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他的皮带扣有点硌人
温稚根本推不动陈明洲的高大的体格,就在她刚说出:“陈明洲,你……怎么了”的时候,里屋忽然传来陶芳的声音,温稚吓得小脸瞬间失了血色。
她不敢想要是被婆婆看见自己小儿子和大儿媳妇这般亲密无间的姿/势,该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不要脸,勾–引她小儿子?
温稚浑身冷到了极点,脑子里设想了好几种被陶芳指责怒骂的画面,耳边忽然传来陈明洲的压得极低嗓音:“嫂子,得罪了。”
温稚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一只强悍的手臂搂住后腰。
男人力气很大,单手把她抱起来迅速跑进了她屋子,然后关上房门,随后又快速收回手放开她,退到门边上与她保持着好几步安全距离。
所有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温稚站在床边上,人还有些懵。
门外面的陶芳开门出来,见外屋黑漆漆的,又看了眼温稚的屋门,屋门关着,屋缝里也是黑的,想来应该还睡着呢,她打开大门出去,正好和同时出来的黄雯撞了个对眼。
黄雯愣了一下:“刚才谁在喊啊?”
陶芳气道:“不知道啊,我也是听见声音才出来。”
挨着陈家近的这几家都探出头来,都没看到大晚上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是谁,于是一个个嘟囔的骂了几句才关门回屋,陶芳打了个哈欠,也骂了几句后关上屋门。
温稚躲在屋里面,膝盖窝紧挨着床沿,双手紧张的攥紧。
她看了眼站在门后面的陈明洲,房间里光线昏暗,男人冷俊的脸庞隐匿在暗影里,温稚只能依稀看清那抹高大的身影,鼻息间还有属于陈明洲身上的酒味,后腰那处,竟还隐隐觉得被那只手臂抱着。
温稚脸颊顿时似火烧。
她低下头,尽量忽略掉陈明洲的存在。
她以为陶芳会回屋睡觉,没想到陶芳去了陈明洲的屋子,见屋里没人,以为他还没回来,于是又走向温稚的屋子。
听着脚步声渐渐逼近,温稚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看向门后面的陈明洲,在陶芳敲响她的门时,温稚看见陈明洲做了个“嘘”的手势。
温稚顿时抿住唇,一个气音都不敢发出来。
“咦,这丫头今晚睡的还挺沉。”
陶芳转身回屋,房门关上时,隔壁屋里的温稚终于松了口气。
她看向还在门后站着的陈明洲,犹豫了一会,正想着问他什么时候回屋,就听陈明洲先说话了。
“嫂子,抱歉。”
男人的手搭在门闩上,沉默了会,续道:“我这么做,是不想让妈看见了误会多想,没别的意思。”他开门时,脚步顿了下,又解释了一句:“刚才在门口捂你的嘴,也是怕你吵到别人。”
陈明洲回到自己屋里,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任由夜里的风灌到身上。
他从兜里取了根烟点燃,猩红的烟头在黑夜里闪烁着幽幽的红光。
陈明洲连着抽了三根烟都不能抚平内心的燥热和懊恼,他觉得自己跟畜生一样,刚才在外屋那一刻,他竟然可耻的对嫂子起了邪恶的念头,他低头瞥了眼那处的昂–扬,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夜里无比的安静。
温稚在床边站了好一会才坐到床上。
她尽量不去想刚才的事,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听见陈明洲屋门又打开了,
温稚下意识捏紧被角,听到陈明洲打开外屋的铁门出去了,她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忽然这么紧张做什么。
温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明洲已经走了。
听陶芳说,厂里有事,早饭让魏平给他带过去。
其实,他不在也好,不然她都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和陈明洲相处。
吃过早饭,黄雯来找陶芳闲聊,两人搬着板凳坐在门口晒着太阳,黄雯叹了声:“工作了半辈子,现在没了工作,一天天闲的我浑身骨头都疼,也不知道啥时候还有零碎的活让咱们干。”
陶芳:“等着呗。”
年前黄雯还有工作,是酱油厂的职工,她家里两个儿子都大了,孩子要是没工作或者没结婚,就得下乡,黄雯想把工作给大儿子何正国,但何正国一腔热血就要下乡,黄雯两口子死活拦不住,只能由他去了。
没两年二儿子何正民也到了年龄,黄雯两口子死活不愿意让何正民再下乡,于是黄雯就把酱油厂的工作让给了何正民。
原本黄雯是正式工,一个月还能拿四十块钱的工资,何正民替代她后,就成了临时工,工资也降了一半,得半年后才能自动转正。
至于陶芳,她原本也有工作,只是四年前在他丈夫死后,她娘家村里人都说她是克夫命,把自己丈夫克死了,她弟弟一气之下把人打残了,对方要五百块钱的赔偿,要是不赔钱就把陶芳弟弟送进去蹲局子。
陶芳没办法,把自己工作卖了换成钱,又拿了点丈夫的补贴才凑够五百块钱赔给别人。
陶芳丈夫没了,他的工作由陈明洲替代。
温稚坐在外屋的长条登上,听着黄雯给陶芳吐苦水:“正国这孩子 打小就犟,他非要下乡我也拦不住,你说他今年都二十了,跟他同龄的人都在城里,有的都相看对象了,他还在乡下刨土呢,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陶芳说:“听说隔壁钢材厂有好几个孩子又下乡了。”
温稚记得梦里书本上的剧情,好像是1977年开始政策会有改变,那年好像恢复高考,好多知情都会返城,何正国就是其中一个,他是考上大学回来的,不仅如此,还给黄婶儿带回来一个媳妇。
现在是1975年,还有两年何正国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温稚看向黄雯,主动搭话:“黄婶儿,你不用担心,说不定何正国很快就回来了,还能能再给你带个儿媳妇。”
黄雯和陶芳都愣了一下,两人齐刷刷回头看向温稚,看的温稚不禁坐直身子,有些不明所以。
陶芳的确诧异,以前她和别人说话,温稚从来不搭话,一个人跟闷葫芦似的坐在那,没想到今天会主动搭话,还会说漂亮话了。
黄雯高兴的一拍大腿:“嘿哟!那婶子就借你吉言了!希望正国真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
到了中午的饭点黄雯就走了。
温稚帮陶芳一起做午饭,一直到午饭做好都不见陈明洲回来,魏平也没来拿饭,陶芳见状,把陈明洲的那份饭装到另一个饭盒里打算去厂里给儿子送饭。
“陶大姐”黄雯忽然兴冲冲的跑过来,一边带袖套一边说:“走走走,我家老何刚给我说他给我找了个临时工,去青山广场栽树浇水,能干好几天呢,正好缺两个人,我们赶紧过去,要是去晚点就抢不上了。”
陶芳闻言,把饭盒塞到温稚手里:“小稚,你去给明洲送饭,妈跟你黄婶儿去青山广场看看去。”
说完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温稚看着手里的铝饭盒,有些左右为难。
因为昨晚的事,她有点不好意思去见陈明洲,可想到他中午还没吃饭,温稚只好抱着饭盒出门。
从家属院出去,往左走到头一拐弯就到机械厂大门了。
机械厂门卫室是个老大爷,瞧着温稚很是面生,于是拦住她:“你哪个单位的?来机械厂有啥事?”
温稚提了提手里的饭盒:“我是陈明洲的嫂子,来给他送午饭。”
大爷一愣,上下瞧了眼温稚,反应过来后笑道:“哦哦,你就是陈工他嫂子啊,快进去吧。”
陈工他嫂子瞧着是真水灵,就是可惜了。
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
温稚谢过大爷,顺便找他问路,温稚顺着大爷指的路去往陈明洲所在的车间,这个点正是饭后点,好多人吃过饭往厂里走,看见了走在路边的温稚,互相推搡着胳膊,窃窃私语。
“这谁啊?这么漂亮?!”
“咱们这一片啥时候有这么水灵的姑娘了?”
“诶,你知道是谁家的不?”
“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早让我爸妈给我说亲去了。”
温稚察觉到那些青年频频看向她的眼神,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加快步子慌乱的往第二车间跑,走在前面有两个青年看见温稚,笑着凑到温稚身边:“你好啊同志,你给谁送饭呢?”
“同志,我叫张扬,你叫啥?”
“同志,你找谁呀?你说个名字,我带你过去。”
温稚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她连连摇头,被太阳晒的绯红的小脸都白了几分,她发现自己不管跑多快都甩不掉他们,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魏平忽然从拐角那边走过来,她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朝魏平招手:“魏平!”
几个青年愣了一下,看了眼不远处跑过来的魏平。
有人好奇问:“这是魏平对象?”
另一个人摇头:“我咋没听过魏平谈对象的事啊?”
正当他们疑惑时,只听魏平喊了句:“嫂子,你咋过来了?”
他跑过来看到跟在温稚后面的张扬他们,上去给了张扬肩膀一拳头:“杨子,你挨我嫂子那么近想干啥?”
张扬怔住:“你哪来的嫂子?”
魏平:“明洲哥他嫂子,不就是我嫂子?”
张扬:……
其他几个人也惊了一下,都有些意外这位女同志竟然是陈工的嫂子,他们这才想到先前陈工去棉纺厂接他嫂子回来的事。
于是几个人赶紧道歉:“嫂子,刚刚是我们不对,对不起!”
早知道是陈工他嫂子,他们就是皮再厚实也不敢来搭讪。
魏平带着温稚去第二车间,对温稚说:“嫂子,你别介意,咱们机械厂啥不多,就光棍多,所以看见你这么漂亮的女同志,都想过来搭讪。对了,嫂子,你咋来了?”
温稚:“陈明洲中午没回来,妈让我给他送午饭。”
魏平笑道:“你送来正好,我也省得再跑一趟了。”
温稚见状把饭盒递给魏平:“你把饭盒拿给陈明洲,我就先回——”话还没说完,魏平忽然朝对面喊道:“明洲哥,嫂子过来了。”
温稚一愣,僵硬的转过头,这才发现魏平已经带她走到了第二车间。
二车间很大,里面停放了两台拖拉机,陈明洲蹲在拖拉机前,可能是今天太热的原因,男人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小麦色的肌肤下,肌肉匀称,遒劲有力,他背心往上卷了一点,露出一截劲瘦的后腰,腰身肌肉紧绷紧实,黑色裤腰带更给那截腰身添了几分野性。
温稚想到昨晚硌的她有些疼的东西,想来应该是陈明洲的皮带扣。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昨晚的尴尬,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陈明洲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车间门口,温稚抱着饭盒站在那,身上穿着那件浅黄色碎花收腰衬衫,小腰纤细的厉害,陈明洲忽的想到昨晚手掌扣住的那截小腰,只有他手掌那么长。
男人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忽然闻到鼻腔里的机油味,便把沾了机油的手套摘下来。
陈明洲起身叫了句:“嫂子。”
二车间的人不多,但也有好几个,大家伙听见陈明洲叫嫂子,也都跟着喊了声:“嫂子好。”
温稚:……
她拘谨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明洲走来,看到温稚手里的饭盒,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咱妈让你送来的?”
温稚点头:“嗯。”
她伸手将饭盒递过去,陈明洲接过饭盒时,看到温稚的袖口洗的发白卷边,有些地方都
磨出小口子了。
男人垂眸,视线几不可察的掠过温稚的裤子,膝盖那里打了两块小补丁,用的是同色布料,不仔细到看不出来是补的。
陈明洲想起那天在红星饭店里,温稚和温丽出去后,张俊对他说的话。
“我这个小姨子在家里没过过啥好日子,吃穿捡的都是两个姐姐剩下的,她胆子小,不爱说话,受了委屈喜欢自己憋着,跟谁也不说,她现在进了你们陈家,你们陈家好好对她,要是让我知道你们陈家欺负她,我这个做二姐夫的饶不了你。”
陈明洲打开饭盒,看到饭盒里的米饭和酸辣土豆丝,眉眼里不自觉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这是嫂子做的?”
温稚点头:“嗯。你先吃饭,晚上下班把饭盒带回来就行,我先回去了。”
“好。”陈明洲看了眼魏平,魏平想到刚才温稚被张扬他们缠着的事,怕厂里还有些不知道温稚身份的小伙子往嫂子跟前凑,立马领会,对温稚说:“嫂子,我送你出去。”
温稚没有拒绝,不过走到路上的时候她发现魏平嗓门挺大的。
一口一个嫂子叫着,她疑惑的看了眼魏平,不过她没多问,走到机械厂门口时给大爷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二车间里,陈明洲坐在凳子上埋头吃饭。
嫂子和妈做的饭从味道上就能闻出来,跟魏平玩得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叫钱致富,他耸了耸鼻子,砸吧了下嘴说:“陈工,婶子做的饭可真香,我在这都闻到了。”
其他几个人也附和:“我也闻到了。”
陈明洲吞下最后一口,说了句:“是我嫂子做的。”
钱致富惊了一下:“嫂子厨艺可真好!”
魏平回来的时候陈明洲刚喝完一杯水,他盖上杯子盖,招手让魏平靠近,魏平拉了个板凳凑过去,小声问:“咋了?”
陈明洲:“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魏平疑惑:“去哪?”
“南街口。”
“那不是黑市吗?明洲哥,你去黑市干啥?”
陈明洲起身带上手套:“别那么多废话,干活。”。
温稚回到家属院,回屋先喝了两口水,屋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转头看了眼虚掩的房门,心里再次咯噔一下。
会不会又是大姐?
温稚放下搪瓷杯走过去,待看到门口站着的杨慧时,颇有几分诧异:“杨慧姐。”
杨慧看着温稚被太阳晒的绯红的脸颊,她辫着一朵麻花辫搭在左肩前,额前留着零碎的刘海,浅浅的搭在眉尾处,抬眼看人时,衬的她那双眼睛愈发的璀璨好看。
不得不说,陈工他嫂子长得真的很漂亮。
“打扰你了吗?”
杨慧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温稚摇头:“没有,我刚到家。”
她大概猜到了杨慧来找她的目的,于是打开门侧身让她进来,见杨慧进来看了眼婆婆的房门,温稚好心提醒:“我婆婆和黄婶儿去青山广场了,没在家。”
杨慧将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见温稚关上外屋的门,她才开口:“我想好了,我不打算和蒋全过下去了。”
她抿了抿唇,问:“你说你有法子帮我,我想听听。”
温稚帮杨慧拽出板凳让她坐下,她坐到杨慧旁边,双手抱着搪瓷杯,一会看一眼杨慧,一会又看向别处,似乎在纠结怎么开口,杨慧看出她的为难,没有催促,只安静的等待着。
许久,温稚才说:“杨慧姐,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她担忧的看了眼杨慧:“你听了之后,别太伤心了。”
杨慧下意识攥紧搭在腿上的双手,摇了摇头:“你放心,现在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受得住。”
她这么一说,温稚就放心了。
她找了个听起来最靠谱的借口,说道:“那天我看见有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来找你,我在门口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杨慧眉心皱了皱,几乎是立刻抓住了一个点:“这件事与丁秀芬有关系?”
温稚点了点头,续道:“那天她走了以后,我正好也出去了一趟,我就跟在她身后,听见她给孩子说,只要你原谅蒋全,让他早点从革委会出来,蒋全就不会丢工作,他有工资,就有钱给他们母子,也有钱给贾建国买好吃的。”
杨慧刷一下抬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温稚,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浑身都止不住的发抖。
温稚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忙安慰道:“杨慧姐,我还没说完。”
杨慧呼吸彻底乱了,眼眶里聚满了愤恨的眼泪,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接着说,我没事。”
温稚说:“我听丁秀芬和她儿子的对话,贾建国……”她看着杨慧逐渐瞪大的眼睛,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说的话,不等她说,杨慧主动说道:“贾建国,是蒋全和丁秀芬的孩子,对吗?”
温稚点头:“对,我正是因为听到这些,那天才用这件事威胁蒋全不要再打你,不然就把他和丁秀芬的事告发到厂里面,他估计是真害怕,所以才没敢再打你。”
其实这几天杨慧不是没想过问温稚到底对蒋全说了什么,可是她又不想给温稚添麻烦。
她每晚都辗转反侧的细想,细想种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一点。
难怪蒋全这么听温稚的话,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一直怪她没给他们蒋家生个儿子,以此为借口不给她钱和粮票,她以为蒋全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就把钱寄回乡下给了他姐姐,没想到他竟是把钱都给了丁秀芬和他们的孩子!
