了撇嘴,然后转过身笑着说:“没想到你还开始认字了,看来陈家人对你还挺好的,小稚啊,我听说你小叔子是机械厂里的高级技术员?”


    温稚猜


    到了她要说什么,还是点头:“嗯。”


    她握紧扫把,没等温向英说话,先一步堵住她的嘴:“小姑,我和家里人闹掰后,我爸妈给我说了几件事。”


    温向英看到靠墙放着的柜子上放着一包红糖和半瓶牛奶,别说多眼热了,没想到陈家这么有钱,给了温家四百块钱彩礼,还能有这么多钱买这么精贵的吃的,红糖他们家一年都吃不上几次,更别说牛奶这么贵的好东西了。


    她也没心思听温稚的话,眼睛胡乱看着:“你爸妈说啥了?”


    温稚看到温向英一进门就跟进自己家一样,眼馋的看着柜子上的东西。


    她说:“我大姐嫁给赵鹏是你撺掇的?”


    温向英猛地转过身,明显心虚的骂了句:“那是你妈胡说的!她就看不得我对你们好,她是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小稚,你可能不能信了你妈的话,跟小姑生分了。”


    温稚看着她演:“我妈还说,之前给我二姐介绍二婚男还带娃的对象,也是你的撺掇的。”


    温向英带着笑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佯装愤怒道:“胡说八道!他们从小就不疼你们,肯定也看不得我疼你们,所以故意在你们面前诋毁我,小稚,小姑对你咋样,你心里应该有杆秤吧?”


    温稚没理她,继续说:“我妈还说,陈尧书来家里提亲,她本来要三百块钱彩礼,是你让他们多要点,他们才开口要了四百。”


    温向英脸上的肌肉都抽动了几下,显然是气坏了。


    她没想到嫂子那个贱蹄子竟然把啥都倒腾出来了。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承认,她这次来就是想求老三办个事,让她帮忙给她小叔子说说,给她小儿子想办法找个工作,他们才给老大娶了媳妇,家里也没多余的钱给老二娶媳妇,老二一没工作二没结婚,肯定要被下乡的。


    这要是下了乡,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来。


    温向英气的骂道:“这个孙凤娥真不是个东西!”


    “小稚,你可一定要相信小姑啊。”


    在温向英走来时,温稚瞬间举起扫帚,突来的一幕吓了温向英一跳,她错愕的看着平日里乖巧听话的老三,今天竟然举着扫把对着她,温向英眼角抽了抽:“小稚,你这是干啥?”


    温稚冷冷看着她:“你要是没做过,他们也不会说,我也知道你这次来找我的目的,你想让我小叔子帮你小儿子找份工作,这样他就不用下乡了。”


    温向英没想到温稚竟然一下子就说中了。


    “小稚……哎哟!”


    温向英还想上演慈爱的姑姑,没等上前就被温稚一扫帚打在头上,扫帚刷过脸,脸皮顿时火辣辣的疼,温稚毫不手软,连着打了好几次:“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们三姐妹干了多少坏事吗?你还有脸来找我小叔子帮忙,外面人骂我丧门星克夫命,多半都是你传的,你就看不得我们三姐妹过得好,你和温向东还有孙凤娥都不是好东西!”


    温向英被打的直捂脑袋,嗷嗷叫着往出跑。


    “老三,你反了天了,我是你小姑,你打我也不怕遭雷劈!”


    “我连孙凤娥都打,我还怕你不成!”


    温稚又是一扫帚打上去,打的温向英后脊梁火辣辣的疼,她一下子跳到了门外面,脸色狰狞的骂温稚,全然没了以前慈爱的模样,周围的邻居们听见动静跑出来看热闹。


    杨慧也瞧见了:“小稚,这谁啊?”


    温稚哼道:“我小姑,我们家最阴险的人就是她!”


    杨慧一听,立马回屋拿起扫帚打温向英,温向英被打的嗷嗷叫,只能狼狈的往后跑,温稚喘了口气,看着边跑边回头骂的温向英,说道:“你以后来一次我打一次!打到你不敢来为止!”


