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日朗,无云蔽日青青石间,烟笼流萤间徐香袅袅。
外面舞女婵婵,琴声悠扬。
雅阁间内,两人对坐而席,捻玉棋相望不言语,只留有一颗颗棋子落在玉盘上的啪啪声响,这两人皆是无间少年,一人便是如花娇郎儿祁钰,另一人就是换回了男装,添上几分文弱秀气的裴谦让了。
“我早就派人去打听了,你我两拨人,更别提还报了官,你就放宽心吧。”
“我只是有些担心,鸳鸯楼在京中开的如此大,怕是背后还有我们触不到的背景……”
昨日已经派人在城中各个地方搜寻过了,还私下找了几个人去打听,哪家丢了人或是好几天都没见到人了,只要上报了都奖励一锭银子。
只是这些消息都断断续续的,连不到一起也摸不着头脑。
“不是还有贺昀那小子吗,一听我说这事就回去找他爹了,廷尉府的能力你我心里都有数。”
说来也巧,虽说祁钰是文采过人出类拔萃的,但要说在京都出名,完全得归功于贺昀。自从祁钰帮贺昀赢过几次诗宴的赌金,又见识过祁钰弹琴下棋、作画玩牌儿,对她就佩服的五体投地,逢人就说认了祁钰做大哥,还到处传播她的名声。
以至于京都所有人都知道,贺昀是祁钰流落在外的“迷弟”。
“你,他……”
“哈哈哈……”瞧祁钰这幅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裴谦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好笑。
这贺昀崇拜祁钰,他可全看在眼里,虽说他年纪小,性子却比谁活泼外向,平日缠祁钰也缠的紧,只是祁钰身为女子多有不便,一般情况下有事情也不会去找贺昀那小子。
“你也就只会差遣他。”祁钰打抱不平,她只觉得贺昀性子单纯又没什么心眼。
跟裴谦让他们打交道时经常被耍的团团转,过来找她玩儿的时候,这几个人总趁她不注意,逗他开心,偏偏那傻小子还看不出来。
想来这次去找贺昀,必定夸大其词说了不少别的东西。
“卧槽,你哪能这样看我!”
裴谦让说着话都掩盖不住嘴角溢出来的笑意,“我还不是为了尽快找到那些姑娘们,贺昀呆他爹可厉害着呢,要不了几日,事情必定会水落石出。”
贺廷尉见识高手段强,能谋善断料事如神,事情交给他的确比他们抓瞎强,想到这些祁钰只觉心也落回了实处。
“不说这些了,明日姜太傅广邀各位文人雅士去府上清谈宴饮,我想你肯定要去。”
祁钰点点头,她也算半个太傅学生,老师聚会她是一定要去的。
“你呢?”
“我?”裴谦让摆摆手,一颗一颗捡着玉盘上的棋子儿,不在意道:
“曲水流觞,晚林张宴都是你们这群文人才愿意去的聚会,像我这样的商贾之人,去了也没意思,还不如找个地方,痛快喝酒赏乐呢……”
祁钰才入太傅府中,就有书童前来接待,引着她去宴席所在之处。
府上院子不大,但环境清幽,假山嶙峋绿草盈盈,不远处隐约传来琴声悠扬,还有人交谈闲聊的声音,祁钰来的不是太早,这宴席已经到了不少人,放眼望去皆是衣着简洁,潇洒飘逸之人。
那书童引她穿过院子,经过宴席,往里间走去。
“祁公子,这边请,先生还没忙完,劳烦祁公子随我去书房等候。”
祁钰面带微笑,随着书童的脚步,进了正厅,拐弯进了左边书房,房间雅致,处处皆是名书字画,中间桌上摆着各式样的名人字帖。
书桌前立着一位如松般挺立的中年男子,正是当今朝堂上闻名遐迩太傅姜晋远,祁钰当即叩首行礼。
“学生伯瑾拜见先生,祝先生顺遂安康,心想事成。”
“不必多礼,近来一切可好?”
一袭青衣如风猎猎,自添几分文人傲骨,姜晋远读书数十载,腹有诗书,虚怀若谷文学素养极高,学生遍布五湖四海,上有皇子商贾下有庶民乞者,不论是什么身份地位,只看中你的行为举止、言谈秉性。
祁钰对姜太傅一向敬重,自然有问必答:
“一切安好,多谢先生挂念。”
“既如此便好,朝中如今事态动荡,党派之争愈发激烈,人心浮躁各寻其主,但也不应该识人不清,为非作歹仗势欺人。
为国为朝是好事,读书习字皆为恪守本心,还需有自己的见识与操守。”
祁钰也知道,朝堂斗争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不少同僚皆借此事,为自己谋利,搜刮民脂民膏为非作歹,想来先生对这些事情深恶痛疾。
“先生不必太过忧虑,学生也觉得,恪守本心便无愧他人。
伯瑾没什么远大志向,只希望这天下太平,才让学生继续见山知水,赏遍天下各处风景。”祁钰本身无心朝堂之事,如同祁父对她的评价一样——
性子懒散自在,不受约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游历四方,逛遍天下各处。
姜晋远也知道他这学生的性子,每个人志向爱好不同,他也不会劝学生去认死理,只不过祁钰身为世家子弟,恐怕未来的事情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今日摆宴,不过是二殿□□恤我一把年纪还要颂文讲词,才特地替我举办的。”
二皇子?
