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路知晚回到国公府时,府中上下正为他担心。
郁临风在宫宴结束后想找路知晚说话,结果没找着人,就追来了国公府。他这会儿年纪也不大,遇事毫无沉稳可言,将宫宴上的事情添油加醋朝国公府的人说了。
这可把国公府的人急坏了。
“你若是再不回来,爹就要连夜去宫里要人了。”路伯忱道。
“我去朝太子殿下道了个谢,耽搁了时辰。”路知晚说。
“怪不得我没找着你,我还以为你让陛下派人扣住了呢,吓我一跳。”郁临风见他安然无恙,便朝众人告辞回了侯府。
国公和夫人听他说了事情的大概,也放下心来,去休息了。
只有路伯忱和路仲亭这俩当哥哥的,兀自不愿睡下,拉着弟弟说话。
“今日得亏殿下护着你,那场比试你挑谁都不合适,挑羽林卫就更不合适了。他们可是陛下的亲卫,你当着陛下的面挑战羽林卫,你让陛下怎么想?”路伯忱道。
路知晚这才意识到,自已险些犯了个大错。幸好谢琮及时站出来了,否则他当时肯定会找羽林卫比试。
难道谢琮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站出来?
谢琮要惹怒皇帝保住替他求情的朝臣,多得是法子,没必要非在宫宴上自降身份来这一出。
谢琮……为何会这般为他着想?
“往后与人动手也要有点分寸,今日之事也就是太子,但凡换个人都没这么轻易揭过去。”路伯忱语重心长地道。
“殿下这匕首真送你了?”路仲亭去看他的腰间的匕首。
“我本来想还给他,他说不要了。”路知晚道。
“这是先帝赐给殿下的匕首,刀柄上镶着的鸽血红,与先帝金冠上的红宝石出自同一块料子。”路伯忱说。
谢琮自幼是在先帝膝下养着,祖孙俩关系极为亲厚。这么说来,这匕首对于谢琮来说,应该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路知晚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大哥,你说今日之事,陛下会责罚谢琮吗?”路知晚问。
“陛下让殿下禁足,本就是为了寻个借口避过祭天大典,并非真的对殿下不满。如今殿下主动犯错,又给了陛下罚他的理由。”路伯忱叹了口气:“父亲猜测,陛下极有可能会顺势让殿下继续禁足。”
继续禁足?
那谢琮岂不是又要被关很久?
英国公所料不错。
次日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谢琮宫宴失仪,惹陛下不快,责令继续禁足。
“又加了一个月?”路知晚震惊。
“年后刚开春,朝中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殿下禁足倒也不耽误什么。”路伯忱道:“就是怕殿下自已想不开,被禁足久了心中憋闷。”
被禁足这么久,谁能受得了啊?
换了路知晚,禁足三天都得忍不住翻墙出去玩。
不过谢琮应该不至于想不开吧?
路知晚觉得谢琮不是那种会自暴自弃的人,也相信对方定能坦然处之。尽管如此,他还是格外留心东宫的事,毕竟谢琮被继续禁足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几日后,路仲亭帮他打听到了东宫的消息。
“我听说殿下日日纵酒,没有一日脑袋是清醒的。”路仲亭说。
“纵酒?谢琮才多大,怎么能喝酒?”路知晚大惊。
他和二哥都是不被允许喝酒的,哪怕大哥已经过了十六岁,也只有正式场合能浅尝一杯。用国公爷的话说,年轻人喝酒脑子会变傻,也容易癫狂犯错。
谢琮这是不想当太子了吗?
竟然会日日纵酒!