    温稚怕温向英在她这吃了瘪,去找大姐和二姐,她赶紧锁上门,对杨慧说:“我去我二姐那一趟,要是回来的晚了,你给陈明洲和我婆婆说一声。”


    杨慧说:“你放心去吧。”


    这几天因为赵家的事,她都忘了告诉二姐小姑的事了。


    温稚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酱油厂去,这个时间点二姐肯定在酱油厂上班,她跑到酱油厂门口给看门的大爷说,她要找酱油厂的温丽同志。


    酱油厂有不少人认识温丽同志。


    她这份工作还是他男人花钱给她买的,她来厂子三个月了,谁都知道她男人是青城公安局的公安同志。


    门卫大爷没一会就叫来了温丽。


    温丽是一路跑过来的,平日里老三没事不会来找她,今天直接来了厂子,怕是有啥急事,温稚见她跑的气喘吁吁,赶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二姐,你怀着孕呢,跑慢点。”


    温丽喘着气说:“我这不是怕你这有啥急事吗?”


    她顿了下,眼睛一瞪:“是大姐那又出事了?”


    “不是。”


    温稚说了温向英来找她的事,包括温向英来找她的目的,是想拜托陈明洲帮他儿子在机械厂找份工作,温丽听后切了声:“她咋好意思说得出来?她以为机械厂是你们家开的,说找就能找到啊,平日里看着她挺为咱们着想的,今天咋这么没脑子?”


    温丽说猛地觉得不对。


    她看着温稚:“你刚才说啥?你用扫帚把咱小姑打出去了?!”


    温稚很淡定的点头:“对,打出去了。”


    温丽:……


    她抬手戳了戳温稚的脑门:“那是咱小姑,平日里对我们都不错,虽然她今天这事干的欠妥了些,但也不至于把人打出去。”


    温稚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借口:“二姐,我之前在家里偷偷听爸妈说了几件事,一直憋在心里没给你和大姐说,今天事情已经闹开了,我索性说给你听。”


    “大姐当初嫁给赵鹏有一半是咱小姑撺掇的,咱小姑还分了十块前的彩礼。”


    温丽有些不敢置信的变了脸色。


    温稚续道:“之前咱爸妈给你说的那个二婚男人的事,也是咱小姑背地里给咱爸妈说的,陈尧书来咱家提亲,咱爸妈原本要三百块钱彩礼,也是咱小姑撺掇的让咱爸妈要了四百块钱彩礼。”


    温丽仍有些无法接受:“老三,你确定你没瞎说?”


    温稚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要说一个假话,我这辈子都过得不顺……”


    温丽赶紧捂住温稚的嘴:“呸呸呸,说的什么晦气话。”


    她实在没法将那个慈爱的小姑和温稚嘴里的人联系到一起,但老三也不是说谎的人,她抿了抿唇,想了会说:“我知道了。”


    温稚说:“二姐,你一定要记着我说的话,咱小姑要是来找你,你不要吃任何她碰过的东西,我怕她会害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敢!”


    温丽一下子气着了:“她要真敢,我活扒了她!”


    不过老三既然给她说了,她肯定会多留一个心眼。


    两姐妹又说了会话才分开,这时从厂里出来了两个人,给温丽打了声招呼:“温丽,你干啥去了?”


    温丽说:“我妹找我说点事。”


    说话的人边上跟着的是丁秀芬,丁秀芬这会来厂里是给贾平送午饭的,贾平因为她把三百块钱丢了的事跟她闹脾气,她没办法才把饭送到厂里来,谁知道出来碰见了温丽,又听温丽说她妹给她说点事。


    温丽的妹妹除了那个小寡妇还能有谁?


    丁秀芬一眼就看到了转身离开的温稚,心里跟过了十八弯似的,这小寡妇没事干往酱油醋跑什么?她给她二姐说什么事呢?


    想到前几天杨慧来家里闹的那一次,丁秀芬心里有点慌。


    她已经给了杨慧两百块钱了,还有一半下个月才给,这也是她骗贾平说丢了三百块钱的事,想到每个月要给杨慧一百块钱和好几种票子丁秀芬就头疼,蒋全这些年给她的钱她一半存着,一半花了,贾平也没给她多少钱,每个月发了工资,给他爸妈一点,家里再用点,也剩不了多少。


    自从她和蒋全的事被杨慧和温稚知道后,她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一半担心她和蒋全的事败露,一半是想着怎么给杨慧凑钱。


    她觉得自己都快被杨慧逼死了。


    “那个人我认识,我跟她说会话,你回去。”


    丁秀芬跟边上的人说了句就去追温稚了:“


    你等等,喂,小寡……陈工他嫂子,说你呢。”


    温稚转头看向跑的气喘吁吁的丁秀芬,倒有些意外在这里碰见她,她冷淡道:“你叫我干什么?”


