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熙十五年六月。
打麦在这一个多月里锋芒毕露,先是率领五十轻骑迂回敌后,精准烧毁了勒师三处重要粮仓;后又死守鹰嘴崖隘口,以百人之力硬生生抵挡住勒师千人猛攻整整一日。狄青岩亲自为他上书请功,破格连升三级,打麦一跃成了统领一支先锋小队的队长。
萧懿安第三次掀开医帐的门帘,焦灼地望向外面灰蒙蒙的戈壁滩。
风沙卷着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远处除了巡营士兵手中摇曳的火把,再无半点动静。
“还是没消息吗?”她忍不住抓住一个匆匆路过的传令兵问道。
小兵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昨日那场恶战中,打麦率先锋队如一把尖刀直插敌阵最深处,此后便再无音讯。直至今日黄昏仍未见归来,营中众人私下都已猜测,他们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当夜幕彻底笼罩边关时,营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用几乎破音的声音激动地高喊:“回来了!先锋营的人回来了!”
萧懿安立刻冲了出去,跳动的火把光线下,映出一行相互搀扶、摇摇晃晃走来的身影。打麦走在最前头,身上的铁甲碎裂了大半,浑身浴血。
他身后稀稀拉拉地跟着十余人,个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其中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整条左臂已然不见,空荡的袖管被风吹得胡乱晃动。一支五十人的精锐队伍,出征时意气风发,归来时,仅剩这十余人。
医营里烛火通明,血腥味浓得呛人。先锋营的伤兵被陆续抬进来,帐内顿时挤满了压抑的呻吟和铁锈般的气味。
打麦坐在角落的草席上,任由萧懿安替他清洗伤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锁骨划到腰腹,皮肉外翻,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盯着地上某处虚空。
“忍一忍,”萧懿安撒药粉时轻声道,“这药性烈。”
打麦眼皮都没抬,始终不发一言。他素来是医营中最喧闹的伤兵,往日即便只是箭矢擦肩,也要龇牙咧嘴地逗得小药徒们破涕为笑。
旁边那位失去一臂的少年突然抑制不住,呜咽出声。
打麦喉结猛地滚动,忽然一把攥住萧懿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小姐……"只唤了这一声,却又松开手,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萧懿安没有言语,只是继续沉默地、一丝不苟地为他缠上洁净的麻布。
第二日,军营中传来捷报:宁军大败勒师军。萧从林采取迂回包抄的巧妙战术,先派小股部队佯攻吸引勒师主力,再亲率精兵突袭其粮草大营。冲天烈火焚毁了勒师人过半军粮,敌军士气顷刻溃散。
医营内,青艾正清点着几近空底的药材匣子,眉头紧锁:“药材又快见底了,看来还得再去一趟罗布古城。”
萧懿安放下手中的纱布:“我去吧,那条路我熟。
“等等,”青艾拉住她,面露忧色,“近来商道不太平,听说有马匪专劫落单的商旅。”她说着快步出去寻了狄青岩,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张调令,“特意为你请了一支小队护送。”
萧懿安取下药筐,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帘子一掀,打麦径直走了进来。战事暂歇,他这几日无需操练,稍得闲暇。
“走。”他伸手就去接萧懿安手中的药筐。
“去哪儿?”萧懿安微微一怔。
“不是要去罗布古城买药么?”打麦将药筐背到自己肩上,“青艾姑娘方才去找狄将军时,我正巧在场,就讨了护送的差事。”
旁边的小药徒见状笑嘻嘻地起哄:“打麦哥这是要当护花使者啊!”
若是往日,打麦早该插科打诨地同他们笑闹一番。可此刻,他只是沉默地背稳药筐,目光沉沉地望着萧懿安:“时辰不早了。”
萧懿安点点头:"那就出发吧。"
队伍快马加鞭赶至罗布古城时,城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告示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名认识勒师文字的士兵费力挤进去看了片刻,回来咋舌道:“城主儿子要娶勒师国的公主了!现在全城重金求购宝石,说是要镶在结婚的头冠上!”
罗布古城向来以交易至上,对宁国与勒师国的战事一直作壁上观,甚至借此发了不少战争财。如今却在勒师国显露颓势之际突然与之联姻,这绝非寻常信号,背后极可能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罗布古城答应了什么条件?派援兵?接济物资?还是说直接联合攻打铁壁关?
人群推搡间,萧懿安注意到前方有个戴着红兜帽的瘦小身影。那人被挤得一个踉跄,突然用勒师语低声咒骂了一句。虽听不懂具体词句,但语气分明是在呵斥旁人勿近。
萧懿安心念微动,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好久不见。”
红兜帽猛地回头,兜帽顺势滑落,露出半张熟悉的脸,果然是阿弥雅雅。她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在看清是萧懿安后稍稍缓和,却仍警惕地瞟了眼她身后的打麦和士兵们,目光闪烁。
“你怎么在这儿?”萧懿安问。
阿弥雅雅一把将她拉到僻静墙角,将红兜帽重新拉严实了才开口,语气却仍带着惯有的骄纵:“来看热闹不行吗?”