难怪每次她和蒋全一吵架,丁秀芬就会带着贾建国过来,每一次丁秀芬都在劝她体谅体谅蒋全,还动不动拿她和两个丫头没处可去的话刺她心窝子,逼的她没办法,一次又一次的原谅蒋全。
原来蒋全也是丁秀芬孩子的爸啊!
她怕是害怕蒋全丢了工作,没人再给她钱花了!
多年来的委屈,愤恨和纠结了很久的答案浮上水面,杨慧身子一软险些坐到地上,温稚赶紧扶住她的手臂:“杨慧姐,你别太难受了,这些事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以后做打算。”
杨慧趴在桌上咬着舌头闷声哭着,眼泪打湿了衣袖,舌头也咬出了血。
温稚轻轻拍着她的背,默默陪着她。
等杨慧哭的差不多了,温稚帮她想了个法子:“杨慧姐,蒋全以前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了丁秀芬,要不你趁这次机会,让他把钱都要回来给你,你正好用这笔钱给自己买一份工作,以后就算不和蒋全过了,也有份工作养活你和两个孩子。”
杨慧坐起身,抬手抹掉眼泪,转身握住温稚的手:“陈工他嫂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温稚笑了下:“我叫温稚,你比我大,叫我名字就行。”
杨慧说:“你刚才说的法子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想让蒋全一次性把钱要回来不太可能。”
她一直就疑惑,丁秀芬没有工作,就贾平一个人领工资,怎么可能给丁秀芬买得起那么好的布料做衣服,合着是她丈夫养着人家,想必这些钱都让丁秀芬花的差不多了。
她握紧温稚的手,脸上再没有刚才的悲痛,反倒有种解脱的快意:“温稚,我还有更好的法子,我不仅要蒋全把钱都要回来,我还要把他和丁秀芬的事传出去,扒他们一层皮!”
杨慧在屋里坐了好一会,一直到蒋大丫来找她,杨慧才回去。
温稚看着杨慧的背影,小声道:“杨慧姐,我等你的好消息。”
杨慧笑道:“好。”
门外面,蒋大丫好奇问杨慧:“娘,温婶子说的啥好消息?”
杨慧摸了摸蒋大丫的头,看着闺女因为常年吃不好而枯黄的头发,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恨意,她说:“到时候大丫就知道了,娘向你们保证,以后娘一定让你们顿顿都有饱饭吃。”
蒋大丫半信半疑
的瞪大眼睛:“真的吗?”
杨慧重重点头:“真的。”。
晚上天麻麻黑时陶芳和黄雯才回来,两人灰头土脸的,裤腿和鞋子都是泥巴。
她们回来的时候,温稚已经做好晚饭了。
陶芳生怕温稚晚上再把她衣服洗了,于是先提前说:“小稚,妈的裤子鞋子先不洗,明天还要去干活呢,洗干净了明天还得沾泥巴,等活干完了再洗。”
温稚:“好。”
晚上饭点陈明洲还是没回来,陶芳吃过晚饭,让温稚先别收拾碗筷,到她房间一趟。
温稚放下碗筷,走进陶芳屋里,见陶芳在翻衣柜,疑惑问道:“妈,怎么了?”
陶芳转身抓起温稚的手,给她手里塞了两张大团结和几种票,温稚诧异的眨了眨眼,赶紧把钱又还给陶芳,却被陶芳强硬拒绝。
“小稚,妈知道你身上没钱,这些钱你拿着,缺什么自己看着买,妈多的没有,少的还是能给你,我之前也说了,你以后就是我陈家的人了,怎么能让你的兜比脸还干净?听话,把这些钱和票拿着,我和明洲有时候不在,家里缺个啥的你也能补上。”
温稚看着手里的大团结,紧紧抿着唇。
其实,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身上没有一分钱的日子,婆婆一下子给了她这么多钱,她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谢谢妈。”
温稚将钱收起来,心里暖暖的。
她看了眼陶芳有个指甲断了口子,应该是今天栽树造成的,她犹豫了会,说道:“妈,栽树的活要不我去和黄婶儿干吧,干完了我把钱交给您,这活太累了,您就别去了。”
陶芳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还是得干。你黄婶儿有好多闲话跟我唠嗑呢,我不去她憋得慌,再说了,我一闲浑身骨头都疼,还不如多活动活动。”
陶芳吃过饭没多会就先睡了,温稚把饭菜盖好,等陈明洲晚上回来吃。
她洗漱完,正准备睡觉,黄婶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陶大姐,你睡了吗?”
温稚走过去开门,小声道:“我妈睡了,黄婶儿,你有啥事吗?”
“啊,睡了啊。”黄雯挠了挠头,然后看了眼门里面的温稚,见走廊没人,小声说道:“你能不能陪婶子去个地方?”
温稚:“去哪?”
黄雯:“南街口。”
温稚知道那个地方,是青城市的黑市,那里的东西比供销社的要贵些,但好处是不要票,坏处是经常会被民/兵追赶,被抓到的人会以投机倒把的罪名关几天,严重的要坐牢。
温稚有些害怕,万一被民/兵抓住了怎么办?
不等她回答,黄雯已经拉住她的手,顺带还帮她关上了房门:“别犹豫了,就陪婶子去一趟,婶子一个人也有点怕,这不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吗。”
温稚被迫跟着黄雯离开家属院,路上黄雯告诉她,她大儿子何正国刚才给厂里打了个电话,她去接的,何正国说他衣服破的没法缝补了,能不能给他寄点布料过来,可家里布票不够,黄雯就想到了去黑市。
温稚问:“何叔怎么没去?”
黄雯哼了声:“得了吧,他胆子比我还小,他怕被抓了机械厂开除他,正民现在还是临时工,我更不能让他冒险,只好我去了。”她拽了下温稚的胳膊:“咱两今晚去黑市的事,你可别在外面说。”
温稚赶紧摇头:“我绝对不说。”
黑市在向阳路的南街口,那边特别偏,从机械厂走过去就得近一个小时。
越靠近南街口路越窄,那边巷子又多又绕,一般盲流都喜欢住在这一片,有公安排查户口的时候他们也好躲起来,黄雯拉着温稚的手,跑到黑市入口。
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挨着墙两边堆了好多人,大部分人拿着手电筒,他们脚下铺着只有供销社里才有的东西。
别看黑市偏,晚上偷偷来摆摊和买东西的人不少,温稚看着那些在供销社里稀缺的东西在黑市全都有。
看的她眼花缭乱。
这是她第一次来黑市,原来黑市是这个样子。
“别看了,咱们赶紧找卖布的。”
黄雯拽着温稚走,温稚眼馋的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她跟着黄雯走到布摊前,布摊摊贩带着帽子,一边给黄雯介绍布料价格,眼睛还滴溜溜的到处转,以防有突发情况他能及时抱着布料跑。
“什么?!一块九一米?你咋不去抢钱啊?!”
黄雯震惊的捏着黑色的条纹布,比供销社足足贵了七毛钱!
布料摊贩一把扯过黄雯手里的布:“你要嫌我这贵,那你去供销社买去啊。”
黄雯那个心疼哟。
她布票不够,要是够能来黑市买高价布?
要不是儿子实在没得衣服穿了,黄雯是真舍不得买。
她咬牙扯了四米的黑色斜纹布料,布摊贩子把布料建好用牛皮纸抱起来,一抬头瞧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捏着一截雪纺布看着,他赶紧介绍:“同志,这可是新到的布料,雪纺面的,摸着丝滑柔软,比横贡缎好多了,现在天慢慢热了,做成衣服穿可凉快了。”
布摊贩子抽出来一截雪纺面料让温稚抹:“刚才就有两个年轻同志来我这扯了三米雪纺料子,现在就剩两米了,你要是做衣服的话,还能做一件衣服和一个褂子呢,这雪纺面料我算你两块八一米。”
温稚听到两块八一米,瞬间缩手,生怕把人家面料捏皱了。
她连连摇头:“我不买,我就是看看。”
这么贵的面料她可舍不得买,婆婆给的她二十块钱,她只想着贴补家用。
“民/兵来了!”
“快跑!”
“站住,别跑,把东西都放下!”
原本低声交易的小巷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声响,一群人推搡着往出跑,小贩们包起地上的东西往反方向跑,温稚扭头看向拿着手电筒乱晃的一群带着红/袖章的民/兵,吓得小脸一白。
布摊贩子一把抱起自己的布料就跑了。
温稚看到愣住的黄雯,拉住她的手赶紧跑:“黄婶儿,我们千万别被抓住了!”
黄雯终于反应过来了,反手拉着温稚朝黑漆漆的巷子里跑,两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还能听见民/兵在身后喊叫的声音,黄雯急的满头大汗:“咋办咋办啊,我们从哪出去啊,咋这么多巷子的!我滴妈呀,咋是个死胡同啊!”
黄雯看着巷子口乱晃的手电筒灯光,吓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温稚也吓得浑身直哆嗦,但她决不能被民/兵抓住,她不能给陈家丢人!
温稚看了一圈,看到巷子口堆了一堆木头,从里面挑出最粗的一/根竖着靠墙,一把抓住黄雯的手拽过来,急声道:“黄婶儿,我们踩着木头爬过去,你先上去。”
“哦哦好。”黄雯也是第一次来黑市,看到这阵仗也被吓着了,她把布料揣到裤腰缝里,抓着木头踩上去,双手扒住墙头,脚踩在木头顶端骑上去,然后对温稚说:“我在下面等你。”
温稚点头:“好!”
等黄雯翻过去,温稚也踩着木头往上爬,谁知道手刚扒住墙头,一束光就照到了她身上,后面是民/兵的大嗓门:“那有一个要翻墙!抓住她!”
温稚吓得浑身都冒了一层冷汗,她不敢回头,怕民/兵的灯照在她脸上,记住她的样子。
温稚骑上墙头,在民/兵跑过来的时候一咬牙侧身跳下去,她跳的太急,崴了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面正好来了两辆自行车,骑在前面的人看见忽然从墙上翻下来的人,猛地捏住刹车。
魏平在后面跟着,见陈明洲刹车,他也赶紧刹住:“明洲哥,你停下干啥?”
‘明洲哥’三个字砸到温稚的耳朵里,温稚错愕的抬起脑袋,便和骑在自行车上的陈明洲四目相对。
温稚:!!!
怎么会这么巧?!
她偷跑来黑市,怎么偏偏就被陈明洲撞上了?!
第18章 第18章温稚伸手捂住他的脸
“咦,你两咋在这?”
黄雯看见陈明洲和魏平,就像看见了主心骨,一下子没那么害怕了。
陈明洲说:“我们路过。”
民/兵的声音就在墙那边,看着照在
上空的灯束,陈明洲说:“婶子,你坐魏平的车先走。”
黄雯不敢耽误,但也不忍心看温稚坐在地上,她想扶起温稚,便见陈明洲支好自行车走来,她也就不犹豫了,跑到魏平车后面,跨坐到后杠上催促:“平子,快跑。”
魏平骑着自行车先走了,温稚双手撑着地,试着想站起来,但左脚好像扭了,动一下都疼。
“她在墙那边,我们翻过去!”
民/兵的声音和温稚只隔着一道墙,她怕连累陈明洲,着急的说:“你别管我,你先走,我没买东西,他们就算抓住我,顶多关我几天。”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苍白的小脸和隐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忽略掉那种细微的感觉,蹲下身问了句:“脚崴了?”
温稚点头:“嗯。”
她看着陈明洲一副淡定的模样,慌乱的心也莫名的平稳了些。
陈明洲说:“嫂子,得罪了。”
这是陈明洲第二次说这句话,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陈明洲打横抱起,男人强有劲的手臂穿过她的膝盖窝,搂住她的后背,温稚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心跳竟是比刚才逃跑的时候还要快。
温稚紧张无措的攥紧手指,陈明洲将她放在自行车前杠上侧坐着,男人骑上自行车,一只手护着搂住温稚的肩膀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一手控制着自行车,速度极快的骑出了这条巷子。
身后的民/兵用手电筒使劲晃着,温稚听见有人气愤的吼了一句:“没想到还有接头的!”
车子离开向阳路,路上有些颠簸,温稚坐在只有一条杠的前杠上,着实有些不太舒服。
再加上她靠在陈明洲怀里,半侧身子紧紧挨着男人的胸膛。
她甚至能听见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很大,力道也重,温稚双手只是搭在腿上就能被对方稳住身子不被摔下去。
男人身上浅淡的烟草味裹紧温稚,将她包的密不透风,对方手掌的温度也像是穿过衣服,直接触/摸她的肌肤,他骑车时,膝盖时不时的擦过她的腿,每一次的触碰都让温稚忍不住颤一下。
不行。
离得太近了。
要是被人看见她被小叔子抱在怀里,指不定第二天厂里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温稚挣扎了一下,想说她能不能坐后面,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别急,过了这条街我再停,前面分叉口说不定还有人堵着。”
啊?前面还有人?!
温稚下意识捂住脸,生怕前面堵着的人看到她的脸。
她又想到陈明洲,又急忙伸出一只手捂住陈明洲的口鼻,以防被堵着的人看到他们的脸,在女人的手覆上陈明洲的口鼻时,男人沉稳的呼吸忽然乱了几秒。
她的手很小,手心柔软温热,手指按在他脸上,有种微妙的感觉。
车子骑到分岔路口时,从漆黑的巷子里还真跑出来两个带着红/袖章的民/兵,拿着手电筒一直往陈明洲和温稚脸上晃,好在温稚提前用手捂住了两人的脸,对方没看到。
一直到人民路陈明洲才停下车,他松开掌控着温稚肩膀的手。
温稚退开陈明洲的怀抱,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
她终于松了口气,借着陈明洲的力道站到地上,谁知道左脚一挨地,一股钻心的疼就从脚腕传来,温稚疼的小脸都皱紧了,垫着脚不停的喘气。
陈明洲皱眉:“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温稚疼的忍不住掉泪:“不知道。”
陈明洲支好自行车,单膝跪到温稚身前,抬头看了眼温稚疼的咬着下唇的贝齿:“抓住我肩膀,疼了就掐我,我试试看你有没有伤到骨头。”
温稚轻轻点头,双手搭在陈明洲健硕的肩上,男人肩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她搭上去的一瞬间只感觉到了硬。
陈明洲握住温稚的小腿,另一只手刚捏住温稚的脚腕,就听她哭着喊疼。
那哭声低低的,软软的,让他轻点,说疼。
明明只是看脚伤,陈明洲愣是被温稚叫的闹了个大红脸。
他咳了声:“你忍着点。”
男人捏了下骨头,试着揉了揉,温稚瞬间疼的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抓着陈明洲的肩膀,贝齿死死咬住下唇,闷闷的哭声丝丝缕缕的钻入陈明洲的耳朵。
温稚的上半身几乎压在陈明洲的肩上,她的头发时不时的摩/擦着陈明洲的脖颈。
男人脖颈青筋瞬间绷紧,手臂的青筋纹路在漆黑的夜里瞧着也吓人的很。
陈明洲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似乎比方才低哑了许多:“骨头没事,只是扭着筋了。”
他单手握住温稚的小臂站起身,一抬眸便撞上温稚哭的通红的眼睛,男人薄唇轻抿了几分,移开视线说:“我扶你上车。”
温稚这会疼的半边身子都没劲了,蹦也蹦不动,陈明洲再次抱起她,将她侧放在后座后,他骑着自行车往机械厂家属院而去,陈明洲骑得很慢,他发现稍微颠一下,温稚就哼一声。
车子到了家属院,陈明洲停好车,走到温稚身前蹲下:“嫂子,我背你上去。”
温稚这会也顾不上好不好意思,她爬到陈明洲背上,男人双手掌住温稚的膝窝,背着她走上楼梯,刚上楼梯就看见急匆匆跑过来的魏平和黄雯。
黄雯“哎哟”一声:“你脚崴的严重不?”
温稚声音还带着哭腔:“扭着筋了。”
魏平说:“明洲哥,岔路口的民/兵没逮到你们吧?”
陈明洲:“没有。”
黄雯叹了声:“早知道我就不叫你了,害的你崴了脚。”
不过她又庆幸自己叫上了温稚,不然她那会被堵在死巷子里,说不定就被民/兵抓了。
陈明洲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他背着温稚回到家,将温稚放在椅子上。
男人起身倒了半盆凉水,只给盆里加了一点点热水,他将盆放到温稚脚边,蹲下身看了眼温稚的鞋袜,抬起眼皮问了句:“自己能脱鞋袜吗?”