    丁秀芬也没绕弯子:“你给你二姐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和蒋全的事了?你别忘了杨慧还找我要钱呢,你要是把我和蒋全还有孩子的事说出去,杨慧也别想得到一厘钱。”


    温稚:……


    她无语的看着丁秀芬:“我来找我二姐,就一定是说你和蒋全的事?”


    她转身就走了,忽然想到一句话,又转回来说:“做贼心虚,哼。”


    说完就走了。


    “你!”


    丁秀芬气的跺了跺脚,恨恨的盯着温稚越走越远的身影。


    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和蒋全的事咋就偏偏让这个丧门星撞上了!。


    跟二姐说了小姑的事,温稚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她相信以二姐的聪明,肯定会防着小姑的。


    温稚又去了公职食堂大院找温静,把温向英的事也给大姐说了一遍,让她防着温向英,免得温向英再把大姐给骗了,听完温稚的话,温静沉默了好一会,温稚以为她不信,没想到大姐只是点了点头:“老三,我知道了。”


    温稚眨了眨眼:“大姐,你相信我吗?”


    温静笑道:“其实我嫁给赵鹏的时候就知道咱小姑分了十块钱彩礼,嫁人的前一天晚上,咱爸给咱小姑钱的时候,我在窗户里面看见了。”


    温稚没想到大姐早都知道,她问道:“那小姑要是来找你回去呢?”


    温静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我不会理她了,也不会见她。我现在每天在食堂忙的特别舒心,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充实过,老三,等大姐这个月领了工资,给你买水果糖吃。”


    温稚笑道:“那我等着。”


    “温静,暖瓶厂出事了,听说好像是你前夫家还有和你前夫搞破-鞋的牛家,公安同志和民-兵都过去了,听说是去抓人的。”


    食堂大院外进来了两个男人,看着像是食堂里掌勺的厨子。


    温静原本不想去的,温稚拽住她的手:“大姐,走,咱们看热闹去。”


    牛家和赵家被抓,肯定是陈明洲那封匿名举报信起了作用。


    两人赶到暖瓶厂的时候正好看见牛副主任和两个人被民-兵拧着胳膊往外推着走,牛满庆脸色阴沉的厉害,眼底淬满了恶毒,自从赵鹏抓进去劳改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生怕那狗东西把他的事捅出来。


    可是看到自己女儿还怀着赵鹏的孩子,赵鹏出来也得靠着他这个老丈人,他应该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谁知道安生日子过了没多久,两个公安同志和几个民-兵带着厂长和副厂长直接来找他了,他们也不知道从哪查来的证据,让他百口莫辩,牛满庆思来想去,除了赵鹏那个王八犊子,没别的人知道这事!


    牛盼盼捂着肚子哭着说她爸是冤枉的,牛满庆的媳妇也哭着拽着民-兵不让他们抓牛满庆,身后还有两个女人哭着喊着。


    温稚看了眼另外两个人,看着跟牛满庆长得有几分相像,应该是牛满庆的两个儿子,温稚只知道牛满庆搞投机倒把了,倒不知道他两个儿子也参与了,这下父子三人都被抓了,牛家就剩下几个孤儿寡母了。


    对了,还有个怀着身孕的牛盼盼。


    温稚一点也不同情她,她现在这个遭遇都是她该受的。


    温稚看了眼边上的大姐,温静的目光一直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哭的牛盼盼,她心里憋着的一股怨气好像一下子就没了。


    她没想到牛家会落到这个地步,温静看到了厂子外面脸色慌张害怕的李春梅,李春梅也被公安同志带走了,看来这事还跟赵鹏有关。


    “老三。”


    温静握住温稚的手,眼神却死死盯着走远的李春梅:“我觉得心里特别痛快!”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特别用力。


    温稚反手捏了捏大姐的手说:“我也特别痛快。”


    她忽然感觉到人群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温稚一下子警觉起来,她顺着感觉看去,便见两只胳膊夹着竹板的胡宝康朝她跑过来。


    “小稚,稚稚,你是来看我的吗?”


    “稚稚,媳妇,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稚稚你别跑呀,你等等我啊。”


    温稚看见胡宝康就头皮发麻。


    她拉着温静就跑,温静回头看了眼越跑越快的胡宝康,骂道:“你个臭流-氓,再追我妹子,小心我打你!”


    说完就要脱鞋子,硬是被温稚拉着跑了。


    “大姐,他是个傻子,别让他伤了你。”


    “宝康!”


    “胡宝康!你给老子回来!”


    胡永昆正配合公安同志的调查,一扭头就见自家儿子跑了。


    他扒开人群看了眼,只见他儿子噔噔噔的追着温家老大和老三。


    胡永昆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臭小子咋就不长记性了,到现在还惦记着温家老三!