“你若是担心,就去看看他。”路仲亭说。
“我怎么可能担心他?他又不是小孩。”
“你不去也好,那日宫宴上他本就是因为和你打架才让陛下寻了错处,你若进宫看他,陛下指不定会怎么想呢,说不定会以为是你带坏了殿下。”
“我怎么会……”路知晚想反驳,转念一想自已平日里确实没少闯祸,在国公府被父亲责罚,习武时被师父责罚,闯祸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谢琮就不一样了。
他每次被罚,都是因为旁人。
这夜,路知晚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手摩挲着谢琮那把匕首,不禁又想起了宫宴上那一幕……若谢琮不是太子,若那不是宫宴,两个少年打上一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谢琮,却连打架的资格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路知晚穿着一身黑色的武服,翻墙进了东宫。
皇宫里守卫森严,宫墙也高,寻常人想翻进去是不可能的。但路知晚习武以后没少干翻墙越院的事儿,再加上有铁爪辅助,轻轻松松就进了宫。
他幼时在宫塾待过几年,对东宫的地形也熟悉,再加上身量小好隐藏,竟真的躲过了两拨巡防的羽林卫。
但他刚溜进东宫内院,他就被值守的陈弘毅抓了个正着。
“路……路小公子?”陈弘毅震惊。
“呵呵。”路知晚讪讪一笑,“没想到今夜是你值守。”
陈弘毅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一会儿,后背都出了冷汗。皇宫的防卫且不说,这东宫的防卫可是他亲自盯着的,竟然能让路知晚这么一个半大少年闯了进来,还差一点就进了内院。
此事若太子殿下要追究,他可以滚回老家放牛了。
片刻后,路知晚被带到了谢琮的寝殿。
太子殿下身上穿着寝衣,像是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的,满脸疲惫。
“路小将军,你半夜翻墙进东宫,是想行刺?”谢琮凝着他,眸光复杂。
“我还不是将军呢,你别乱叫……”路知晚回头看了一眼陈弘毅,不说话。
谢琮见状示意对方退下,殿内只剩他和路知晚。
“说吧,什么事情值得你冒着杀头的风险翻墙进宫?”
“我……我听说你酗酒,过来看看。”路知晚走近了些,凑近谢琮嗅了嗅,没有嗅到酒味,“你没喝酒,那我走了。”
他说着便要走,却被谢琮一把攥住了手腕。
“手这么凉?”谢琮将他的手包在掌心,又去摸他的脸颊和耳朵,这才发觉路知晚身上冻透了似的,冰得吓人。
“穿多了翻墙不方便。”路知晚说:“你别摸我手,拉拉扯扯干什么?”
“过来。”谢琮拉着他在软榻上坐下,将他的手塞进了自已寝衣里。路知晚挣了一下,但他实在太冷了,谢琮身上暖烘烘跟个火炉子似的,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将对方当成了暖手炉。
“担心我?”谢琮问他。
“我闲着无聊。”
“要不要我明日差人去国公府问问你爹……”
“别,我爹知道会打死我的。”路知晚只能坦白:“我以为你在为禁足的事情烦恼,就想来看看。此番都怪我,若是我没去宫宴……”
谢琮腾出一只手去暖他的耳朵,“跟你没关系,别把错处往自已身上揽。”
“匕首我带来了,我哥说这是先帝给你的,还是你自已留着吧。”路知晚说着要去腰间取匕首,谢琮却按住了他的手。
“一把匕首而已,放在你那里也是一样的,皇祖父不会介意。当初他还说过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呢。”
“啊?什么意思?”路知晚问。
“你出生的时候,他说要把你接进宫给我作伴。后来你母亲舍不得你,就做罢了。”
“我从来不曾听说过此事。”
谢琮帮他捂了半晌,见他身上依旧冷飕飕,索性取了条毯子过来,将人裹紧。路知晚被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看上去比平日里乖顺了不少,像只探头探脑的小猫。
“阿晚,你很好看。”谢琮突然说。
“你才好看呢。”路知晚拧眉。
“你不喜欢别人说你好看?那应该怎么说,英俊?”谢琮忍着笑。
“说这个做什么,我得走了。”路知晚挣扎着想起身。
谢琮却将他裹得更紧,并威胁道:“明日一早再走吧,不然我就让陈弘毅去国公府告状。”
“谢琮,你怎么这样?”路知晚被捉了把柄,只能乖乖就范。
但他转念一想,谢琮被禁足这么久,应该挺无聊的吧?
算了,今夜就当做善事了,且陪他一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