温稚轻轻点头,弯下腰试探着脱鞋子,稍微拉扯一下脚腕就钻心的疼。
她用了好一会的力气才脱掉袜子。
陈明洲看着垂在搪瓷盆前的脚丫,嫂子的脚很白,也很小,脚腕也细。
男人顿了下,说道:“疼了就掐我,我帮你正筋。”
“啊?!”
温稚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明洲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腕,另一只手用力揉/捏着她的脚腕,一瞬间剧烈的疼痛直冲大脑,温稚疼的叫出声,反应过来婆婆还在睡觉,又死死捂住嘴巴。
那股痛还在持续加剧。
温稚实在忍不住了,双手死死抓住陈明洲的肩膀,上半身几乎趴在他肩上,女人死死咬着牙齿,鼻息间喷出来的热气尽数吹进了陈明洲的耳廓,男人浑身肌肉绷得更紧了。
温稚觉得她掐的不是肉,而是石头。
疼!
简直太疼了!
“快好了。”
陈明洲声音特别哑。
明明疼的人是温稚,浑身疼出汗的也是温稚,偏偏陈明洲也冒了一身汗。
“好了。”
男人看了眼被她捏的皮肤发红的脚腕,视线在自己手掌上掠过。
女人瓷白的肌肤与他小麦色的皮肤形成巨大的色差,她的脚腕他半只手足以握住,肩上传来轻微的重量,温稚吐着热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
陈明洲回过神,松开温稚的脚腕,起身道:“嗯,你用凉水泡一下,能消肿。”
温稚后背靠在桌上,像是虚脱了一样。
她将脚放进盆里,冰冰的感觉侵袭毛孔,瞬间驱散了不少疼痛感。
温稚泡了有十分钟,等陈明洲说好了时她才抬起脚,男人递给她擦脚布,温稚擦脚的时候才发现,好像没那么疼了。
她一惊,又试着擦了擦。
咦!好像真的好多了!
温稚震惊抬头,看着陈明洲的眼神多了毫不遮
掩的感激:“没那么疼了。”
陈明洲:“筋错位了,我刚把筋扭回原位,还得连着揉两天,不然以后脚会落下病根。”
看到温稚瞬间怕疼的神色,陈明洲补了一句:“不会像今晚这么疼了。”
温稚松了口气。
这会脚不疼了,脑子也清明了。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和陈明洲从黑市回来的。
作为小叔子的陈明洲,又是帮她倒洗脚水,又是帮她捏脚,这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温稚顿时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和陈明洲相处。
她忙碌的穿袜子穿鞋子,准备倒掉盆里的水,却被陈明洲先一步端走了。
“脚刚好,别随便走动。”
男人将水端到水房倒掉,出来的时候靠在栏杆上点了根烟。
他似是想起什么,垂眸瞥了眼夹着烟的手指,耳根的红意没退下去,反倒比刚才还红。
在陈明洲去倒水的功夫,温稚赶紧给自己倒了点水端到屋里。
出了一身汗,又往黑市跑了一圈,不洗一下她都睡不着。
温稚记得陈明洲的话,站着的时候基本都是右脚受力,她洗完就钻到被窝了。
长这么大,她觉得今晚比她以前人生的每一天都刺激。
差一点就要进劳改所了。
温稚今天又是翻墙又是逃跑,又是受惊吓,惊心动魄了半晚上,一沾枕头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陈明洲抽完烟推门进来,看到温稚的屋门已经关了。
他简单洗漱了下,回屋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后看向窗外。
其实他以前就认识温稚,那时他和大哥刚上高中,在供销社门口遇见过温家三姐妹,大哥一眼就相中了温稚,对他说,等他长大后一定要上温家提亲娶温稚过门。
那时的陈明洲瞧不上温稚,她木讷,胆小,没主见,事事都听她父母的,就算她嫁到陈家也是个麻烦,后来搬进陈家的温稚倒是让陈明洲对她有了几分改观。
肩膀处传来微微的烧灼感,陈明洲偏头看了眼,左右两边肩膀有几道掐痕。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温稚伏在他肩膀时抽泣抖/动的身子,陈明洲耳根倏地一热,掀开被子走到床边又点了根烟……
第二天一早陶芳起来的时候,陈明洲已经起了。
黄雯一大早就来敲门,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篮子,里面放了十二个鸡蛋。
陶芳愣了一下:“你拿这么多鸡蛋干啥?”
温稚正好开门出来,黄雯看见温稚,然后把大门一关,拉着陶芳,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陶芳听的胆战心惊的,她握住温稚的手看她的脚:“你的脚咋样了?还疼吗?”
关着的大门忽然从外面推开,温稚看到眉目深黑的陈明洲,想到昨晚他帮她捏脚的事,这话也不好跟陶芳说。
于是摇头说:“休息了一晚上,好多了。”
其实是陈明洲帮她捏脚起到了大作用,今天走路都不是问题,只是左脚不能太受力。
温稚有些怕陈明洲拆她的台,谁知道男人挽起袖子走到脸盆架子前洗手,什么话也没说。
她暗暗松了口气。
“小稚啊。”黄雯把鸡蛋一个个拿出来放在桌上:“昨晚的事婶子可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想到翻墙的办法,估计咱两今天都在局子里呢,这几个鸡蛋你留着补补身子。”
然后对陶芳说:“你这个儿媳妇娶的好!比我家何正民强多了,亏他还是个男娃娃呢!”
陶芳就爱听别人夸她儿媳妇和儿子,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和黄雯聊了好一会,要不是赶着要做早饭,两人还能唠好一会呢。
温稚要做早饭,被陶芳拦住了。
陈明洲洗完手就出去了,一直到早饭做好他才回来,还带了一斤五花肉和两个猪蹄子。
陶芳把菜端到桌上,看到桌上的肉惊了一下:“咦,我昨天早上去肉联厂问了,人家说后天才有肉,你这肉从哪来的?”随即她眼睛一瞪:“嘿!那群兔崽子是不是骗我呢?!”
陈明洲说:“肉今天到的,明天开始卖,我在肉联厂有朋友,托他给我带了点出来。”
陶芳自豪的说:“还是我儿子有本事。”
她把猪蹄放起来,对温稚说:“妈晚上给你炖猪蹄汤喝,给你补补。”
温稚:???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脚,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这要是在温家,别说给她补了,她就是瘸了也得给一家子人做饭洗衣服。
温稚感激道:“谢谢妈。”又对陈明洲说:“谢谢你。”
陶芳早上煮的小米粥,炒了一盘干豇豆肉丝,热了好几个玉米饼,陈明洲和陶芳吃饭都很快,温稚看着陈明洲一口气吃了四个玉米饼,喝了满满一碗汤,下意识看了眼男人平坦劲瘦的小腹。
对方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掀起眼皮看了眼她。
温稚登时闹了个红脸,赶紧低下头抱着碗喝米粥。
吃过饭陈明洲把锅碗收到外面洗干净,回屋将牛皮纸包着的两种布料放到桌上,话是对陶芳说的:“妈,我买了两种布,你改天把布拿到裁缝那给你和嫂子做两身衣服穿。”
陶芳已经穿好了昨天那身干活的衣服,闻言上前打开牛皮纸包,在看到雪纺布料和横贡缎布料时,眼睛都瞪圆了,一巴掌呼在陈明洲肩膀上。
“你个败家小子,你买这么好的布干啥?你有这钱买这两种布做两身衣服,还不如买点一般的布,能做四五身衣服呢!”
陈明洲咳了声:“买都没了,退也不能退。”
陶芳:……
她又瞪了眼陈明洲:“下次可别再买这么贵的布料了!”
陈明洲没说话,转身拿上手套说:“我去厂里了。”
陶芳也赶着去青山广场栽树,她拿了个饭盒装了几个玉米饼,对温稚说:“我中午不回来了吃了,你要是脚疼走不了,就等明洲中午回来做饭,你等会把布收起来,等青山广场的树栽完了我再去找裁缝做衣服。”
温稚摸着面料光滑舒适的雪纺布料:“妈,你不用找裁缝,我会做衣服。”
走到门口的陶芳闻言,又拐回来,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会做衣服?!”
温稚点头:“嗯。我小时候都是捡大姐和二姐的衣服穿,衣服破了都是我自己补,衣服小了也是我自己剪下来搭配的补长,慢慢的就学会做衣服了。”
陶芳这才注意到温稚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有些短了,她用土黄色的布做了个袖口,裤子膝盖上还补了两个同布色的补丁。
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最后陶芳什么也没说,让她自己看着做衣服,做她自己喜欢的样式。
陶芳走后,温稚拿起雪纺面料摸了又摸,忽的想到昨晚卖布摊贩说有两个年轻同志扯了三米雪纺布料,温稚将布开铺在桌上,用手指丈量了一下。
不多不少,正好三米。
原来昨晚陈明洲和魏平不是路过,他们也去了黑市……
这个点大家伙都去了厂里,走廊里没什么人。
杨慧在栏杆前晾衣服,扭头的时候看见了从那头走过来两个女人,一老一小,老的看上去和陶婶子差不多大,小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她女儿,杨慧在机械厂没见过她们。
那两人走到陈家门前停下。
孙凤娥瞪了眼何亚兰,嘟囔道:“你愣着干啥,敲门啊。”
何亚兰:……
是你非要拽着我来,又不是我要来,凭什么要我敲门?
但这话何亚兰不敢冲婆婆说,她敲了两下门:“三姐,你在家吗?我和娘来找你了。”
杨慧皱眉,重新打量了眼孙凤娥和何亚兰。
温稚的事她听大丫说过,温家老婆子可不是个好东西,上次温家两口子来陈家闹事后把温稚拽走的事闹得这片厂子的人都知道了,只是那天她刚和蒋全吵了一架,躺在床上没出来,所以不认识孙凤娥和何亚兰。
“三姐,你在家吗?”
好一会都不见里面有人说话,何亚兰又问了一句。
这会走廊里经过的几个老太太瞧见孙凤娥,对她都有印象。
其中一个
老太太叫刘梦琴,住在黄雯隔壁,和陶芳关系也不错,她“嘿哟”一嗓子,给旁边的邻居说:“这不是温家老婆子吗?陈工他嫂子都和温家断绝关系了,她咋还有脸来咱们家属院?”
旁边有人附和:“人家又想要卖女儿了呗,不卖女儿哪来的钱给她儿子娶媳妇啊。”
“呸!老不死的玩意,你还有脸来我们家属院!我们家属院可不欢迎卖女儿的畜生!”
旁边一个心直口快的老太太啐了一句。
孙凤娥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她扭头瞪了眼那个老太太,骂道:“我温家的事关你屁事!你算什么东西?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还管闲事,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那老太太被人咒了几句,登时瞪圆了眼睛,撸起袖子冲过来指着孙凤娥的鼻子,跳起来骂她:“你个老毕登,你他娘的再咒一下老娘试试!老娘撕了你的狗嘴!”
刘梦琴也撸起袖子走过来:“哎哟哎哟,棉纺厂的人跑我们机械厂撒泼来了!真当我们机械厂的人好欺负是不是!你信不信我们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让你们两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啊!”
杨慧从盆里捞出搓衣板举在手里,走到刘梦琴旁边,瞪着孙凤娥:“算我一个!”
温稚这么帮她,她也不能让温稚被人欺负了。
刘梦琴和几个老太太倒是有些意外,一向躲在屋里不露面不说话的杨慧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凑热闹。
孙凤娥看这架势,心里也有些后怕。
何亚兰早就怂了,她躲在孙凤娥身后,拽了拽孙凤娥的袖子,小声说:“妈,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孙凤娥一把挥开何亚兰,挺直腰板说:“我凭啥走?我是来看我闺女的,关她们啥事?”她说着又扬起了下巴,哼了一声:“我二女婿可是当公安的,她们要是敢打我,我就敢报警,让我二女婿把她们都抓了!”
说实话,刘梦琴几个人还真有点忌惮。
这年头谁不怕公安?更怕公安带他们去审讯室,就那架势就让人害怕。
孙凤娥见她们没刚才那么嚣张了,得意的哼了一声,转身直接推开陈家虚掩着的大门,这个温老三真是个白眼狼,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她这个当娘的都上门了竟然还不给她开门!
“温老——”
孙凤娥一开口,‘三’还没喊出来,就被泼了一盆水,连带着何亚兰肩膀都溅了不少水。
两人猛地被泼了一盆凉水,惊得怪叫了两声,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就见一向乖巧听话的温老三举着扫把朝她们脑袋上拍过来!
第19章 第19章陈明洲单膝半跪在她对面……
“温老三!你他娘的疯了!我是你妈!你连我都打,你不怕下地狱啊!”
“哎哟!”
“啊啊啊,你个兔崽子,小畜/生!”
“哎哟哟,三姐,你别打我啊!我又没惹你。”
温稚跛着脚,绷着小脸,举着扫把啪啪啪的往孙凤娥和何亚兰身上打。
什么亲妈,什么亲弟妹,全都是吃人血的怪物!
她一直记着陈明洲说的话,温家再有人来,就让她用扫把打出去,出了事有他顶着。
扫把刷子擦过孙凤娥的脸,在她脸上划下好几道血痕,何亚兰躲在孙凤娥身后面,孙凤娥气的抓住扫把,恶狠狠的瞪着温稚,咬牙切齿道:“温老三!你个不孝的狗东西,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我先打死你再说!”
杨慧举起搓衣板砸在孙凤娥肩膀上,孙凤娥“嗷”的一嗓子,一下子撒开了抓着扫把的手,孙凤娥捂着肩膀疼的脸色煞白,见一个瘦弱的女人又举起搓衣板砸过来,她也不敢放狠话了,捂着肩膀狼狈的跑了。
等跑远了,她指着温稚和杨慧骂:“你们给老娘等着!老娘迟早要你们好看!”
刘梦琴脱掉鞋子朝孙凤娥砸过去:“你再不滚,老娘要你好看!”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好多人,就连一楼的人也跑出来看热闹,他们瞧见孙凤娥和何亚兰两个人跟落汤鸡一样狼狈的不成人样,都捂着嘴笑,两人跟过街老鼠一样从机械厂家属院灰溜溜的跑回去。
等人都散了,温稚才发觉她浑身都是抖的。
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母亲和弟妹动手,温稚的良心有些过意不去,她觉得痛快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不是人。
刘梦琴垫着脚跑过去捡起自己的鞋子穿上,冲远处的温稚说:“陈工他嫂子,好样的!”
杨慧也冲温稚偷偷竖起大拇指。
温稚抿紧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慧看出温稚内心的纠结和挣扎,把她拉紧屋里说:“你不用责怪自己,你做的没错,你想想你爸妈是怎么对你的?你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你妈还来陈家找你,你有没有想过她来陈家干啥?”
温稚捏紧扫帚,心里对孙凤娥的那点愧疚一下子就没了。
她和何亚兰过来,肯定又是想劝她嫁给胡宝康,换彩礼钱给温华娶媳妇。
温稚说:“她们下次来,我还用扫帚打!”
杨慧举起搓衣板:“那我就用搓衣板帮你。”
孙凤娥在回棉纺厂的路上一直骂骂咧咧的,她扭头使劲拧了下何亚兰的胳膊:“老三打我的时候你不知道帮我挡着点,还躲我后面,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啊?”
何亚兰搓了搓被孙凤掐疼的地方,嘟囔道:“这不是你非要来吗,我都劝你了,你不听。”
见孙凤娥还想掐她,何亚兰赶紧摸肚子:“妈,我肚子里可怀着你们温家的种,你要是再掐我,我一个不小心摔了,再把你的宝贝孙子摔没了咋办?”
孙凤娥举起的手又硬生生的放下了。
两人回到棉纺厂,上了二楼就碰见了在屋门口嗑瓜子的黄老太,黄老太看见孙凤娥满脸的花印子和湿漉漉头发衣服,假意关心:“呀呀呀,这咋回事?凤娥妹子,你被谁打了啊?”
孙凤娥:……
黄老太揣着明白装糊涂,孙凤娥懒得理她。
她一回去就把这事给温向东说了,温向东一拍桌子站起来,脸上怒气横生,那架势好像温稚要是在跟前,他能撕了她!
“现在有陈家护着她了,她翅膀硬了!”