    “刚子,元子,赶紧把宝康带回来!”


    胡永昆上了年纪,又是个大肚子,跑了一会就喘气,连忙朝远处的李刚和万金宝喊话,两人正看着热闹呢,听见声音赶忙应了声:“好。”


    两人追赶过去,边跑边喊康哥。


    温稚一扭头就看见又是这三个人,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后悔刚才不应该跑,应该直接去找公安同志,要是被他们三个人堵住,温稚不敢想胡宝康又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温静看着三个男人追上来,也开始慌了。


    她死死抓着温稚的手:“老三,他们要找的人好像是你,你赶紧跑,大姐帮你拦着他们。”


    “大姐,咱们跑快点,前面拐个弯就到人民路了,人民路人多,他们不敢胡来。”


    温稚边跑边回头,没注意前面忽然驶过来的自行车,眼看着就要撞上去,对方忽然跳下自行车,几步跑过去抓住温稚的小臂,温稚跑得太快,又扭头看着后面,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一下子撞在对方怀里。


    那人的胸膛又热又-硬,温稚撞的脑门发晕,鼻梁骨都疼。


    温静也没刹住脚步,眼看着要撞上来,陈明洲抱住温稚的后腰侧过身,手掌迅速抓住温静的手臂帮她稳住身形,温静看到陈明洲,瞬间就不慌了,她喘着气指着后面的三个人说:“他们欺负老三,死追着老三不放!”


    温稚被陈明洲紧紧抱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娇小的体格彻底罩住。


    后腰禁锢着强劲有力的手臂,身前又紧紧贴着男人温热健硕的身躯,温稚发懵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因为剧烈跑步后开始大口喘气,吸入的空气都是陈明洲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激的温稚浑身烫呼呼的。


    现在穿的衣服都单薄,温稚的小肚子硌在陈明洲的皮带扣上。


    好像和上次在家里硌她的感觉不太一样。


    “嫂子。”


    陈明洲放开温稚,双手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打下打量了一眼,见温稚除了脸红的特别厉害以外,身上没有别的伤,倒是开始流鼻血了。


    温稚也感觉到了,她吓得抬起头止血。


    温静赶紧从兜里取出手绢帮她堵住鼻子。


    不远处的李刚和万金元终于追上了胡宝康,他们看到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陈明洲,两人吓得瞳孔骤缩,赶紧抓住陈明洲解释:“我们没追你嫂子!”


    李刚指了下胡宝康:“是他在追你嫂子,我们来带他回去的。”


    看着陈明洲冷冽的目光,万金元都快吓尿了,他死死抓着胡宝康的肩膀说:“我们真没堵你嫂子,是公安查到厂里牛副主任一


    家和赵鹏干投机倒把的事,和民-兵一块过来抓牛副主任和他两儿子,大家伙都在看热闹,是胡宝康看见你嫂子就追着她跑,我两真是来带他回去的。”


    李刚看见温稚微抬着头,用手绢堵着鼻子,脸色一变,吓得举起双手解释:“陈工,我可没打你嫂子啊!她流鼻血跟我没关系啊!”


    听到李刚的话,万金元也赶紧解释:“我也没碰她!”


    “稚稚,你咋不理我,稚稚,媳妇,媳妇……”


    胡宝康还缠着温稚,他看到陈明洲挡在温稚前方,噘着嘴骂他:“你把稚稚还给我,那是我媳妇,你是坏人,你跟我抢稚稚。”


    温稚被胡宝康的胡言乱语气到了:“我才不是你媳妇,你再说我是你媳妇”她举起小拳头:“我就打你!”


    “你就是我媳妇,大家都说……唔唔唔”


    李刚看到陈明洲愈发黑沉凛冽的眼神,赶紧捂住胡宝康的嘴,给陈明洲赔笑:“陈工,他是傻子,咱不跟傻子计较。”


    万金元也附和:“对对对,陈工,傻子的话不能听。”


    “胡宝康!”


