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晚自打记事起,就没再和人同榻睡过觉。
但大半夜,他也不想再麻烦人给他准备床铺,只能勉强和谢琮凑合了一晚。
两人睡一个被窝,虽然有些别扭,但谢琮身上是真暖和。路知晚一开始还挺拘束,在被窝里躺得板板正正,睡着以后便没了分寸,手脚并用地缠着太子殿下,直将人当成了会发热的抱枕。
早晨醒来时,路知晚发觉自已正拱在谢琮怀里,连对方的寝衣都被他扯开了……
“醒了?”谢琮低声问他。
“唔……我,我睡觉不老实……”路知晚从他怀里出来,有些讪讪。
“还行啊,至少没钻到床底下去。”
“你才钻到床底下去呢!”路知晚从被子里出来,被冻得打了个激灵,谢琮立刻将他扯回了被窝。
“时辰还早,再躺一会儿吧。”谢琮掀起被角起身,又帮路知晚把被子掖好。路知晚是真的怕冷,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看着谢琮慢条斯理穿衣服。
昨夜手伸在对方衣服里取暖时,他趁机悄悄摸过,谢琮胸腹都挺结实的,平日里肯定没少练。这家伙既要读书,又要习武,还真是精力充沛。
“你干什么去?”路知晚见他朝外走,问道。
“找人给你烘烘衣服。”谢琮说。
不多时,便有内侍端着炭盆进屋,取了套棉服来放在上头烘。路知晚尴尬不已,想起身又找不到自已的衣服了,只能窝在被子里等人伺候。
“这棉服是殿下前几年穿过的,总共也没穿过几次,路小公子穿着正合身。”苏平一边指挥着内侍服侍路知晚更衣洗漱,一边朝他解释:“路小公子若是不喜欢这颜色,老奴再让人换一套。”
“不必麻烦,挺好的。”路知晚忙道。
他平时在国公府虽也有人伺候起居,但洗漱穿衣这样的事情却都亲力亲为,骤然被这么多人围着转,令他很不自在。
“路小公子若是得空,将来定要多来东宫走动啊。殿下平日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又被陛下禁了足……”苏平说着叹了口气。
“殿下被禁足这么久,没人来探望过他吗?”路知晚问。
“只有裴公子来过两回。”苏平说。
裴公子说的应该是裴明焕。
路知晚记得,这人和二哥一道习武,师出同门。
“苏公公,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但你别朝谢……别朝殿下告状。”
“路小公子但说无妨。”
“殿下平日里饮酒吗?”
“这……路小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说殿下近来日日纵酒,不过昨夜我倒是没在他身上闻到酒味……你既是东宫的大总管,还是要规劝殿下,纵酒可不行。”路知晚说。
苏平一听他这语气,立马就明白了昨夜他进宫的缘由,应道:“小公子说得对,这纵酒可不是好事。但殿下这性子小公子是知道的,若他真要做什么,老奴哪里劝得动啊?”
路知晚闻言拧了拧眉。
谢琮这脾气,确实不像个听劝的。
“那……往后若是他再纵酒,你差人去国公府给我传个话,我来劝!”路知晚并不觉得谢琮会听自已的劝,但他这人恩怨分明,总得想办法把谢琮在宫宴上的人情还了。
这日往后,路知晚倒是没听说谢琮纵酒。
但某日苏平差人同他说,谢琮这几日心情不好,不愿吃东西。
不纵酒,开始绝食了?
路知晚无奈,当夜只能又翻墙进了宫。
这次他特意换了条路,但进了东宫内院时,还是被巡防的东宫卫发现了。
也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东宫卫见了他毫不惊讶,甚至主动给他引了路,将人带到了谢琮的书房。
书房内,谢琮正在一个简易的沙盘前推演。
“你大半夜不睡觉,弄这个做什么?”路知晚不解。
“阿晚,你怎么来了?”谢琮问他。
路知晚只当给他通风报信是苏平自作主张,便随口扯谎:“我睡不着,出来练练翻墙,正好路过东宫,过来看看你睡了没。”
“羽林卫过几日要换巡防的路线,下次不要再翻墙了,若是被抓着就麻烦了。”谢琮递给他一块小巧的玉牌,“东边最近的那个角门,你走那里进宫,若有人询问就给他看这块玉牌。”
“哦。”路知晚没多想,将玉牌揣进了衣袋里。
“又穿这么少?”谢琮捉住他的手摸了摸,又要往怀里揣。
路知晚却不大自在,抽回手去看他的沙盘:“你在推演什么?”
“看兵书的时候有几个点没看明白,就弄了个沙盘推演一下。”
“我看看。”
“太晚了,改日你再帮我看吧。”
路知晚以为他困了,正准备离开,却见谢琮吩咐人备了热水沐浴,还特意让人准备了两套寝衣。
“我今晚不住了……”路知晚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谢琮手里:“我娘今日做了点心,剩了几块,不甜的那种。”
苏平传话说太子殿下不爱吃东西,路知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让国公夫人又做了上次那种点心。他记得谢琮当时说一整盒都吃完了,应该挺喜欢这味道的。
谢琮一手托着点心,另一手攥着他手腕:“住下吧,明日正好帮我看看兵书。”
路知晚平日除了习武就是研究兵书,难得找到个有共同话题的人,立刻就心动了。
东宫的浴房很大。
宽敞的浴池容纳两个少年绰绰有余。
“我上回来,你这里连暖炉都没点,怎么这次就烧上地龙了?”路知晚趴在池边泡澡,一张脸被热水熏得微红,“冬天都快过完了,你又怕冷了?”
“苏平弄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谢琮随口道。
“那个……我大哥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说让你好好吃饭。”
“你大哥?”谢琮眉心微挑。
“是啊,他说你是大周的储君,你身体康健国运才能稳固。”路知晚睁着眼说瞎话:“总之是他让我转告你的。”
谢琮一看他这副心虚的模样,就知道此事与路伯忱无关。
上回路知晚走后,苏平将两人的对话都禀告了谢琮,说路小公子很在意他。今日谢琮让苏平去传话,原也没指望什么,没想到阿晚竟真的来了,还给他带了点心。
但他吸取了教训,没有戳穿路知晚。
好不容易把人哄来了,他得忍住别把人再气走。
“转过去,我给你擦背。”谢琮拿过布巾,浸了热水。
路知晚倒也不见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谢琮眸光落在少年背脊上,不由一怔,只见路知晚原本白皙的背上,赫然横着数道红痕,有几处甚至带着淤伤,看上去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谢琮沉声道。
“什么?”路知晚转头看他,这才想起来背上的伤:“都快好了。”
“这叫快好了?”谢琮拧眉。
“我犯错,被师父罚的,只打了十下,不重。”路知晚说得轻描淡写。
但谢琮看着那些伤,实在没法视而不见。
阿晚自幼被国公府宠着,哪怕犯错也就是打个手板罚个跪,哪里受过这样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