姜晋远面带笑意,似乎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二人都是我十分欣赏的学生,才思敏捷令人称赞,老师也希望日后,若是你们都入了这朝堂,也能互相帮衬一些,免得……”
“先生,先生不好了!”
“行事怎能如此慌张,平日里学的礼教全都忘光了吗?”
书童脚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慌张的对着两人说道,姜晋远皱紧了眉头,一脸严肃的盯着他,惹得小书童紧张不已,忙行了礼才又开口:
“……席上,席上有人闹事!”
“什么?”
“今日宴会,先生将自己的诗文论策放在了在席上,方才有人鉴赏过后,说先生论策解注是…是……是抄的。”
书童神色慌张,此刻正六神无主,说着话也结结巴巴,一眼就能瞧出来,他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姜晋远神色自若,丝毫不慌张,要说别的怕是托大,但文笔论策他自有把握。
不过今日拿出去的那些文章,是他多日以来的成果,无端受人非议,更叫他对闹事之人心生反感。
顿时沉着脸,“这种小事都处理不了,那些文章上的东西,都是我平日教过你们的,最普遍的诗词纲要、格律论调,难道你们还解释不清楚吗?”
书童脸色担忧的转头望了过来,祁钰安慰着点了点头,书童才安下心来:
“弟子们都已告诫过了,只是……那人非说太子殿下手中有份一模一样的,说他是奉了太子的命令,专门过来惩治这种不正之风。”
“就凭他?”
听了这话后,姜晋远仿佛愈发的气愤,此刻已经怒形于色咬牙切齿,“不学无术任性妄为,胸无点墨还不知悔改,再不收敛一点,我看他要自取灭亡!”
“先生无需为此事生气,让伯瑾替先生去处理即可。”
祁钰让这书童领着她过去,一路上回忆起太傅曾经的话,她也从不少人那儿听说过,太傅文采好,陛下便让众皇子们跟着一起学习,别人还好,那太子却没有读书的乐趣,之前上学时随意离席,到处惹是生非,经常将先生气的跳脚,只说这他一身反骨,根本就不是坐那位子的人……
不一会儿,书童就领她到了地方,此时这宴席上嘈乱不堪,一群人吵吵嚷嚷。
“太傅学识众所周知,岂是你三言两语就可污蔑的了的?”
“就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张嘴,就想诋毁别人名声,怕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那你说,这著作为何太子殿下跟前也有一本儿?”
“不会真是太傅从别处得来的东西吧?”
“要我说恐怕还真说不准呢,你说太子殿下没事儿干嘛随意污蔑别人呢?”
“你信口雌黄!”
“……”
太傅本就喜欢广交朋友来商讨论道,今日这宴会上鱼龙混杂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也断不能叫这些说闲话的人,坏了太傅名声。
“既然太子殿下手中也有这本书,不如就将书拿来,我们先比较一番再定夺也不迟。”
祁钰顺着人群走到闹事儿的几人跟前,这闹事的几人,看着年纪都不大,行为举止倒是瞧不出来是做什么的,但祁钰觉得他们几人,倒像是招摇撞骗以此为生的。
因为其中吵的最凶的那个人,一听她说这话眼神躲闪,一瞬间住了嘴,片刻后再朝她龇牙咧嘴道:
“殿下说有就有,还能有假?”
“在下只想替诸位讨个公道,若是当真一样,那岂不是连陛下都上当受骗了,自然要拿出证据来,才能叫陛下治治不正之风啊。”
祁钰微微一笑,神情镇定自若,只瞧着刚才说话的人,太傅的学识陛下都见识过,难不成这名称也是骗来的?
“在下可未曾说过殿下没有,不过几位与太子……当真相识吗?”
“你,你……说什么胡话,我们自然与太子殿下认识,要不怎么知道这书的事情!”回话的人结结巴巴,面色惶恐。
“既然相识,想来关系一定不错,不然殿下怎么会邀请你一起读书解闷儿呢?
听闻太子殿下不喜与人亲近交流,如今看来应该是传言,我看殿下什么三教九流都会与之结交。”祁钰一瞬间想起那天晚上见到东彦璃的场景,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冷气。
这话说完,在场大部分人脸色瞬间一变,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
他们怎么光顾着看热闹,忘记太子什么秉性了,就那样一个手段残暴,冷酷无情的人还会跟这几个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交往?
“完了,要是那个杀神知道,咱们瞧他的热闹,岂不是小命难保了?”
“怎么把这都给忘了,太子残暴,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把皮给扒下来……”
周围的声音越说越大,这几人肉眼可见的慌乱,他们拿钱办事,那人只说叫他们借着太子的名声,在这次的宴会上捣乱惹事,胡搅蛮缠,可没说还有生命危险,要是真叫太子知道了,他们还有命活吗,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