    胡永昆可算追上来了,一道追上来的还有卢红艳,两人跑的气喘吁吁,看到对面站着陈明洲和温家两个姐妹,卢红艳顿时没了好脸色,尤其看见温稚这个丧门星就气的牙痒痒。


    都是这个丧门星,害的他儿子从小到大就只惦记着她,给他说个媳妇他就把人打跑了,非得要温老三。


    她都不嫌弃温老三是个寡妇,愿意花二百块钱彩礼和三十六条腿娶她过门,她竟然还不愿意嫁,真以为自己是啥香饽饽。


    卢红艳哄着胡宝康:“康儿,咱们听话,妈给你说个更好的媳妇,别老惦记那个温老三。”


    胡宝康吵吵就要温稚。


    胡永昆气的让李刚继续把他的嘴捂住。


    陈明洲目光冷锐的看着胡永昆:“胡厂长,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儿子追我嫂子,喊我嫂子媳妇,我就以流-氓罪的行为报公安,你管不了儿子,就让公安来管。”


    胡永昆脸色变了变。


    这年头流-氓罪严重的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不能栽到那寡妇身上。


    胡永昆就算再生气也不想跟陈明洲闹成仇敌,而且他之前也怀疑过揍宝康和刚子他们的人可能就是陈明洲干的,估计是陈明洲嫁祸给温华的,但这事没证据谁也说不了什么,公安到现在也没查不出个一二三来。


    万一真把陈明洲给惹了,哪天给他们胡家独苗来一棒子,他们老胡家还活不活了?


    他说:“我会管好我儿子。”


    说完让李刚和斗子拽着胡宝康揍,卢红艳不服气的骂道:“他一个机械厂的人,还管到我们暖瓶厂的头上了,儿子就叫他嫂子媳妇咋了,惹急了我还把那温老三绑过来跟我儿子睡觉呢,我让他干瞪眼看着。”


    胡永昆骂道:“你有病啊,那么想让你儿子坐牢去?!”


    卢红艳嘟囔道:“我说的不也是气话吗。”


    两口子这么多年,胡永昆能不了解卢红艳吗,她敢说出来说明她心里有这个念头,于是警告她:“你别再打那温老三的注意了,哪天真把你儿子折腾到牢里,我看你后不后悔。”


    看着几个人走远,温静问温稚:“老三,你鼻子咋流血了?”


    温稚没好意思说是扑在陈明洲怀里撞的:“可能是今天热着了。”


    温静气道:“肯定是刚才跑的太急了,没想到这个傻子还没死心。”


    温稚感觉不流鼻血了,把手绢卷起来说:“大姐,我洗干净了给你还过去。”


    “你还跟我客气啥。”


    温静说完直接从她手里拿走手绢塞到口袋:“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去食堂帮厨,你们先回吧。”


    温稚:“好。”


    从这里到公职家属院食堂倒是不远。


    温稚轻轻揉了揉还有点疼的鼻尖,跟着陈明洲走到自行车跟前,在他的帮助下坐在后座上,温稚看着陈明洲宽阔的脊背,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按理说这个点陈明洲不是才下班吗?


    陈明洲:“今天厂里不忙,我就先回去了,慧姐跟我说了,我去公职家属院正好经过这里。”


    温稚心道:原来如此。


    “你鼻子没事吧?”


    男人忽然问了一句。


    温稚愣了一下:“没事了,不流鼻血了。”


    陈明洲看着前方的路没再说话,其实他知道嫂子流鼻血是在他身上撞的,只是这事他不好再说,说了也只是让两人尴尬。


    “嫂子去暖瓶厂干什么?”


    陈明洲问了一句。


    提到这事,温稚小脸上都带着笑意:“你写的举报信起作用了,暖瓶厂的牛副主任被公安同志带走了,对了,还有他两个儿子。”


    既然牛副主任投机倒把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那赵鹏也跑不了。


    他这下可不是劳改三个月了。


    陈明洲:“原来是这事。”


    他一开始就知道牛满庆和赵鹏投机倒把被查的事估计就这两天,只是没想到嫂子会去凑热闹,还撞上一直对她不死心的胡宝康。


    他们快到机械厂家属院时,碰见了不远处的陶芳和黄雯。


    双方离的距离比较远,黄雯老远就看到陈明洲了,她拽了下陶芳的胳膊:“诶,陶大姐,你快看,你家老二好像带了个女同志朝这边来了。”


    陶芳闻言,眼珠子刷一下瞟过去,还真瞧见陈明洲后面有个女同志,那女同志被陈明洲高大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就留一双腿垂在那。


    黄雯说:“该不会你家老二开窍了,给你带回来个儿媳妇?”