温向东气的直喘气,却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华从屋里出来,半边脸还有些淡淡的淤青,他苦着脸跟孙凤娥说:“娘,梅梅跟我说了,她爸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要是咱们家凑不齐彩礼钱,主任就把梅梅说给别人,妈,爸,那可是食品厂主任的女儿,我要是娶了梅梅,食品厂的主任就是我老丈人,梅梅家就她一个女儿,那以后主任家的好东西不都是咱们家的吗?”
孙凤娥脸疼的嘶了嘶:“可老三现在在陈家,我有啥办法。”
温向东也愁的直挠头,对温华说:“行了,你别催了,我再想想法子。”
温华不敢把太大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他还得自己再想想办法,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内把三姐嫁到胡家,不然他的亲事就彻底泡汤了!。
中午一下班陈明洲就回来了,魏平和魏德也跟在后面。
三人一进家属院就听说了上午孙凤娥和何亚兰来过的事,陈明洲眉峰倏然皱紧,几步跑上二楼。
这个点大家伙都在走廊做饭,男人一眼就看见了在外面炒菜的温稚。
她还穿着早上那件衣服,编着一束辫子,侧脸线条柔美漂亮,隔壁的杨慧也在外面炒菜,不知道杨慧说了句什么,嫂子弯唇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好看,眉尾闪烁着细碎的光,唇角勾着浅浅的小窝。
看样子,不像是被欺负过的模样。
“明洲哥。”
魏平跟在后面叫了一声。
魏德看了眼远处炒菜的温稚,拍了拍陈明洲的肩膀:“你嫂子看起来没啥大事,你也别太着急了。”
陈明颔首:“嗯。”
温稚给锅里添了两瓢凉水,一扭头看见回来的陈明洲:“等水热了就能下面条了,你先去洗手。”
陈明洲和魏平去了趟水房,回来的时候水差不多快开了。
温稚擀的玉米面条,擀面杖粗长,她滚着擀面杖在面皮上滚了滚。
黄雯家隔壁的刘梦琴也在下面条,她
看见站在走廊里的陈明洲,把今天上午温稚是咋样用扫帚把人打跑的英勇事迹绘声绘色的说给陈明洲。
温稚都听得不好意思了,她哪有刘婶子说的那么厉害。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的背影,她腰上系着围裙,围裙系带将她的腰勒的不盈一握,后腰的围裙系带坠在臀上,随着她擀面条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陈明洲忽的移开视线,意识到自己刚才略显放肆的目光,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两句。
他对刘梦琴说:“刘婶,上午的事谢谢你。”
刘梦琴摆手:“不用跟我客气,你要是真想谢我”她笑了笑:“不如多教我儿子学点本事。”
陈明洲:“没问题。”
刘梦琴见陈明洲答应,别提多高兴了,于是爽快道:“陈工你放心,要是温家人再敢上门,我还帮你嫂子收拾她们!”
陈明洲笑了笑,见杨慧从屋里出来端饭,陈明洲也向她道了一声谢。
今天中午吃饭就温稚和陈明洲。
男人坐在饭桌前,看了眼温稚鼻尖的薄汗,垂下眸说了句:“嫂子今天很厉害。”
温稚一怔,抬头看向陈明洲,男人低头吃面,他好像不知道烫似的,吹了下就往嘴里塞。
她想到上午用扫帚打花孙凤娥的脸,犹豫了下,问陈明洲:“我把我妈的脸打花了,她会不会再来找我要钱买药?”
陈明洲没抬头:“来了你接着打,有什么事我担着。”
顿时温稚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吃过午饭陈明洲把锅碗洗了,他回屋换手套时,看到床上叠放整齐的外套和一双手套,是他昨天晚上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他走到床边拿起手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沁入鼻腔。
他自己洗的手套,从来没这么干净柔软,永远都硬硬的,还沾着机油的味道。
陈明洲将干净的手套装到内兜,走到外屋时,看了眼温稚的房间。
房门半开,她弯腰撑在床边,拿着尺子在量雪纺布的尺寸。
陈明洲垂眸看了眼手中脏污的手套,沉吟了片刻才对温稚说:“我去厂里了。”
温稚记了下尺寸,朝屋外应了声:“好。”
她量好尺寸,出来拿剪刀时,看到了桌沿上搭着一双脏污的手套,于是拿起手套和皂角去了水房,在经过杨慧家门口时,看见开门出来的蒋全,温稚下意识抱进怀里的盆。
她随时防备着,要是蒋全敢对她动手,她就把盆扣在蒋全头上。
蒋全现在看见温稚就头疼。
他压根不知道温稚从哪知道他和丁秀芬的事,还清楚的知道贾建国是他和丁秀芬的孩子,他前两天专门去找丁秀芬问这事,丁秀芬也一头雾水,她还想来机械厂找这个寡妇探口风算账。
开玩笑!这个节骨眼哪能上丁秀芬来。
万一真把这寡妇惹急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幸好这个寡妇没把这事告诉杨慧,不然他才要头疼了。
蒋全没理温稚,扭着头就走了,温稚转头看了眼蒋全,觉得杨慧应该还没跟蒋全提起他和丁秀芬的事,不然蒋全看见她不可能这么平静。
温稚洗碗手套就回屋了,她知道自己的尺寸,先把自己的尺寸裁剪出来,等陶芳回来再帮她量一下。
雪纺布料做衬衫柔软透气,料子还光滑不贴肌肤,横贡缎布料虽然也好,但比不上雪纺布料的轻薄,温稚爱不释手的摸着雪纺布料,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穿上雪纺布料做的衣服。
说起来这布料是陈明洲买给婆婆的,她也算是沾了婆婆的光。
温稚一下午都在屋里做衣服,以至于都忘了时间,要不是听见婆婆和黄雯的声音,她都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温稚刚放下布料就看见陶芳推门进来,婆婆“哟”了一声:“我就说今天怎么安静的,原来在屋里做衣服呢。”
“妈。”温稚起身拿尺子:“我给你量一下尺寸。”
陶芳看了眼温稚做了三分之一的衣服,摸了摸丝滑的棉纺布料,摆了摆手:“用不着,我衣服都好着呢,这些布料给你做两身衣服替换着穿。”
温稚受宠若惊:“妈,我穿不了那么多,我有衣服呢。”
陶芳拿走她的尺子,看着温稚说:“行了,就按妈说的做。”她朝外面看了眼,续道:“你给自己做两身好衣裳穿出去给大家看,我陈家的儿媳妇是有人疼的,衣服穿的都是好布料,不像在温家一样穿的都是打补丁的衣服。”
“妈给你炖猪蹄去,对了,你脚还疼吗?”
温稚轻轻摇头:“好多了。”
她上前握住陶芳的手,眼里滚动着热意:“妈,谢谢你。”
陶芳抬手揉了揉温稚的脸颊:“还跟妈客气什么。”
晚饭是温稚帮陶芳一起做的,不过炖猪蹄温稚倒还真不太会。
她从来没炖过猪蹄,看着陶芳把猪蹄剁开清洗干净丢到锅里,又切了点大葱丢进去,等水开了把上面的沫子打掉。
等猪蹄炖好,温稚也差不多知道了步骤。
陈明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回屋脱掉外套搭在床尾,看着中午那双脏污的手套此刻干净柔软的放在床头柜上。
男人眉尾几不可察的挑了一下,唇边也抿着很浅的弧度。
陶芳的声音从外屋传来:“明洲,吃饭了,对了,你去看看你魏叔和平子咋还没来,我做饭前碰见你魏叔了,让他们晚上别做饭了,在咱家吃。”
正说着,大门从外推开,魏平的声音传了过来:“婶子,你做的啥好吃的?我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他吸了吸鼻子:“真香!”
魏叔笑骂了他一句:“馋死你得了。”
魏平自来熟的进了陈明洲的房间,见他在床头站着,走过去便看到陈明洲拿着手套在看,魏平一把夺过手套,翻来覆去的看了眼:“这手套有啥可看的?咦,明洲哥,你手套啥时候洗这么干净了?”
陈明洲从魏平手里拿走手套放进抽屉里,斜乜了他一眼:“下午不是喊着饿了吗?还不出去吃饭?”
一提饿,魏平肚子顿时咕噜噜叫起来:“是快饿死了,我爸中午面条下少了,我都没吃饱。”
陶芳炖了一只猪蹄,加上汤已经盛了大半盆,炒了一个白菜,凉拌了一盘黄瓜,她给温稚碗里夹了好几块猪蹄:“你脚崴了,你多吃点补补。”
魏平先喝了半碗猪蹄汤,闻言,说道:“对,老话说得好,缺啥补啥,嫂子脚崴了,多吃点猪蹄补补。”
温稚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对陶芳说:“谢谢妈。”
陈明洲掀起眼皮瞥了眼魏平:“那我改天给你买点猪脑花?”
魏平一乐:“好啊!我都好久没吃过猪脑花了。”
陈明洲:……
陶芳:……
魏德:……
魏平看他们的神色才反应过来明洲哥刚刚在骂他呢!
饭快吃完时,魏德说:“我三天后要下乡一趟,可能得待半个多月回来。”
魏平的脸终于舍得从碗里抬起:“又要去指导技术?”
魏德点头:“嗯。”
他看了眼陶芳:“我要去地方和你娘家离的挺近,你有要带的东西或者要传的话吗?我帮你带过去。”
陶芳闻言,点头:“有,你走的前一天我给你。”
陈明洲想到乡下有些跛脚的舅舅,吃过晚饭后他跟着魏德出去,给魏德递了根烟:“魏叔,我打听到木材厂有个工位,那的主任跟我有几分交情,你问问舅舅愿不愿意来这边,他要愿意,我就找木材厂主任说说,把那个工位留出来,不过,魏叔,你以你的名义问他,别提我的名字。”
魏德吸了口烟:“你是怕你舅舅还记着那事,怕他不领你的情?”
陈明洲侧靠在栏杆上,咬着烟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我理解他,毕竟谁也不愿意
白给别人家养儿子。”
男人低下头,夹着烟弹了弹烟灰:“魏叔,你就按我说的办吧。”
魏德点头:“行。”
时间已经很晚了,家家户户都差不多休息了。
陈明洲去水房洗漱了一下,回来时手里端着洗脚盆,陶芳屋门关着,屋缝也是黑的,想来已经睡下了,倒是温稚的屋缝里还透着亮光,陈明洲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敲门。
“嫂子。”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木门传进来,将坐在床边还在缝衣服的温稚惊了一下。
她几乎立刻想到陈明洲敲门干什么。
温稚看了眼已经没那么疼的左脚,小声说:“我的脚已经好了。”
屋外是陈明洲不容拒绝的声音:“不连着正筋三天,脚会落下病根,以后会经常崴脚。”
一想到昨天晚上崴脚的剧痛,温稚也不敢矫情了,起身跛着脚给陈明洲打开房门,男人端着洗脚盆,高大的身形几乎堵住了矮小的门框。
他垂眸看了眼温稚的轻抿的唇畔,微挑了下眉问道。
“嫂子,在外屋还是在你屋里?”
温稚怕在外屋被婆婆看见了误会:“在我屋。”
她侧身让陈明洲进来,看了眼婆婆关着的屋门,犹豫了一会,将屋门虚掩上,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看到陈明洲将洗脚盆放在她脚边,他单膝半跪在她对面,微低着头,等着她脱掉鞋袜。
陈明洲从兜里拿出下午去卫生所买的红药水,拧开药瓶,将红药水倒在掌心。
温稚见状,弯腰脱掉鞋袜,将裤腿挽上去一点,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男人已经伸手握住她的脚腕,宽大的手掌握住那截细小的腕骨,白皙的肌肤贴合着他的手指。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浸着红药水的手掌覆在温稚脚腕上,手指稍一用力,坐在床边的女人就猛地绷紧了脚趾,陈明洲视线在温稚绷紧的小腿上掠过,漆黑的眸似乎比方才更浓了。
他说:“嫂子,你放松点,不然会很疼。”
温稚咬紧下唇,双手死死揪着床单,轻轻“嗯”了一声。
她也想放松点,可是陈明洲的手劲太大了,捏的她脚疼的厉害。
他昨晚说明天捏脚没那么疼,是骗她的!
太疼了,连着左边一条腿都抽的疼。
温稚即使死死咬着下唇,还是有细碎的哼声溢出唇畔,陈明洲听着那柔弱低泣的哼声,脖颈都攀上了红意,额角青筋绷紧也跳的特别厉害。
“好了吗?”
温稚疼的眼里都聚满了泪花。
陈明洲低哑的声音响起:“再忍忍,快好了。”
就在温稚脑门都开始发懵时,终于听到陈明洲说:“好了。”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下来走两步试试。”
那股钻心的疼终于结束,她连着吐了好几口气,然后穿上鞋子站起身走了两步,惊奇的发现脚一点也不疼了,走路也没今天那么跛了,她惊喜的看向陈明洲:“你怎么会正筋骨这门手艺?”
陈明洲看向那双闪着细碎水光的眼睛,移开眼说:“跟我大哥学的。”
提到陈尧书,温稚垂下眼,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如果陈尧书还活着该多好。
那样婆婆也不会伤心难过,她也不会被别人指责骂寡妇,克夫命。
陈明洲对她虽然处处关照,但毕竟是她小叔子,不久的将来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家。
她不能依靠婆婆和小叔子一辈子,她要在陈明洲和女主认识之前,想法子给自己找份工作,这样自己不仅有了生存的能力,也能为家里出一份力。
陈明洲见温稚神色哀伤,知道自己提到大哥的原因,于是喉结滚动了几下,说道:“你再用凉水冲冲脚,以防脚腕肿起来,我先出去了。”
陈明洲出去的时候帮她把门关上了。
温稚坐到床边,脚放到盆里时,发现水只是带着微微的凉意。
陈明洲去了趟水房,回来时碰见了正好出门倒洗脚水的温稚,男人一只手稳稳握住盆沿的另一边:“给我吧。”
“咦,你们在门口干啥呢?”
陶芳忽然开门出来,温稚像是做了亏心事,吓得连忙松开手,好在陈明洲稳稳端着水盆,没让盆翻了。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没忍住弯了下唇。
胆子还是那么小。
他抬眸看到陶芳一脸疲倦:“嫂子脚扭伤了,不方便走路,我帮她倒水。”
陶芳走过来端走盆:“我去吧,正好我也要去厕所,天不早了,你们赶紧睡吧。”
温稚有些慌的看着婆婆的背影,也不知道婆婆刚才有没有睡觉,要是没睡,会不会听见了她在屋里的叫声?她心神不安的看了眼陈明洲,就怕被婆婆误会。
陈明洲似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担忧,冲着陶芳的背影问:“妈,你还没睡?”
陶芳边走边说:“我早都睡了,今晚猪蹄汤喝得有点多,被尿憋醒了。”
见婆婆什么反应也没有,温稚终于松了口气。
连着捏了两次脚,温稚觉得自己的脚好多了,至少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不疼了。
第二天一早,陶芳和陈明洲吃过早饭都去上班了。
虽然婆婆说她不要衣服,可温稚做不到真把这么好的布料全给自己做衣服,她去婆婆屋里拿了件她平时常穿的贴身衣服,按照这件衣服量了一下尺寸,刚把婆婆的衣服放进衣柜里,就听见外面传来杨慧的吼声:“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听起来蒋全又和杨慧吵架了。
温稚拿着木尺子开门出去,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蒋全被杨慧推的撞到栏杆的一幕,要是以前,蒋全早就打杨慧了,可这次竟然没还手,就连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也惊讶了。
这杨慧出息了啊!
杨慧脸色凶狠的瞪着蒋全,胸口剧烈的喘着气,蒋大丫和蒋二丫趴在门后面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
蒋全啥时候在外面当着众人的面被自己媳妇打过?他觉得自己没了脸面,拽着杨慧的胳膊要揍她,没等温稚阻拦,杨慧先吼出声:“来啊!看是你的拳头快还是我的嘴快!”
蒋全举在半空的拳头硬生生止住了。
他转头瞧见了双手举着木尺子的温稚,气的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好你个寡妇!算你有种!”
温稚举着木尺子看着他,只要蒋全敢过来打她,她就用木尺子敲他!