萧弥安这才注意到,阿弥雅雅兜帽下的发丝凌乱不堪,脸上还沾着灰尘,衣襟上蹭了好几道泥印子,全然没了往日身为公主的矜贵体面。
阿弥雅雅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叉腰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是逃亲跑出来的!难不成逃命还要顾什么仪容仪表?”
萧懿安望向那喧闹的告示栏:“你就是那个要嫁给赤石山的勒师国……倒霉公主?”
此言一出,阿弥雅雅顿时恨恨道:“还不是怪你们宁国!要不是咱们打输了……朝里那群无能的老匹夫,打不赢仗就推本公主出去和亲!”
萧懿安心中顿时了然,面上却笑眯眯地道:“如此说来,勒师国与罗布古城王庭果然有交易咯?罗布古城答应对付宁国?”
阿弥雅雅警惕地盯着她,突然作出一个环抱双臂的姿势:“你这样笑着看我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既然我是这交易的重要筹码,那么若将我就地解决了,说不定就能坏了这门亲事,对吧?”她冷哼一声,语气讥诮,“可笑!那赤石山又不是非我不娶!就算没有我,我后面还有十三个妹妹,随便拎一个都能送去和亲!我那个薄情的父王,即便我死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休想拿我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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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条件,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萧懿安知道她所言非虚。这一任的勒师国王风流成性,王妃情人多不胜数。当年安澜公主薨逝不过三日,国王便新纳妃嫔,子嗣更是繁多,保不齐连他自己都记不全每个儿女的名字。
萧懿安耸耸肩:“杀你又没军饷可拿。”她顺手从药筐里摸出一块芝麻饼递过去,“吃点?你肚子叫得比告示栏前头的骆驼还响。”
阿弥雅雅瞪着那块饼看了三秒,终究一把抓过来狼吞虎咽,含混不清地嘟囔:“……算你还有点良心。”
萧懿安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
阿弥雅雅三两口吃完饼,连忙跟上萧懿安:“我跟你们一起走!”
萧懿安手指在两人间来回指:“我们可是敌国。没当场绑你,已是看在你被逼和亲的份上。”
“你想要我们帮你什么?我们可以帮你。”打麦突然出声打断。
萧懿安诧异地看向打麦,在场除她之外,唯有打麦知晓阿弥雅雅的真实身份。他的许多兄弟皆死于勒师人的炮火之下,他曾扬言要斩尽勒师人为弟兄们报仇。萧懿安原以为打麦方才没有立刻将阿弥雅雅绑了已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此刻竟会主动帮对方?
打麦对上她诧异的目光,面色平静,不咸不淡道:“实不相瞒,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她终究……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阿弥雅雅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要你可怜!"她转而揪住萧懿安的袖子,"你……你给我找个地方暂住,等这风头过去再说。"
萧懿安问:“你没带钱?不能自己找个客栈住下?”
“我、我从来没自己出过门,”阿弥雅雅声音越说越小,底气不足地别开脸,“哪知道出门还要带钱……”
萧懿安抱臂看她:“求人就这态度?”
阿弥雅雅脸颊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蚊子似的哼哼:“……拜托了。”
萧懿安这才微微颔首:“行吧。可是——”她话锋一转,摊手道,“我也没钱啊。”
阿弥雅雅顿时泄了气:“白找你了。”
“但是,我知道有个地方适合你藏身,不用花钱,出点力气干活就行。"
一行人来到帕提曼的药铺前。
打麦刚掀开厚重的门帘,里头便传来帕提曼爽朗的笑语:“哟!我们的大忙人终于得空过来啦?”
打麦笑着喊了声:“帕提曼姐。”
帕提曼迎出来,作势拍了他一下:“叫什么姐,都把我叫老了。”
萧懿安将身后的阿弥雅雅轻轻往前推了推:"给你找了个帮手,省得你整天喊忙不过来。"
帕提曼打量着阿弥雅雅细白的手指:"这姑娘看着就没干过粗活啊?能行吗?"
阿弥雅雅何曾被人这般嫌弃过,当即一跺脚,恼道:“那我走!”刚转身,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嗬,这丫头性子还挺烈。”帕提曼不由失笑,转身进屋端出一盘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焦香扑鼻。
阿弥雅雅脚步一顿,磨磨蹭蹭地又挪了回来,眼睛忍不住往那盘烧饼上瞟。帕提曼笑着塞给她两个热腾腾的烧饼:“先吃饱了再说!”