    陶芳乐的脸都快开花了,她想到之前魏德跟她说明洲有喜欢的姑娘,只是后来明洲又说没有,她就没再想这事,看来明洲这小混蛋骗她的。


    “大妹子,你快看我身上的衣服脏不脏?别让人家女同志看笑话了。”


    陶芳赶紧拍打衣服上的土,黄雯也帮她拽了拽皱巴巴的衣角,又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嘿嘿一笑:“妥了。”


    陶芳乐呵呵的看着陈明洲骑着自行车过来,她偏头想看看那女同志长什么样,等人到跟前了,陶芳看着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的温稚,呆呆的眨了眨眼。


    啊,咋是她大儿媳妇?!


    不是,她的二儿媳妇呢?!


    连黄雯都愣住了,这小叔子没事干,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嫂子瞎转悠啥呢?


    “妈,你们下工了?”


    温稚笑着走过去,看到陶芳一直盯着她看,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妈,你看什么呢?”


    陈明洲看了眼陶芳和黄雯的神色,大致猜出她们想到了什么,顿时眉峰皱紧了几分,把刚才的事简明扼要的说给她们听。


    陶芳听后,解气道:“活该被抓!这都是报应,谁让他搞破/鞋打媳妇,你看,连老天都看不过眼要收拾赵鹏和那不要脸的牛家。”


    黄雯也骂了几句赵鹏,但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幸好上次她和温稚逃跑了,要是被民-兵逮着了,估计和牛满庆他们一样丢人。


    回到家温稚洗手帮陶芳一起做法,陶芳从那些好事的老太太口中听说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陈明洲在屋里凳子腿,凳子腿有些晃悠,男人用一小片木片凿到缝隙里,听见老太太说温稚用扫帚把人打跑的事,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嫂子倒是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温家来人就用扫把打出去。


    陶芳也夸温稚干的好,只不过她也有些纳闷,她小姑咋好好的过来了,只是这话她不好当着邻居们的面问,等饭做好端到饭桌上,陶芳才敢问:“小稚,你小姑来咱家里想干啥?”


    温稚看了眼对面的陈明洲,不打算瞒他们:“她想让你们帮她小儿子在机械厂找份工作,要不然他儿子就得下乡,就被我打出去了。”


    陶芳气道:“她哪来的脸说这个话!”


    温稚顺着陶芳的话说:“就是,我今天才知道,当初尧书来温家提亲,要不是她在我爸妈那说多要点彩礼,他们也不会开口要四百彩礼。”


    陶芳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当初温家要四百块钱彩礼,可把她心疼坏了,那可是四百块钱啊,要不是老大真喜欢小稚,她真舍不得掏这笔彩礼钱。


    陶芳给温稚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小稚,你打得好,下次她再来,你使劲打。  ”


    ‘尧书’两个字从温稚嘴里出来,柔柔的,软糯的很好听。


    可停在陈明洲耳朵里,却莫名有种刺耳的感觉。


    他压下这股莫名其妙冲上来的感觉,吃过饭让温稚继续练字,他去水房把锅碗洗了。


    晚上陶芳早早睡了,温稚在外屋练了一会字,陈明洲忙完,进来看到温稚写的时候时不时轻轻揉一下鼻子,他挽下衣袖:“鼻子还疼吗?”


    温稚没抬头,一笔一划的认真写字:“不疼了。”


    说完意识到不对,忽的抬头看陈明洲:“你怎么知道我鼻子疼?”


    陈明洲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猜的。”


    温稚:???


    他咳了声,拉开椅子坐在桌子另一角,与温稚距离稍近些,然后从她小臂下抽出本子:“今天写的怎么样?”


    温稚有些不好意思:“我下午出去了,没有写,写的不多。”


    陈明洲看着本子上的字体逐渐秀娟工整,也算是一个大进步,他翻开看了眼,只写了一页半,陈明洲将本子翻过来掀开,放到温稚面前:“今晚不练字,我抽查一遍。”


    温稚不懂:“怎么抽查?”


    陈明洲耐心解释:“我说一个字,你写在本子上,看你这段时间学的怎么样。”


    温稚瞬间有些紧张,她捏紧铅笔点头:“好。”


    屋里亮着暖黄的灯泡,屋外静悄悄的。


    屋里面,男人声音低沉磁性。


    “在,懂,明,洲,稚,合,民,整……”


    陈明洲说了一百多个字,温稚都写出来了,只是再写几个字的时候,笔尖在纸上顿了好一会,写完后她把本子递给陈明洲,小脸紧张的等着陈明洲检查。


    “错了六个字。”


    陈明洲掀起眼皮看了眼温稚,温稚有些窘迫的“哦”了声。


    男人将错的字圈起来递给温稚,看到温稚冒着红意的耳尖,他忽然起身走到温稚身侧,微俯下腰,半边胸膛几乎挨着温稚的半侧肩膀,骨节修长的手指指着那几处错字:“这几个字一个写十遍,写完我明天继续抽查。”