蒋全没有打温稚,一来是惧怕陈明洲,二来是怕把这寡妇惹急了,转头把他和丁秀芬的事又闹出去,他瞪着杨慧说:“有啥事我们回家说!”说着把杨慧拉进去。
杨慧几乎是被蒋全拉着进去的,她进门前冲温稚摇了摇头,用口型示意说:“我没事。”
温稚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看热闹的人见蒋全家的门大力关上,有几个喜欢凑热闹的趴到门上面听,结果啥也没听见,刘梦琴趴到玻璃窗上听了听,也是啥也没听见,有人拽她衣服:“你听见啥没?”
刘梦琴拍掉那人的手:“我啥也没听着啊。”
她们是真好奇,要是以前蒋全早就打人了,今天破天荒的没对杨慧动手不说,两人转到屋里也没一点动静。
蒋全和杨慧在最里面的屋子待着,蒋全声音压的特别低:“你嗓门能不能小点?!”
杨慧第一次以高姿态的眼神看着蒋全,眼里是藏不住的快意和怨恨:“你也怕你和丁秀芬的事被别人知道?还有你和丁秀芬的孩子!丁秀芬每次把贾建国带过来膈应我,合着那野种是你……”
蒋全赶紧捂住杨慧的嘴,第一次不敢露出恶狠狠的表情,竟带了点祈求说:“你小声点,别让大丫和二丫知道了!”
杨慧冷哼了下,双手猛地抓下蒋全的手:“咋地?你也怕两个闺女知道你还在外面有个野种?!”
“杨慧!”
蒋全气的攥紧拳头,但现在说啥也没用了,杨慧已经知道了这事,他要是不承认,杨慧肯定会去酱油厂当着贾平和所有人的面质问丁秀芬,这事就彻底没了回旋的余地,他也顾不上去想隔壁寡妇到底是咋知道他和丁秀芬的事,只想赶紧把眼前的婆娘稳住。
蒋
全问道:“你到底想咋样?!”
“我想咋样?”杨慧看着眼前厚颜无耻的男人,咋想也想不明白,一个人咋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明明跟的女人乱搞的是他,在外面生了个野种的也是他,他还好意思问她想咋样?!
杨慧早就对蒋全没感情了,她现在只想为自己和两个孩子的未来着想。
她冷冷的盯着蒋全:“贾建国今年六岁,你和丁秀芬七年前就搞一起了是不是?!”
蒋全眼神躲闪了一下,第一次不敢去看那个常年被他殴打的女人的眼睛,他脸上无光,觉得自己今天彻底丢了面子,不耐烦的“嗯”了声:“大不了以后我跟她断了不就行了。”
杨慧冷笑:“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丁秀芬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真舍得跟她断?真舍得以后都不去看贾建国?”
蒋全噎了一下,杨慧压根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我管你跟她以后断不断,但是这七年你花在丁秀芬和贾建国身上的钱都要回来给我,你要是不要,我就把你和丁秀芬的事,还有你和她生的野种的事全捅出去,我要闹到机械厂,闹到酱油厂,闹到革委会和妇联,我还要闹到公安局,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蒋全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媳妇,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和以前唯唯诺诺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他气的捏紧拳头:“这都多少年了,钱哪要的回来了,大不了我以后把工资给你不就行了!”
杨慧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你以后的工资给我是一回事,这七年你花到丁秀芬和贾建国身上的钱我也要!你不是最在乎男孩吗?要是你们的事闹出去,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以后在厂里还能待下去吗?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骂他是野种。”
看着蒋全瞬间阴沉的脸色,杨慧一点也不怕,反而心里痛快了不少,她高抬下巴说:“这事闹出去,你蒋全的工作也会丢,贾平肯定不会认那个野种,也不会要丁秀芬那个贱女人,我看你们‘一家三口’以后怎么过!”
蒋全怎么也想不到这女人的心咋这么恶毒!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他瞪着杨慧:“你把我搞成这样,难不成你和大丫二丫就能好了?!”
杨慧哼道:“我能死第一次就敢死第二次,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娘三一包老鼠药死了,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人家,但是我们娘三个就算死也要拉着你和丁秀芬垫背,让你们吃花生米,让那个野种一个人在街上要饭!”
蒋全看着杨慧铁了心的眼神,后怕的咽了咽口水。
他不敢赌,他真怕杨慧干得出来。
蒋全搓了搓脸,蹲到地上皱眉发愁,这七年他给丁秀芬花了不少钱,前后加起来怎么都有两千多了,这么多钱他咋要的回来?他也没法逼丁秀芬啊,万一把她逼急了,她再带着建国寻死咋办?
蒋全急的直挠头,在心里把温稚咒骂了好几遍,要不是那个死寡妇,他这会哪有这么多糟心事!
蒋全抬头看了眼杨慧,见杨慧低着头冷冰冰的看着他,蒋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杨慧好声好气的说话:“慧慧,你看这都七年了,这么多钱我一时半会也要不回来,你给我点时间,我一点点要,能要多少是多少行不行?”
他站起身握住杨慧的手:“我向你保证,除了找丁秀芬要钱,我再也不会和她有其它的来往,建国我也不去看了,以后每个月我领的工资都交给你好不好?”
杨慧看着这一刻的蒋全跟狗一样乞求着他,想到了自己曾经也是这么求他,让他给家里多留点钱和粮票,让他给大丫二丫扯点布做点衣服,他都毫不留情的把她踹开。
过往的恨意一点点吞噬着杨慧的理智,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她要为以后做长远的打算,眼下不能把蒋全逼得太急了,不然真把他逼急了,她什么也要不到。
杨慧说:“你现在每个月工资是五十块钱,你自己留五块钱,剩下的四十五块钱和粮票布票油票都交给我,丁秀芬那边的钱,我每个月要见到一百块钱,不然我就把你们的事全捅出去!”
蒋全脑子嗡了一下,一个月一百块钱,他上哪弄这么多钱去?
难不成真让他跑去找丁秀芬要?
杨慧甩开蒋全的手,蒋全以为她要鱼死网破,急的站起来用力抱住杨慧说:“行行行,我答应你了!”
蒋全还要赶着上班,不能在家里多待,他打开屋门,看到躲在隔壁屋里怯生生的看着他的两个女儿,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也不好冲两个孩子再撒气,于是在打开房门看到外面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婶子时,将火气全撒到他们身上。
“看啥看,那么喜欢趴窗口,咋不趴你爸妈窗口看去啊,一群不要脸的老东西!”
蒋全骂的难听,被几个婶子也阴阳怪气的骂了几句。
等蒋全一走,刘梦琴先瞧了瞧杨慧的门,在外面喊:“杨慧,你没事吧?”
杨慧开门出来:“婶子,我没事。”
几个婶子看她衣服不乱头发也梳的整齐,瞧着的确没啥事,大家随便聊了几句就散了。
走廊没啥人后,杨慧去了温稚家里。
温稚小声问:“你和蒋全怎么说的?”
杨慧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续道:“我先不着急和他离婚,得先给手里多存点钱,等我把后路都铺好了,再跟他和丁秀芬好好算账。”
杨慧在温稚家里坐了一会才出来,温稚送她的时候,看见了个挺意外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丁秀芬,她今天还穿着上次那件横贡缎衬衫和裤子,这次她自己来的,没带贾建国,手里还拎着一兜桃酥,丁秀芬看见杨慧和温稚在一起,脸色僵了一下。
想到蒋全问她,那寡妇咋知道他们两的事,丁秀芬也一头蒙。
她看了眼杨慧的脸色,见杨慧还算平静,没有一看见她就骂她,说明这寡妇应该还没跟杨慧说她和蒋全的事。
“杨慧,你闲着呢?”
丁秀芬打了声招呼,杨慧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她刚才才和蒋全摊牌,这会正恶心丁秀芬,也没怎么搭理她,对温稚说:“我先回去了。”
温稚点头。
丁秀芬看杨慧走了,她没跟上去,反倒走到温稚家门前,问道:“你就是陈工的嫂子吧?”
温稚看了眼她手里的桃酥,差不多猜到了她的目的:“嗯。”
丁秀芬捋了捋头发说:“我能不能进去坐会儿?”
温稚把着门,对丁秀芬说话并不客气:“我和你不认识,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丁秀芬脸色尴尬了一瞬,虽然心里不得劲,还是强忍着笑脸,她就是想探探这寡妇的口风,看她到底是从哪知道她和蒋全的事,于是笑着说:“我是杨慧的朋友,你和杨慧是朋友,那和我也是朋友,我叫丁秀芬。”
她提了提手里的桃酥说:“我给你带了点桃酥,要不让我进去,咱两说说话不就熟了吗。”
说着她竟要往里面挤。
温稚惊讶于丁秀芬的厚脸皮,她把丁秀芬往外推了下,又把门关上一点,隔着门缝看着丁秀芬有些难看的脸,说话也没给她留脸面:“我和你不熟,也不要你的东西,你要是再来找我,我就把你和蒋全的事传出去。”
“你!”
丁秀芬见这死寡妇直接把话说到桌面上了,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她下意识看了眼走廊,见走廊没什么人,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温稚,小声问道:“你到底是咋知道我和蒋全的事?谁给你说的?!”
“我就不告诉你。”
温稚说完就关上了房门,气的丁秀芬心里抓狂!
这寡妇咋就油盐不进!
她来机械厂还专门去棉纺厂悄悄打听了下这寡妇的事,得知这人胆小怯懦,不爱说话不爱出门,是个
闷葫芦,从小就受了不少苦,心里这才放松了不少,于是就想着买一份桃酥过来让她尝尝好味道,顺便再探探口风,哪知道这寡妇竟然这么难说话!
丁秀芬没办法,只好去了杨慧家,杨慧家门关着,她敲了两下门,这次开门的不是蒋大丫,而是杨慧。
丁秀芬笑了笑,心疼的将一包桃酥塞到杨慧手里:“我听说你和蒋全又闹了,所以赶紧过来看看你,我给你和大丫二丫带了包桃酥。”她看了眼杨慧特别平静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你和他又在闹啥?”
杨慧看了眼手里沉甸甸的桃酥,看起来份量挺多的。
她叫来大丫,把桃酥交给大丫:“去和妹妹进屋吃,妈和你丁婶子说几句话。”
蒋大丫闻着香喷喷的桃酥味,点了点头:“嗯。”
等蒋大丫的屋门关上,杨慧才看向丁秀芬,她没错过丁秀芬眼里的鄙夷和嘲讽,心里顿时起了一股火气,她拿着蒋全的钱跑来施舍她们,她倒还有优越感了。
杨慧始终没让丁秀芬进来,而是站在门内说:“你那么想知道我这次和蒋全为什么吵架?”她朝丁秀芬扬了扬下巴:“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不知道为什么,丁秀芬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还是忍着好奇靠过去,谁知道杨慧忽然打开房门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扯进去,然后关上房门对着她啪啪啪的扇了几巴掌,杨慧听见屋里的脚步声,冲屋内的蒋大丫和将二丫说:“你两别出来!”
“杨慧,你竟然敢打我!”
丁秀芬被薅着头发,毫无反手之力,双手只能不停的拍打杨慧的胳膊,杨慧连着扇了好几巴掌,又在她身上用劲掐了十几下才拽起她的头发说:“我打的就是你!我正愁火没处撒呢!”
说着又给了丁秀芬几巴掌。
丁秀芬被打的晕晕乎乎的,好不容易将头发从杨慧手里解救出来,正打算还手,就听杨慧说了句:“你敢碰我一下试试,我立马把你们的事告诉贾平!”
丁秀芬脸色骤然一变,举起的巴掌硬生生的僵在半空。
她都知道了?!
可是她刚才咋一点都没看出来?
杨慧不想让两个闺女知道太多,打开门一下子把丁秀芬推出去:“你还想知道啥就问蒋全去,以后少来我家,你来一次我打一次!”
说完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丁秀芬顶着被杨慧薅的乱糟糟的鸡窝头和一张被扇的都是巴掌印的脸,脑子还是懵的,直到耳边传来说话声她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眼走廊一下子冒出好多看热闹的人,丁秀芬脸色一变,连忙捋了捋头发,然后低着头快速跑出机械厂。
刘梦琴靠在门框上嗑瓜子,看了眼杨慧家紧关着的门,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痒得很。
隔壁邻居的老太太问:“梦琴,那丁秀芬不是和杨慧关系挺好的吗,咋还被杨慧打出来了?”
刘梦琴撅了噘嘴:“不知道。”然后扭头看向老太太:“你发现没,杨慧和陈工她嫂子好像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给我点瓜子。”老太太朝刘梦琴要点瓜子,点头说:“好像还真是,你看以前杨慧连门都不出,和丁秀芬关系好的跟啥似的,再看陈工他嫂子,一天天闷在屋里连门都不出来,见了人也不知道问,现在还能出来走走,碰见咱们都知道打招呼了。”。
温稚准备做中午饭的时候才发现,婆婆早上走得急,忘了带她给准备的玉米饼和酱菜。
机械厂离青山广场不近,来回挺费功夫的,温稚不敢耽误,提前做好午饭,把饭装到饭盒,然后敲开杨慧的家门:“杨慧姐,我去青山广场给我婆婆送饭,等陈明洲回来要是问起我,你给他说一声。”
杨慧知道温家人还没放弃让温稚嫁到胡家的念头,她招来蒋大丫,对温稚说:“让大丫陪你去,你们两也好做个伴。”
温稚想说不用了,蒋大丫已经出来了:“温婶子,我们走吧。”
她只好向杨慧道谢,带着大丫离开家属院。
一路上蒋大丫时不时的看一眼温稚,妈妈这两天一直对她和二丫说,你隔壁的温婶子是妈妈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她,妈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熬下去,蒋大丫虽然不知道温婶子怎么就成了她妈妈的救命恩人,但妈妈都这么说了,她也把温婶子当救命恩人看。
这个点正好是下班的点,这几条街一下子走出好多穿着职工服的同志。
温稚看到了街道边上放着的黑板架子,上面用彩色笔写了一行字,家里人从小没让她和大姐二姐上过学,以至于她们三姐妹都不识字。
不过温稚听站在那边的其中有个人说,5月1日晚上七点,在青山广场播放《哑巴与新娘》。
温稚想了下,l今天是4月28日,还剩两天就到了。
以前青山广场播放电影的时候,爸妈会带着两个弟弟去,让她们三姐妹待在家里哪也不准去,二姐每次都在他们走后偷偷跑出去,她就和大姐待在家里,说起来,从小到大她都没看过电影。
温稚问道:“大丫,再有两天青山广场播放电影,你们去看吗?”
蒋大丫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后又黯然的低下头:“不知道,我回家问问我妈。”
温稚想到杨慧家的情况,估计大丫和二丫和她以前一样没办法去看电影,她安慰道:“大丫,我相信这次你妈妈一定会带你和你妹妹去看电影的。”
蒋大丫诧异抬头:“真的?”
温稚点头:“嗯。”
她觉得以杨慧姐现在的性子,应该会的。
两人快到青山广场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自行车的铃声,温稚拽着蒋大丫的手往路边靠,想着给后面的自行车让路,结果那铃声一直跟在后面,跟催命似的不停的响。
温稚转身便看到两个穿着暖瓶厂职工服的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跟在她后面,那两人轻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温稚,看的温稚后背汗毛乍起,她下意识把蒋大丫护在身后。
骑车的人吹了声口哨:“小寡妇,你跑那么快干啥?”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人摸着下巴笑道:“就是啊,我们两个轱辘都差点追不上你。”
温稚抱紧饭盒,慌张的看了看四周,这个点好多人都在家吃饭,路上没几个人,倒是斜对面有四五个结伴的男女同志,温稚拉起蒋大丫的手往那边跑,却被其中后座跳下来的人堵住了去路:“小寡妇,你想去哪啊?不等等我们康哥哥了?”
温稚听到‘康哥哥’三个字眼,瞬间想到了胡厂长的儿子胡宝康。
她拽着大丫的手要往另一边跑,又被另一个人堵住了去处,蒋大丫害怕的抓着温稚的手臂,温稚也吓得小脸惨白,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远处又传来“叮铃铃”的声音,有人激动的大吼:“康哥,我看见你媳妇了,她还真在这!”
胡宝康跨坐在自行车后座,听到骑车人说的话,赶紧偏头看去,这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被他两个朋友围在中间的温稚,胡宝康高兴的朝温稚挥手:“媳妇媳妇,我来找你了,媳妇……”
温稚死死咬住下唇,看着快速逼近的胡宝康,趁左边的人不备,用身子使劲撞开他,拉着蒋大丫就朝青山广场跑去。
那人连车带人摔倒在地,骂了一句:“妈的臭/婊。子!斗子,快,别让她跑了!”
被叫斗子的人赶紧追上去,胡宝康看见温稚跑了,拽着骑车的人指着温稚哭鼻子:“元子,我媳妇跑了,呜呜呜,快追我媳妇,我要把她带回家给我妈看!”
万金元笑道:“康哥,你就坐好吧,我一定带你追上你媳妇。”
万金元自行车骑得飞快,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响,那催命铃声就像贴着后背,只要她停下,铃声就像一把刀子戳在她身上,温稚根本不敢回头,拉着蒋大丫用尽了全身力气跑,可是两条
腿跑的再快也跑不过两个轱辘。
就在万金元他们骑着自行车斜停在她们前面时,温稚看见了从不远处过来的婆婆和黄婶儿,她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大喊:“妈!救命啊!妈!黄婶儿!”
陶芳和黄雯两人今天早上都走得急,忘了带玉米饼,两人打算回去一趟,快快吃完再过来,没成想刚出了广场就看到被几个混混围住的温稚和大丫。
陶芳和黄雯脸色一变,两人撸起袖子就跑了过去。
温稚被围在中间,载着胡宝康的自行车停到跟前,胡宝康一下子跳上来往温稚身上扑,嘴里还叫嚷着:“媳妇,媳妇,我不打你,你跑啥,你跟我回家,我妈说你不乐意嫁给我,我不信,你跟我回去让我妈看,你是稀罕我的……”
胡宝康看着傻,可力气大,个子还高,他抱住温稚,温稚推都推不开,万金元他们三个人还在那起哄说:“康哥威武,快带你媳妇入洞房了。”
温稚气的小脸涨红,不管不顾的拿饭盒往胡宝康身上砸,蒋大丫见状,抓住胡宝康的胳膊使劲咬下去,胡宝康“嗷”一嗓子就放开了温稚,不等他们几个过来收拾大丫,陶芳和黄雯就冲过来了。
陶芳一把推开万金元,给了他两巴掌,又跑过去揪住胡宝康的头发啪啪的扇了几巴掌,万金斗和李刚见状就要上去帮忙,黄雯不知道从哪拿了根木棍子朝两人打过去。
那两人一下子躲开了,黄雯赶紧朝温稚和大丫喊:“快到婶子这来。”
温稚和大丫跑过去躲在黄婶儿身后,黄雯见那两人要去帮胡宝康,跑过去一把拽开陶芳,胡乱的挥着棍子骂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敢打我们一下试试!你们敢碰陈明洲他嫂子试一试!你们知道陈明洲以前是干啥的吗,小心陈明洲收拾你们!”
这片工业区,凡是知道陈明洲的,谁不知道这小子以前混的很,只不过这四年他安分了很多,还成了机械厂的高级技术员,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以前的名号。
万金元他们也是看温稚今天和一个小屁孩在路上,就起了心思,想着只要把温稚带回暖瓶厂,让胡宝康和她睡一觉,温稚嫁给胡宝康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胡厂长还会给他们三个转正,说不定还能当个车间主任。
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两个泼妇,搅黄了他们的好事。
胡宝康坐在地上耍赖,指着陶芳说:“你为啥打我,呜呜呜,我要我媳妇,我要我媳妇!”
“谁他娘的是你媳妇,你滚不滚?不滚老娘打碎你的脑袋!”
陶芳一把抢过黄雯手里的棍子举起来,胡宝康吓的抱着脑袋哭,万金元和万金斗兄弟两见状,赶紧架起胡宝康把他放在自行车后座,几个人灰溜溜的骑车跑远了。
陶芳气的喘气,把棍子杵在地上,冲着远处的人骂骂咧咧的,骂完以后赶紧去看身后两个脸都吓白的人:“小稚,大丫,你两咋样,没伤着吧?”
蒋大丫摇头:“我没事。”
温稚也摇了摇头:“妈,我没事。”
黄雯问:“你两咋过来了?”
陶芳:“是啊,你们过来干啥?”
温稚说:“妈,我看你早上走得急,没带我给你装好的午饭,怕你中午饿着,就过来给你送饭。”
黄雯羡慕道:“有儿媳妇可真好。”
陶芳心里也暖暖的,她握住温稚冰凉的小手:“行了,我们回吧,你黄婶儿也忘了带饭,吃完饭我们再过来。”然后跟黄雯说:“等咱们把这边活干完,叫上咱们那几个好姐妹去暖瓶厂好好闹一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找小稚的麻烦!”
“张口闭口媳妇,狗屁!这是我老陈家的媳妇!”
黄雯:“对!那是你们老陈家的媳妇。等回去我就找梦琴她们几个,这两天树栽完了咱们就去暖瓶厂找他们算账!”
四个人往机械厂家属院走去,蒋大丫可能吓着了,听见自行车铃声都会下意识看一下周围,温稚愧疚的握住蒋大丫的手,低声道:“大丫,对不起,是婶子连累你吓着了。”
蒋大丫摇头:“不怪温婶子,是那些人太坏了。”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家吃饭,好多人家的门都开着,她们瞧见回来的陶芳几人,有人问道:“今天中午没在外面吃啊?”
陶芳说:“没有,今天回来吃。”
黄雯回家的时候,何宝森和何正民刚做好午饭,蒋大丫也回家了,陶芳正要推门,陈明洲刚好开门出来,嘴里咬着烟,烟头徐徐的飘着烟雾,看见陶芳和温稚回来,眉峰几不可察的挑了下:“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即看到温稚怀里抱着的饭盒,陈明洲取下烟问了句:“你们都没吃?”
陶芳“哼”了声:“吃屁吃,气都气饱了!”
说着挤进屋走到脸盆架子前倒了半盆水洗手洗脸。
陈明洲眉峰微皱,看向温稚,这才注意嫂子脸色有些苍白,心下蓦地一沉:“出什么事了?”
温稚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没等她想好,陶芳已经洗完脸了,她擦了擦脸,气吼吼的说:“还不是胡厂长他儿子干的好事!温稚和大丫去青山广场给我送饭,被胡宝康和几个兔崽子堵了!还不要脸的媳妇长媳妇短的叫温稚。”
“我呸!”
陶芳把毛巾搭在架子上:“就他也配!”
陈明洲脸色陡然沉了下去,夹着的烟都燃了一半,他垂眸看了眼温稚苍白的小脸,平静的声音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他碰你了?”
温稚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很小声的说:“他……抱我了。”
陈明洲眸底黑沉的可怕,他抬脚碾灭丢在地上的烟头,让温稚进屋吃饭。
温稚见陈明洲关门出去,转头问他:“你要去厂里吗?”
陈明洲脚步顿了下:“嗯。”
男人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敲开杨慧家的门,开门的是蒋二丫,看见陈明洲,蒋二丫乖巧的叫了声:“陈叔叔。”
陈明洲摸了下二丫的头:“去叫你姐姐。”
蒋二丫转身跑了,随后蒋大丫走过来,陈明洲语气温和的问了句:“你记得今天堵你们人的脸吗?”
蒋大丫一听就知道陈叔叔要去找他们算账,于是快速点头:“我都记得!尤其那个有点高胖的傻子,他抱着温婶子不放,我还咬了他一口。”
陈明洲隐去眸底的沉冽,摸了摸大丫的头:“很勇敢,吃过饭要不要跟叔叔出去一趟?帮叔叔指出都是谁。”
蒋大丫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下午机械厂有点忙,副厂长怎么也找不到陈明洲的人,于是跑去二车间找魏平,魏平这会正躺在车底看大家伙怎么维修呢,脑子里都在琢磨明洲哥从哪看出这些机子上的毛病。
副厂长丁祥踢了下魏平的腿:“你师傅呢?”
魏平躺在滑轮板上划出来,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没看见明洲哥。”
“咦,这还奇怪了,人哪去了?”
丁祥急的直挠头,正不知道该咋整,就见找了半下午的人从车间外走进来。
魏平站起来跑过去:“明洲哥,你跑哪去了?”
“处理点私事。”陈明洲解开扣子利落的脱下外套丢在椅子上,抬眸看了眼副厂长,戴上手套问:“四车间怎么了?”
丁祥说:“午饭那会送来了个挖掘机,出了点问题,没人会修,想让你过去瞧瞧。”
陈明洲接过丁祥递给他的烟点燃,抽了一口说:“过去看看。”
魏平赶紧举手:“副厂长,我能不能跟我师傅去看看。”他挠着后脑勺,嘿嘿笑:“我也想见识见识大家伙。”
丁祥说:“赶紧走,别耽误时间了。”
陈明洲又点了几个人:“张扬,钱致富,朱世军,都跟我走。”
被点到的名像是得了大奖,一个个兴冲冲的跟上去。
四车间比二车间大,魏德几人都一筹莫展,瞧见陈明洲过来,赶紧给他说哪哪不对,陈明洲单手抓着铁门跳上去拧开钥匙启动挖掘机,男人试了试机子,又跳下来仔细听了听哪个位置的问题,找到后让魏平几个人卸下后面的机盖。
四车间有陈明洲他们,其他车间就
缺人,魏德他们带人走了,四车间就剩下他们几人。
陈明洲咬着烟,眯着眸,鼓起的手臂肌肉稍一用力就卸下了锈死的螺帽,他偏头让魏平拿走烟,说了句:“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魏平好奇道:“去哪?”
他凑近问:“又去黑市?”
陈明洲用扳手敲了敲机壳,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戾气:“去暖瓶厂,套几个人。”
魏平瞬间明白明洲哥半下午那会干嘛去了,他点了下头:“行,我晚点去找兵哥他们。”
陈明洲:“不用,现成的这几个够了。”
魏平看了眼对面的张扬,张扬他信得过,可钱致富和朱世军他不太了解,他有些担心:“明洲哥,那两个会不会卖我们?”
“不会!”
钱致富一下子从那边跑过来,朱世军也跑过来说了句不会,他们和张扬刚才就在偷偷听陈工和魏平说啥悄悄话呢,没想到两人商量着晚上去暖瓶厂套人呢。
钱致富笑道:“明洲哥,平哥,放心吧,我嘴巴严得很。”
朱世军也拍了下胸脯:“我也是!”
他们还想着跟陈工学手艺呢,恨不得有一点点机会都往陈工身边凑,眼下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哪能错过!他们知道陈工在外面有人脉,这种事都用不着他们,今天这个机会错过可就再没了。
晚上的青城静悄悄的。
机械厂的人下班有的回家有的回宿舍了,暖瓶厂那边也都下班了。
万金元和万金斗去胡家把胡宝康骗出来,李刚问万金元:“温华找我们干啥?”
万金元切了声:“还能干啥,肯定是为了他三姐嫁给咱康哥的事呗,回家不给温家彩礼钱,他温华拿啥娶人家食品厂主任的女儿?”
胡宝康一听温家,傻乎乎的问:“是不是我媳妇来找我了?”
万金元说:“你媳妇被陈家关着出不来,是你媳妇的弟弟来找我们。”
几个人走到温华跟他们约定好的巷子口,左右看了眼都没人,李刚啐了一句:“妈的,咋还没来?”
胡宝康叫嚷着:“我要找我媳妇,我要媳妇……啊!”
就在万金元他们左右张望时,眼前忽的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就被绑进了麻袋里,魏平用绳子死死勒住麻袋口,取出后腰别着的棍子使劲往麻袋上抡。
“啊啊啊啊!”
“疼疼疼,啊!别打了!”
“他娘的谁啊!哎哟,嘶,我滴娘啊!”
惨叫声,棍子抡在肉上的闷声在夜里交织着,陈明洲单手拖着麻袋,手里的棍子毫不留情的抡在胡宝康的两只手臂上,胡宝康疼的吱哇乱叫,哭爹喊娘的,一直打到胡宝康晕过去才停手,那边李刚和万金斗还在叫嚷着。
陈明洲拨开魏平,拽起麻袋朝万金斗腿上抡了一下,万金斗惨叫的蜷缩起来,疼的浑身冒着冷汗,他好像都听见骨头断了的声音。万金斗活生生被打哭了:“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到底是谁啊,我哪里招你们了?”
陈明洲蹲下身,隔着粗木麻袋冷冷盯着万金斗,暗沉沉的嗓音几乎从喉咙里迸出来:“再让我知道你们堵温稚。”男人举着棍子在万金斗头上敲了敲:“下次抡的就是你脑袋。”
万金斗瞬间想到了是谁,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他原本想着把那寡妇先带回来和胡宝康睡了再说,后面哪怕被陈明洲收拾一顿也无所谓,毕竟这事已经成了,陈明洲也没法子,他和金元还有刚子还能转正,可谁知道这事不仅没成,他们还被陈明洲盯上了!
万金斗哪敢呛声,他甚至都不敢说话,也不敢报警。
毕竟他们谁也没看见打他们的人是陈明洲,只靠自己猜测谁信啊?
陈明洲他们走后万金斗才敢扒开麻袋,他看了眼四周,黑漆漆的连个鬼影也没有。
“元子!刚子!”
万金斗想过去帮他们解开麻袋,谁知道一动右腿就剧烈的疼,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抱着腿惨叫,万金元听到大哥的声音,忍着疼想要挣脱麻袋,谁知道一抬手麻袋就开了,明显是那些人走之前把麻袋解开了。
万金元和李刚钻出麻袋,两人比万金斗好不到哪去,浑身是伤,李刚额头都破了个口子,两人先去看了万金斗,又赶紧去看胡宝康,见胡宝康被打晕了,吓得赶紧把人往回家抬。
万金元和李刚把万金斗和胡宝康背到医院,万金元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去通知了胡厂长,胡厂长和吕红艳一听儿子被打晕了,两人着急忙慌的骑上自行车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套着浑身是血的儿子,胡家两口子脸都白了!
卢红艳直接吓晕了过去,胡永昆气急败坏的揪住万金元的领子:“是谁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是谁干的?!”
来医院的路上,万金斗跟他和李刚通过气,没看到是陈明洲打的他们,就别在胡厂长跟前提陈明洲的名字。
他们已经得罪过陈明洲一次了,可不敢再得罪第二次,不然他们三这辈子都得被陈明洲盯上,那个人就跟野狗一样,被他咬住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万金元被胡永昆的力气勒的都快喘不上气,他浑身都疼的厉害,尤其是后脖子,那里被抡了一棍子,这会脑子都有些糊里糊涂的,一旁破了脑袋的李刚急中生智说:“厂长,我知道是谁!是温华,晚上温华越我们几个去棉纺厂的巷子口等他,我们是在那被人套起来打了一顿!”
胡永昆看向李刚,气的浑身发抖:“你确定是温华干的?!”那架势,恨不得把温华活生生砍了,他们胡的宝贝疙瘩自己都舍不得动一下,被别人差点打死了!
李刚看了眼万金元,快速点头:“是温华。”
万金元反应过来,也赶紧附和:“就是温华,我都听到他声音了。”
胡永昆推开万金元,指着他们两骂道:“你们三个兔崽子把我儿子骗出来让他遭了这么大的罪,这笔账我给你们记着!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
李刚捂着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胡宝康,心里不停的祈祷,希望胡宝康可别出啥事……
夜深了,家属院的人都睡下了。
温稚在屋里做了会衣服,又开门出去看了眼,楼道里黑漆漆的,都这个点了,陈明洲还没回来。
难道厂里还在忙吗?
温稚看了眼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又将饭菜端出去热了一下放到桌上。
等饭菜凉还得好一会时间,说不定陈明洲回来饭菜还是温的。
温稚回屋躺下,没多久困意袭来,半睡半醒间忽的听见“吱呀”一声,她下意识睁开眼睛,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屋外的脚步声又轻又低,温稚听到了放杯子的声音。
应该是陈明洲在喝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明洲回来,温稚的心莫名其妙的踏实了几分。
她翻了个身正准备接着睡,房门忽的被敲响,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隔着门板透进来:“嫂子,你睡了吗?”
温稚犹豫了一下,坐起身看了眼隐隐有些作痛的左脚,今天被胡宝康他们追着跑的太着急,一下午左脚都不舒服,尤其晚上安静的躺在床上,里面就好像有一根筋跳动的疼。
她知道陈明洲敲门的意思,于是低声开口:“还没。”
她下床趿拉上布鞋开门,陈明洲就站在屋门口,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窄小的屋门,他今天没穿机械厂的蓝色工作服,穿着灰黑色的拉链外套,下摆是松紧款式,黑色长裤衬的男人的双腿更加修长笔直。
温稚觉得今天晚上的陈明洲身上有股强烈的野性。
两人离的不远,温稚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没忍住好奇,问了句:“你没
在厂里吗?”