    温稚连连点头:“好。”


    她在下面空格处一笔一划的认真写,全然没注意到几乎贴着她肩膀的陈明洲。


    陈明洲垂下眸,视线在温稚泛红的耳尖上掠过,定格在她瓷白的脸颊上,几缕发丝垂落扫在她脸颊上,温稚许是感觉到不舒服,抬手将碎发别到而后。


    她鼻尖还有些红。


    估计是下午那会撞的有点狠了。


    陈明洲不知觉间看了许久,鼻息间萦绕着温稚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意识到自己对嫂子过分亲密的举动,陈明洲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他直起身后退两步,丢下一句:“写完了就睡吧,明天晚上我再教你认新字。”


    温稚正写的认真,头也没抬:“知道了。”


    她写完检查了一遍,又和前面写过的对照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收起本子,端着盆回屋洗漱了下才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陶芳和陈明洲吃过饭就走了。


    温稚在家里继续写前天晚上陈明洲教她的字,没一会杨慧来找她,一来就忧心忡忡的问温稚:“我听说和你前大姐夫搞破/鞋的女的那一家男人都被抓走了?”


    温稚说:“嗯,他们投机倒把,被公安抓走了。”


    陶芳脸色有些白:“小稚,你说咱两去黑市买东西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也坐牢?”


    温稚摇头:“不会。”


    这点她还是知道的,以前二姐夫和二姐聊天的时候,她听过一嘴。


    “咱们是去买东西,就算被抓到了,顶多被训一顿,严重点就是被关几天,暖瓶厂牛家和赵鹏不同,他两是把国营厂里的公家东西偷出来拿到黑市去卖,这是犯法的。”


    杨慧听了温稚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又佩服的笑了下:“小稚,你懂得可真多。”


    温稚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也是以前听我二姐夫说过这类的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杨慧过去开门,看见来人是上次往温稚和陈工身上泼脏水的女人,顿时没好气的开腔:“你来这里干啥?我们机械厂不欢迎你!”


    温稚以为又是温向英来了,于是抬头看了眼,便见大姐窘迫的站在门口,她急忙放下笔走过来:“慧姐,这是我大姐温静。”


    杨慧“啊”了一声,上次这女人来陈家和温稚吵架,她当时在屋里也没仔细听,只听这女人往陈工和温稚身上泼脏水,等他出来的时候只匆匆见了她一面而已。


    没想到这是她大姐。


    想到温稚大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温稚说她大姐也悔过了,以后应该不会再盲目的顺从她爸妈和弟弟了。


    不过温稚大姐的遭遇跟她倒是差不多,都是丈夫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搞破/鞋,对自己媳妇非打即骂,好在温稚大姐熬出头了,和赵鹏离了婚,赵鹏和牛家人也因为投机倒把的事坐牢了。


    “大姐,你怎么来了?”


    温稚让温静进来,想到温向英昨天来找她的事,便问:“小姑是不是找你了?”


    温静说:“没有。”


    “你鼻子咋样了?还流鼻血吗?”


    她进来看了眼温稚的鼻子,鼻尖好像有点红。


    温稚摸了摸还有点疼的鼻尖,又问了一编:“没事了,大姐,你怎么过来了?”


    温静:“昨晚我们食堂有个大姐说水沟渠那有公社在卖鱼,比食品站便宜的多,但得要咱们下池塘捞鱼,就过来问问你去不去。”


    杨慧倒是眼睛一亮:“要票吗?”


    温静笑道:“我专门打听了下,不要票,要是去的话咱们得早点,要是晚点估计就没鱼了。”


    “那快走呀,还待着干嘛呢。”


    杨慧一听赶紧催促温稚换衣服,温稚忙说:“大姐,你等我一下。”


    她回屋换了身补丁最多的衣服,锁上门和杨慧还有温静一块去了水沟渠,在家属院门口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刘梦琴。


    刘梦琴得知他们要去抓鱼,也要跟着一块去。


    鱼那么便宜,还不要票,知道的人谁不想买?