“没在,和几个老朋友聚了聚。”
陈明洲深黑的眸在温稚披着的头发上掠过。
她头发不算很长,刚过肩,每次见她,她都扎着两朵辫子,这还是头一次看她披着头发,乌黑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衬的她皮肤愈发的白皙,脸蛋也更小了,小到他半只手掌都能扣住。
陈明洲垂下眸:“我去端水,你先回屋坐着。”
“好。”
温稚看了眼陈明洲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隔壁婆婆的屋门。
门是关着的,屋缝也是黑的,应该都睡熟了。
温稚这才放心,转身坐到床边,脱掉鞋子挽起裤脚,陈明洲端着水走到她身前,男人放下水盆,单膝跪在地上握住她的脚腕,将她的脚心抵在他膝盖上。
陈明洲的手有点凉,裤子面料带着点光滑,摩挲在脚心有些痒。
她忍不住蜷了蜷脚趾,尽量忽视蹲在她面前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忍着点。”
陈明洲将红药水揉搓在温稚脚腕,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揉按在温稚娇嫩的肌肤上,可能是因为今天跑的太厉害了,又伤了脚,以至于今晚捏脚的痛感比昨晚强烈。
她抓紧身侧床单,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疼出声。
好不容易抹完红药水,男人又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碗,碗里面有酒,他划亮火柴点燃碗里的酒,顿时蓝色的火焰灼烧起来,没等温稚问这是什么,就见陈明洲的手快速伸进碗里,随后带着灼烫温度的手掌覆在她脚腕上揉搓。
温稚被突然的烫意和痛感激的哼出声。
昏暗的房间里漂浮着酒香味,耳边是温稚时有时无的哼声,陈明洲呼吸逐渐沉重,脖颈突起的青筋在小麦色的皮肤下显而易见,好一会男人才低哑出声:“好了。”
他起身看了眼坐在床边的温稚,也许是疼狠了,她鼻尖都冒了一层薄汗。
陈明洲轻咳一声,端起碗说了句:“你先泡脚,多泡一会,水凉了我再给你添热水。”
说完男人就出去了,顺带帮她待上了屋门。
捏完脚后,疼痛感瞬间就没了,连带着因为下午奔跑带来的疼痛也消失了。
温稚终于松了口气,她将脚放进洗脚盆里,皮肤触到热水才想起陈明洲临走前说的话——水凉了他再来添热水。
热水泡脚要泡半小时,陈明洲进来两次给她添热水。
等温稚泡完脚,陈明洲端起洗脚水,看了眼温稚绯红的脸颊:“你早点休息,明天就不用捏脚了。”
温稚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抬头笑道:“好。”然后补了句:“谢谢你。”
温稚笑起来很好看,嫣红的唇畔弯起时,能看见洁白的贝齿,陈明洲目光在温稚下唇上掠过,那里刚才被她的牙齿蹂躏了一番,比上唇更红艳。
温稚见陈明洲一直看着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她摸了摸脸,迟疑道:“怎么了?”
陈明洲蓦然回神,耳根也攀上灼烫的红意,他快速转身:“没事。”
说完男人快步出门,前脚刚踏出去就看到隔壁开门出来的陶芳,陶芳愣了一下,看着一只脚在屋外一只脚还在屋内的陈明洲,他挽着袖子,露出小臂,手里端着温稚的洗脚盆。
屋门半开着,陶芳透着窄小的缝隙看了眼屋里面。
温稚光着脚,挽着裤腿正准备钻被窝。
她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将目光再次落在她小儿子身上。
第20章 第20章陈明洲动怒
“妈,你还没睡?”
陈明洲神色坦然的关上温稚的屋门,端着水出了外屋,陶芳见状,着急的跟在陈明洲身后,她在走廊没敢说话,一直到水房里才气的朝陈明洲手臂上打了两巴掌。
陈明洲眉峰一挑,看着陶母又抽了他两下,没忍住笑道:“你打我干什么?”
陶芳瞪着他:“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自己做的啥你不知道吗?那可是你嫂子,你大晚上不睡觉跑你嫂子屋里干啥?陈明洲,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对你嫂子有什么歪心思,老娘就打死你!”
陈明洲:……
他低头倒掉盆里的水,脑海里闪过温稚纤细的脚腕,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体的余热。
男人呼吸微顿了片刻,有意的避开帮温稚捏脚的事:“我刚回来看到嫂子端盆倒水,见她脚不方便,就顺手帮她一下。”
陶芳怔了一下,看着陈明洲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些紧绷。
看样子好像有点生气了。
陶芳后知后觉到他小儿子压根不是那种人。
刚才她就是猛地看见小儿子从大儿媳妇屋里出来,情急之下脑子也没想那么多,就误会了。
陶芳缓和了下气氛,伸手轻轻摸了摸刚才打陈明洲的地方:“明洲,是妈误会你了。”她话锋一转,续道:“可你也不能怪我,谁叫我一开门就碰见你从你嫂子屋里出来,我能不多想吗。”
“你胳膊咋样,疼不疼?”
陶芳凑近摸了摸,脸上有些愧疚。
陈明洲:“不疼。”
两人走到家门前,陈明洲将木盆递给陶芳:“妈,你先进去,我在外面抽根烟。”
陶芳嘱咐道:“你少抽点。”
“知道了。”
等陶芳进屋,陈明洲转身,两只小臂撑在栏杆上,微躬着脊背,抬头望着满天繁星,没多会一根烟燃尽,他点第二根烟时才后知后觉的闻到指缝间的酒气。
他抽完第二根烟,去水房洗干净手,又往脸上扑了几捧凉水……
温稚这一觉睡的挺香的。
她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陶芳已经起了,陈明洲的屋门大开着,家里家外都不见他的人影,她去水房洗漱完赶紧做早饭,陶芳也收拾完来帮她一起做。
陶芳:“小稚,你脚咋样了?”
温稚笑了下:“好多了。”
昨晚陈明洲帮她捏了捏,感觉今天走路都不跛了,而且也感觉不到怎么疼了。
隔壁黄雯也在做饭,黄雯和陶芳聊了几句昨天在青山广场外遇见胡宝康的事,刚说完,刘梦琴的声音忽然从楼梯口传来:“陶大姐,大喜事啊!有大喜事啊!”
陶芳看到刘梦琴跑的气喘吁吁,忍不住笑道:“我能有啥大喜事?”
刘梦琴叉腰喘了喘,朝温稚扬了扬下巴:“陈工他嫂子,是你们温家的事。”她卖关子的眨了眨眼:“我保管你们听了绝对高兴!”
温家的事?
温稚也有些好奇,温家能出什么事。
黄雯也想听热闹,跑进屋把铲子塞到何宝森手里:“菜在锅里,盐巴都放了,等菜好了你装盘子里就行。”
说完就跑出去了。
何宝森:……
何正民蹲在泔水桶旁边刷牙,看到黄雯急冲冲的跑出去,问他爸:“爸,我妈干啥去?”
何宝森:“我哪知道。”
他拿着铲子出去就看到陶芳家门口围了七八个女人,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何宝森:……
刘梦琴喝了口陶芳递过来的水,这才说起她刚才去供销社买东西时听到的热闹。
就连旁边的杨慧和蒋大丫蒋二丫也出来,杨慧走到温稚旁边,低声问:“出啥事了?”
温稚摇头:“不知道,刘婶子正准备说。”
刘梦琴说:“昨晚暖瓶厂的胡厂长两口子带人去棉纺厂温家了,把温家砸了一通,温家报了警。”刘梦琴一拍大腿,吊大家胃口:“你们猜怎么着?”
黄雯激动道:“胡厂长两口子被公安同志抓走了?”
陶芳也问:“是不是啊?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刘梦琴说:“错!是温家老五被公安同志抓走了,胡厂长说昨晚他儿子和厂里几个小年轻被温华叫出去,结果他们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有个小年轻腿都被打折了。”她啧啧了两声,续道:“我听别人说,胡厂长的儿子两条胳膊都被打断了,人到现在还躺在医院呢,啧啧啧,可真惨哦,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两条胳膊得养好久吧。”
陶芳听完,心里一阵痛快!
黄雯也觉得痛快,昨天她就想收拾胡宝康了,没想到温华把他们揍了。
揍的漂亮!
有个老太太纳闷道:“哎不对呀,温家不是巴不得和胡家交
好吗?温家老五恨不得把他姐嫁到胡家给他换彩礼钱娶媳妇呢,他咋会去打胡宝康?”
刘梦琴切了声:“那咋不会?温稚都跟温家断绝关系了,她现在是陈家媳妇,说不定温华是看胡宝康不顺眼,嫌他笨没把他姐娶回家,他又不敢来陈家找茬,只能把气撒到胡宝康身上了呗。”
黄雯:“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一会,一直到各家的早饭做好了才回家。
陶芳心里哼了声,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就让温家和胡家好好闹去吧,这两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温稚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她总觉得胡宝康他们不是被温华打的,他了解温华,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在外面惹事,怎么可能会把胡宝康的胳膊给打断?而且还不止打了胡宝康一个,听刘婶子说,除了胡宝康,还有三个人也被套了麻袋。
昨天堵她和大丫的是四个人,昨晚挨打的会不会也是他们四个?
温稚想到昨晚陈明洲很晚才回来,眼皮子忽的一跳。
莫非昨晚打胡宝康他们的不是温华,而是陈明洲?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如果是陈明洲动的手,胡家要找也是找陈家,怎么会去温家?
吃过早饭,陶芳带上温稚准备好的午饭就走了,临走时嘱咐温稚:“现在温家和胡家闹那么凶,你这几天先待在家里别出去,小心他们找你麻烦。”
温稚点头:“好。”
没一会魏平也来帮陈明洲拿早饭,温稚把饭交给魏平,回屋时想着看陶芳和陈明洲有没有要洗的衣服手套,看了一圈,发现陈明洲昨天的脏衣服和手套都洗干净挂在床尾了。
婆婆也没啥要洗的衣服,她只好回屋继续做衣服。
陈家这边一片祥和,公安局那边的温家和胡家又闹的脸红脖子粗,要不是有公安同志在,两家又能打起来,温华坐在审讯室里,鼻青脸肿不说,额头又肿了个大包,嘴角还是淤青的,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是重复那句话:“公安同志,我真没有叫人去打胡宝康他们,我要咋说你们才相信我啊?我是真没打啊,再说了,我一个人咋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啊?”
公安局里的裴叔沉声问:“那你老实说,你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这两个小时在哪?”
见温华还是不说,裴叔一拍桌子,严厉道:“温华!我没时间再跟你耗下去!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件事是很恶劣的斗殴行为!你要是没办法证明自己在这个时间点在哪里,我们只能对你依法处置,你可想好了,你把人打的断胳膊断腿,判刑最少一年起步!”
温华一听,一下子怂了,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公安同志我说我说,我昨晚和梅梅在一起,梅梅就是我们食品厂主任的女儿,我和她在食品厂外面的小公园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九点多的时候我才把她送回家。”
生怕公安同志不信,温华赶紧说:“你可以把她叫过来当面跟我对质,我说的都是实话!”
裴叔让人去食品厂叫李梅梅过来,结果一块来的还有李梅梅的父亲李浩,李浩二话不说就给了温华一巴掌,打的温华眼冒金星,公安同志呵斥李浩:“这位同志,你冷静点!”
李浩没理公安同志,在得知他闺女昨晚跟温华在小公园待了两个小时,他都快气疯了!
不顾公安同志的拉扯,又给了温华一巴掌:“好你个王八犊子,还没结婚就拉着我闺女跟你躲小树林了,你他娘的还对我闺女干啥了?!”说着还想上去揍温华,刚伸出去的胳膊就被公安同志拽开了。
温华捂着被打肿的脸解释:“主任,我发誓我啥也没干,不信你问梅梅。”
他急切的看向李梅梅,李梅梅脸有些苍白,她低着头对父亲说:“爸,我两真的啥也没干。”
“你给老子闭嘴!”李浩气的戳了戳李梅梅的脑门:“你就这么不值钱,非要跟他在一起干啥!他连一百多块钱的彩礼都拿不出来,你嫁过去能有啥好日子过?我和你妈说了多少遍你咋就听不进去!”
“行了,你们的家事回去自己处理。”
裴叔头疼的止住他们。
他把李梅梅单独叫出来询问了她几个问题,都和温华说的时间点对的上。
这么一看,昨晚打胡宝康他们的人还真不是温华。这事查到这里又钻到了死胡同,这年头像这种事多的是,把人套上麻袋揍一顿,打残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温华没有嫌疑,被公安同志放了后,胡家不乐意了。
卢红艳气的都快喘不上气了:“你们说温华没打就没打?不是他打的那还是谁打的?难不成我儿子就白白遭了这个罪了?!”
就连万金斗的爸妈也来了,和胡家合起伙来又和温家闹起来了,裴叔看着堵在公安局门口乱成一锅粥的三家人,喝道:“我们会尽快查出是谁打了你们的孩子,但是你们要还是在公安局门口闹,那就是扰乱公安秩序,扰乱公安秩序轻者拘留七天,重者劳改三个月!你们要不怕劳改,就使劲闹!”
听到要劳改,这下都没人敢闹事了。
可是胡家和万家都咽不下这口气,他们的儿子都躺在医院,断胳膊断腿的,他们都一口咬定就是温华干的,就算不是温华打的,肯定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公安局的查案啥时候有结果还不知道,但眼下他们不出了这口气,死都闭不了眼!
三家人都憋着火气离开公安局,等拐过弯,胡永昆和卢红艳就上去收拾温华,孙凤娥“啊呀”大叫,跑上去帮儿子,温向东五大三粗,力气也大,帮孙凤娥一起收拾胡永昆两口子,万金斗爸妈一看这情况,撸起袖子去揍温向东两口子。
对面四个人,温家三个人,那被打的一个惨啊。
一群人互殴顿时引来了好多看热闹的,文静和温争两口子也赶过来了,何亚兰待在边上看戏,温争上去帮忙,温静急的拉架,拽着孙凤娥的胳膊求她:“妈,你们别打了,赵鹏和婆婆还在暖瓶厂工作呢,你们和胡厂长家闹翻了,让我们以后咋在暖瓶厂待啊!”
温向东抽空抽了温静一巴掌,怒瞪着温静:“你他娘的是谁的种?不知道帮谁吗?!”
“爸!妈!”
温静捂着脸,看着打成一团的人,又委屈又无助。
她做错了啥,凭啥遭罪的是她啊!
娘家把胡厂长一家得罪死了,婆婆和赵鹏肯定恨死她了,她以后还咋在婆家待啊!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公安局再度来人阻止才算消停。
裴叔头疼的直皱眉,他看向胡永昆,喝道:“你别忘了你是个厂长,你带头打架斗殴,身为领导你不以身作则,严重带歪厂子的思想作风!你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还有你两,温向东!万大牛!”裴叔气道:“你们要是再闹下去,我就去向厂里反应你们的思想作风有严重的问题,让厂里处置你们!”
几句话就让这场战火消了下去。
胡永昆气的咬牙切齿,虽然再恨温家,可脑子终于清楚点了。
厂里多少人盯着厂长这个位置,万一有人抓着他这个把柄往上面闹,搞不好会把他从厂子的位子上拽下来,他哼了声,拽着卢红艳走了,见胡厂长走了,万大牛也拽着自家媳妇跑了,温向东见状,也招呼着家里人回去。
顾辉和张俊骑着自行车从远处二来,两人刚从公社处理完正事回来,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张俊问了句:“裴叔,出啥事了?”
裴叔气的脑门疼:“暖瓶厂胡厂长的儿子和两个职工的儿子被人套麻袋打断了胳膊腿,被打的几个人咬死是温华干的。但事发的时间点温华和食品厂主任的女儿待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这不,这三家人谁也不服气谁,出了公安局又打起来了。”
张俊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温家人,除了温丽和温稚
不在,剩下的全到齐了。
这一大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之前温家人打着他公安的名号没少欺负人,被他发现教育了一顿后,才开始收敛,这次和胡家闹气来了,搞不好又是温家人挑起来的茬。
顾辉抬脚碰了下张俊的小腿,眉尾挑了一下:“这一家子够你喝一壶的了吧?”
张俊:“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你到时候找的丈母娘家还不如我呢。”
裴叔:“行了,你两别贫了,局里都快忙死了。”。
温稚一上午都在家里做衣服,她的衬衫快做出来了,最后针脚的地方是领口和袖口,她想做个花样出来,但家里线的颜色太少了,温稚想到婆婆给她的钱,便去了一趟供销社选了几种丝线。
回来的路上,她听见有人三言两语的都在提棉纺厂温家的事。
温家和胡家还有万家在公安局门口闹起来了,听说打的可凶了。
公安同志查出温华不是打胡宝康的凶手,就把温华放了,胡家和万家不乐意了,这才闹起来了。
温稚听着前面两个妇人聊着刚才发生的事,没注意身后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身后忽的传来“叮铃铃”的声音,温稚几乎是应激的反应,下意识转身戒备看向身后,在看到身后骑自行车的人是顾辉时,温稚才松了口气。
温稚的受惊反应尽数落入顾辉眼里。
男人下来推着自行车与温稚并排走,目光在温稚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掠过:“嫂子,你怎么了?”
温稚摇头:“没事。”
她看了眼顾辉身上橄榄色的警服,他带着警冒,突出的帽檐遮住头顶的太阳光,将男人眉眼隐匿在阴影里,只露着高挺的鼻梁和薄唇。
她看了眼顾辉身后,顾辉像是知道她在看什么:“你二姐夫没来。”
温稚“哦”了一声,看他是往机械厂的方向去,下意识想到胡宝康他们被打的事,犹豫了一会才敢问:“你要找陈明洲吗?”
顾辉点头:“嗯,我找明洲问个事。”
温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顾辉来找陈明洲,会不会是说胡宝康他们被打的事?人不是温华打的,难道真是陈明洲打的?
两人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温稚生来不爱说话,何况边上还是个才见过两面的男人。倒是顾辉,是个爱说话的,可偏偏对方是他已故战友的媳妇,他也没什么话题跟她聊。
顾辉看了眼不远处的机械厂家属院,想着把她送到家属院门口就走。
他看着地上一高一矮的影子,问了句:“婶子在家吗?”
温稚:“不在,婆婆在青山广场栽树。”
顾辉:“哦。”
又是一阵无言,没过一会,对面忽然传来陈明洲低沉的声音:“嫂子。”
温稚抬头便看到站在家属院门口的陈明洲。
他穿着机械厂的职工服,手里拎着饭盒,冷峻的脸庞上布了一层薄汗,男人对着太阳,光线刺的他眼睛微眯着。陈明洲看了眼走在温稚旁边的顾辉:“你怎么来了?”
顾辉停下自行车,给陈明洲递了根烟,朝他戏谑的挑了挑眉:“想你了你信吗?”
陈明洲平静的咂了口烟,吐了一个字:“滚。”
顾辉“啧啧”道:“还是那么不解风情,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陈明洲没跟他贫嘴,他看了眼站在边上的温稚,她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网兜,里面装了几团颜色不同的丝线,看样子是去了趟供销社,陈明洲看向顾辉:“有事?”
提到正事,顾辉正色道:“暖瓶厂几个人被打的事你听说了吗?”
陈明洲平静道:“嗯,听说了。”
温稚闻言,也抬头看向顾辉,顾辉顾忌着温稚在,将陈明洲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上午去了趟医院见过万家兄弟两和李刚,他们三没说实话,温华是个背锅的,我猜他们肯定知道打他们的人是谁。青城这一片能让他们怕成这样的,无非是罗天兵那几个,明洲,我听说你跟罗天兵熟,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约他出来一趟,我探探口风。”
陈明洲平静道:“不是他们。”
顾辉神色一顿,视线在陈明洲微垂的眉眼上停顿了片刻,了然道:“我差点忘了,你在青城也是独一号的人物。”
陈明洲狠狠咂了口烟,将烟头碾灭,掀起眼皮看了眼不远处的温稚,没接顾辉的话茬,而是问了一句:“如果是你嫂子在大街上被人堵着耍流氓,你忍得了吗?”
顾辉眉峰骤然一凛,看向不远处的温稚,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看过来。她眼睛很漂亮,睫毛卷翘浓黑,唇畔是自然地淡绯色,身形娇俏又单薄,是个很漂亮的女同志。
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顾辉想到刚才温稚听到铃声后受惊的神色,脸色冷了几分。
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茬事,别说他了,要是陈尧书还活着,知道自己媳妇被人当街耍流氓,也会和陈明洲一样把他们胳膊给卸了。
顾辉将烟碾灭:“流氓罪严重者是要吃枪子的,卸了他们两条胳膊一条腿,算是轻的了。”
“行了,我知道这事怎么处理了,我先走了。”
顾辉转身骑在自行车上,扭头看向站在家属院外极乖巧的温稚,声音放柔了许多:“嫂子,我先回了。”
温稚见顾辉不像是来抓陈明洲的,暗暗松了口气:“好。”
“嫂子,走吧。”
陈明洲朝家属院扬了扬下巴,温稚转身安静的跟在他身边,有心想问问她顾辉和他说了什么,是不是有关于胡宝康他们被打的事,但一直到走到家门口温稚都没问出声。
温稚将丝线放到屋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陈明洲放在桌上的两双手套,占满了污垢。
她刚要拿起来去水房洗干净,谁知陈明洲从屋里看见,先一步拿走手套,男人低垂着眸,没看温稚僵在半空的手:“我正好去水房洗头,顺手把手套洗了。”
温稚“哦”了一声:“那我去做饭。”
陈明洲看着温稚走出外屋的背影,瞥了眼手里的手套,这才拿着搪瓷盆出去。
杨慧正好也出来做饭,她看到门外的温稚,拿了把韭菜凑到温稚边上,边捡韭菜边和温稚说话:“昨晚我和大丫二丫都睡着了蒋全才回来,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温稚好奇道:“什么?”
杨慧冷哼了声,眼里冷意骤降:“蒋全脖子有几个指甲印,一看就是女人挠的,我问他是不是丁秀芬挠的,他承认了,他说他昨晚找丁秀芬要钱了,丁秀芬给了他五十块钱,还有五十块钱她过两天给。”
杨慧说着,从兜里拿了五张大团结在温稚眼前晃了下又装进口袋。
她说:“昨晚蒋全应该都和丁秀芬坦白了,我要是不拿回钱就举报他们的事,丁秀芬那个女人肯定也害怕了。”
想到昨天把丁秀芬痛快的打了一顿,杨慧就觉得解气。
温稚打了个鸡蛋搅拌,小声问:“你打算要多少钱回来?”
杨慧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千,我还要蒋全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我,等我手里攒够一笔钱后我就把他们的事捅出去,以前他们把我们娘三个逼得无路可走,我现在全都要讨回来!让他们也尝尝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
杨慧捡好韭菜,将坏掉的扔进垃圾桶里,换了个笑脸说:“温稚,你下午没事的话我们去出去转转,我把大丫二丫都带上。”
她想好好感谢温稚,给她买点好吃的,要不是温稚告诉她这些,她现在还过着被蒋全和丁秀芬欺负的苦日子。
温稚笑道:“好。”
陈明洲从水房出来便看到嫂子脸上的笑意,她和杨慧并肩站着,转头看向杨慧时,明亮的眼睛里布满了笑意,从嫂子进陈家起,他鲜少能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明洲哥,你看啥呢?”
魏平家挨着水房,他一出来就看见陈明洲看着走廊那头,于是好奇的看了眼,除了家家户户的婶子和嫂子们在外面做饭,也没啥热闹,他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听陈明洲说了句:“没看什么,只是在想事。”
魏平以为他在想昨晚套胡宝康他们的事,今天胡家和万家闹到公安局的事他也听说了,不过魏平倒不慌,以前这事他们也干过几次,只要对方没证据证明是他
们打的,谁也没法子。
魏平递给陈明洲一支烟,男人摇头:“刚抽过。”
他走过去将手套挂在栏杆上。
杨慧已经回去了,温稚切了点葱花,和打好的鸡蛋搅在一起,搅拌好后全部倒进玉米面糊里,刚放好调料,就听见陈明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午饭做什么?”
温稚:“鸡蛋葱花饼。”
她给锅里刷了一点点油,陈明洲见状,眉峰轻挑:“这些油够吗?”
温稚愣了一下,她做饭一直用这么一点油,以前因为炒菜的时候油多倒了一点点,被她爸打了一巴掌,说她败家子,赔钱货,温稚想到以前的事,心口就一阵发堵,她点头:“够了。”
陈明洲没错过温稚眼底的苦闷,他从温稚手中拿走油刷子,指尖无意间擦过女人的手指,温稚的手指像是过了下电流,刷一下松开手,便见陈明洲给碗里又倒了点油,用油刷子沾了好些油在锅里面刷了刷。
顿时锅里面都是明亮的油。
温稚错愕的看着陈明洲,下意识阻止他:“这么吃油太浪费了,油票也不够用。”
陈明洲将油刷子放进碗里:“嫂子,在咱们家不用这么省油,我每个月领的油票足够我们这么吃了。”
可能是温稚从小节省惯了,看到一顿饭废这么多油,着实心疼。
陈明洲朝铁锅努了努下巴:“嫂子,再不烙煎饼,锅都要着了。”
温稚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心疼油了,赶紧把搅拌着葱花和鸡蛋的玉米面倒进锅里,用铲子一层层铺开,锅里的热气冒上来,将温稚的脸颊烘的染上了绯色。
油刷的多,再加上温稚做饭本就好吃,第一张煎饼烙出来,整个走廊里都充斥着馋人的香味。
隔壁的何宝森父子两在屋外下面条吃,父子两看了眼温稚烙的饼子,顿时对锅里的面条没了胃口,何家隔壁的刘梦琴馋的直耸鼻子,时不时偏头看了一眼温稚这边做的饭。
“陈工他嫂子,你做的啥好吃的?咋这么香?”
有人问了句。
温稚:“烙的葱花饼。”
刘梦琴和两个老太太实在受不了了,跑来看看温稚到底烙的啥葱花饼,咋味道这么香。结果跑三人过来一看,好家伙,锅里抹了一层油,有个老太太看的那个心疼啊:“陈工他嫂子,你做个饭费这么多油,油吃完了你们下个月吃啥?”
“就是啊,这一顿油顶我们家好几天的量了,你这么吃油,你婆婆知道吗?”
另一个老太太也心疼的直皱眉。
温稚抿紧唇畔,将葱花饼翻了个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她们。
“我们家的油够不够吃就不劳几个婶子费心了。”
陈明洲从屋里出来,他脱去外套,里面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领口两颗扣子没扣,袖子挽起,露出青筋纵横的一截小臂。
男人拿起盘子里烙好的葱花饼卷起咬了一口:“油多了的确香。”
两个老太太:……
她们说归说,但馋也是真馋。
但再馋也总不能厚着脸皮要人家的葱花饼吃,又是鸡蛋又是油,她们这辈子都舍不得这么吃,边上的刘梦琴倒是顺着陈明洲的话说道:“我觉得陈工说的不错,油多了是香。”
她又给两个老太太说:“你们操心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管别人家事干啥,我看你们一天天就是闲的,就算陶大姐知道了又咋样?陶大姐是出了名的疼儿媳妇,你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几句话怼的两个老太太的脸瞬间垮下来,两人说了刘梦琴几句就气哼哼的走了。
刘梦琴对温稚说:“陈工他嫂子,她们说啥你别往心里去,一个个都看不得别人家吃得好,不说别人两句她们心里不舒坦。”
温稚感激的笑了笑:“谢谢刘婶子。”
刘梦琴摆手:“那有啥可谢的,我就看不惯这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刘梦琴话是这么说,但她帮温稚说话,其实还是想着巴结陈明洲,好让她儿子跟陈工多学学本事。
院里老太太可能不太清楚,可她知道啊,陈工现在是机械厂高级技术员,一个月的工资和油票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她也不指望她儿子能和陈工一样有本事,但至少能有陈工一半也行。
温稚中午饭烙了些葱花饼,凉拌黄瓜丝,做了份丝瓜汤。
今天中午陶芳不在,饭桌上只有陈明洲和温稚,陈明洲饭量很大,吃饭也快,温稚一张饼子半碗汤喝完,男人已经吃了四张饼子两碗汤了。
吃过饭温稚要去洗锅碗,手里的碗却被陈明洲接走。
“我去洗。”
“不用,我去洗。”
温稚连忙追出门外,在陈明洲将碗筷放到锅里时赶紧端起锅碗去了水房。
陈明洲眉峰微蹙,看着温稚急匆匆的身影,像是怕他抢走她手里的锅碗。
这个点水房里的人挺多的,蒋大丫也在洗锅碗,温稚端着锅碗去了蒋大丫旁边。
蒋大丫看见温稚,笑道:“温婶子。”
温稚应了一声,她洗完第一茬锅碗时,水房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边上的蒋大丫忽然往她身边挪了一步,小声说:“温婶子,你猜我昨天下午干啥去了?”
温稚一愣,对大丫的问题有些不明所以:“干嘛去了?”
蒋大丫见前后左右都没人,朝温稚勾勾手让她低下头,她鬼鬼祟祟跟做贼的模样让温稚更好奇了,她配合的低下头,蒋大丫在她耳边低声说:“昨天下午陈叔叔带我去棉纺厂外面的树后面,让我指出是哪几个在青山广场那边堵了咱们。”
温稚手里的碗“哐当”一下摔在锅里。
她快速抬头看了眼水房里的人,见她们听见这边碗落地的声音只是抬头看了眼又和身边的人聊天,这才松了口气,伸手重重握住蒋大丫的手,低声嘱咐:“大丫,答应温婶子,这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会害了你陈叔叔的。”
蒋大丫点头:“温婶子你放心,这事我连我妈妈和妹妹都没说。”
温稚笑了笑,捏了捏蒋大丫的手:“大丫真乖。”
蒋大丫洗完碗先走了,温稚却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在得知胡宝康他们被揍后,她就怀疑是不是陈明洲干的,不过这件事她也没打算去问陈明洲,只是今天顾辉来找陈明洲时,她才起了想询问的念头。
她担心陈明洲,怕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到他。
她只想给这个家里做点事,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温稚洗完锅碗出去时没在走廊看见陈明洲,想着他应该去厂里了,她把锅碗放好,进屋时看见桌上已经擦干净了,实在没活可干,便回自己屋里继续做衣服,等一会杨慧忙完了来找她。
屋外传来脚步声,温稚知道是杨慧来了,也没抬头:“你等我一下,我把这几个针脚缝完。”
“嫂子。”
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屋外传进来,温稚一怔,刷一下抬头,便见已经走了的陈明洲又回来了。
她赶紧起身:“怎么了?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她拘谨讨好的模样尽数落在陈明洲眼底,男人眉峰皱了皱,声音尽量放柔:“给你拿些票和钱,你收好。”
温稚看了眼陈明洲递来的许多票,有糖票,布票,粮票,油票,还有洗澡票,票下面压了三张大团结。
他就站在屋外,等着她过来拿。
婆婆已经给了她二十块钱了,她不想再拿陈明洲的票了:“不用了,前几天妈给了我二十元,我留的还有。”
陈明洲抬脚走进来,根本不给温稚再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那些票和钱放在她的床头小桌旁,男人身高挺拔,宽肩窄腰,修长笔直的长腿与她只有一步距离,对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倾泻而来,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侵袭着她的每一寸呼吸。
温稚甚至觉得屋里的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她看了眼桌上的钱和票,实在不敢收这么多:“我用不了这么多钱和票,你把这些拿给咱妈用。”
“嫂子。”
陈明洲眉峰这会就没舒展过:“你别总把自己当个外人,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是我大哥的媳妇,大哥如今不在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这些钱和票你留着,家里缺
什么你也方便买。”
提到陈尧书,温稚抿紧唇不再说话。
她看出来了,陈明洲是不会把钱和票拿回去了。
不过他给的钱她都会保管好,等他将来结婚,她再把这些钱交给婆婆,以婆婆的名义还给未来弟媳。
温稚:“那我就收着了。”
“温稚,你在吗?”
杨慧走进陈家,见外屋没人,便走去温稚的屋子,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温稚屋里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温稚的小叔子陈工,男人身形高大,双腿修长笔直,微微分开的长腿-间能看到一双纤细的小腿和双脚。【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