    一路上刘梦琴杨慧和温静三人聊了不少,杨慧和温静两人的丈夫都一个德行,她们共同话不少,温静听完杨慧说完她和蒋全的事,也同情杨慧的不容易。


    四个人到了水沟渠就看见已经有不少人了。


    前方有两个大水塘,树下面支了个长桌子,一个人坐在那记账,一个人收钱,一个人负责称称,应该是附近公社的人,刘梦琴拉着温稚跑:“快快快,好多人,咱们赶紧抓鱼,别肥鱼都被别人抓跑了。”


    刘梦琴跑的特别快,温稚不得已加快脚步跟上她。


    温静和杨慧也跑过来了,几个人在岸上脱鞋子,温静说:“老三,你在岸上给咱们看鞋子,大姐来抓鱼,你就别下水了,大早上的水太凉了。”


    温稚心里一暖,其实大姐一直都很疼她,只是大姐太过顺从爸妈,再遇到对老四老五和家里有好处的事,她就会下意识的去牺牲她们三姐妹,她总觉得女孩子就像爸妈说的那样,不值钱,不重要,只有男孩子才能给家里延续香火。


    也只有男孩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们女孩子要多照顾男孩子。


    直到她梦到书里的剧情才知道,都是狗屁。


    男女平等,凭什么男的就要比女的金贵?


    两个水塘里钻了不少人,温稚蹲在岸边着急的指着:“那,大姐,那有条大鱼!慧姐,你屁股后面有条肥鱼,对对那,哎呀,跑啦。”


    杨慧没好气的看她:“你别指挥了,我


    都乱了。”


    温静也说:“你好好待着,我们自己抓。”


    温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有些发麻的鼻尖,三个人抓了好一会才出来,加起来一共抓了九条大肥鱼,她们过去排队称称,称完结完账,各自拿着自己的鱼。


    刘梦琴拿了两条,杨慧也拿了两条,温静拿了四条。


    她给了温稚两条:“这两条鱼你拎回家,剩下两条我带到老二那,老二怀孕了,最近没啥胃口吃饭,我给她炖点鱼汤喝。”


    温稚问:“二姐现在还吐吗?”


    她昨天去酱油厂找二姐,都忘了问她这事了。


    温静叹了声:“天天都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不吐。”


    姐妹两没生过孩子,对这事都不懂。


    倒是刘梦琴和杨慧说:“一般吐三个月就不好了,她现在几个月了?”


    温稚:“两个月了吧。”


    刘梦琴说:“我当时怀我家老二的时候也是吐,吐了三个月就不吐了,小稚,我觉得你二姐这肚子里肯定是个胖小子。”


    杨慧有点不愿意了:“刘婶子,我怀大丫的时候也吐了三个月呢,不一定呕吐就是男孩子。”


    见刘梦琴和杨慧有点争执的意思,温稚赶紧当和事老:“男孩女孩都一样,我二姐夫也说了,他希望是个女孩子,肯定长得跟我二姐一样好看。”


    杨慧说:“女孩子是妈妈的小棉袄。”


    她就喜欢自己两个女儿,懂的心疼人,事事都考虑她这个妈妈的感受。


    不过这话刘梦琴也认同,她老大就是个闺女,比起不听话的老二,老大的确乖多了,但是听话有啥用,还不是成别人家的媳妇了,到头来还是男孩是自家的,养老送终也得靠他们。


    但这话刘梦琴可不敢在几个人面前说,免得陈工他嫂子再跟她心生嫌隙。


    几个人走到解放路,经过食品厂的时候,又瞧见了不远处乌泱泱的一群人,听说是有人打架,都见血了,公安同志正往这边赶呢,刘梦琴拽了拽杨慧:“咱们看看热闹去?”


    杨慧跺了跺湿哒哒的裤子,裤子上都是水和泥巴,沾在腿上又冰又冷:“不了吧,咱们先回去换衣服。”


    温静也冷,她想回去赶紧换身干净裤子。


    正说着,对面路口拐来几个骑自行车的公安同志,为首的公安正是顾辉,顾辉依旧穿着橄榄绿的公安服,带着帽子,对方也看见了温稚几人。


    在经过温稚几人时,顾辉捏下刹车停住,本想问几人干啥去了,看到她们湿漉漉的裤腿和手里拎着的鱼就明白了,他想到那边打架的事,对温稚说:“你们快回去吧,这边乱的很,别在这边待了。”


    温稚:“好。”


    “公安同志来了!”


    “公安同志,有人流血了!”


    那头乌泱泱的人群看见公安同志,急忙吼叫着,忽然人群里有人喊:“打人的是温华,他拿砖头把人家的脑袋砸破了!”


    温稚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远处,只见在顾辉他们过去时,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食品厂门卫处,温华被几个人按在地上,脸色狰狞恐怖,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对面躺在地上脑袋流血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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